第37章 酒樓
酒樓
“你胡說八道什麽?”杜若槿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般,瞬間變得緊張起來,語氣不由得轉冷,“再亂說,你就給我出去。”
見她生氣了,杜若琳癟了癟嘴,柔聲哄道:“別生氣嘛,姐姐,我不提他便是了。”
目光在杜若槿身上逡巡了一陣後,眼眸微微一亮。
她笑道:“姐姐別憂心,我帶你出去玩好不好?還未當上儲君怎地就操起儲君的心來了,讓妹妹我帶你到康平城裏逛逛吧!”
杜若槿看她那躍躍欲試的模樣,遽然警惕起來:“你想做什麽?”
杜若琳呲着牙嘿嘿直笑:“咱們女扮男裝出去玩兒吧。”
原本杜若槿是拒絕的,可自從杜若琳和她關系緩和之後,便愈發蹬鼻子上臉,如今更是直接親自為她喬裝打扮起來。
不多時,原本妍姿豔質的姑娘便成了一個翩翩少年郎。
杜若琳又為自己喬裝了一番,便拉着杜若槿一道出宮去了。
青雀大街上明燈錯落,兩位少年結伴行于人流之中。
“哥哥,你看多熱鬧!不比上京差多少吧?”
杜若琳有些興奮,将姐姐喚作哥哥更是喚得那叫一個順口。
吹着微涼的晚風,杜若槿忽而變得輕松了許多,以皇女的身份初臨此地時,百姓夾道相迎的場面終究還是讓她隐隐焦慮起來。
怕自己辜負百姓,怕自己為母親丢臉,以至于尋到了個時機便如此迫切地想要證明自己。
見她不搭話,杜若琳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笑着在一座燈燭齊明、光華燦爛的三層小樓旁站定,門口車馬盈門,熙來攘往,好不熱鬧。
Advertisement
珂羽樓,康平城裏最大的酒樓,不光是文人墨客,官僚士紳亦會來此宴飲賞樂,只因這兒的姑娘皆是一流的藝伎,只伴坐陪宴,歌舞,樓中的珍馐美馔亦是絕佳。
“我不會喝酒,你帶我來這兒做甚?”
“沒事兒,你不喝酒只聽曲兒也是可以的,走吧哥哥。”
杜若槿就這麽被杜若琳拐進了珂羽樓。
樓內一個穿着豔麗的女子見兩位衣着貴氣、容貌出衆的小公子進來,忙過來招呼,為她們安排了頂層上好的雅間。
二人點了酒菜後,被人引到了那處雅間。
坐定沒多久,門便被人打開,酒菜很快便上齊,兩位帶着遮臉面紗的姑娘一人抱琴,一人執簫緩緩走到屏風後。
袅袅琴音和着簫聲,緩緩傾瀉而出,就着這曲兒,杜若槿端起茶盞細細品起來。
“唉,在酒樓喝茶,可真有你的。要我說啊,你不會喝酒是因為你不怎麽喝,等喝慣了,自然就知道美酒的好了。”杜若琳坐在她對面,邊飲邊說,公子哥模樣倒是拿捏了個十足。
“你早說要來喝酒,只讓莊烨然和你一起來豈不是更好?”杜若槿将手撐在桌上,支着下巴,眯着眼睛,看起來亦是倜傥風流,比之五陵年少不遑多讓。
聽到她說起莊烨然,杜若琳猛灌了一杯酒後,将空掉的酒盞往桌上狠狠一擱:“少給我提他,個沒心肝的人。”
見狀,她哪還不知這二人還在鬧別扭,分明是先前在定州那夜的一兩句拌嘴,二人才吵起來的。
自個琢磨了一陣,她又試探着問道:“你還在吃楚念的醋?”
杜若琳兩腮緋紅,兩眼帶着些許迷離,顯然已喝得微醺。
“才沒有的事兒,來,姐姐,來喝一口酒嘛,這和旨酒可是珂羽樓的招牌好酒。”
她端着重新斟滿的酒杯,搖搖晃晃地走到杜若槿身旁想要勸酒。
杜若槿哪知她酒品如此差,這曲兒還沒聽幾首便醉成這樣。
這下好了,那兩個歌伎知道她們是女子了。
她偏頭看了一眼屏風的方向,耳畔的簫聲似乎頓了一下,還未待她偏回頭,嘴邊便被遞了一杯酒。
奪過那杯酒,置于案上,她無奈道:“你喝醉了,我們回去吧。”
話落,屏風後的琴音戛然而止。
那歌伎從屏風後走出。
“殿下,讓我送她回宮吧。”
是一道熟悉的男聲。
轉頭一瞧,出來的卻是個身着白色紗裙,腰間系着靛青軟煙羅帶的女子。輕紗遮面,身姿英挺,眉長入鬓,若非她親耳聽到那聲音,她還真辨不出這是扮作女子的莊烨然。
杜若琳卻沒認出來,只以為歌伎奏完了曲兒要退場,忙撲到他身上,喃喃道:“美人不許走,我還沒聽夠呢。”
若非二人皆是喬裝打扮,這番情狀俨然便是另一番意味了。
杜若槿将手搭在方才那杯酒上,指腹摩挲着杯沿,好整以暇地看着莊烨然。
“莊公子,你這兒的茶不錯,就是琴藝還有待磨練。”
莊烨然眼眸微微彎了彎:“殿下不愧是女君之女,莊某只要有絲毫松懈,都會露出馬腳。”
杜若槿瞥了一眼屏風後那個自琴音停下後,便停下吹奏的身影,擺手:“你帶她走吧。”
須臾過後,雅間內一下安靜下來。
将手中的杯子送到嘴邊,一飲而盡,酒液下肚,眼淚卻被嗆了出來,灼燙、辛辣,這便是酒。
她蹙了眉,徐徐站起,往屏風後又看了一眼。
“繼續吹啊。”
走到杜若琳的席位,徑直坐下,為自己倒了一杯酒,在微醺中慢慢啜飲起來。
斜仰着頭望向軒窗外的明月,入口的酒漸漸變得綿軟、甘醇,香氣獨特,與茶相比又別有一番韻味。
她砸砸嘴,望着酒盞中倒映的月華,感受朦胧醉意中清遠悠逸的洞簫音,漸漸伏倒在案幾上。
簫聲漸停。
屏風後的身影悄然站起,來到醉酒的少女身旁。
“舜華。”
清冷的男音中帶着微微的啞意,氣息在靠近杜若槿時紊亂了一瞬。
杜若槿确實是醉了。
聽到有人喚她,阖上的眸子緩緩睜開。
眼前的美人長發及腰,在月色下似被蒙上了一層輕紗,朦胧而美好。
“美人,你是從天上下來的仙子嗎?”
見美人用輕紗遮面,杜若槿輕笑了一聲,嘴裏低聲嘟囔着什麽。
美人湊到她身旁,柔聲問她說什麽。
感受到耳邊溫熱的氣息,杜若槿覺得耳朵有些癢,哼哼了兩聲,一把抱住美人。
“我說什麽……什麽來着,唔……你好香。”
她含糊不清地說着醉酒的話。
“你放心,我不會對你怎麽樣的,我是君子、是君子。”說着說着,又松開了美人,搖搖晃晃地站起,兩手搭在窗臺上。
腰卻被人一把摟住。
杜若槿有些迷糊,覺得這樣抱着有些熱,懶懶散散地說:“幹嘛抱我,怪膩歪的。”
她低頭看了一眼窗臺,似乎又想明白了,笑道:“你是怕我不小心失足掉下去嗎?唉,你放心,我還清醒着呢。”
可身後的人卻依舊沒有松開,半晌,才道:“你若是真清醒着,便該知道我是誰。”
聞言,杜若槿又仰頭看身後的人。
可從這個角度,除了看到那遮臉的輕紗,卻是什麽也瞧不見。
“你遮住臉了,而且你不是從天上來的嗎,我又怎麽知道你是誰呀?”
她用腦袋蹭了蹭身後的人。
可蹭着蹭着她卻發現了什麽驚奇的事情。
“美人,你的胸呢?”
感受着身後有些平坦的胸膛,杜若槿雙眸微微睜大。
身後的人松開手,劇烈地咳了起來。
杜若槿轉過身來。
“我想起來了,你不會同方才的人一樣,是個男人吧?”
她聲音裏帶着醉酒後失去控制的張揚,仿佛要叫得整樓的人都要聽見一般。
“可你的眉眼這麽好看,方才的人又怎能同你相比,你必是從天上來的。”她覺得腦子有些不好使了,話雖是這樣說的,可她依舊覺得有些矛盾,凝眸看着眼前的人。
良久,她似是做了什麽決定。
一擡手便掀開了眼前美人的面紗。
輕紗落地,眼前美人漸漸和一人的面容重合起來。
“你長得好像我的一個朋友。”
杜若槿盯着這人的眸子,只覺得好像望見了一片星河,深邃又迷人。
“誰?”
……杜若槿歪着腦袋回想了一下,可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個完整的名字來,只能垂頭喪氣地回答:“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
“嗯。”
感受到美人似乎有些生氣,杜若槿忙轉移話題道:“不提也罷,咱們喝酒。”
她走回案前,俯身倒了一杯酒,又走到美人身前,将酒杯遞給他。
“喝。”
她微微一笑,碰了碰杯,而後小口啜飲起來。
可等她将杯中的酒喝盡了,也沒見美人喝一口。
她攢起眉頭,擡眸看他,卻撞進了一雙蘊着潮湧的眸子。
霎時,她忽而覺得這一幕有些熟悉。
“美人,你做什麽這般看我,不喝算了,還給我。”
正欲去奪回杯子,那人卻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了。
月色下,美人身若修竹,唇瓣沾了酒水,變得瑩潤光澤。
他緩緩走到她身後,将杯子放下,而後又走回她身旁,俯身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
這話宛若一道雷,一剎便劈得杜若槿清醒過來。
這句話并不是第一次出現在她耳畔了,那時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她只覺得羞憤。
可這時,月華如水,酒意微醺,心跳依舊如那時一般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卻再無半點羞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