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破綻
破綻
“你可以不答,但我會派人盯緊你們珂羽樓的一舉一動。你若騙了我,我也不會再同你講什麽情面。”杜若槿寒聲說道。
莊烨然幹笑了兩聲,這兩種後果,無論哪一種都足以讓他承受不住。
是以他只能......選擇折中的辦法了。
“你若真想知道便去問澄晦,他肯說就說,不肯說殿下該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
問先生?
杜若槿神色頓了一下,忽而覺得有些荒謬。
“這和先生有什麽關系?”
她語氣裏滿是遲疑。
“無可奉告。”莊烨然态度強硬,聲音幹脆。
好一個無可奉告。
杜若槿擰眉,心裏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覺來。
卻在此時,一人自遠處信步走來。
待人走近了,莊烨然站起身來,在他耳邊說了什麽。
“喏,人來了,你問他吧。”
莊烨然步履從容地往外而去,只是沒走幾步又回頭看了一眼杜若琳,“你過來,我也有話想單獨和你聊聊。”
杜若琳抿了抿唇,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和莊烨然一道走了。
杜若槿垂眸,指尖輕輕撥弄着棋罐裏的白棋,看也不看在她對面坐下的人。
庭院內一時有些安靜。
一人好整以暇地玩棋子,一人眼神專注地看玩棋子的人,氣氛莫名安寧和諧。
只是這份和諧很快便被人打破。
杜若槿撚出一枚棋子,用指尖不斷翻轉把玩着,掀眸看他:“先生可有什麽話想和我說?”
令澈眼神定定地看着她,良久,又垂下眼睑,平靜道:“你昨夜睡得可還安好?”
杜若槿眼神冷了幾分,将手中的棋子擲入棋罐中,語氣冷淡:“一夜無夢,好得很。只是不知道先生有沒有做什麽虧心事,睡得安不安穩。”
令澈擡起頭來,眼神幽幽地看着她:“便這般不信任我?”
杜若槿眼神閃了閃,移開與他對視的目光:“先生是經天緯地的大才,又是安祈國皇子,誰也難料你是否甘願屈居人下,有無謀奪天下的野心。”
他和她之間總是這樣隔着一道坎,而今這道坎已成了鴻溝,他們分隔兩岸,可望而不可即。
令澈眸光暗昧冷沉,胸口微微起伏,渾身似凝了一股戾氣,森冷冷的,叫人心中發顫。
這是杜若槿第二次見他這般生氣。
可此刻她已不再是那個慌慌張張,一心只想着救他的少女了,她如今也有自己的責任與擔當。
她回視他,目光裏是分毫不讓的冷意。
兩個昨夜還熱吻得情動不已的人,今早卻冷了臉互相對峙着。
簡直荒誕又可笑。
“被我揭穿心思,先生便惱羞成怒了?”杜若槿語氣裏帶着一絲譏諷,胸腔裏火氣升騰。
令澈氣結,伴着一夜難消的郁氣在此刻全然湧了上來,他一把擒住她的細腕,站起往身前一帶,又制住她另一只手。
杜若槿被他的手攥得生疼,眼角沁出了點淚,正欲罵人嘴唇卻被他封住.
她兇狠地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可他卻沒半點停頓,反倒将她拉得更近,迫使她不得不仰着頭來承受他的吻。
杜若槿心中是出離的憤怒,眼角卻沁出了更多的淚,甚至嗚咽出了聲。
令澈一下睜開了眼眸,松開對她的鉗制,下一刻卻被她毫不留情地甩了一耳光。
被咬破的唇淌下鮮紅的血來,白瓷般的皮膚上現出了一道紅痕。
“顧雪風,你給我出來。”
她今日出宮帶他出來,便是防止出現什麽差錯,可如今她都被人輕薄了,這個受她母親親自指派的護衛卻依舊躲在暗處偷閑。
顧雪風聽到杜若槿帶着愠怒的聲音,忙不疊現身:“殿下。”
杜若槿抹掉眼角的淚,寒聲道:“倘若你下次還這般失職,便自去領罰。”
言罷,她又看向令澈,用僅剩的耐心問話:“珂羽樓的秘密究竟是什麽?”
令澈扯了扯唇角,語氣毫無起伏地開口:“你覺得是什麽便是什麽吧。”
杜若槿被氣笑了,令澈難道真的以為她會因為他是她的師父,自己便拿他沒辦法了嗎?
她湊到他身旁,用只有他們二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先生真不怕被我囚在未央宮裏,永生永世不得再踏出宮門一步?”
令澈今日瞳孔劇烈地震顫了一瞬,氣息微亂,耳根不可抑制地染上了紅,怕被她瞧見他的神情,忙阖上眸子。
杜若槿向來不是什麽溫良恭謙之輩,而作為女君之女,她亦無須與人虛與委蛇,作出溫良無害的模樣來,只要在珂羽樓尋到證據,她便能順理成章地将他扣下。
“顧雪風,派人去珂羽樓搜查證據,看看我這位先生和杜若琳的心上人究竟藏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頓了頓後,又繼續道:“先生和莊公子便到宮裏來做做客吧。”
*
迎天宮。
寝殿內燈火熠熠,晏芸神色平和,手捧着一盞茶,輕抿一口後又放下。
擡首,同端坐在軟榻上的杜易舟說:“你老實告訴我,女兒和她這位先生究竟是何關系?”
若只是尋常師徒關系,為何這位皇子會追到康平來,今日還聽說杜若槿将人帶回了未央宮中。
杜易舟蹙眉,亦是滿心的疑惑,正欲說些什麽,卻聞宮人來通報說皇女殿下求見。
杜若槿甫一走進殿內,便感受到兩道灼灼的目光正滿臉好奇地打量着她。
她頭皮一緊,扯出抹笑來:“父親母親,我想同你們說件事兒。”
二人凝神屏息以待。
“珂羽樓是令澈和莊烨然手中的勢力,女兒擔心他們在暗中謀劃着什麽,于是便派人去搜查了一番,又以請人做客為由将人請回了宮中。”杜若槿面上帶着幾分凜冽,乃是一副秉公無私的态度。
晏芸看見她這般模樣,有些忍俊不禁:“女兒真是長大了,做起事來倒是有章有法的......不過這莊烨然又是誰?”
“乃安祈國人士,令澈的好友。”杜若槿答道。
杜易舟繼而問道:“那你們可搜出了什麽?”
杜若槿輕嘆:“沒有。”
可她還是覺得他們的态度很可疑,而且好不容易将人拐回了未央宮......
眸底劃過一絲掙紮,她垂着眼睑,身體有些不自然地緊繃。
她斟酌着語氣道:“但女兒還是想先暫時将他們留在宮中暫住,然後派人盯着珂羽樓的一舉一動,待得他們完全解除了嫌疑後再将人放出宮去。”
可她面前的二人,一人曾在官場浸淫多年,一人是親手結束戰亂的女君,即便不能完全猜中,亦能輕易看出眼前的女兒心中必然藏着點小九九。
晏芸感嘆了一聲:“我家的小花花真是越大越不可愛了,怎麽同你爹娘這麽生分,有事還瞞着我們,淨說這些無關痛癢的話。”
說着說着,她又露出了傷感的神情。
聽聞自己的母親喚起了她的小名,杜若槿臉紅了紅,心中又是羞澀,又是溫暖,略猶豫了一會兒,便像是豁出去了一般,說道:“我喜歡先生,想趁此機會同他多相處一段時間。”
晏芸看着她紅撲撲的小臉,嫣然含笑,卻瞥到一旁的杜易舟肅着一張臉,她清了清嗓子,又用眼神示意他。
然而杜易舟此時卻是有些憋悶的,他對令澈的印象屬實算不上好,還是自己閨女的先生,閨女怎就喜歡上他了呢?
“我不同意。”聲音裏帶着點兒愠惱。
晏芸睨他一眼,轉而對杜若槿說道:“先不提這個。你是如何得知珂羽樓是他們的?”
杜若槿想起那夜的事情,臉上又湧起一點熱潮,幸而原本就染上了紅暈,是以并不大明顯,她輕換了一口氣道:“珂羽樓的茶喝起來口感和我在莊烨然的茶詩會上喝的一模一樣,還有莊烨然男扮女裝為杜若琳彈曲兒,是以我才覺得珂羽樓必然和莊烨然脫不了幹系。”
晏芸若有所思地說:“那你又如何得知此樓和莊烨然還有關系呢,難道他也在場?”
沒想到她的母親如此敏銳,杜若槿汗顏,微微颔首。
“既是如此,倘若他們真存了什麽狼子野心,又如何會向你露出如此大的破綻呢?”晏芸眼眸裏染上些許似笑非笑的味道,聲音輕靈,又拖長着微調,一點點地透入人心。
此言一出,便恍若一道晴天霹靂,瞬間驚醒了夢中之人。
杜若槿心中掀起驚濤駭浪,臉上亦不平靜。
或許她如今所做的事情,正是遂了先生的心意。
若非她有英明神武的母親點撥,她還真被他耍得團團轉,心中是千百般的複雜,真想此刻便立刻奔回未央宮,看看這天底下最無恥的先生究竟有多可惡,嘴巴又有多硬。
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晏芸語不驚人死不休道:“去吧,出了什麽事兒,有娘親給你兜着。”
杜若槿快速地點了點頭,便步履匆匆地往殿外走去了。
殿內,一旁的杜易舟卻直嘆氣,她這閨女的性格便是随了她這娘親,才長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這小子這般耍弄我們的閨女,你便這般饒過他了?”
杜易舟滿臉郁悶之色。
晏芸樂呵呵道:“放心,咱們的女兒往後是要接任女君之位的,讓她和這樣的男子接觸一段日子,也好長長心計。倘若真不好,便換人,反正女君也不是不能有後宮。”
這下她身旁的人是徹底沒聲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