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從前
從前
令澈深吸一口氣,慢慢地将摟在他腰上的手撥開。
少女蹙了蹙眉頭,抱得更緊了一些,夢中的呢喃斷斷續續:“陪睡......放你離開......”
令澈手上動作驀然頓住,只覺貼在身體上衣衫透出的寒冷更甚,似要化成冰一般将他徹底刺穿。
“睡了便要趕我走?”他神情裏帶着恍惚和疲憊,低聲詢問。
等了許久,也未聽得她答話。
烏發半幹,手無力地垂下,令澈怔怔地坐在原地,身心狼狽。
也不是第一次被抛棄了,早該習慣了才是。
可人越是無法得到什麽便越渴求什麽,潛藏在心底的偏執驟然迸發。
偏頭看着她烏黑的發頂,微涼的指尖覆在她肌膚細膩的臉頰上,移至下颌處緩緩将其捏住,逼迫着那張玉貌花容的臉朝他斜仰。
杜若槿在朦胧的睡意中忽覺有什麽東西在她臉上撫弄着,眼睫輕顫着睜開,視野中是令澈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她眨了眨有些濕漉的眼眸,還未弄清如今的狀況。
收回那雙箍在令澈腰上的手,正欲與他拉遠距離,那雙在她臉上肆意作弄的手卻倏忽探向了她的背部和腿彎,整個人被他抱起。
“你做什麽?”杜若槿昏沉的腦子猝然清醒,語氣生硬地問他。
令澈冷淡地瞅她一眼,緊抿着唇什麽也沒說,只将人往床榻上一放,便開始解身上的衣裳。
氣氛霎時變得詭異起來。
“先生?”杜若槿坐起來,直愣愣地看着他褪去身上那件藏青色的直裰,露出裏面的素色中衣來。
聲音甫一出口,兩個人皆愣了一下,只因這昭示着兩人關系的二字,與這似含了絲絲綿軟顫意的聲音齊齊送入耳中時,帶起了某種沖破禁忌的刺激感。
令澈停下手中的動作,垂眸看她:“你方才說過的,要陪我睡。”
杜若槿耳垂發燙,眼神無辜:“方才?我有說過麽?”
“你方才夢呓時說的。”令澈在她身旁坐下,周身氣息冰冷。
杜若槿倏爾覺得有幾分害怕,聲調越發放軟:“夢話如何能當真,而且即便是感情再好的師徒也沒有同寝而眠的道理。”
這話一落,床邊的青年卻勾起了唇,擡手将食指附在她的唇上揉弄了幾下。
“師徒?”他望着在他指尖下變得愈發鮮紅可人的朱唇,眸色漸深。
“你的夢裏也會出現別的先生,還和他如此親密嗎?”
杜若槿眼尾洇紅,水光潋滟的鳳眸裏多了幾絲妩媚。
不可否認的是,他說的是對的,她方才的夢裏只有令澈,自己還一直抱着他不放。
白皙修長的手指透過唇縫探入柔軟的口腔中,來回撫弄,又似在探尋什麽。
“你也很想和我這般,不是嗎?”
他的神色依舊有些清冷,說的話卻又邪性又撩人,聽起來似在蠱惑無知少女,手上的動作就更色.情了。
這個模樣倒讓杜若槿想到了四個字:斯文敗類。
旋即,她又想起他在珂羽樓中那動情的模樣,和今日的截然不同。
是還未親吻,所以他才會這般冷靜嗎?
這般想着,她又将目光移到了他的唇上,淡紅的唇瓣,其上的傷痕猶在,下唇略厚于上唇,親起來......
杜若槿心跳驟然劇烈起來,臉色發紅。
不能再往下細想了......
令澈意識到她在走神,略帶自嘲地揚了揚唇角,手指從檀口離開,繼而起身拿了外衣往外而去。
杜若槿坐在床榻上看着他的背影,眼神裏還帶着些許迷離和不知所措。
他這是怎麽了?
她明明就快要做好心理準備了......
漸漸地,心裏後知後覺地湧上一股惱怒,想着方才二人的情态,只覺得自己像是被調戲了一番,最可恨的是調戲她的人竟然毫不動情。
少女咬牙切齒地想着,倘若他後悔了,即便是立刻折返回來,她亦不會管他了。
她只想撓花他的臉。
可過了一陣兒,杜若槿仍舊未等到人回來。
“好!好得很,原來是個苗而不秀的銀樣镴槍頭!”她憤憤不平又引經據典地低聲罵他。
起身往外走去,回到自己的寝殿中。
殿內的宮娥瞧見自家殿下那滿臉的怒氣皆有些戰戰兢兢的。
杜若槿遣她們退下後,便一個人在寝殿裏生起悶氣來。
“臭先生,臭令澈,臭澄晦......”她戳着自己的衾被,臉龐氣鼓鼓的。
雖然她也還未完全做好心理準備,可這般被男子耍弄還是讓她覺得有些丢臉。
正氣悶着,門外忽而傳來敲門聲。
杜若槿心緒一頓,下一刻,又傳來一道女聲:“姐姐,我可以進去嗎?”
不是他......
“進來吧。”杜若槿輕嘆了口氣,神情中流露出一絲失望。
杜若琳推開門走進來,又朝外張望了幾下後,又反手将門鎖上。
杜若槿透過珠簾看清她的動作,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這丫頭最近似乎來她這兒來得也太勤了些,現下還這般偷偷摸摸地,像是怕人發現一般。
“你是有什麽事兒要說嗎?”她放低了聲音詢問。
杜若琳穿過珠簾,坐到她身旁,眼神又落到她嬌豔欲滴的朱唇上,露出個有些意味深長的暧.昧表情來。
瞧她這幅樣子,杜若槿剛壓下去的怒氣又騰騰地漲了上來。
身旁的少女瞅見她的眼神,忙正經起來,清了清嗓子低聲道:“姐姐,我确有要事要同你說的。”
“嗯。”杜若槿低低地應了一聲,以示她在聽着。
“姐姐,你和姐夫睡了沒?”杜若琳還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
杜若槿一噎:“你怎麽......”
這死丫頭真是人哪痛往哪戳,她簡直快被氣死了。
杜若琳:“嘻嘻。姐姐這表情我懂。”
她語氣停頓了一下後,又一字一字地往外蹦:“這.叫.欲.求.不.滿。”
杜若槿哪還不明白這人是在促狹她,她輕哼一聲,轉過身去,不理她了。
一個個的都來捉弄她。
杜若琳見她真生氣了,也不鬧了,低聲哄道:“好姐姐,別氣了!我想和你說先生的事情,從前的事情。”
她稍微加重了後頭幾字的語氣,暗示意味明顯。
杜若槿不言,卻支起了耳朵,凝神待她繼續往下說。
杜若琳微微勾了唇,眼神裏帶了幾分認真。
“從前我和姐姐互相不對付,這點你已然知曉,可你不知往後的事情。不過見你沒問,我便沒說。只是現下看來,從前的很多事情已與如今大有不同,而我又難以預料往後事情的發展軌跡,是以再三考慮,還是決定插手管一管,希望不要出現我們皆不願出現的偏差。”
此話一出,杜若槿立刻轉回身來,雙眸灼灼地盯着她。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已很難抵擋接下來的答案揭曉的誘惑。
杜若琳笑了笑,打岔道:“也不知你我姐妹二人,究竟誰才是身負天命之人。”
“快說快說。”杜若槿催促。
“從前姐姐亦和如今一般喜歡先生,只是先生卻一直是光風霁月的令少師,沒有恢複皇子身份,沒有收姐姐作關門弟子,沒有與姐姐在瑤臺上共頌贊詞,更沒有如今日這般癡癡地追來竺岚。”
才聽到這句,杜若槿便覺得有些窒息和難受,可她依舊什麽也沒說,只是在杜若琳投來關切眼神時,示意她繼續說。
“後來姐姐帶我來了竺岚,姐姐數次去請那位前朝公主出山皆未成,珂羽樓的勢力卻愈發強大,他們還在各州開了分樓,原本姐姐和聖上皆未将此時當作什麽大事,并未放在眼中,也并不如現下這般知曉這座酒樓原是安祈國人的勢力。”她頓了頓,又說了句題外話:“或許姐姐現下仍未知曉莊烨然和令澈為何要在竺岚的國都開酒樓吧?”
杜若槿微微颔首,她的确不知。
“是為了尋先生的生母!”杜若琳輕聲道,“這是莊烨然同我說的。”
“後來呢?”杜若槿提醒她別跑題。
杜若琳歉意的笑笑:“後來珂羽樓便反了。說是要光複前朝,還将那位前朝公主請下山來。不過,聖上還是将他們鎮壓了下來,抓到了領兵謀反的領頭人。”
杜若槿心中一悸,嗓子忽然有些幹澀,問出一句無意義的話:“打頭的是誰?”
“令澈和那位前朝公主。”
杜若槿心緒一滞,感覺全身血液都在倒湧,有些天旋地轉的,可她還是撐着精神問:“再後來呢?”
杜若琳神情裏忽然帶了一絲痛意:“公主被囚禁在別院,而先生被姐姐囚在了未央宮裏。”
“莊烨然呢?”杜若槿用僅存的一點思考能力運轉着腦子。
杜若琳眼神憐憫地看了一眼杜若槿,旋即又覺得她倆同病相憐:“那時我在莊烨然面前一直扮演着和姐姐關系很好的妹妹,是以因着我的原由,他并未參與此次謀反,但依舊覺得對不起我和他的好友,選擇了遠行。”
杜若槿眼底忽地綴滿了淚水。
“好了,我知曉了,你可以先出去嗎?”
少女偏過身,聲音裏帶了一絲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