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碰壁
碰壁
未央宮。
燈燭搖曳,殿內杜若槿和婁雯相對而坐,軟榻的矮幾上兩盞茶上白霧伴随着淡淡茶香,緩慢彌散而開,分明是寂靜又安寧的寝殿,此刻,氣氛卻有些緊繃。
杜若槿也沒想到,明明她們主仆二人在無人護衛之時都能活得好好的,偏生她才讓婁雯搬進別院就發生這樣的慘案,簡直就是明晃晃地在打她的臉。
想來如今的婁雯定然是在遷怒她吧,換位思考一下,倘若是自己的貼身侍女死了,她也會忍不住遷怒。
今日可真是諸事不順,令澈走了,婁雯又遭遇刺客,而她想做的事竟仍未伊始。杜若槿越想越覺得頭疼,垂首揉了揉自己的額角。
“你放心,此事我定然會給你一個交代,不讓她白白死去。”盡管毫無頭緒,杜若槿卻只能幹巴巴地先給出承諾。
婁雯心情郁結,此刻除卻想找到兇手,将他碎屍萬段,便再無別的想法。
“那人顯然對殿下最近的行蹤很是了解,他不僅對我今日遷入新宅之事一清二楚,還知曉我和令澈的關系,扮作他的模樣潛入別院。”
聽她如此一說,杜若槿有些昏沉的大腦才恍然間清醒過來,她瞪圓了眼,有些難以置信,同時又覺心中發怵:“你是說有人買通了我身邊的人。”
“殿下根基不穩,身邊人心動搖亦不是什麽稀奇之事。就是不知那人究竟是沖我來的,還是沖殿下來的了。”婁雯眸底冷沉,面上一片陰雲密布。
不管是沖誰來的,她們如今已是同一戰線上的人,若不揪出背叛之人和兇手,寝食皆難安。
只是究竟是誰有這個膽子敢這般算計她和她身邊之人呢?
杜若槿瞳孔中的游光在燭光下沉沉浮浮,眉宇間滿是陰沉。
背叛,這個聽來便讓她深覺不适的詞,如今終于還是讓她真切地感受了一番。
真叫人難受。
“殿下心中可有人選?”婁雯眸色沉靜地看她。
知曉婁雯和令澈關系的人據她所之寥寥無幾,除了令澈、她自己和杜若琳之外,便再無別人了。
至于婁雯搬到別院之事,除卻部分護她安全的宮廷侍衛和顧雪風,便再無他人,連那些別院的丫鬟仆從皆是新買的。
當然,若是有人刻意打聽、跟蹤,或許也會有別的什麽人知曉,畢竟她并未刻意掩藏行蹤。
杜若槿想了又想,還是想不出最可疑的人選,最終只能無奈地搖頭。
“既然殿下暫時未有頭緒,那我也只能回去,看看能不能将那人引出來了。”
婁雯并未完全将希望寄托在杜若槿身上,寧願冒着危險将自己當作誘餌,也要抓住那人。
顯然是恨極了。
杜若槿抿了一口茶,又将茶盞擱在矮幾上。
“且慢,我打算和你一起去別院住段時日。”
婁雯訝異地看了一眼她,誰能料到這位除了美貌與運氣過人之外,其他地方看起來皆稀松平常的皇女殿下,會在這個時候提出這種提議呢。
“殿下倒是意外地膽子頗大。"
杜若槿回味着甘醇的茶,舌尖卻莫名覺出幾分苦澀來。
不止是因為怕她出什麽意外,還存了幾分能再遇見令澈的心思。
“也罷,本就是殿下的院子,想來便來吧。”婁雯想不出拒絕的理由,只能答應。
杜若槿輕輕颔首:“夜已深,今夜你且在偏殿歇下,明日我再多派些侍衛同你一道去往別院。”
兩人皆很有默契地未提起令澈,立場雖不同,卻因同一人有了傷口,而傷口,最好是不去揭開為好。
命人收拾了另一間偏殿後,杜若槿的寝殿內才重恢複寂靜。
帳簾之後,她和衣躺在床上,眼神放空地盯着帳頂。
在不知叛徒是誰的情況下,敵在暗我在明,貿然出宮無疑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在冒險,可讓她眼睜睜看着婁雯一個人去引蛇出洞,她又做不到,畢竟她算是自己的半個謀士,還是自己用令澈換來的......
杜若槿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一夜過去,杜若槿早早便起了床,向父母簡單解釋了緣由,說婁雯的侍女昨夜被害,她想去為她查明真兇,順便去別院和婁雯探讨女學事宜。
晏芸并未反對,除開特意親口命人給她多撥了些護衛外,還一直說着立儲之事。
只是想來朝廷中還是有人反對,是以即便是君王有意推進此事,還是受到了層層阻礙。
臨走時,晏芸忍不住還是多問了一句:“小花花,你與你那位先生如今是個什麽狀況?”
顯然,未央宮的牆亦不是密不透風的,昨日的事還是一下傳到了晏芸的耳中。
杜若槿面色微僵,要在父母面前說自己和令澈的事,總感覺有些羞恥,說到底,在所有人眼中,他們始終是師徒關系,逃不掉,躲不開。
“不出意外的話,往後應當是沒有什麽交集了。”
她慢吞吞地把話說出了口,随後,便匆忙告辭,背影看起來簡直就像落荒而逃。也是這時她才發現,原來自己也有臉皮如此薄的一面。
出了皇宮,杜若槿一路不遮不掩地來到了別院。
雖說借口用了查案一說,可路上細細問了晏芸後,才知道那男人是易了容的,聲音也只是通過仆從口述得知,身高相貌不知道,連兇器也被那人拿走了,只憑這點少之又少的線索,想要确定兇手是誰,也只比大海撈針容易些。
“殿下接下來打算做什麽?”
婁雯同她一道在甬道中走着,腳步不緊不慢。
杜若槿忽然想起昨日晏芸交給她的那份女先生名冊,當下除了這件事,她似乎并無其他事可做了。
“先去拜訪闵婵。”
婁雯腳步一頓,面色帶着些古怪:“殿下果真膽大,半點不擔心自身的安危。”
這話聽起來頗像是在關心人。
并非不害怕,只是杜若槿向來随性慣了,又豈會被那些藏在暗處的宵小之輩絆住手腳。
大不了多帶些侍衛好了。
“闵婵是史官闵成益的獨女,滿腹文章,才華橫溢,但性情桀骜古怪,不喜與人打交道。”婁雯神色淡淡,走到廊庑下停下腳步。
她繼續道:“若是沒有想好真正能吸引她的緣由,即便貴為殿下,也很難将她請來。”
起初杜若槿并未對這番告誡有什麽深刻的體會,直到她見到闵婵本人才真正知曉何為性情桀骜古怪。
想了解這人的喜好,并借此吸引她,杜若槿覺得自己即便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
眼前的女子身穿道袍,氣質清雅,在她面前,态度不卑不亢,活脫脫一個看破世俗的修道中人。
杜若槿在桌下的手指微微絞着,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殿下,有話不妨直說。”闵婵掀眸,眸底一派沉靜安然。
杜若槿咽了咽口水。
“我想辦一間女學,亟需女先生來為學生們授課,聽聞你素有才情,便生了心思,不知可否請你來?”
她委實想不到什麽花言巧語來粉飾自己的目的,只能直言不諱地将自己的目的和盤托出。
闵婵有些意外,略作沉吟,便在杜若槿的注視下輕輕搖了搖頭。
“抱歉,請恕臣女不能答應。”
果然拒絕了。杜若槿只能明知故問她為何。
闵婵溫和地笑了笑:“殿下所求高義,臣女心中欽佩,然如殿下所見,臣女是在家中修行的居士,最怕的便是這世俗煩擾。”
首戰以失敗告終,杜若槿只能繼續去尋下一位人選。
這第二位人選,作得一手好詩的黎曉歡,只是早已嫁為人婦。
“女子遲早是要出嫁的,嫁人後便要忙着操持家中事務,相夫教子,妾雖願為殿下效勞,然家中事務實在離不得妾,還請殿下另尋他人。”
毫無意外地,杜若槿再次被拒絕了。
第三位是書香門第出身的袁彤,她本人有意,奈何她父親卻極力反對。
“小女才學淺薄,委實擔不了此等重任,請殿下見諒。”
他是個倔脾氣,無論杜若槿如何勸,那人只拿這套話來搪塞她。
幾次奔忙下來,皆碰了一鼻子灰,杜若槿已是心力交瘁,只能暫時打道回府。
也是在這時她才真正地體會到當初母親能拉攏各大世家,又在如今維持住如此平穩局面,究竟有多驚世絕俗。
“殿下這般垂頭喪氣,看來今日之事進展十分不順啊。”
婁雯一身素白衣裳,從廊道內款步走來。
杜若槿眉頭緊鎖:“理由各不相同,但無一例外,全拒絕了我。”
最讓她覺得無力的是,若連女先生都如此難請的話,女學的學生又該如何招收呢?
杜若槿已然能想象若想做成此事,自己往後該如何嘔心瀝血了。
婁雯見她一臉苦相,語氣淡漠:“既是如此,殿下不若知難而退。”
“天下女子處境本就艱難,殿下所說的女學之事更是毫無先例,你叫她們如何冒着天下之大不韪,追随、信服于你呢?”
原是打擊人的話,杜若槿卻莫名地被激起了幾分倔性來,倘若這點事都辦不好,她往後又有何顏面繼續住在未央宮呢?
而且她必須要做些什麽,才能讓自己不去後悔當初做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