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背叛
背叛
珂羽樓。
“澄晦,你家的事連累到我家那位了,你說怎麽辦吧?”
莊烨然面色愁苦,一把奪過令澈手中的酒壺,話頭一轉:“早知為一個不愛你的女人你這麽能喝,當初我就不該帶你喝這勞什子酒。”
他第一次拉令澈喝酒是在十幾年以前的事了。
那時的令澈還是個小少年,長相精致,衣着華貴,卻一個人孤伶伶地蹲在破舊不堪的小巷裏。
整個人看起來渾渾噩噩的,可憐極了。
他走近時還能聽到那少年口裏一直喃喃着:我不是爹娘的親生孩子,我的親生父母也不要我了之類的話。
當時他便在腦中找補出了一整出關于高門大戶冒牌公子悲慘身世的離奇故事。
同情心泛濫的他,當即将仍十分單純的令澈拐去借酒澆愁。
正所謂是,三杯和萬事,一醉解千愁。
幸而那時的令澈只是偶然間聽到他養父母的談話,令父令母早已将他視若親子,不然也不會慌了神地去報官,托各種關系找孩子。
不過少年還是喜歡上了這樣排解愁悶的方式,是以常偷偷跑來同他一起喝酒,久而久之,他們便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只是後來年齡漸長,他們也過了年少輕狂的年紀,才漸漸地将酒換成了茶。
莊烨然忽然笑了一下:“你可知你那乖徒弟在你出宮後的第二日便搬到了哪兒住?”
這一聲落下眼前的醉鬼才總算給了點回應:“哪兒?”
“呵。”果然還是放不下他那乖徒弟,他們兩人算是栽在杜家女手裏了。
将醒酒湯遞到他面前:“喝了,我就告訴你。”
令澈迷迷糊糊地将眼前那碗酸甜味的液體喝完,過了一陣才清醒過來。
莊烨然看着他逐漸清明的眼神,緩緩開口:“你出宮那日,你那位公主娘親便搬入了新宅,當晚她的貼身侍女邊錦便被扮作你模樣的刺客所殺,第二日,你那位乖徒弟便搬去了新宅和你娘親同住。”
即便是杜若琳今早同他親口說的,婁雯是令澈生母,他也很難完全去相信眼前這人不單是皇室血脈這般簡單,還融合了兩國皇室血脈。
身世比他初見令澈時所料到的還要離奇。
令澈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久未開口說話,以至于嗓音帶上微微的啞意:“刺客是誰?”
“先別管刺客是誰,你且聽我把話說完。”莊烨然搖了搖頭,喝醉的人腦子果然也不大清醒,“我家那位今早來和我坦白了,她說她昨日不知向什麽人用飛鴿傳了信,信上的詳細內容她記不清了,只隐約記得沉羽二字。”
“借着珂羽樓,我才查出這沉羽正是你娘新遷入的宅院。此事你應當不會不管吧?”
此事牽涉杜若槿和婁雯,杜若琳也是他的學生,他可不信澄晦不會管。
雅間裏安靜了一陣,随後令澈的聲音複又響起:“杜若琳近來見過什麽人?”
莊烨然笑了:“自我進宮之後,除卻去城郊那次,她便再沒出宮了,那次你也在場,見過什麽人,我想你應該比我要清楚。”
酗酒之後的頭痛讓思緒變得有些混沌,令澈神思恍惚了好一陣,才隐約在心中有了些許猜測:
“巫蠱之術。”
并非是第一次見識這樣的奇詭手段了,只是不知這次究竟是誰在暗處設局,真正想要對付的人又是誰。
“巫蠱之術……你會解嗎?”
莊烨然蹙眉,心中發怵的同時已在尋思着去找奇人異士來替杜若琳解術了。
令澈果然不出他所料地搖了頭:“不會。”
像這樣的邪術,向來是秘傳。
*
“殿下說的可是真的?”說話的是顧鳶,她此刻正滿臉震駭地看着坐在她對面的杜若槿。
從未想過,像這樣的天之驕女竟願意低下自己高貴的頭顱,親力親為地去為平頭百姓授課。
“嗯,求人不如求己,只是不知你願不願意來?”
婁雯所給的名冊上的皆是康平城中的貴女,不說全都飽讀詩書,至少也是知書識字的,卻無一人願意受聘。
思來想去,杜若槿只能來尋顧鳶。
“自然是願意的,可是,只有我們二人怕是不夠吧。”顧鳶頓了頓後又道,“為何不将先生也請來?”
杜若槿怔愣了一瞬,随後垂首斂下眸底的情緒,語氣莫名:“他或許已在回安祈國的路途中了。”
自他走後,杜若槿便刻意地不想去提起他,可每見一個同令澈有交集的人卻總能讓她想起他來。
顧鳶聞言,臉上寫滿了可惜。
俄而又想起了什麽,疑惑問道:“杜若琳呢?她可是你妹妹,你不請她幫忙嗎?”
氣氛在這句話響起後忽而沉凝下來。
杜若槿還記得自己身邊有叛徒之事,雖然她很不想往那個方向去想,可是在所有可能的人選中,唯一能做到對她的事情即便不去刻意打聽,也能知曉個大概的只有她了。
可杜若琳說過不會再同她作對了,還幫了她很多忙,而她也在慢慢接受這個妹妹,是以即便到了現在她也還是逃避着不想繼續去追究這件事。
顧鳶察覺到杜若槿情緒的異常,忙又提出一個建議:“或者張榜招賢也未嘗不可。”
杜若槿搖頭。
先前也不是沒想過這個辦法,只是這一兩日之內接連的打擊已讓她身心俱疲了,哪還有精力去一個個考核甄選。
“殿下不是還有兩位師父嗎?你怎麽不去找他們幫忙呢?”話雖是這樣,可明明知曉自己不該有這個想法,顧鳶還是抑制不住生出一些陰暗的情緒來。
怎能不羨慕嫉妒呢,眼睜睜看着她成為天底下最幸運的女子,身份越來越尊榮,手中權利與日俱增......
偏偏她又将自己救出了泥潭......不,不僅是她,還有別的女子。
“你說得對,我還有兩位師父,那便按你說的張榜招賢了。”杜若槿接過她的話茬,最近發生的事實在有些多了,她那兩位師父又是大忙人,若不是顧鳶提起,她都想不到自己還能找他們幫忙。
告別顧鳶,來到蘇府。
見到蘇辰野時,杜若槿才恍然想起,她和兩位師父自那日見過令澈後,便再沒親自來指導過她的課業。
杜若槿苦笑了一下,也不知自己現下在二位師父眼裏是怎樣糟糕的人了。
“先生。”杜若槿略有些拘謹地在蘇辰野面前坐下。
“殿下近來課業完成得如何?”蘇辰野面上倒是看不出來有什麽異常,待她的态度依舊如初。
杜若槿答了他的話,又寒暄一陣才真正打開話頭:“其實我這次來是為了女學之事,我知先生并不支持我辦女學,先前處處碰壁恰好證明二位師父所言皆是對的。”
蘇辰野微微颔首,眼神平靜地看着她:“所以?”
“......可我還是想再嘗試一下,試試看能不能靠張榜招納來有學識的女先生。只是對于如何招納和女學的治理,我實在是一竅不通,先生是新科狀元郎,想來對這些事的了解定然不淺,不知先生可否提點一二?”杜若槿斟酌着詞句,态度頗為小心恭敬,生怕再給自己這位師父留下什麽不好的印象。
對于這樣的請求,蘇辰野自然沒理由拒絕:“如何招納并不是太大的問題,最重要的是治理,只要解決了這個,以殿下的聰明才智,想來第一個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至于治理之事,殿下倒不必親力親為,只需暫時先向有經驗的人來做着便好了,待殿下招到新人,再讓她去請教即可。”
不愧是蘇家最年輕有為的掌權人,用人之術一套一套的。
杜若槿只能不斷點着頭。
“往後這用人之術果然還是要多多請教先生才行。”她忍不住感嘆了一句。
蘇辰野微微咳了一下,又繼續道:“人選之後我會告訴殿下,還有殿下若得空也可到國子監借鑒一下治學經驗。”
......談話将近結束,在告辭前,杜若槿還是忍不住想挽回一下自己在蘇辰野心中的印象。
“先生,其實我真不是什麽輕浮的人,我和令澈的事單純只是因為種種誤會才造成的,所以還請先生對弟子放心。”杜若槿越說臉越紅,感覺自己好像個笨蛋,隐隐有些懊悔自己為何這般藏不住話。
氣氛一時有些沉默。
蘇辰野對自己這位小弟子再次有了新的認知,外怯內勇,似乎還有些可愛。
倒是有幾分做君王的膽魄。
“咳咳。”蘇辰野再次清了清嗓子,輕輕應了一聲。
離開蘇府後,杜若槿又馬不停蹄地要趕往崔府。
這次并非是為了女學,只是單純覺得兩位師父不能顧此失彼,既然拜訪了蘇辰野,便不能冷落了崔恒。
雖然這樣想似乎有些奇怪,但是這可是杜若槿從她母親身上學來的制衡之術。
興許近日太過勞累了,杜若槿又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不知不覺便在馬車中陷入了沉睡。
馬車經過一個行人稀少的巷口時,忽而有樂聲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