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一
今夜無風無雨,遠月高懸,深沉的夜色寧靜又祥和,對大部分人來說,是個合适在窗前小酌的夜晚。但對一些特殊行業的人們而言,就只是個與往日沒什麽不同的,嘈雜的晚上罷了。
火藥在金屬管中炸裂的聲響此起彼伏,滾燙的彈殼抖落在水泥地上的清脆音色,被男人們的怒罵和痛呼蓋沒。能讓很多人緊繃神經的這份場景,卻只是令跨坐在機車上的青年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畢竟比眼前的一切血腥百倍的慘像,他都見識得過于頻繁了。
甚至有時候,他就是那些慘像的制造者。
給一個撈過界的小組織教訓的任務,當然不需要港口黑手黨出動幹部,尤其是作為整個□□最高戰力的中原中也,正确地說,□□連黑蜥蜴都沒派上,只随便叫了隊普通的作戰小組,成員還大部分都是實習期的新人,只有一兩個老人充當隊長。
而突兀出現在底層人員工作中的幹部大人,僅僅是單純的下班後想去新找到的酒吧喝一杯罷了。中原中也并沒有泡夜店的興趣,要說他為什麽經常頻繁更換自己喝酒的地方,理由大部的□□熟人都清楚——幹部先生酒量很差,酒量不行就算了,但他偏偏很喜歡喝酒,然後有着非常讓人無語的酒品。大吵大鬧只是尋常,一不小心動用了異能的結果就是酒吧可以免費重新裝潢。
免費的理由懂的都懂,只能說酒吧老板們其實還挺歡迎他來光顧的,畢竟中原中也來得勤快了,不僅保護費可以免交,真鬧事的混蛋們也老實起來,而幹部大人雖然會發酒瘋,但他要麽就只是坐在原地罵一個根本不在場的陌生人,偶爾也打電話罵,并不會騷擾在場的任何客人,興致更高一點也就是跑去駐唱的小舞臺上跟歌手搶話筒。異能力失控事件雖然确實出現過,但極少,而且幹部大人會老老實實地搞定所有後續,因此他的危害度約等于零。
唯一受傷的大概只有第二天酒醒之後,中原中也先生的羞恥心吧。
熟人的店裏不敢放開了喝,新找到的店,喝醉兩三次之後幹部大人就會由于這樣那樣的原因起碼半年內不敢再去,這才造成了他經常換酒吧的狀态。
新找到的店還沒到進不了門的地步,但上一次中原中也來的時候,老板拿出珍藏的紅酒,非常客氣地邀請幹部大人去角落喝了一杯。
酒不錯,就是在角落看到一些賊眉鼠眼的客人私下兜售一些小玩意的事情讓中原中也不太高興。畢竟港口黑手黨是橫濱□□唯一嚴禁毒品和人口販賣的地下組織,或者說,會嚴禁這兩樣的地下組織可能也只有港口黑手黨這個奇葩了……
光看酒吧老板發現了店裏有客人在幹這個,沒有報警反而去找□□的人告狀,就能瞧出這個組織在橫濱地下世界的詭異風評。
當然,黑手黨終究是不太一樣的,如果是警察的話,可能需要布線大半年,找證據查身份,各種申請然後批公文抓捕,給漏網之魚發點通緝令什麽的。而港口黑手黨,在确定了酒吧雖然剛好在勢力範圍偏出一兩條街的地方,但老板的保護費一直都交給他們之後,理直氣壯地派情報人員跟蹤離開的小販子找到上線,摸出背後膽肥了敢把市場開拓到禁區的組織到底是哪家,然後出動作戰小隊直接上演槍戰片。
問就是□□搶地盤,基礎操作。
全程不超過兩天,效率拔群。
作戰全程并沒有什麽波折,那個組織裏既沒有特別能打的武力派,情報人員能力也十分堪憂,有人打上門的時候甚至都沒弄清楚對手到底是誰,門口的守衛罵出了好幾個跟□□毫無關系的名字,無非是些附近跟這個組織擠在一起互相搶生意的小團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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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中也多少有點狐疑,這個組織一不是外來戶,二好歹是在橫濱生存了一段時間的家夥,明明也清楚地下世界的規矩,卻偏偏莫名其妙地膨脹起來,沒去找同等水平的菜雞的麻煩,直接鑽進□□的陰影裏挖牆角。
還以為他們有什麽特別的底牌,結果卻并沒有什麽出乎他意料的事情發生。
捏死一個小組織對□□而言實在稀松平常,但要求普通作戰小隊做到不放跑一條雜魚就有點難度,而作為告密人的老板不過是個平民,被打擊報複是很有可能的,指望□□為此發布通緝令就是個笑話了。因此幹部大人只好自己辛苦點,喝酒前順路過來看一眼。
确保那個小組織死得足夠幹幹淨淨。
嗯,總要對得起老板請他的那頓好酒。
中原中也那麽想着,視線掃過從建築物隐蔽角落裏鑽出來的人影,當然,平地上是辦不到這種事情的,和心愛的機車一起停在隔壁大樓高處的牆壁上,與所有人的站立方向差了足足90°的重力使咂咂舌,還好作戰小隊沒有辜負他的期待,在動手前,一聲槍響讓那個影子重新倒了回去。
今天領隊的狙擊手松了口氣,看到了幹部大人出現的只有他,得到了噤聲示意的部下很清楚,要是工作中途讓上司出手幫忙收尾,身為□□最後良心的中也先生雖然不至于扣他們工資,但一個月水深火熱的加訓肯定免不了,畢竟實力太差的人要在黑手黨裏混下去是很難的。
等面前的據點被徹底包圍,抵抗人員都倒下得差不多,再鬧不出什麽花樣,幹部大人便打算驅車離開,去赴他期待已久的酒會。建築物裏還傳來零星的槍聲,甚至隐隐約約的爆炸,但那不過是最後的垂死掙紮罷了,領隊正有條不紊地用通訊器聯絡地上的成員,負責守門的人員也面色平靜,開槍間隙都有了互相閑談的餘裕。
然後,中原中也便感到臉側吹過一陣暖風。
沒有惡意,不帶威脅,就仿佛掉落水潭的石子掀起的波紋那樣的觸感。
轉過頭的重力使看到另一側制高點上的狙擊手,整個人的輪廓開始毫無預兆地晃動,連同他自己的視界一起。
——毫無疑問,是異能攻擊。
但究竟是什麽人,從何處?
黑紅色的光芒亮起,但視界仍然在搖晃,眼前的一切也都開始了融化,漸漸籠罩上模糊不清的昏黃,意識開始變得模糊之前,中原中也只能先保證自己平安落到地上,至于心愛的機車,他已經沒有空閑去分心。
虧大了。
當機械制品和地面親密接觸的撞擊聲傳入耳中的時候,幹部大人十分悲傷地嘆了口氣,然後搖搖晃晃地站直身體,從一堆失去黑紅光芒的布料裏艱難地鑽出來。
在此起彼伏的野貓叫聲中,中原中也知道擺在自己面前的選擇只剩下了一個。
究竟為什麽,為什麽事情會到這個地步呢?明明只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而已!!
嘴巴裏帽子和外套的布料觸感比想象中還要苦澀,苦到他也許要冒出淚花來了,但重力使還是只能忍耐着堅強起來,哆哆嗦嗦地邁出此刻的小短腿,對遠處的五棟高樓轉過身去。
完全可以預料到此行的下場有多麽悲慘。
但還是必須去。
畢竟回□□也不過是從死刑變成死緩罷了——特指社死。
已經從人類變成了一只橘色虎斑貓的重力使,叼住自己的外套和帽子,超級垂頭喪氣地向着武裝偵探社的方向邁出步伐。
此刻的武裝偵探社,正絕贊加班中。
某位沙發駐客例外,因為帶着耳機睡覺這種行為怎麽看也不該被算成工作,他的職位又不是沙發試睡員。可能是睡得有點久,也可能是飯點到了,總之應該和責任心或者良心之類的事物毫無關系,太宰治突然伸展身體,打了個哈欠從沙發上慢慢起身。
“唔,差不多,是吃宵夜的時間了呢。”他懶洋洋地說道。
新人中島敦瞄了一眼牆上的挂鐘,再摸摸扁扁的肚子,贊同地點頭,“确實是宵夜的時間了……大家要吃什麽?我去附近的便利店裏跑一趟吧。”
“飯團和咖啡就行。”國木田連頭都沒擡,仍然專心致志地對着電腦工作,因為他得一個人幹兩個人的活,當然,他不是沒有對着太宰怒吼過,光看廢紙簍裏的鋼筆殘骸數量,就能明白他今天爆發了幾次,顯然,一點用也沒有,每次假裝認真工作不到二十分鐘,那個繃帶浪費裝置就又會躺回沙發上摸魚。
為了效率着想,最後國木田幹脆當沒看到了。
“啊,炸豬排便當吧。”“直美想要三明治和熱可可。”谷崎兄妹那麽說道。
“牛肉蓋飯!”會說這個的顯然是賢治。
“便利店沒有那個啦!”中島哭笑不得地說道,“我看看有沒有帶牛肉的飯團或者便當吧……”
“說到牛肉……真想再去一次上回去過的烤肉店啊。”社醫與謝野輕輕嘆了口氣,“能用那麽便宜的價格吃到和牛的烤肉店,我至今也就只遇到那一家而已,酒的味道也很不錯。到底為什麽老板歇業了呢?本來還想請大家去一次的。”
“嘛,那家店啊,和我沒有緣分呢。”太宰仿佛想起了什麽,非常失落地嘆了口氣,“又不是沒有海鮮,但竟然不提供蟹肉!!”
“因為螃蟹并不合适燒烤啊!太宰先生,不要為難店家啦。我給您帶點蟹味棒回來怎麽樣?與謝野醫生,烤肉我是請不起的哦,換一樣啦。”灰色頭發少年有氣無力地吐槽了幾句,然後看向辦公室最裏頭的位置,同樣沒有在工作的名偵探大人。“亂步先生呢,零食大禮包和波子汽水可以嗎?”
“不用哦,敦。”正打着游戲,順便摸零食吃的亂步嘟嘟囔囔地開口,“我們今天吃壽司大餐。”
“……嗳?”大夥發出微妙地呼聲。
社長又發財了?
不對,今天社長沒來啊,他出差去了!
社員們彼此眼神亂飛。
“是有人請客哦~~~”太宰治仍然一副懶洋洋沒骨頭的樣子,卻從沙發王座上爬了起來,等他走到門前的時候,大門外極為恰巧地響起一陣抓撓聲。
三更半夜的門外響起了抓撓的聲音,說實話這場景讓中島敦有點脊背發寒,正當想問點什麽的時候,鏡花伸手蓋在他的手背上,溫暖的感觸讓少年安心了一點。
“別怕,敦,是貓。”
“沒錯。”亂步點頭。
“哎,是貓嗎?”灰發的少年更加安心了,“原來是貓啊。”
“竟然是貓?”本來老神在在晃至門前的太宰反而一臉驚訝的表情,“為什麽啊??不應該是狗嗎??蛞蝓病毒污染可愛的貓貓這種事情我可不允許!”
這話讓敦完全摸不着頭腦。
甚至連亂步也歪過頭,奇怪地看向太宰,“不是好事嗎?畢竟你要摸哦?還有可能摸也沒用?”名偵探先生每說一句,太宰的臉色就變差一點,最後他選擇直接躺回沙發上開始裝死,完全無視了門外越發響亮的抓撓聲。
嗯,現在就算開門進來一只鬼,大概也只會讓人覺得心生同情的樣子呢。
中島敦忍不住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