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16
chapter16
他們随便找了家旅館,和押金一起一共花了八十塊錢,初爻覺得已經成了習慣,但沈淮明顯有點不樂意。
拿到房卡上樓梯進了二樓的雙人标間,沈淮虛掩上門,将大衣外套脫了下來搭在門後的椅子靠背上:“你平時出差就住這種檔次的旅館?”
“你是來辦案的還是來享福的,”初爻随意将外套脫了,又将外套裏的警服一顆顆解開扣子,光滑但堅勁有力的背脊就這麽暴露在沈淮面前,“沈老師,我們當警察跑外勤的跟你們心理學家不一樣,我們都過得糙,要是沈老師覺得太憋屈也沒辦法。”
沈淮看着初爻換衣服的動作,不覺咽了咽口水,随即笑笑:“沒事,我能忍。大丈夫能屈能伸。”
初爻換好衣服後看他一眼:“燒壺水喝點就睡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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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旅館的燈還亮着。
初爻睡覺喜歡黑點的環境,但又不能太黑,他怕做噩夢影響第二天的工作,于是撐着坐起來,滅掉了床頭的兩盞燈——沈淮已經睡熟了,他那邊兩盞燈都亮着,初爻關掉了自己床頭的這兩盞。
他翻過身,正好與沈淮面對着面,不由得借着昏暗的環境多看了幾眼。
那是一張長得很漂亮、很美的臉,幾乎毫無瑕疵,嘴唇薄薄的,眼角很深很長,睫毛也長,眉毛卻剛毅。劍眉星目和明眸皓齒說的也許就是沈淮這類長相。但都說嘴唇薄的人多薄涼,初爻想,畢竟沈淮是專門研究人類心理的,又專攻犯罪心理,薄涼一點似乎也無可厚非。
沈淮的眼睫顫了顫,初爻像是避嫌一樣猛地背過身躺着,雙手揪住被子,生怕沈淮那個王八蛋醒了。
但沈淮那邊沒動靜。
初爻又想到他那張漂亮的臉和那雙動人的眼睛——男人都是喜歡美好事物的惡劣物種,初爻也一樣,他心想如果沈老師是個女人,自己也許一早就會動心,但很不巧,沈老師性別男,和自己的取向……實在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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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長夜裏,初爻想着想着就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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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沈淮在昏暗的燈光之下睜開的眼睛,看着隔壁那張床上背對着自己的初爻,輕笑一聲:“哼。”
初隊長一介凡夫俗子,還不是喜歡漂亮的?不就是直男嗎,反正他沈淮多的是時間,豈不是要手到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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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他們來到了趙春雨位于縣城的家門口。
趙春雨從小就養在縣城,并沒有跟着爺爺奶奶住,所以他們家在縣城的城中村裏有一套相對便宜的房産。
初爻輕輕叩門,片刻後,門被打開了一條縫,一雙老眼昏花的濁目從門縫裏探出來。
初爻出示自己的證件,道:“我們是市公安局的。”
“唉,進來吧,”沒等初爻說完,門就被徹底打開,一位老婦人出現在門口,佝偻着身軀看着初爻,“我知道,你們是為了春雨的事兒來的,但是她已經嫁給周祥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們家已經和她沒有關系了。”
初爻并不意外老婦人會這麽說,于是和沈淮對視一眼,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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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間很簡單的一室一廳,一家子人的日常起居都在這裏解決,引入眼簾的先是一個房間——房間只有一個,裏面放着各種各樣的雜物和廢舊的紙板、電器,旁邊擺着一張床;而另一間房則是客廳,裏面擺着沙發床和飯桌,以及廚房用品,亂糟糟的,幾乎完全沒有可以下腳的地方。
初爻就這麽随意地坐在老婦人拿來的小板凳上,沈淮手長腳長坐着有點擠,卻也不耽誤辦案。
初爻:“你們應該已經知道趙春雨遇害的消息了吧?”
“知道了,警察給我們打了很多電話,但我們不想過去,”老婦人說,“我們沒有路費,也禁不起折騰。”
初爻颔首:“我明白,這次過來主要是想向您了解了解趙春雨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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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婦人輕輕嘆息一聲。
也是,畢竟是自己的女兒。
初爻本以為她還尚且有一點做母親的自覺,沒想到她下一句話直接把初爻動震驚了:“是她活該,誰讓她那麽不檢點。”
初爻微微訝異:“什麽?”
一旁的沈淮也挑了挑眉:“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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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本來就不是我親生的,”老婦人說,“原本我生完了家裏那個大的,我婆婆說還想要個兒子,我也準備再生一個,沒有想到的是那幾年一直沒能懷上孕,我婆婆說一定是我有問題,給我喝了不少促進懷孕的湯湯水水。後來桃源那邊有一家人看着我們可憐,又正好,他們生了兩個女兒,不想要了,送了一個給我。
“那時候的桃源還沒有被政府建設起來,就是一片普普通通的桃花園而已……我就這麽稀裏糊塗地有了第二個孩子,我當時太善良,覺得既然來都來了,那就好好養着,我婆婆也說這孩子以後留着結婚要彩禮錢還有點用處,春雨就這麽留在了我們家,”老婦人眨了眨幹巴巴的眼睛,幹澀而缺乏營養的眼皮皺到了一起,“春雨五歲的時候,我懷了家裏那個小的,生下來是個男孩兒。”
初爻恍然大悟,道:“聽說趙春雨讀高三的時候尋死覓活?”
“是啊,你說,我們好吃好喝供着她,也不要求她成績多好,只要長大以後嫁人了能多點彩禮就好了,又沒人逼她幹什麽,她何必那樣做樣子給我們看,還抑郁了呢?”老婦人說,“我們這一代人那麽多苦日子一路走過來都沒抑郁,怎麽她就那麽矯情了?還說老師強吻她,我看她就是為了博取我們的同情,故意撒謊。”
一陣穿堂風刮來,初爻抿抿幹澀的唇:“後來你們又帶她上醫院看了是嗎?”
老婦人:“是啊,還不是你們警察非要我們去的,說什麽路費醫藥費全報銷,一定要我們帶春雨去醫院裏看看,這才帶去的。結果一檢查,還真是有問題——早知道她是個有問題的,當時那戶人家抱她過來的時候我們就不要了。”
沈淮出聲打斷:“冒昧問一句,您對待趙春雨和對待家裏兩個親生的孩子是不是有差別?”
“差別?我覺得我對她已經仁至義盡了,親娘總比養娘好,我對待我親生的孩子肯定要超過她多一點啊,”老婦人道,“不過說那麽多已經沒用了,趙春雨已經嫁人,彩禮和房子也已經拿到了,我沒什麽對不起她的。她被別人殺掉那是她的命,誰叫她貪心不足,嫁人了還不安分,還要去勾引別的男人。”
這個所謂的“別的男人”,或許有張鹽一份算在裏面。但是趙春雨的交際圈子太複雜,有一些就沒必要再深究了,再深究,也只是一攤子爛賬。
初爻抓到老婦人話裏的重點:“嫁人?她沒登記結婚吧。”
“收了彩禮和房子就是嫁,更何況她懷了。嫁人之後她愛怎麽樣也就跟我們家沒關系了,勾引男人重新嫁人也好,幹什麽也好,都不是我們家的人了,管她那麽多幹什麽。”
沈淮道:“原來如此,倒是我們孤陋寡聞。不過既然你們已經想好把趙春雨嫁出去,又為什麽要讓人家拿孩子威脅周家呢,拿到彩禮之後又不按承諾留住孩子,反而把孩子打了。”
老婦人那滄桑渾濁的眼底閃過一抹得意和精明:“這是取財之道,我們這邊家裏有女兒的都是這麽過來的,我當初也一樣。”
沈淮:“我記得你們當初收了周家在市區貸款買的一套房和六十萬彩禮,這些東西呢?”
“我雖然是農村出身,但也知道房子是不動産,等我兒子結婚的時候住進去,趙春雨搬出來就好了,至于那六十萬,我存起來了,給我兒子結婚用。”
初爻與沈淮交換一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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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老婦人家的門砰地被人打開,進來的人不見其人但聞其聲——“媽,我渴了!”
沈淮和初爻齊齊側過眸去,正好看見一名穿着球服的男子,手裏還抱着個籃球,渾身都是汗珠。
唯一奇怪的是,沈淮剛才進門的時候并沒有看見趙家的鞋櫃上有球鞋,甚至連成人男子的帆布鞋都沒有,而此時趙家兒子打球回來,穿着的卻是一雙破舊的涼拖鞋。
如果是夏天倒還解釋得過去,但現在的天氣已經不适合在外面穿拖鞋了。
沈淮用眼神示意初爻。
初爻了然,作口型道:“你覺得有問題?”
“成人,男子,一米八以上,符合。”沈淮低頭在手機上打出一行字給初爻看。
初爻了然。
這房子昏暗,早上也開着燈,這會兒老婦人在燈光下蒼老的雙眼終于折射出喜悅和心疼來,趕緊“心肝寶貝”地叫着,起身去給自己的寶貝兒子倒水,然後送到他手邊,一邊心疼一邊責備:“你怎麽又去打球了,不是說了嗎,現在天氣轉涼了,再出去打球出一身汗回來,又松了衣服,到時候着涼感冒了怎麽辦?”
“媽,你就操心吧,再操心人都老成什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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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倆說了會兒話,這才留意到家裏還有外人。
“這兩位是?不會又是我大姐的哪個暧昧對象吧?她剛離婚,這會兒正愁沒下家呢。”他還以為又是什麽上門提親的對象,眼裏一陣鄙夷。
“致遠啊,我去陽臺收衣服,感覺要下雨了,”老婦人輕輕一拍兒子胸脯,“還有,這是警察叔叔,別老沒大沒小,這些年把你寵壞了,嘴上沒個把門的。”
原來他叫趙致遠。
趙致遠哦了一聲,雙目微微躲閃,後退半步,面色如常:“警察啊,你好,請問——”
“你二姐出事了,我們來向你們了解了解情況,”初爻打斷他,站起身,“多大了?”
“什麽多大了?”趙致遠愣了愣。
初爻:“我是說,你多大了。”
趙致遠微微頓了頓,無辜道:“十八啊。”
“方便借你們家兩雙鞋給我們帶回去檢驗嗎,”初爻看向他光禿禿的腳,蹙額,“你打籃球……穿拖鞋?”
趙致遠很聰明,立馬放下喝水的杯子,反應過來:“檢驗?你這是懷疑我?”
初爻微微一笑:“沒有,只是你二姐的案子起得急,又是個大案子,這段時間我們每走訪一戶都會征用居民家裏的鞋做初步篩查。”
“不過你去打球怎麽穿拖鞋呢?不累腳嗎。”沈淮問。
“我家窮,就一雙拖鞋,”趙致遠說,“買不起別的,但我又愛打球。”
初爻還沒開口,一旁剛從陽臺上收完衣服的老婦人便回來了:“哎,致遠啊,我之前才給你洗的球鞋,白色的那雙,我給你晾陽臺了,怎麽不見了,今天也沒見你穿啊。”
“媽!”趙致遠有些着急。
沈淮也跟着站起身,雙手環胸:“趙致遠,不要在警察面前說謊話噢。”
“我……”趙致遠瞪大了眼睛。
“趙致遠,把那雙鞋找出來,再勞煩你跟我們走一趟吧,”初爻說,“去市局,把你姐姐的事情交代清楚。”
趙致遠煩躁地撓撓頭:“鞋髒了,我丢了。”
“丢了?”沈淮輕笑一聲,“那你身上為什麽會有燒焦的氣味?”
趙致遠一邊給自己套上外套一邊抿着唇閉口不言。
初爻道:“上個月,你在哪裏?”
“粵東市區,我參加市裏舉辦的籃球比賽,老師和同學都可以作證。”
初爻:“行,不過你還是得跟我們去市局一趟,做個小小的筆錄。”
趙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