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19

chapter19

初爻有段時間沒覺得不舒服了,晚上加餐完之後才覺得心髒隐隐約約泛着一點點疼。

他站在特案組的辦公室裏,環顧一圈正在埋頭整理三名死者詳細資料的衆人,轉而背過身去,随手拿起自己桌上的一盒止痛藥,掰了一顆塞嘴裏,然後喝了口直飲水機裏接的涼水灌下去。

幹脆利落。

也不知道沈淮是什麽時候出現在他身後的,伸手輕輕拍一下他右肩:“初隊長明明有自己的辦公室,卻非要在這裏聞隔壁法醫室飄出來的屍臭味。”

“跟你有什麽關系,”初爻愣了愣,随即冷冰冰地側過眸,看向沈淮,“你沒事兒幹就去整理資料,別一天到晚神出鬼沒地吓人。”

沈淮嘴角一揚:“是麽,我剛才吓到初隊長了?”

“沒——”

初爻話音未落,沈淮便搶先道:“不好意思。”

只不過他的表情可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的樣子,還是那副眼神裏又溫柔又似乎藏匿着無數刀鋒的屌毛樣,叫人看了不免有些心煩。

初爻:“算了,沈老師自便吧。”

“連軸轉這麽久,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初爻略略一咬後槽牙,搖頭說:“不用,我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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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燈火通明的辦公室裏忽然傳來胖子的聲音:“這幾個受害者都是業內精英啊,我剛找戶籍科的同事确認過了,這些個人都沒有結婚,都是年輕人裏典型的不婚主義。”

“那聯系過家屬了嗎?”初爻趕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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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然搖頭:“高紫睨和錢敘的家屬不接電話,只聯系上了張可的家屬,但是對方是張可的奶奶,張可的父母已經于一年前的交通事故中去世了,奶奶聽不懂我們說的普通話,沒法溝通。”

初爻了然:“等明天白天的時候我去張可就職的公司看看,順便也去拜訪一下高紫睨任教的學校,至于錢敘……”

龐然主動請纓:“我和石頭兩個人去,大公主跟賀加留在法醫室幫忙。”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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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初爻忙完之後正打算要回家,也有心髒的一部分原因,他覺得喘不上氣來,或許真的該休息休息。

下樓的時候沈淮就跟在他身後,直到初爻進了停車場要開自己的破大衆出來,沈淮才上前,随手一伸,剛好擋在初爻身前。

“幹什麽,我要把車開出來。”初爻有些不耐煩。

沈淮蠱惑般的聲線再次飄在初爻耳側:“初隊長,您這個情況自己開車?”

初爻狐疑地看着他:“怎麽了。”

“确定會安全嗎,”沈淮說,“現在的特案組可不能沒了初隊長,要是明天一早不小心傳來初隊長卷進車禍的噩耗……”

初爻愠怒,暗暗攥了攥拳頭,要不是想着沈淮是秦晏親自找來的人,他早就把這個死變态當街暴打一頓了:“沈淮,你不要咒我。”

他叫了沈淮的全名,而不是“沈老師”。

沈淮是個知分寸的人,不然也不能在犯罪心理學方面有那麽多獨到的見解,便順着初爻的毛往下捋捋順:“好好好,是我錯了,我嘴上不留德,天打雷劈。”

初爻有些意外沈淮今天居然會這樣像個人樣地說話,一點也不像初來乍到的時候那樣故弄玄虛。

初爻出聲:“你——”

還沒說完話,沈淮便揚了揚自己手裏那輛大G的車鑰匙:“初隊長,我載你吧,去我家歇一晚,明天起來有精神辦案子。”

“多謝好意,去你家就不用了。”初爻站在原地不動彈。

沈淮有理有據:“初隊長,反正明天咱倆也是要一起去查受害人的人際關系的,再說你今天看起來狀态并不是非常好,如果還讓你自己開車回家,晚上睡着之後出點什麽事,耽誤了辦案可不好。正巧我家有很多房間,也不差初隊長來住一天。”

初爻抿抿唇,似乎有些動搖。

沈淮又道:“怎麽樣?去我家?”

“算了,去就去吧,”初爻有點不情願但也推脫不了人家的好意,哪怕自己現在還是對沈淮有點偏見,卻也在趙春雨的案子之後慢慢能接受這個官方認證神棍一點了,“麻煩沈老師了。”

“不麻煩,”沈淮按了按車鑰匙,自己停在初爻破大衆旁邊的那輛大G亮了亮燈,于是沈淮拉開駕駛座的門進去,扣上安全帶,将車開出來一點方便初爻上車,“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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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爻猶豫半秒,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座。

貴的車确實有貴的道理,車座都是貼合人體工學的好座,又是真皮的,坐上去确實舒服,初爻扭頭正要把安全帶拉過來扣上,眼前卻突然伸過來沈淮的手。

沈淮往他的方向傾了傾身子,俯身接過初爻手裏的安全帶,用一種說不上來的姿勢輕輕一扣。

咔噠——

安全帶落鎖的聲音在安靜的車裏輕響,初爻微微嘆息,閉上眼,感受着車輛的開動。

沈淮一邊轉着方向盤一邊說:“嘆氣幹什麽。”

“沒有,就是覺得有點突然。”

沈淮裝作聽不懂:“是,那幾個死者确實死得突然。”

初爻猛地睜眼,坐直身體看着沈淮:“你明知道我說的突然不是指這個!”

“是麽,我不太明白,”沈淮開着車,又恢複成之前那副讨人厭的樣子了,“還請初隊長指教。”

初爻疲憊地捏着眉心,慢條斯理地勸他:“沈淮,我是直男,又大你十歲,你再怎麽死纏爛打都沒用的,對待女孩子那一套放在我身上不合适。”

“哦?”沈淮将車停在紅路燈路口前,等着紅燈變綠,“初隊長,你的洞察力的确很強。”

初爻面不改色,坐在座位上卻如坐針氈:“是你表現得太明顯。”

“我倒不覺得,”沈淮說,“同事之間互相關心是很正常的事,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是,你說得對,”初爻覺得跟沈淮說話很累,“但是沈淮,你的關心對我太說太過了,我不需要……”

他唇色有點蒼白,也着實難為他不休息還要在這輛大G的副駕駛上跟一個心理側寫師掰扯來掰扯去,心髒也确實受不了沈淮這樣的步步相逼。

沈淮自然看出來了:“初隊長,心髒不舒服的話就躺下吧,車座可以調,還有十分鐘就到家了。”

初爻嘆息一聲,知道自己玩不過沈淮,于是調整一下車座,随意往後靠過去了。

沈淮或許是為了初爻能舒服點,又或者是怕初爻病中吐在自己這昂貴的真皮座椅上,于是很貼心地把初爻那邊的車窗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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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冷風徐徐吹進來,輕撫過初爻的發絲。

沈淮把車停在地下車庫裏,然後走到一邊打開車門,在初爻額頭上摸了一把。

成功把初爻摸醒了:“你幹什麽?”

他聲音冷冷的,就像雪松。

沈淮道:“下車吧,到家了。”

初爻跟着沈淮上樓的時候細細品味了一番沈淮的那一句: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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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年的人生裏,還真是頭一次聽見這麽新鮮的話,小時候父母雙雙犧牲在刑偵這條路上,此後的他養在大院裏,雖然被好吃好喝待着,但總是少了那麽一點家的感覺,後來長大了,去學校都是住宿,從初中住到高中,再到大學,再到工作在單位附近租房子,似乎很少再聽見有人跟他說,“回家了初爻”,或者“走吧,到家了”。

看來沈淮是真的會玩啊,應該是個情場老手吧。

可惜了,沈淮不是女人,要是沈老師真是個女的,自己說不定真的會想要在三十五歲這一年好好地、認真地跟她談一場情,會對她特別特別好,把心都掏出來送給她……

初爻心髒處傳來一點疼痛的感覺,等電梯的時候又想,還是算了吧,這顆心不好,沒人樂意養着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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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屋,換鞋,”還是那個熟悉的玄關,裝修典雅,低調奢華,沈淮拿出一雙棉拖鞋放在初爻腳邊,“這是你上次來的時候穿的那雙,這段時間我都和你走在一起,家裏除了保姆來打掃之後就沒來過人,不用擔心鞋被穿了。”

初爻眼睫顫了顫:“沈老師,你很細心。”

“初隊長還是直接叫我沈淮吧,生分。”雖然說初爻生氣的時候才會叫他全名。

初爻呼了口氣:“行。”

這應該是第二次來沈淮家裏做客了。

沈淮讓他進了上次的那間房間,裏面打掃得一塵不染,蠶絲被沒有疊,也不能疊,高檔的被子攤開在床上,比五星級酒店還要整齊。

初爻掀開被子,坐在床尾的一角。

“喝點水緩緩,”沈淮遞給他一杯水,然後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一個聽診器挂在脖子上,“一會兒我幫你聽聽心音,我好歹也是學心理學的,免不了涉及一點生理醫學的內容。”

初爻抿抿唇:“你本事挺大的。”

怎麽就屈尊跑來小小特案組幹些累人的活了?

這後一句話初爻沒有說出口,也不想糾結那麽多,只是單純覺得沈淮放棄首都的名利跑來這裏肯定有什麽隐情,但沈淮又是秦晏邀請來的專家,初爻沒理由當面懷疑他的目的。

但願是自己真的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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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不覺喝完了那杯水,然後随手把玻璃杯放在一邊的小推車上。

小推車上有香薰,味道很好聞,聞了靜心,也舒服。

沈淮穿着一身駝色大衣,坐在初爻面前,忽然伸出手撈開初爻外套下的羊毛衫,露出裏面的腹肌和胸肌。

“幹什麽?”初爻只覺得冰冰涼涼的東西貼上了自己的心口。

沈淮讓他別動,慢慢移着聽診器,然後放下:“好了,整理一下衣服,我給個參考結果給你。”

“行。”

“你以前心髒旁邊受過傷?”沈淮狐疑道,“心音不太正常,有點早搏的跡象,還有,心律不齊。我建議你呢,還是找個什麽時間去醫院做個心電圖或者彩超看看。”

初爻不語。

沈淮又說:“對了,以後那樣的止痛藥少吃,只能解一時燃眉之急,對你來說意義不大。”

“……謝謝,”初爻想了想,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有時候脾氣特別暴躁,特別拽?現在我告訴你為什麽,當年有一起轟動全國的大案子,少年兒童接連失蹤,綁架他們的人要挖去他們的心髒,當時談判專家也在,我不顧一切用自己和孩子交換,才得以靠近兇手……”

“那案子我聽說過,我在首都的時候專門開展過關于那個兇手的心理研究論文項目。”沈淮看着初爻。

初爻點點頭:“要不要聽我接着往下說。”

“聽。”沈淮從他的眼睛裏讀出了片刻的哀傷,但更多的是驕傲。

那是初爻引以為傲的事情。

“我心髒附近那塊确實受過傷,你知道嗎,兇手的自制土槍一響,子彈射進我的胸膛裏,但是我的隊員們找準機會沖上來把兇手制服了,後來我被送去搶救,多年前我差點死在手術臺上,康複之後落下了點不至死但折磨人的小毛病,”初爻說,“那個關于少年兒童走失的案子破是破了,但卻是我差不多用一條命換來的結果,之後的每一次辦案都是拿身體當代價,而我手上的命案偵破率卻近乎百分百。”

這也就是他才三十五歲就能升副支隊的原因。

沈淮颔首:“很厲害,初隊長。”

“我一開始看你不順眼,是因為不相信心理學破案,”初爻嘆了口氣,“我辦了這麽多年的案子,你也知道。但經過趙春雨的事情之後,我覺得……”

沈淮認真地看着初爻:“覺得什麽?”

“我有點動搖,對你也好,對心理學破案也好,都動搖,”初爻說了一圈,又把話題拉了回來,“但是沈淮,如果我真的要對一個人認真起來,我是會搭上一輩子的,而你不是女人,哪怕我動搖了,我的心也不會允許。”

沈淮:“如果我是女人呢?”

“沈淮,你的眼睛真好看,很漂亮。如果你是女人,我可能真的會跟你談談,”初爻擺擺手,“行了,話說開了,再說下去就矯情了,這世界上沒有那麽多如果,你是沈老師,我還是初隊長,就這樣吧。今晚謝謝你的收留,以後我自己注意,不來叨擾。”

“初……”

“嘶,”初爻輕輕咬牙,低頭捂住了心髒的位置,“你先出去,我一個人緩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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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有些擔憂地看着他,上前猛然撐住馬上就要倒下的初爻,扶他躺好:“深呼吸,手放平,不要動!”

初爻只覺得眼前瞬間黑了幾秒,深呼吸幾次後慢慢恢複清明:“吓到你了吧。”

“沒有。”

“我這種情況很正常,以前幾乎每晚都會發生,很快就好,”初爻說,“你出去吧。”

沈淮搖搖頭,坐在初爻床沿:“我在這裏看着,還有,初隊長怕黑吧,之前在旅館的時候就注意到了。”

初爻一時語塞。

沈淮:“承認一下,沒什麽大不了,我交得起電費,你不關燈也行,反正我在家。”

“我們之間的關系似乎沒有好到那個地步。”

“人總是要有接觸才能慢慢熟悉,”沈淮說,“難道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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