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apter31

chapter31

日子就這麽數着日歷過去，下着雨的深夜，何采蓮照常加班。

辦公區裏還有幾個和她一樣在趕項目的，此時此刻，空氣裏飄滿了咖啡和汽水的味道。

“小何，之前交代你做的項目有進展了，”設計總監葉闌手裏拿着文件夾從外面的走廊推開玻璃門走進辦公區，高跟鞋敲在地上的響聲聽着讓人覺得磨牙，她随手将文件丢給何采蓮，語氣涼涼的，“甲方說這一版不行，要之前你給他的第二版。”

何采蓮點點頭：“噢，好。”

“你準備下班了？”葉闌皺着眉，看着她還沒來得及停下的收拾手提包的動作。

何采蓮小心思被道破，此時有些尴尬：“沒有……”

外面的雨聲越來越大，葉闌冷着臉，站在她的工位前，最終還是給她放了行，揮揮手：“算了，相關的工作你拿回去幹，明天早上把第二版找出來給我。”

“好，”何采蓮提着包要走，剛跨出兩步便頓了頓，又側過眸，一咬唇，不太走心地說，“謝謝總監。”

葉闌：“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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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路燈還亮着，寫字樓的其他樓層卻都關了燈，一出辦公區，走廊上也昏暗無比，除了幾盞壁燈和保潔阿姨開上的廁所燈之外，這裏的一切看起來都那麽瘆人。

何采蓮走出公司所在的樓層，電梯正好停在她面前，她按下開門鍵，電梯門徐徐打開，裏面空無一人。

由于寫字樓本身的設計，這棟整整有五十多層的寫字樓裏所有的電梯都是全透明式的觀景電梯，白天的時候人在裏面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車水馬龍，但是到了深夜連馬路上都沒人的時候，再往下看就只剩下高視角的恐懼。

密閉的空間裏，何采蓮從手提包中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正好是晚上的十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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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電梯運行得有些慢。好不容易等電梯終于下去了，叮地一聲停在一樓，她才深吸一口氣，擡腿走了出去。

外面是無盡的暴雨，這種季節的粵東就愛下雨，隔三岔五來這麽一回，濕氣過重，一樓是大型商場，地面明明沒有被拖過，卻全部都是人踩出來的泥腳印，混着不少水跡。以致于何采蓮這類有點輕微潔癖的人看都懶得看一眼。

她穿着白天上班時的平底鞋，快步穿過燈光昏暗的一樓，走到寫字樓的出口，站在那兒，一邊看着外面的暴雨如注，一邊撐開那把白色的碎花小傘走近雨幕裏。

這個月的工資拖到快月底了還沒有發，她開始省錢了，作為一個月光族，她不想在這個時候打車，想着左不過二十分鐘的路程，走快點就是了。

大不了淋濕了回去洗個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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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人很少，路邊偶爾有一兩個喝醉了的，要麽一個人搖搖晃晃走在街上，要麽兩個人互相搭着肩膀在冰冷的雨裏嘻嘻哈哈。

何采蓮耐心等着紅綠燈，走過兩個十字路口後拐進另一條路，再過不遠就是自己家。

她走着走着，不自覺又想起張可失蹤的那個晚上——現在下着暴雨，她感覺一個人撐傘走回家也要不了多久，怎麽那天晚上司機搭自己和張可兩個人卻花了那麽長時間？

“難道是……故意繞路了，為了收路費？”何采蓮心中有了猜測。

她腦子裏亂糟糟的，一會兒想起那天在車上看見司機明顯不正常的打扮，一會兒想起張可那張笑盈盈的臉，一會兒又想起夢裏張可血淋淋的、扭曲的身體……

走到自家所在小區附近的一條林蔭道裏，她忽然停住腳步。

夜裏的林蔭道，被打濕的樹葉搖搖晃晃，路燈把樹葉的影子投射在她面前的地上，水窪一個接一個，閃着細碎的光，她自己的影子也被路燈照得搖搖晃晃。

而就在她影子後的不遠處，林蔭道的某個角落裏，似人非人的另一個影子正靠在樹幹的旁邊，也被投射在地上的水窪裏。

有人！

有人在跟着自己！

何采蓮心下一驚，心髒開始砰砰地劇烈跳動起來，腦子裏光速閃過無數個社會新聞中有關獨居女性遇害的實例。

她的呼吸越發粗重起來，在這一方面，她一點經驗也沒有，根本不知道遇到這種情況要怎麽做。

暴雨劈裏啪啦地打在傘上，樹葉從半空中落下來，吸飽了水，重重地掉在眼前的水窪上，蕩起一圈圈漣漪，把水窪中的影子砸得細碎，只剩下路燈的光在水裏晃來晃去。

她很想快點走，但她過于恐慌，一雙腿就像是被死死焊在了地上一樣動彈不得，只能本能地一點一點挪動視線，一寸一寸地把自己肩上的那把傘往旁邊挪，想要透過這一點縫隙看清什麽。

而她并沒有來得及看清身後的人，下一秒，手提包裏的電話開始大聲地鈴鈴鈴地響起來。

她甚至連低頭從手提包裏拿手機的勇氣都沒有了。

電話響了半天，停了。

她身後緩緩傳來腳步聲，一下、兩下，好像就是沖着她去的。她低着頭，緊緊攥着自己的傘，地上的水窪恢複平靜，那個人的影子在水窪裏晃動。

“鈴鈴鈴——”

手提包裏的電話再次響了起來。

她狠狠地咽下口水，定了定神，勉強擡腿往前裝作什麽也不知道一樣走了幾步，手忙腳亂地從手提包裏翻出電話：“……喂。”

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已經啞得快無法出聲了。

——“何采蓮，還記得我嗎。我是市局刑偵的沈警官。很抱歉這麽晚還來打擾你，刑偵隊這邊想做個回訪。”

——“這幾天晚上最好不要一個人呆在家裏，有條件的話去朋友家住幾天。你家樓下疑似被人踩過點，踩點的很可能跟殺害張可的兇手是同一個人。”

——“聽得見嗎！喂？何采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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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傾盆而下，何采蓮張了張嘴，在沈淮的催促聲和身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裏艱難地開口：“我……我不在家。”

“我好像被人跟蹤了。”

她的手心出了薄薄的一層汗，沈淮在電話對面急切道：“你現在在哪兒？旁邊有沒有标志性建築？電線杆也行！”

何采蓮一邊加快腳步一邊找機會回頭看了一眼那個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人，幾乎要哭出來：“警官，我不知道……”

“別挂電話，我們很快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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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十個小時前。

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特殊案件調查組。

辦公區的門被一把推開，特案組的人都在忙，一時間還沒人注意到門口走進來的人。

“初隊，人臉重建的結果出來了，就是按沈老師給的圖紙去一比一還原的，不過細節上可能會和真實的人臉有所偏差，目前只能還原到這種程度，紙質版和電子版各一份，電子版的在U盤，”技術部門的小哥扶了扶眼鏡，将結果交給初爻，“您看……”

初爻只接過結果粗略掃了一眼，而後沖那位小哥一點頭：“我去拿給他。”

沈淮的辦公室就在樓上，不過平時這家夥一般跟在自己身邊，很少真的往樓上一坐就是一上午，現在不知道在搞什麽。

初爻側眸看看四周都在忙活的同事，然後拿着人臉建模往樓上去了。

推開門的時候沈淮甚至沒發現自己身後站着一個人，或者說沈淮已經發現了，但是憑感覺猜到是初爻，所以壓根懶得轉身，還是如剛才一樣面不改色地站在一塊小黑板前，微微垂着眸，擡手在上面寫寫畫畫什麽。

“你從兇手的作案規律來看，下一次作案的時間會不會就是這幾天之內，”沈淮忽然出聲，“假設她什麽都沒察覺的前提下。”

初爻站在沈淮身後本想吓吓他，誰知沈淮壓根沒把自己當回事，還把自己給吓了一跳。

他嗤一聲，繞過沈淮旁邊的椅子，走到小黑板前，随手搭着沈淮的肩：“我又不是兇手，我怎麽知道她什麽時候再次犯案。”

“這種有典型作案目标的連環殺人犯基本上一個月到兩個月不等犯下一起案件，而這次案件的兇手，又要比其他可供參考的例子更加暴戾，”沈淮沒有理會初爻的玩笑，“要是沒有猜錯，這幾天就是兇手心理認可的适合犯案的最佳時機。上個月到現在……一個月的時間，夠她進行挑選作案目标和踩點了。”

初爻放開沈淮：“你這麽篤定？”

沈淮一邊往小黑板上添幾筆，一邊轉過身與初爻對視：“這個星期連着七天都有雨。雨水，往往是抹除一切作案痕跡的好幫手，腳印、血液、車轍，而且雨天也更适合兇手做僞裝，下着雨的夜晚，不容易被人發現，不容易暴露自己。哪怕是不幸被監控拍到了，監控也不一定能拍得清清楚楚，只要及時把僞裝用的雨衣和工具藏好或者扔掉，天晴的時候就算兇手走在大街上，又有幾個人能認出來？”

“你對于犯罪這一塊是真有研究，”初爻抿抿唇，不知道是誇贊還是諷刺，“還好你的工作單位在市局，這要是把你放出去了，真不知道是危害社會還是造福于民啊。”

沈淮輕笑一下，忽然丢掉手裏的粉筆，用拿着粉筆的那只有些髒的手往前抓住初爻的領口，整個身體緩緩壓下去，把初爻抵在桌角。

他漂亮的雙眸像是沉靜的池水，在與初爻對視的時候會泛起一點漣漪。初爻不喜歡被束縛，于是扭動了一下脖子，下一秒就被沈淮擒得死死的。

初爻看着沈淮的眼睛，大腦有一瞬間的放空：他剛才從沈淮的眼睛裏看到了一點不一樣的東西，除了自己刻在他眸子裏的倒影之外，還有被隐藏得很深的戾氣和怒意，那絕對不是一個心理專家該有的眼神。

“危害社會還是造福于民，”沈淮用另一只手的指尖輕輕點着初爻的嘴唇，低語道，“初隊長，有的時候，善與惡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情。初隊長希望我善，我就是個善人；初隊長不希望我善，那我就是個魔鬼。”

“你在說什麽亂七八糟的！”初爻低聲呵斥。卻冷不防再次被沈淮抵住，整個人往桌角的方向又退了兩步，後腰靠上了桌角，本以為會很疼，誰知道卻猛地撞在了某個溫暖的地方。

他微微側過腦袋，看見是沈淮用手心擋在了桌角前。之前沈淮一只手攥着自己衣領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嘴唇，現在倒是改用一只手抱着自己後腰一只手鉗着自己下巴了。

沈淮沒有和平時一樣穿着大衣外套，而是一身黑色貼膚的羊毛衫，初爻被他這麽抵着，隐隐約約能看見他手臂上肌肉的形狀。

沈淮被初爻吼了一句，沉默着沒有說話，固執而不容有他地用那雙美得能讓人暫時忘記一切的眼睛盯着初爻。

初爻喉結滾動兩下，只得順着毛往下捋，聲音終于放緩了一點：“你說什麽胡話。”

“我是說，”沈淮用下巴蹭了蹭初爻的側臉，在他耳邊開口，溫柔而缱绻，“你想看到什麽，我就給你展示什麽。人都是有很多面的，初隊長，就像你不願意給你的隊員們透露你想讓我在某種程度上取悅你那一面一樣。我也有不樂意展示給你的一面。”

初爻被他繞進去了。

而沈淮卻輕輕放開他，然後伸手擦掉他領口處沾上的那一點粉筆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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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爻還在想沈淮剛才的話，沈淮卻眼尖地看見他手上拿着的圖紙和U盤。

“人臉重建結果出來了？”沈淮問。

“嗯，剛出來，”初爻随手将東西放在桌上，環視他辦公室一圈，“你這辦公室收拾得也太好了，是沒有垃圾桶還是廢紙不夠你造？我怎麽看不出來你表面上文雅幹淨，內裏還是個垃圾堆。”

倒也沒有真的髒亂差，只是之前畫人臉模型的時候用掉的那些廢紙還沒有清理掉，地上桌上全是一團團的紙，再加上沈淮思考的時候習慣用小黑板，粉筆容易掉粉塵。

沈淮一揚下巴：“科學研究表明，工作環境越亂的人，這裏越聰明。”

說罷，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你聰明，那你來跟我說說下一步有什麽打算。”初爻一屁股坐在辦公桌上，終于能夠在高度的問題上俯視沈淮了。

沈淮看見他的小動作只是笑笑，然後說起自己的想法：“打算也就那麽點，我又不是真的神棍。人臉重建既然成功了，那就拿着重建結果去看守所吧，你不是很想知道偷車的團夥裏有沒有人看見過兇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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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視線在空中交彙，然後初爻不知道為什麽冷笑了一下，雙手一撐從桌上下來，往門口走了幾步。

沈淮看着初爻的背脊，抿着唇，覺得真好看。

初爻感覺身後的人沒跟上，于是腳步一頓，回眸望向他：“愣着幹什麽，走啊。”

沈淮嗯一聲，披上挂在一邊的大衣外套就往前，在離開辦公室的時候甚至還攬了初爻一下：“你辦好手續了？”

初爻：“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