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chapter44

chapter44

寒冬的十二月,偶爾有天氣很暖和、熱到要穿短袖的時候。并非誇張,而是這裏的天氣就這樣,陰晴不定。他們在給周潔的案子做完掃尾工作之後經歷了輪班和調休,好不容易補回了點兒精神,大家都喜氣洋洋準備着抽簽決定等到了明年一月誰第一個值夜班。

倒黴蛋佩石有幸得此大獎。

于是他只得仰天長嘆,十二月三十一號的白天在家裏睡了整整一個上午,然後到了交班的時候匆匆忙忙刷了個牙,外套穿在警服的上面,騎着小電驢直奔特案組。一路上他還在哼“騎着我心愛的小摩托,它永遠都不會堵車……”

但是倒黴蛋之所以叫倒黴蛋,肯定是事出有因的,比如他這次就遇上了堵車。

堵在十字路口整整十分鐘都沒能過一個紅燈,車輪只挪動了半步,最後狼狽的佩石終于趕在打卡截止之前氣喘籲籲地來了組裏。

組裏這會兒交接班,他跟一個老弟換班之後坐在桌前手忙腳亂地整理東西,疲憊的心此時此刻正在咒罵這該死的倒班制:青天大老爺,早知道當初社會招警的時候報個別的崗了。

“你騎車來的?”安晴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他身後,給他吓得一個激靈。

佩石:“你怎麽知道?”

安晴指了指他腦門:“頭發,飄了。”

佩石趕緊向安晴借了塊小鏡子,原地鼓搗起自己翹起來的頭發:“我就說怎麽出門的時候腦袋涼飕飕的。這風吹得我頭疼,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個家夥提出來的全市禁止兩輪車加裝避雨棚……”

“買個帽子戴戴呗,”安晴說,“不過我看天氣預報也就降溫這一天,明天上午溫度直接飙到二十五度了,忍忍吧。”

正說話呢,座機突然鈴鈴鈴地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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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石心說是誰大晚上的啃火龍果了,怎麽一坐下來就得接電話,他一邊哀嚎打工人的倒黴蛋屬性,一邊任勞任怨接起電話,一看是內線,于是立馬調整好态度,端正好呼吸:“你好,這裏是市局刑偵特殊案件調查組,我是值班民警佩石。”

“你好,這裏是110指揮調度中心,接報案三天前在北大門時代廣場有一名少年兒童走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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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石愣了愣:“走失案怎麽直接報給刑偵了?”

“是這樣,這是本月第二十六起少年兒童走失事件,年底警力不足,派出所和分局已經在幫忙找人了,就在五分鐘前時代廣場分局接到疑似境外手機號打來的電話……對方向失蹤兒童家屬索要贖金五百萬——”

佩石當即握着電話起身:“綁架案啊?”

電話對面的接線員道:“是的,事關重大,越級上報,請特案組立即出警。”

挂斷後,特案組裏值班的幾人當場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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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門時代廣場,盡管在市區以外,靠着老城區,卻一到年底就繁華得不行,琳琅滿目全是小地攤和美食街,廣場上人多,來來往往,男女老少,有買年貨的,也有雜技表演的,還有跳廣場舞的,夜間的時候就連基本的秩序都有些難以維持,常有少年兒童在這裏走丢,平時分管這一片的派出所一天下來不說一百,至少接個幾十個走丢的警是綽綽有餘。

但之前走丢的基本上也都能通過監控或是人力找回來,還真沒碰上一走丢就是三天,然後派出所無法處理轉去分局,最後還發展到綁匪打電話索要贖金的。

這大概算是開天辟地頭一回。

佩石看向一旁的安晴:“公主,你辦過這種案子嗎。”

安晴機械般搖頭:“沒,我來刑偵比你還晚,我辦個毛啊。”

“完球咯,”佩石嘆息,“我要是現在給師父打電話,他不會提刀來砍了我吧。”

畢竟昨天初爻才在這陪着他耗了一整天,教了他不少東西。

佩石覺得自己估計處理不了,于是開始打電話搖人,一搖就搖上了還在調休假期裏補覺的師父。

電話那頭悉悉索索地響了一陣。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初爻接到電話的時候嘴上說着,從床上坐起來穿衣服的動作卻很利索,還順手按了個免提,嗓音沙啞,“什麽事?”

佩石一五一十道:“指揮中心把電話打過來了,說有個小孩兒走丢三天,分局那邊接到綁匪的電話,要……要五百萬贖金。五百萬!軟妹幣!”

初爻:“是我沒睡醒還是你沒睡醒。”

“是你,師父,”佩石說,“快來救救我吧,我沒搞過綁架案,我處理不來啊!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如果不是現在看不見佩石,初爻都快感覺他現在已經雙手合十了。

“專業技能不見長,你搖人的本事倒越來越厲害了——先叫上胖子賀加去分局看看,讓安晴替你值會兒班,”初爻火速套上外套,“我馬上就到。”

電話挂斷之後,他斜了一眼床上側躺着呼吸清淺的側寫師,一巴掌賞給了那人的屁股:“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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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後,北大門時代廣場公安分局,研判室。

“大概的情況呢就是這樣,”一個有些啤酒肚的帽子叔叔對初爻道,“家屬呢是三天前報的案,但具體是什麽時候走失的,可能還要再往前推兩天,派出所跟我們對接的民警說這家的監護人平時比較忙,在對小孩的看管方面可能有所疏忽,一周前小孩的學校放假,幾個學生湊在一起拿了點零花錢跟父母說出去玩,本來以為只是玩個幾小時就回家了,誰知道其中一個孩子呢,好幾天沒回去,父母反應過來之後聯系了其他孩子的家長,那些家長說自己的小孩早就回家了。”

初爻看着五天前的時代廣場的監控,只見監控清晰地定格在六個孩子前前後後走在廣場的人群中的畫面,監控足夠清晰,抓取到了他們的臉,人臉比對後六個小孩的身份信息都顯示在了旁邊。

他點了點監控中一名穿着紅色長袖外套的男孩兒:“這是走失的?”

“對對,經過我們的對監控視頻的跟蹤調查和針對幾個孩子進行的詢問,已經基本可以确定他們在二十四號當天傍晚七點從家裏出發,七點十幾分的時候在廣場集合,幾個小孩到處逛,又是吃小吃街又是去電玩城的,一直到晚上八點半才散夥。”

初爻疑惑道:“中間沒有互相走散的情況嗎?”

“問了,都說廣場太熱鬧,記不清,有說沒走散的,有說走散了又聚回來的。紅衣服的小男孩究竟是幾點鐘走丢的目前我們還不能下定論,只能一幀一幀地看監控,現在是大概能看見他在晚上七點四十分的時候出現在了小吃街西側的地攤街,身邊還跟着個黃衣服小女生,真是讓人頭大啊……”

初爻自己上手篩了一遍監控,忽然眼前一亮:“我看監控上她和走失的孩子一直在一起,至少有十分鐘。之後就是監控死角,地攤街之後就再沒拍到過這男孩,而八點零六分的這個時間節點裏,黃衣服的女孩在電玩城附近和自己的小夥伴聚頭,這個時間點已經非常接近他們散夥的時間了。而紅衣服的男孩還沒出現。”

啤酒肚的警察點點頭:“對對對,是這樣的。”

初爻:“黃衣服她人呢?我去跟她聊聊。”

“我們聯系過了,女孩的家屬不願意帶孩子來公安局,說是怕吓着孩子,”啤酒肚的警察轉過身拿起電話,“那這樣的話我再聯系一下。順便把走失兒童的家屬也叫過來吧,你看怎麽樣。”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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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爻還在盯着監控看,佩石悄悄拉了拉師父的衣角:“師父,你怎麽判斷的?”

“……石頭,你說你在基層幹過,”初爻淡然地看他一眼,“我怎麽就是不信呢?人流密集的場所怎麽找走失的人,忘了?還是說命案辦多了,老本行給弄丢了?或者今天忘帶腦子出門?”

沈淮今天換了新的大衣,一身淺灰色的大衣上加了些不規則的暗紅色格子,裏面穿着一件高領羊毛衫,站在佩石身後忍不住嗤笑一聲:“你怎麽天天都挨訓。”

佩石耳根一紅:“我……”

初爻不知道該怎麽說他,有時候覺得這人腦子挺能轉的,有時候又有點恨鐵不成鋼,只拍了把佩石的肩,戳着屏幕道:“看着。”

佩石目光落在初爻手指上。

“如果七點四十左右這個六人的游玩團走散了,事情的主人公出現在小吃街西側的地攤街,身邊有個黃衣服的女孩兒,這個女孩兒十有八九是他的玩伴,兩個人一起走過一段路,說不定能從女孩兒身上找到什麽線索,”初爻說,“而如果女孩兒真的是最後一個見到紅衣服小男孩的人,那就足夠說明小男孩走失的地點就在這條地攤街附近。剛好這個時間和他們的游玩團散夥的時間相差不大。”

他給佩石開小竈的時候,分局的那位啤酒肚民警還在跟家屬磨嘴皮子,叽裏呱啦跟背景音似的。

——“哎,您好,我們是北大門時代廣場公安局的嘞……那個,您看您現在方便帶孩子過來一趟嗎?就是配合一下調查……啊?怎麽可能呢,就做個筆錄,不影響孩子的!”

——“您好,我們時代廣場公安局的。哎對對對就是您這個案子,您現在要不過來一下咯?對對已經立案了,不擔心不擔心,我們會調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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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爻看了眼牆上的挂鐘,暫時離開研判室,帶着自己的人去了接警大廳。

就在他們出來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一聲清脆的“歡迎光臨”。

來的是兩位神色焦急的父母,看見初爻就沖上去死死握住初爻的手,聲音帶着哭腔:“哎呀!警察同志!哎呀我真的等得太辛苦了,你看這都五天了,你說我兒子該不會出什麽事吧!哎呀!”

一句話帶着好幾個哎呀,初爻一邊跟他們客套一邊安撫道:“已經立案了,我只能這麽說——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你兒子活着的可能性很大。”

至少這綁匪剛剛才打電話要贖金,如果開口要五百萬贖金的話說明是真要錢,在贖金到位之前一般都會留個活口,不可能這麽快就撕票。

那位跟初爻握了半天手的中年婦女忍不住當場哭了起來:“我的兒啊!當時我就不應該不管你,放任你自己出去玩啊!我的兒啊!”

場面登時雞飛蛋打,打扮貴氣的中年婦女差點當場給接警大廳的警察們跪了,初爻一把拉住她不讓她下跪,一旁的佩石見狀趕忙扶住中年婦女的另一只胳膊,那女人的老公也在場,見狀也跟着跪了下來,近乎瘋狂地往地上磕頭。

——混亂中,他哐哐哐一連磕了三個,佩石拉不住,吓得差點沒當場也給他跪了:“不不不,叔你別這樣,我們會好好調查你這案子的!叔!使不得使不得!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最後夫婦倆被胖子和那位啤酒肚叔叔一起夾着胳肢窩挪到了調解室裏。

沒一會兒那黃衣服女孩兒和她的媽媽也到場了,女孩兒怯生生的,躲在媽媽身後,睜着大眼睛使勁兒朝調解室裏看。

初爻一眼看見了那女孩兒,然後安排她和她媽媽坐在那對中年夫婦的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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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那對夫婦當場就炮仗似地炸了。

中年婦人一拍桌子站起身就指着眼前的另一個女人罵:“你還有臉來!要不是你,我兒子能走丢?監控視頻我可是早兩天就看過了!你女兒帶着我兒子到處瞎玩害我兒子到現在都沒回家,你居然有臉坐在這裏!”

她老公也跟着幫腔:“對!”

“你兒子走丢關我家寶貝什麽事!你兒子那麽大了都學不會回家,難道這事賴我身上?我是綁匪?你也太搞笑了吧!我勸你還是早點準備五百萬贖金把你兒子給弄回來要緊!張口閉口我女兒我女兒,哦,你兒子是人,我女兒就不是了?什麽人啊!”

啤酒肚警察出面維護秩序,吼了一嗓子:“別吵了!像什麽話!都坐下!”

“三位,現在請你們坐在這裏是為了辦案,還請你們配合,”初爻看他們一眼,“孩子被綁架了我們當然也着急,但吵架不是個辦法,你們吵架能把孩子吵回來嗎?”

幾個人瞬間安靜如雞。

一旁的啤酒肚警察掃視衆人一圈,雙手交叉放在桌面上,介紹道:“……呃,那個。這位呢,是市公安局的刑偵專家。”

“談不上,”初爻說,“雙方都冷靜一下,可以了我們就開始吧。”

初爻大概一輩子也想不到,自己都進市局工作十幾年了,都多久沒“下地”了,有朝一日還能再次坐在基層的調解室裏勸完這個勸那個,安撫着雙方家長不讓他們起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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