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chapter61
chapter61
這個平靜的夜晚,初爻躺在出租屋的床上想了很多。
比如沈淮冒着被警察發現或是被藏在暗處的人發現的風險,在幾乎失明的情況下不知道用什麽方法找到了佩石的住址,把郭彪要有動作的消息告訴自己;又比如沈淮曾經一聲不響地接近自己……
初爻曾經以為沈淮是因為喜歡,但是現在,他可能需要重新審視一下自己和沈淮的這段不清不楚的關系。
沈淮是帶着目的來的。
初爻輕笑一聲,下床去衛生間接了把涼水潑了潑臉,然後用毛巾擦幹。
他并不知道沈淮目前站在哪一邊,準确來說現在無論是誰,在他的心裏都處于一個不可相信的位置。邢辰給自己的信息絕對只是冰山一角,沈淮向佩石透露的也僅僅只是某一個單一的線索,也許自315晚會之後,這起像是戲弄一般的綁架案就已經完全變味了,他們不知道章天成或是楊五的背後到底藏着什麽驚為天人的秘密,所以每一步都走得極為小心。
他還是無法做到在現在這種局面裏完全信任誰,不管是邢辰還是沈淮。
可如果沈淮不是認真的,又何必冒那麽大風險摸去佩石家裏。
假如那個郭彪真的想對自己做什麽,要是無法對自己造成威脅的話,郭彪的目标或許就會轉向自己的身邊的人,到那時候,佩石、賀加、胖子,乃至于安大公主都會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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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爻思索一會兒,腦子裏忽然閃過什麽。
如果郭彪做的事是針對自己當年親手送他進監獄的仇,那這個結或許只有自己能解開——刑偵隊的警察在局長眼皮子底下出事,而這一切的源頭是郭彪的打擊報複,試問在這種情況下,上頭能不重視起來嗎。
一個曾經混社會的地頭蛇,後來靠着野蠻的手段強行逼章天成同意楊氏集團收購康華,再後來就成了楊氏集團的左膀右臂,到現在估計還在為楊氏集團效力,而且說不定還在背後偷偷做一些賺外快的事,比如充當楊氏的眼線在華寶醫療旗下的嬌顏美容院“盯梢”,憑一次采購不合規麻藥的拉皮條生意搞垮了華寶醫療的輿論,這個人所知道的內幕,可能比邢辰這個卧底記者還要多。
要是偵辦案件的主力民警被這樣一個人報複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那麽特案組起底楊氏集團和華寶醫療的正當理由不就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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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知道初爻心裏在打什麽算盤,第二天上班的時候一切都平靜得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大家還是按部就班地打卡、調查,關于楊氏集團和華寶醫療的資料幾乎人手一份,胖子從檔案室裏出來,經過沈老師辦公室的時候忍不住駐足。
和他一起找檔案的佩石走到樓梯口,快下樓梯的時候感覺身後有些不對勁,轉過頭看見胖子沒動,于是道:“你幹嘛。”
“沒事,我就是覺得……”胖子跟上他,低聲道,“沈老師不至于真的算計咱們吧?”
“少羅嗦,你把手裏的東西給我,”就在昨天夜裏剛被沈淮敲門的佩石臉色有些不自然,催促道,“管人家那麽多呢,等調查結果出來了自然就知道了,在這兒瞎猜也沒用啊。”
胖子哦一聲,攥了攥手裏的檔案袋,輕輕捏出一個很淺的褶皺。
佩石先一步推開辦公區的磨砂玻璃門,快步走向正在寫綁架案結案報告的初爻。
初爻寫得有些投入,沒察覺到身後有人。
四周環境微微嘈雜,他雙手按着鍵盤,發出輕輕的噼啪聲。
“這就開始寫結案報告了?”佩石随手将懷裏抱着的幾個檔案袋放在初爻桌邊。
初爻停下手裏的動作,擡眸看過去:“我不想這麽早結案,但上面催得緊,綁人的楊五已經自殺了,理論上來說……确實沒有拖着不結案的必要——這些是什麽?”
佩石看身後的胖子一眼,道:“我跟胖子去了一趟檔案室,查了查這些年來楊氏集團的事。哦,對了,我們發現這十幾年來從楊志培創業到現在,牽涉的案件大大小小,不過都被抹平了。”
“什麽案子?”初爻說着,拿過檔案袋。
“別的倒是沒什麽,企業家嘛,總會有些官司在身上的,”佩石說,“不過有一起案子特別玄乎。八年前有個叫薛淩淩的大學生,因為父親莫名其妙地死在楊氏集團旗下康華科技的水光針生産車間裏,所以到處舉報康華,而且還是實名制的。但那是八年前啊,八年前互聯網什麽水平?她的舉報大多都沉屍海底了。”
這八年來,薛淩淩一直在想辦法曝光自己父親去世的事情,可當年給薛淩淩父親驗屍的法醫已經離職了,屍檢報告上的陳述也确實是過勞導致心髒病發猝死,與康華并沒有直接關系,充其量也只能說明康華對于員工的工作時間安排不合理。
佩石嘆了口氣。
胖子接嘴道:“這個薛淩淩脾氣很倔,非要向康華索賠不可,但康華方面并沒有支付薛淩淩家任何補貼和撫慰金,只是結算了她父親的工資,檢察院經過核實之後就結案了,薛淩淩也沒有能力再把這個官司打下去。”
初爻:“哦?”
“師父,我是覺得不對勁,”佩石說,“調查這個案子的時候是分局單位接的,出具屍檢報告的那個法醫當年才三十二歲,而且我們問過分局了,他過不久就能調進市局技術大隊的法醫組,按理來說他前途無限啊,卻偏偏在調查完薛淩淩的案子之後遞交了辭職申請,放着好好的編制不要,居然就這麽莫名其妙地離職了,你說奇不奇怪?”
胖子補充道:“而且當時薛淩淩明明可以向法院再次提起訴訟,讓康華賠錢,但她居然在第一次敗訴後選擇不再上訴,不然檢察院怎麽可能那麽快就敲定結案?”
初爻掃一眼檔案袋裏的東西,眼神頓了頓。
他道:“這個法醫……”
佩石:“師父?”
“還能聯系上嗎,”初爻道,“三十二歲,這麽年輕。案子一結就自己離職了,有點不正常。還有薛淩淩,她既然那麽想讓法律為自己主持公道,為什麽關鍵時刻又不上訴了,是覺得自己沒有能力跟康華掰扯下去,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佩石和胖子對視一眼。
初爻說:“去聯系一下那個法醫。”
胖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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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爻坐在桌前仔細看了一遍當時草率結案的那個案子。
薛淩淩,女,報警的時候二十一歲,正在讀大三,分局法醫介入并給出屍檢報告後,她開始收集證據向案發地具有管轄權的縣級人民法院提起訴訟,這些證據包括當時她父親薛山與康華科技水光針生産車間經理的短信聊天記錄和電話錄音,以及薛山工作期間出入車間園區的監控畫面,還有每個月十五號打進薛山工資卡上的兩千五百塊錢流水。
按理來說在證據這麽全面的情況下,薛山于工作期間過勞猝死,車間方面需要給出一個具體的賠償,但是車間經理給出的解釋是,薛山沒有簽訂勞動合同,只是臨時工,具體賠償按照臨時工每天六十塊錢的工資進行計算。
薛淩淩因不滿這個賠償數值,想向車間方面讨要精神損失費和家屬撫慰金,遭到經理的拒絕。
這個官司打了大概六個月,薛淩淩敗訴。
當她有能夠選擇是否上訴的機會時,她突然接受了對方按照臨時工六十塊錢一天的賠償金,選擇不再上訴。
案件到這裏就宣告結案了,檢察院給出的結案報告也并沒有問題。
當時的那個法醫……
叫潘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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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辦公區外的走廊,佩石把特案組的固定電話拿到了外面,對着分局的同事發給自己的電話號碼打過去。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不要挂機。”
“喂?哪位?”清澈的女聲終于透過聽筒,佩石當即攥緊了手裏的固定電話。
佩石:“你好,這邊是市公安局刑偵隊的,我們想找你了解一些情況——你是薛淩淩吧?”
“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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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一會兒,佩石就端着固定電話走向初爻:“我跟分局的人說了,他們給了兩個號碼,都是那個法醫的,我都打了一遍,兩個號碼都停機了。”
“薛淩淩呢?”初爻問。
“已經聯系上了,”佩石說,“她說只能跟有話語權的領導通話。要不我去找秦支跟她聊?”
初爻伸手:“這個時候他不一定有空,拿來我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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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淩淩,”初爻開口,“你現在方便說話嗎?”
“你是?”
初爻不着痕跡地說:“你當年是不是跟楊氏集團旗下的康華科技打過官司?”
薛淩淩有些猶豫:“……對。但是已經結案了,不是嗎。”
“是這樣的,最近我們手頭找到了一些康華科技的違法證據,打算重啓調查你父親當年的案子,”初爻道,“可能需要你稍微配合一下。”
“重啓調查?”
初爻:“對。”
“不,不用了,”薛淩淩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暗啞,“我們家已經收到賠償了,而且……八年了,我爸早就下葬了,不需要了。我們家實在負擔不起打官司的費用,現在我們生活得很好,我爸當年的事不用再追究了。”
說完,她沉默下來。
初爻有些意外她會這麽說,也意外她居然已經接受了現實。
“薛淩淩,這一次不是打官司,”初爻道,“是配合警方調查。”
薛淩淩的語氣忽然尖銳起來:“我都說了不需要再翻我爸當年的案子了!我們家已經受夠了!對不起,我們實在沒有精力!”
嘟——
電話挂斷。
初爻愣了愣,好一會兒才放下聽筒,對佩石道:“你說得沒錯,當年的事可能真的沒那麽簡單。”
“那現在怎麽辦,薛淩淩不願意配合。”
“她有她的生活,我們有我們的調查思路,能争取就盡量争取吧,”初爻說,“你過兩天再找機會做一做她的思想工作,當年的案子草草結案,作為家屬又無處伸冤,現在八年過去了,她心裏肯定也難受——實在做不通就算了,別太打擾人家。”
佩石點頭:“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