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chapter63

chapter63

其實初爻從失蹤到現在也就過去了一天不到的時間,但現在屬于特殊時期,非常情況非常對待,要是以前誰沒有按時來隊裏報道可能也就是大家心裏猜猜的事,說不定是路上堵車或者家裏有事來晚了。

不過現在不一樣。

華寶醫療和楊氏集團的案子在各大新聞媒體的炒作下備受關注,再加上警方的內部人員也确實調查到了一些關于這兩家企業疑似涉黑的內幕,所有人的神經都緊緊地繃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對待這起非同尋常的事件,而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刑偵隊的警察突然失聯超過八小時,想想就不一般。

秦晏得知初爻整整一上午都沒有來隊裏的時候直接抓着外套就下樓了,少了初爻,部署會沒開成。

“看來我們的對手已經不打算藏着掖着了,”安靜的辦公區內,秦晏說,“連警察都敢挾持,膽子真夠大的。”

佩石道:“一般人不敢對警察動手,但楊志培本身就不是什麽好人,他能把楊氏集團做到這麽大,那雙手髒着呢。”

秦晏微微擡眸:“你這就開始篤定初爻失聯是姓楊的幹的了?”

“……呃,那什麽,”佩石有些尴尬地低下頭,小聲道,“其實在這之前,有人跟我說——”

然後他忽然大聲起來,豁出去了似的:“說郭彪要報複師父。”

“什麽?”

“郭彪,”佩石說,“聽說這個人以前是個小混混,十年前我師父還在分局的時候親手抓過他一次,是因為這人喝酒鬧事砸了別人的門店,還打死了一個看熱鬧的。後來進去蹲了幾年號子,是我師父親手把他送進去的。”

說到這裏,佩石頓了頓,接着道:“後來郭彪刑滿釋放,不知道怎麽的就搭上了楊志培的線,在楊志培那邊當打手,專門去公司名下的各個生産車間裏耀武揚威,收繳流水線工人的身份證,工作完之後才讓人離開車間,不然就打……哦,除此之外,這個郭彪還有另一層身份。”

秦晏:“什麽?”

佩石解釋道:“就是以采購員的名義幫華寶醫療旗下的美容院采購麻醉藥物,我覺得他不止是利用這個賺外快這麽簡單,他估計就是楊志培派過去給競争對手當眼線的,楊志培想利用他搞垮華寶醫療。”

“……”秦晏沉默一會兒,沒有說話。

佩石:“為什麽當年嬌顏美容院的護士使用麻醉藥物過量致人死亡後郭彪溜得比誰都快?按理來說郭彪是采購那一批麻醉藥物的人,他沒有行醫資格證也沒有辦理過相關手續,屬于非法采購麻醉藥物,可當年被抓的只有兩個護士,足以見得上面有人在保郭彪,而這個人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肯定是楊志培了,不然誰有那麽大的本事只手遮天啊。”

關于楊志培一家的罪行現在已經漸漸明了,他們使用非法手段進行商業競争,包括但不限于:楊志培教唆郭彪參與華寶醫療旗下嬌顏美容院麻醉藥品采購過程,做垮美容院後保下郭彪;楊志培的兒子楊五綁架章潤并利用黃浩一家替自己制造輿論,從而将華寶醫療推上風口浪尖,事後“畏罪自殺”。

至于沈淮在這裏面充當着一個怎樣的角色……

暫時不知道。

.

秦晏也不傻,當了這麽多年刑警,底下的人瞞着他什麽,他心知肚明。

于是他深深地看佩石一眼:“石頭。”

“诶。”

“你一早就調查過郭彪了,”秦晏雙手撐着辦公桌,淡然地掃他一眼,“準确來說,你已經調查過郭彪和他背後的人了,關于郭彪到底為誰服務,你的目标指向楊志培,但現在你疑惑的是為什麽楊五要用自己的死來引起警方的注意,從而像蝴蝶效應一樣推動警方調查這兩個背後暗潮湧動的企業。”

楊五畢竟是楊志培的親兒子,他用自己的死亡引導警方調查自己的父親和父親的競争對手,到底是因為什麽?又或者說死亡并非楊五的本意,這幕後還有另一只手在推動着所有事件的發展。

那警方就不得不把目光放在“逃亡”得過于匆忙的沈老師身上了。

可偏偏郭彪打算報複初爻的消息又是沈淮給他們透露的,但楊五到底為什麽突然自殺、他家門上為什麽會有沈淮的指紋,卻不得而知了,這一切,可能需要沈淮自己來解釋。

佩石有些局促:“我的确是調查過郭彪和楊志培。”

“其他的細節暫且不提,我只問你一句,”秦晏語調冰冷,仿佛下一秒就能讓人如墜冰窟,眼神也銳利得有些讓人毛骨悚然,“郭彪要報複你師父,這個消息是誰提供給你的。”

辦公區圍坐成一圈的特案組大名單成員們已經開始瑟瑟發抖了,同情地看着佩石。

胖子站起身企圖打圓場:“秦□□個——”

秦晏淡然道:“我讓他說。”

于是佩石咽了咽口水:“線人。”

“撒謊,”秦晏冷冷地看着他,“你師父就是這麽教你辦案的?如果因為你這一句話,導致整個調查方向發生偏離,你擔得了這個責任嗎。還是說,你警察做膩了,想脫警服了?”

佩石感覺自己的血都快涼了,一陣局促後終于老實下來,低聲道:“……我說,我說!是沈老師告訴我的。”

秦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确實與自己所想的那樣,八九不離十。沈淮願意把郭彪要報複初爻的事情說出來,至少證明他目前也許暫時站在警方這一邊。

秦晏看着佩石:“你見過他了?”

“見過,”佩石說,“沈老師直接來家裏找的我,半夜三更過來傳消息的。”

“挺有毅力,眼睛看不見了都敢冒着被你親自铐進審訊室的風險找上門,”秦晏頓了頓,“你把他放了?”

佩石憨憨地點頭。

“知道他在哪兒嗎?”秦晏又問。

“不知道。”

.

秦晏嗤一聲:“你當時就該把人栓起來等着我們的人過去就地抓捕。”

“但那樣豈不是打草驚蛇了。”佩石說。

“算了,”秦晏将袖子挽至胳膊,發話道,“找人要緊。既然是昨天夜裏下班後失聯的,那就從昨晚下班的時間段查起,他住的那段路我知道,老城區附近監控太少,不一定能拍到是誰綁走他的……”

秦晏忽然深吸一口氣,尾音有些顫抖:“那麽一個大活人不可能說消失就消失,通知痕檢組,哪怕掘地三尺都要把人給我找回來!”

一大群人立馬齊刷刷起身立正。

“保證完成任務!”

.

游輪一直在平靜的海面上勻速航行,也不知道有沒有離開這片大陸可管控的海域,但它就這麽緩緩地、漫無目的地行進,海面上的風時而綿軟時而激烈,但無論是怎樣的風,刮在人的身上總是很疼。

麻藥的作用散了,初爻以坐姿被強行固定在甲板旁的柱子上,舵手站在不遠處掌控船只航行的方向。

他渾身的每一處細胞都在叫嚣着痛楚,那種痛楚與尋常的痛不一樣,這是一種全身上下都像是被什麽東西密密紮過一遍的感覺,伴随着忽冷忽熱的體感,被繩子勒住的地方流淌出殷紅的血,他身上的白色襯衫被染成了另一種顏色。

波光粼粼的水面反射着晴朗的日光,初爻眼前閃過許多美麗的光暈,紮得他睜不開眼。

“你知道這裏是哪兒嗎。”郭彪雙手插兜朝初爻走去,然後一腳踩在初爻右腿的膝蓋上。

疼得初爻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呵,我為什麽……要知道。”

緊接着郭彪對着他胸口的位置給他來了一拳。

“不知道最好,知道了,你大概就後悔當警察了,”郭彪哈哈一笑,“初警官,這片海域裏,埋葬了很多跟你一樣的‘正義使者’,不過他們不是警察,有一些是記者,有一些是曝光博主,有一些是普通人。”

初爻的膝蓋被郭彪緊緊踩住,力道很大。

而郭彪的身後又走過來一個人,彎腰挑起初爻的下巴端詳一會兒,然後直起身,嫌髒似地擦擦手,淡然地看着遠方連綿不斷的山峰:“快到緬甸了。”

船的速度,原來這麽快嗎。一個夜晚的時間,就快到那個充滿罪惡的地方了。

初爻勉強睜開雙眼,暈暈乎乎地看着前面的兩個人,渾身的痛楚讓他的腦子裏閃過一些像走馬燈似的片段……

他的膝蓋受過傷,不過是很多年前的時候了,那會兒他還是個剛畢業的愣頭青,配合掃黃大隊去掃場子,抓一夥仙人的時候被其中一個混混用刀刺向了膝蓋。後來過去許多年,他進了市局,剛進來就接手了一起疑似跟器官交易有關的大案子,歹徒挾持了一名人質,他為了救人,被歹徒自制的土槍打中了胸口,然後就落下了病根。

也許郭彪就是故意的,當年他受表彰的照片登上過報紙,報紙上詳細地記錄了他怎麽救人,被子彈打中了哪裏,甚至還有他接受采訪的采訪詞。

當一個英雄并不是初爻的本意,他考警校,只是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他覺得自己的頭腦很簡單,經商可能會虧本,開店又沒有家人的支持。當年那個還在備戰高考的少年初爻無法想象自己以後的人生會是什麽樣子,所以到了真正填志願的時候,他随便填了一個提前批。

沒想到就這麽稀裏糊塗地被錄取了,然後體檢,政審,開學,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過去了,眨眨眼就是四年的光陰,再然後他實習,畢業,考試,上岸。

這十幾年從警的日子就像是彈指一揮,初爻以為自己會踏踏實實地過下去,上班下班,查案結案,然後呢?找一個賢惠的、端莊的妻子,最好是當老師的,或者最好是個醫生、護士,談一段時間,覺得合适就結婚,過不久生一個小孩,男孩女孩都可以。

可是他預想的人生在沈淮出現的那一刻就被徹底打亂了。

.

郭彪和另一個人對着初爻讨論着什麽,然後初爻身上的繩子被解開,渾身的痛楚卻并沒有得到釋放,反而愈來愈疼,他也無法反抗什麽,就這麽被那兩個罪魁禍首架着上了甲板,然後郭彪對準他的膝窩狠狠踢了一腳,他脫力了,被人推進冰冷的海水裏。

撲通——

海面濺起巨大的水花,游艇還在行駛。

初爻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秒覺得脊背炸開般地疼,緊接着,他被無邊無際的海水徹底包裹,耳膜傳來微微的朦胧感,海水嘩啦的聲音忽遠忽近,他夢裏的那朵黑色彼岸花悄悄向他靠近,而他就這樣緩緩墜入寂靜的深淵……

那一刻,他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沈淮。

他忽覺遺憾,忽覺惋惜。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