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終結的雨
終結的雨
這兩年香港和大陸都發生了很多事,可謂是樁樁件件都毀譽摻半,頗有些是是非非難以單辨的意思。
就拿大陸來說,先是個別企業負面新聞多被爆出作為打頭前鋒,随後是晏秦兩家聯姻之事在業內廣為流傳鮮有人不知,最後是娛樂圈龍頭老大唐森娛樂轟然倒塌,被官家收查。
前者性質惡劣,牽扯甚廣,後者比起來也不遑多讓,皆在網絡上反響如潮。
但奈何無論哪一件事,官家都速度了得手段果決,還不待圍觀群衆繼續進一步發酵就雷霆出擊地将事情解決,前後不到幾個月的時間便徹底落下帷幕。
圍觀群衆只知表面不知背後風卷殘雲,還猶自為遲來的真相憤慨發聲,為唐森娛樂的被封查而拍手叫好。
只有有心人清楚,相較起唐森娛樂,原本也該是漩渦中心的秦家卻被官家視若無睹,毫發無損甚至能幹幹淨淨地全身而退。
等腐爛的肉被手術刀剔除完全之後,更是規模整齊勢力恢弘,堪稱家族機器換了個更精密的齒輪,再度煥發生機,當然也愈發低調行事。這讓不少暗地裏等着秦家倒黴的眼紅者,被左右開弓地打了臉。
當然,除去大陸這些麻煩事,香港那片富饒的土地也并不算太平,鄭毅和因故革職,露村項目正式竣工,徐小三爺聲名大噪,還有最掩于耳目的,晏冷淡遇險。
晏家繼承人,晏氏集團的太子,于新婚不久之後被人劫道意圖暗殺,所查源頭直指大陸。這下子可惹了早已不再管事的老爺子,人還在香港登時就二話不說聯系了官家,也不說別的,就要個說法。
老爺子年紀未到,雖距離退休生涯還有好長一大截,但耐不住人膝下有一個要啥有啥的優秀接班人,早在晏冷淡橫空出世當年,他就十分大方也十分不怕孫子不會管事地批了權力,轉頭回家修養喝茶溜達去了。
只是到底性格如此,哪怕就是在家侍弄起花草,也半點沒交老爺子變得慈眉善目起來。反而人到中晚年,在外人面前愈發強勢冷硬,兇神惡煞。
晏家是什麽底色,晏老爺子又是什麽底色,官家欽點的聯絡人那是相當的清楚,也是十分理解老爺子找上門來的怒氣和原因。
的确,縱觀這家族歷史,要說晏家吧也的确不是什麽好玩意兒,背地裏多少條上頭看不順眼的線握在手裏,把手伸得那叫一個老長,以至于驚人的財富是有,但黑歷史也不知有多少。
晏家能上岸,多少也是上頭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願意不計前嫌的意思,畢竟如今時代在改變,香港的歷史因素和地位又是那麽敏感特別,能接納一個地頭蛇也是多一個可以使力氣的好夥伴。
更遑論現在的晏氏在晏冷淡的領導下,也确實給官家明面上亦或是私底下解決了不少的事。作為多重原因的考慮,大陸這邊也相應的做出了承諾,比如務必保證晏冷淡的人身安全和相關信息不被洩露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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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劫道暗殺,看上去人是在香港出的事,似乎跟他們這邊沒什麽關系,可查出來源頭出自大陸,這就未免有點失責了。
況且,就這件事吧……他們還真不是不知道怎麽回事,只是沒想到會有人那麽敢那麽快,脖子上的腦袋那麽硬,都要被清算臨頭了還那麽無法無天。
所以略有心虛的聯絡人聽了,倒是非常客氣地安撫了老爺子,真誠地表示您等我一定把這件事給您處理好了,絕對不會讓您失望雲雲,待電話撂下,方才拉下臉開始罵起唐森娛樂來。
老爺子會不知道怎麽回事嗎?他在香港最資本橫行的年代,單靠自己就穩一方零落故土,深紮在深淵泥潭裏走最兇險的路,算最危險的謀,什麽陰謀詭計沒見過?他連自家那個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孫子,背地裏出軌搞小三的事都清楚得明明白白,但他就是不進套。
以為身在大陸晏家就奈何不了他了?哈,真是做夢,想拉晏家下水也不好好打聽打聽。是,晏家的确能神不知鬼不覺就解決掉源頭,但老爺子打定了主意偏要做出一副鞭長莫及的态度給官家看,并且光明正大。
正因為聯絡人看透了這一點,才愈發對老爺子态度誠懇客氣。毫無疑問,晏家這招以退為進,在這件事上必定會給大陸留下一些好印象。
不過這兩年發生的什麽大事禍事,對于晏冷淡本人來說,他都沒什麽興趣可言,包括商業暗殺這件事,唐森娛樂派來的人都被扣下不說,晏冷淡本人也毫發未損,第二天仍舊照常上班。
韓特助每日都兢兢業業,眼睜睜地看着大魔王逐年升級成了大大魔王,頻繁以在公司折騰這些管理層的下屬為樂,波及範圍輻射多個不同國籍的跨國企業,公司業績蹭蹭上漲。
知道老板再婚還以為幸福日子要來了的的特辦處群裏也是一片怨聲載道,男男女女都在私下裏吐槽,甚至還有人大着膽子去找秦特助探探底細,卻什麽也沒知道的铩羽而歸。
——他們都知道秦特助和韓特助關系好,可一問三不知的秦特助倒像是徹底被下放基層長了記性,愣是怎麽哄騙都套不出來。
守住秘密的秦特助回到家得到了韓特助一個敷衍的親親。
事關老婆,覺得就算飯碗不那麽重要的秦特助恪守職業道德,再者他也不是那種不懂規矩的人,不然沒幾把刷子他也做不上晏冷淡的特助之一,能和老婆一起工作。
事關老板,韓特助倒不是不同情自己手底下這幫蝦兵蟹将們,只是同事情誼終究比不上做特助的職業道德,還有多年攜手同行的朋友感情,嘴巴嚴實不多話是當年晏冷淡留下他的特點,從未改變只升級。
問就是好好工作,別想有的沒得。畢竟他總不能告訴別人,老板是再婚了,但老婆結婚第二天就跑了吧。
晏冷淡面子不面子的倒是其次,他飯碗不要了嗎?
五月的香港就已陰雲密布,太陽吝啬地藏匿他處,連日的大雨傾盆仿佛看不見盡頭,細雨連天。低溫迫降讓已經穿上了短袖的人群,不得已又換回了長袖,烏壓壓的雲雨看得叫人喘不上氣。
晏冷淡倒是很喜歡這樣的天氣,熱衷于在黑暗下抱着被子,靠着窗前去看外面的風雨。厚玻璃上密密麻麻遍布的雨珠,在滂沱大雨下豐綠堅韌的樹,還有偶爾撐着傘快步走過的路人,都讓他感到新生的希望和萬物的安寧。
尤其是,當路修遠還在他身邊。
書房裏沒有開燈,室內光線暗得出奇,只有未拉的窗簾破例允許沉沉暮色躲藏進密室,撕裂開永無寧日的不詳,破碎的光吞噬雷電,落在男人的眉骨之上細細密密地鋪展,像是于山水之間某種不甘的描摹。
深灰色的被子蓋在他腰間,敞開的襯衫露出□□的胸膛,深陷的鎖骨飛出幾朵蝴蝶,他的膚色在黑暗裏便已白到極致,偏生又非是純粹的白,還沾了冷月桂的清輝。有窗外霞光萬道,詭谲瑰麗望進男人狹長的眼,染就山峰陡崖間的料峭春寒,連同将歇未歇的狂風驟雨都無端透着幾分磅礴深沉。
晏冷淡默不作聲地轉過臉,曾經一度失去蹤影的路修遠就躺在他身邊,總是愛在男人睡着之時湊過去的小朋友卻紋絲不動,如同沉默的雕像,只有鋒利俊美的眉眼流淌着冷杉肩上的雪,在明暗交錯之間化作氤氲一片的霜。
男人陰晴不定地注視着枕邊人,書房裏只有鐘表節奏規律的響聲,直至路修遠醒來。
“你醒了,阿遠。”晏冷淡不急不慢地說。
他們之間的距離這樣近,近到路修遠熟悉的體溫貼着晏冷淡天生體寒的身軀,近到路修遠的手随時來得及握着晏冷淡的手腕,足以讓晏冷淡忘不掉,他們之間不止隔着兩年來七百多天的空白時光,抓不住的無盡山水和波瀾天幕,還有哪怕是風雨兼程也趕赴不到的遙遠等待。
但晏冷淡什麽都沒說。
他只是彎下身,終于湊過去吻住了路修遠的嘴唇,男人的長睫微顫,無意間掃過路修遠的臉帶起一連串的癢意,晏冷淡的耳朵便被人捏住,包裹在溫熱的指間摩挲。
路修遠花了兩年的時間讓他明白,他們的确是狩獵關系,看似有一方弱勢,卻是真正的勢均力敵,甚至亦有可能角色調換,馴服者沾沾自喜,不知臣服者更高一籌。
所以他知道路修遠為什麽會離開——
“你學會愛了嗎?晏。”
回答他的是撐在耳側的手臂,還有靠近時男人比記憶裏更冷淡沉默的臉,他克制着欲望,收斂起所有尖利的爪牙,得不到填滿的控制欲是他電腦裏再也不會有收件的隐秘郵箱,愛裏沒有輸贏。
“阿遠。”
“夏天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