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年3月31連隊的信
2016年3月31日連隊的信
2016年3月27日 星期天 拉薩 晴 借調的緣分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陽春三月,內地正是萬物蓬勃的好時節,春雨不會少。拉薩總是和世界晚上一段距離,早起仍是幹爽,我卻總有錯覺,昨夜下雨了吧?夢中似總有淅淅瀝瀝的輕響,問同事,卻道不知道,沒有聽到動靜。
周末的時光是極好過的,一瞬間的事又到了半下午。吃了午飯到陽臺曬太陽,人越曬越慵懶,思緒卻極清楚。
一大早就收到你的信息,果然深谙‘打蛇随棍上’的道理。
昨晚又失眠了,一時氣憤下,問出內心早已按耐不住的疑問,你是由此看到了希望,所以今天就很自來熟地恢複打招呼了嗎?
可我并不後悔。你不知道昨天看到‘新的朋友’裏那個熟悉的頭像時我的感受,如夢似幻,就是這樣。間隔一年九個月之後,你竟然“來找我了”,一時激蕩、一時迷惘、一時低沉,複雜的情緒中交織着焦急,終于在糾結中按下接受。當看到‘我現在在拉薩’那句,心中最迫切的問題就是:你為什麽會在拉薩?你轉到這邊了嗎?
可當時我沒問,簡單的寒暄後,我們彼此陷入了沉默。夜半時分,我輾轉反側,一時記憶紛呈,一時恨你攪亂我的生活,最終發洩般問你“你怎麽會在拉薩?不是去喀什了?”
你很快回我,原來失眠的人不是我一個。
“我被借調到西寧,這次是代表部隊來拉薩學習交流。”
“哦。”西寧?借調?是失望的感覺嗎?我說不清。
“你還沒睡?”
“你不也是。”說完我就想咬了自己的舌頭。
“在想我?”
“你這自戀的功夫我一直是很佩服的。”
良久的沉默,我都以為你已經下線時,才又有了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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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點睡,好好休息,晚安。”
晚安,這個平平無奇的字眼跳進了我的腦海裏,一段陳舊的記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席卷了我。
“你知道‘晚安’是什麽意思嗎?”
“什麽?”我不解。
“‘晚安’有一個特別的意思,知不知道?”
“不知道欸,沒聽說過,這還能有什麽意思?”
“算了,不能再把你帶壞了。”
“什麽意思啊,你告訴我吧?”
“不知道就算了。”
“你已經成功引起了我的好奇,不能不負責任啊!”
“哈哈哈,沒什麽,沒什麽意思,別問了。”
……
一分鐘後,我給你發了兩張截圖。
“原來‘晚安’這個意思,漲姿勢了。”
“握草,你去百度了?”
“對呀,你不告訴我只好自力更生了。”
“哎呀,真的要把你帶壞了【壞笑】”
“哼,你別得意。”
“以後我們每晚都要說晚安,好不好?”
“看我心情咯”
“那麽,晚安了。”
從那一刻起,代表‘我愛你’的晚安就變得別有溫情。我們看着對方眼睛都帶着光芒時,天天晚上都在晚安中進入夢鄉;我們鬧別扭時,晚上就沒有了晚安。從此以後,我不再輕易說晚安,只有在特別時刻,想向你表達自己的意願時才會用。
面對你隔了近兩年的晚安,滋味難言。
最終,我還是什麽都沒回。
可是,第二天早上你的‘早上好’就來了,很自來熟,像根本不存在中間近兩年的時光。
“借調多久?”
“不知道,大概一年左右吧。”
“什麽時候回西寧?”
“兩天後。今天有時間嗎,我們見個面?”
我沉默,最後寫道:“今天下午有事情,明天就上班了。”
“那我過去找你?”
“不要了,你肯定也很忙,別耽誤任務。”
過了一會兒你才回到:“不忙,你要是不想見就算了。”
“沒有,最近兩會期間,你知道的,你還是別外出的好。”
“嗯,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
時光仿佛變慢了,等了一會才有了回應:“你有男朋友了沒?”
本不想回答你,像當初你吊着我那樣,可我又怕你真的徹底轉身。
“還是單身狗一只。”我不能說因為你還一直一個人,也不想說沒遇到合适的,只能這麽輕描淡寫、假裝無謂。
“好的,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對話到此結束,我也沒有問。
打開手機浏覽器,搜索中國地圖。高清大圖裏,西寧距離拉薩不過兩三厘米,可我知道,實際是一天一夜火車的長度。
懷澤,你知道嗎?昨天晚上我夢到你了。
雖然夢境朦胧,可我确定是你,那種感覺就像你曾經抱着我那樣,外面的世界好似籠罩在溫柔的細雨中,而我,在你溫暖的懷抱裏。我們親吻、熱烈的撫慰,糾纏在一起……說起來是難以啓齒的,但心裏卻被一種幸福的感覺充盈。
最後一次見面後我沒有夢到你,分別後,也從未夢到過你,昨晚,是第一次。
陽臺上暖暖的,我幾乎醉入了夢中。
2016年3月31日 星期四 拉薩 晴
窗外夜幕降臨,只有遠處布宮一角露出雪白的燈光。下班後,疲倦的感覺洶湧而來,燈也不想開,黑暗裏只想趴在桌子上睡一會兒。
我也确實這麽做了,心裏卻有着隐隐的焦慮,催促自己要去做點什麽。
無奈,起身開燈、拉上簾子,再次打開那封信,看一遍,再看一遍,只是一遍遍的焦慮和憂急。
下午送完孩子正要下班回去,門口遇到園長。
“蘇老師,你和我來辦公室,和你說點事。”
園長徑直向辦公室走去,我尾随其後,心裏直打鼓。把最近一個多月回想個遍,似乎并沒有做差什麽,這突然的“說事兒”,會是什麽?
辦公室在三樓,只聞蹬蹬上樓的聲音,無人說話。一向溫和可親的人也沒有和我搭一句閑話。不及多想,辦公室已在眼前。
園長面無表情請我在對面坐下,這更讓我摸不着頭腦,心裏卻有些不好的預感。
“你在部隊有什麽親戚朋友嗎?”
我搖頭。
“怎麽了園長?”
她的表情越發奇怪。
“今天早上,園辦公室收到一封信,是部隊發的,雖然收信人是你,信卻是直接發到單位的。雖然出于保護個人隐私考慮,我們沒有拆開,但你也知道,在這邊,一切謹慎為好。有什麽事及時和單位報告,知道嗎?”
在邊疆地區,邊防部隊和政府誰的權利大,我不清楚,但園長未說的意思,我卻有幾分領悟。一時只覺驚吓,想我一老實本分公民能和部隊扯上什麽關系?
郵政快遞單上的西寧某連隊讓我有了些頭緒,卻又不能确定。在昏暗的樓道裏,放下手提電腦,掏出裏面的純色信封。
我一度懷疑是樓道的燈光太過昏暗或者是自己眼花了,部隊不會給我發這樣的消息!
跑到教學樓大廳,再看了一次。确認無疑了,這是部隊給我的,是關于你的,沒有錯。
部隊專用紙,公式化的開頭和報告般的生硬語氣,告知我,你受處分了,因為我。
這封電子版信件就像在訴說一個事實,2016年3月28日,你違反軍紀私離駐地,據知情人報告,你在和駐地一個女孩子談戀愛,那個人就是我,卻沒有打戀愛報告,現在需要我去一趟部隊,進行政審……
今日的電腦包似乎格外沉,披着月色獨行路上,我的心緒一遍遍翻騰。
3月28日,是星期一,你那天來找過我嗎?也許就在接送孩子的裏三層外三層的家長中間?我不知道,上班那麽忙。
你違反了軍紀?雖然不知道是什麽軍紀,應該不會很嚴重吧,你不像是個為了愛情不顧一切的傻子啊?
談戀愛還要打戀愛報告?我以為只是電視劇那樣演而已,更何況,我們在戀愛嗎?在扯什麽犢子?!
還有,找對象還和駐地有關系?天,我糊塗了。
不管怎麽說,短短五六分鐘的路程上,我回想梳理,再怎麽不可能或是誤會重重,你受處分了總不會有錯,是我害了你總不會有錯。
靜靜的夜裏,我打開微信,拉薩到西寧近21個小時,明天11點出發,後天早上八點才能到。
于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裏的我來說,政審有什麽可怕?我還是黨員呢,看我不把你領導好好忽悠奉承一番,部隊那套雖然不是全懂,但上網百度還做得到,我正正經經的陝西公民,和西寧本地人有什麽關系?!
躺在床上,我不禁湧起一股熱血,仿佛自己是去解救你的。面對隐隐的憂慮和害怕,我安慰自己,并沒有什麽可怕的。
可靜靜地,我又模糊感覺到,那懼怕,似乎不是因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