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路轉星移再相逢
路轉星移再相逢
2016年4月2日 星期六 西寧 晴
躺在部隊的床上,心情還在久久地激蕩着,熄燈號早已響起,黑暗中仿佛能看到你明亮的眼睛。身邊是你,我睡不着。
淩晨起床號帶走了你,我在這一隅中獨坐,聽着外面整齊劃一的號子聲,記錄下這兩天一夜。
無法形容這兵荒馬亂的一天。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度過周五早上的?渾噩與匆忙間,趕到火車站,開往西寧的列車發出嗚嗚的鳴響,坐在窗邊的才似乎醒過神來,這條通往你的路上,前方等待我的會是什麽?近兩年之後再見,你會是什麽模樣?對我一如既往憨厚地笑,還是已如陌生人,淡漠相望?
我猜不出來,也不敢猜,害怕現實與想象差距太大,會接受不了。
生活是很現實的,你最少應該還會客氣而禮貌地露出一個微笑給我吧?我安慰自己,這樣就是最好的相見,不再深情,卻也無畏相互傷害。
過唐古拉山脈時基本沒有信號,幸好你的短信在入夜之前到來。
【是不是信號不好?電話打不通,明天早上八點到是吧?我在火車站等你,記得,下車不要自己亂走。】
【嗯。】我忐忑的心安定下來,也許沒有我想的那麽壞,畢竟,你還能出來接我。雖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我卻也不是特別好奇,見面再說吧。
因為這條短信,列車穿過海拔最高處時,我依然能一夜好眠,不曾被高反攪擾。
春日的西寧火車站乍暖還寒,我穿着天藍羽絨長襖,牛仔長褲踏着絨毛短靴,火紅的圍巾一出站,被風揚的飛起。撥開擋了視線的發絲,就看到你站在公交站牌下,朝我揮手。
牛仔褲、運動鞋,甚至依然是那件熟悉的黑色薄襖。依然高大、挺拔。
我不由得加快腳步,你卻快我一步,已經到了近前。
“來了?包我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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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忘了那一刻你的表情,只顧着說點什麽,顯得自然而不慌亂。
“你一個人嗎?部隊可以讓你出來?”
“這個回去我再跟你說,我們先去坐公交車。”你自然地拉過我的手。
“這是去哪?”
“瑪沁縣。”
“你們在那裏?”公交車上人很多,我下意識地換掉了和部隊有關的詞,即使如此,你還是只點了點頭,不再多說。還是這樣,對自己認定的事執行的滴水不漏,例如,部隊的保密條例。
你不說話,卻又一直看着我,在我看過來時卻又不經意滑開目光。
“你的問題,很嚴重嗎?”
“不嚴重。”
我不相信地看着你。
“真的,其實,你不該來。”
你難以言說的目光讓那時的我以為,你是在為我擔心。現在想來,自己确實很幼稚、單純。其實,你那是在告訴我,既然來了,就別想跑了,是吧?
但那時的我還什麽都不知道,傻傻地為你的話感動,突然就在這樣細碎的問答中找回了當初的熟悉,心中的怯與懼一下子都消失無蹤。那麽自然地反手握住你的手,拿起來參詳。
還是那樣厚實溫潤,即使是掌心遍布的繭也覺得充滿了溫柔。
不知道哪裏觸動了你,你一手扶着扶手,另一手握着我的手一用力将我圈在身前,捏了捏我的手,一下重一下輕,仔細看我的神情。
“還愛玩這樣的游戲?”
“你不喜歡?重不重?”你又用力捏了一下。
手臂一麻,我疼的手一縮,你立馬松了。反手握住你手用力:“這麽大力氣你說疼不疼?我捏你試試?”
你一副盡管捏的表情,我洩氣一扔:“才不,當我傻子呢?”
以前就愛這樣,每次我疼的趴在你胳膊上摳你手指,你就捉弄我一樣哈哈笑。不管怎麽用力,回捏你就像沒感覺似得,我這種力氣去捏你,不是在自找苦吃?硬邦邦的石頭似得,我傻了還去。
你笑着伸手再次握着,過了一會兒,突然說:“你瘦了。”
我擡頭,你的神情很自然,甚至帶着點笑。
“第一次見面時,你一笑臉鼓鼓的,很好看,現在,下巴都尖了。”
“所以現在不好看了?”我懶得跟你辯解蘋果肌和鼓臉頰的區別,故意找茬。
“沒有,都好看。”
情商還停在過去那個階段。
我權當你說的很好聽罷。
瑪沁縣在偏僻山區,兩三個小時的公交車颠簸之後,在中途的兵站換乘軍用大卡車後,你的話漸漸多起來。
“這是外出集訓的兄弟們,這次一共出動了九輛,是吧?”你轉頭向開車的兵哥求證。我們坐在其中一輛的副駕駛上,前面也是排成一條直線行進的大卡車,有很多軍人坐在車上。
“看到那一溜過去的白楊樹沒有?從那座山口進去就是我們團的駐地了。”
“這不算洩密嗎?”我壓低聲音,力使司機大哥聽不到我的發問。
“沒事兒,你能給誰洩密?”
無奈,難道我竟然連洩密都做不到?你這自信也是沒誰了。
你那時是不是心情很好?因為我似乎也被你感染了。
又不知搖了多久,才終于到達目的地。
駐地很大,高樓不高卻很多,綠樹成蔭,大道平直寬闊,不看遠處的群山,說這裏是縣城也有人信的。大門沒有任何标識,就像曾經在拉薩看到的軍|事|管理區,在地圖上根本找不到。
寬闊的林蔭道上不時有列兵經過,邁着整齊劃一的步伐,你會拉住我,立在路邊,刷地敬個軍禮。
走進你們連大門,突然沖出來一二十個兵,在面前啪啪啪站成兩排,迅速而整齊。
“歡迎嫂子來我連參觀!歡迎歡迎歡迎!”敬禮後,啪啪啪一片掌聲。
艾瑪,嫂子?!看着大家滿臉笑容,我不知該解釋還是該默認,連聲道謝。不等我開口,你笑罵到:“別鬧了,先去飯堂等着,我去換身衣服就來!”
放好包,我在屋外等你,再次出來的你不得不說,真的很帥。一身軍官常服,配上大檐帽,扳正中又帶着英武,十分幹練精神。
路上經過一列坦克,有士兵在忙活,一位首長模樣的軍人手背後正站在坦克旁邊說話。你拉着我轉身走過去,敬禮,報告,一句團長好。
“好好好,這就是你那個女朋友?蠻漂亮撒,你小子眼光不錯!”
這個團長笑眯眯,竟然沒有責罵你。
我笑着朝他彎了彎腰,說團長好。
“你們先去飯堂,那群小子都等急了,我一會兒就來!”
糊裏糊塗我又被你帶到飯堂。
士兵們合唱《團結就是力量》,還有許多我不知道名字的紅歌,但是都很好聽。一群大男人雄渾的歌喉讓這些沒有生命力的句子變得生動鮮活。
他們接下來敬酒、說葷話就更鮮活了,一個個滿臉帶笑喊你班長,一面毫不客氣地灌你,好在,我記得你說過,酒量應該還可以?
即使如此,我也很怕你被灌倒,別的不說,一會兒見你領導,為你求情,我一個人單槍匹馬上陣?
好在有個肩章和你一樣的軍人主動為你擋酒,好像就是剛剛歡迎我的那列士兵中間那個?看着有點熟悉。
後來才知道,他就是梁棟,曾經我們視頻時作為背景出現過。
一頓飯,你的團長沒有來,只讓人傳話,臨時有事,讓你帶我去營地參觀。那時我還有些糾結地想,為什麽不先見面,這話不說清楚,我哪裏有心情去參觀?
反倒是你,一點也不着急。
梁棟合着幾個士兵,帶着照相機,又是拍照又是合影,我也只好挂着笑臉配合了。
漸漸的,這配合就變成了投入。
你們帶我走過裝甲戰車,介紹它的歷史和巨大作用,裏面複雜的電子設計讓我驚嘆;你們指點一列軍用火車,告訴我它身上載着的各種新式武器,令我暗暗咂舌;你們帶我進入信息控制室,演示使用信息技術作戰,你們就像俯瞰在空中的雄鷹,指點江山;走過訓練場,你們上演腹部繞杠比賽,汗水在發上頸間灑落,閃爍着晶瑩的光澤,反射着堅韌不屈的意志;你和戰友在沙場上空手搏擊,閃躲迅捷,出手力拔千鈞,一面為你擔心,一面又為你驕傲。
原來這就是你啊,懷澤,這就是這兩年的你,出了校門一頭紮進社會,你依然堅強,軍營把你磨練成一杆鋼槍。你和戰友們一起歡笑大鬧、搏擊比賽,你帶着笑,眼睛發光,這樣的你讓人不由自主地沉迷,連帶你的戰友和這塊群山之間的小城都變得美麗起來。
雄渾的男兒力量在這塊土地上勃發,處處都有着軍人的剛毅和果敢,就連我自己,往常逛街拎個包都嫌累的人,看到這一幕幕熱血場面,都想和你們一起鏖戰其中。
時間過得那樣快,等我再想起此來目的,已經到了晚飯時間。你的團長終于來了,他親切地拍你的肩,和戰士們喝酒說話。言談中我才知道,和你一起借調過來的有四個人,包括梁棟,你們既是軍校同學也是同行戰友,被這裏的連隊認為是“精英種子”,很受重視。
我也那時才知道,我的底早就被你的連長查了個底掉兒,我是哪裏人、家中幾何,資料早就擺在他老人家案上了。我還不能有任何怨言,因為這是‘正常程序’,而且人家解釋的十分為你着想,十分通情達理。
更何況,不用說,我也看出來了,部隊果然如人所說,上下級分明,戰士們對你和梁棟、你們對連長、團長的态度都證明了這一點。
“那你真去找過我?”
“真去找過,你那天穿着咖啡色大衣是吧,不過沒有違反軍紀,那天是正常外出,我請了假的。”
“戀愛報告是怎麽回事?”
“是梁棟那小子洩露的,這裏知道我們的事的只有他,以前在軍區總醫院實習時你還見過的。”并非要什麽戀愛報告,只是梁棟串通連長要幫他把我給挽回來而已。
“義務兵不能和駐地女性談對象?”
“我是職業軍人,不是義務兵。”
“你受處分?”
“沒有的事,我正常追女朋友,受什麽處分?”
我心頭冒火,想打你。
自己竟然也做了一回單蠢無知的女人。
“連長他們聽梁棟說了你,非要這樣,我攔都攔不住,誰知道你膽子這麽小,一說真的來了。”你後半句看着我有些好笑,雖然目光柔和,我卻忍不住眼中含淚。
“要不是聽說你受處分了,誰管什麽命令,我又不是他的兵!”
你本是和我并躺在床上,猛地彈起來抱住我。
“對不起,你本可以不來的,他們确實管不了你。……我知道你是為了我。”
曾經聽過一句話:中國太大了,各種特殊情況都有,見到也不用太驚奇。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親眼見證這種特殊。
是的,我們居然會被安排在一間房裏,還是你們那個團長的命令!
當時我聽他一句:“晚上就把小蘇安排到你屋裏吧,你倆培養培養感情。”真是沒把下巴驚掉。我們什麽關系,他清楚嗎?他明白嗎?就算他都不明白、不清楚,我們還沒領證呢,怎麽可以同住一室?!而且還是人盡皆知的同居一室。
荒謬!
可是再荒謬,他确實就是這麽說了,還是命令,必須執行。這就是部隊,軍令如山。難怪有人說,部隊和土匪有時候很像,只不過一個歸朝廷管,一個是民間組織。
我摸過手機,打開微信訂回去的火車票,你爬過來瞄了一眼,一把搶走了手機,頓時,剛還暖意融融的臉嗖的變冷。
“給我,我要回去!”
“不給!”
可那時我一點也不怕,伸手就去搶。可是怎麽搶得過你,你一翻身把我壓在下面,手機卻舉的高高的。
“你別生氣,四號再買,我送你回去。”
“我明天就要回去!”
“回什麽回!你今兒來了就別想走!”
你不知道,你嚴厲起來樣子很認真,我以為你是說真的。難不成進了軍營還出不去了,我還真不信這個邪!滿心裏要抗争你到底。
“讓開!你以為你是誰?我不信這裏還沒有王法了?!”我真的火了。
萬萬沒有想到,你這個大混蛋,砰一聲把手機扔到地上去了,整個人撲倒下來。
“我好不容易才争取到借調的機會,我就不信了我制不服你!”說完,吻就鋪天蓋地而來,那種熟悉的感覺讓我一驚,突然想起喝醉的梁棟說的那些胡話。
“你們倆要好好的,你看你還不是為他來了,你們該在一起的……”
“你們剛分那會兒,他晚上也不做題了,也不看書了,天天晚上在床上挺屍……”
“梁棟,你丫的能先閉嘴不?別吐老子身上!”你那時出去給他打洗腳水,沒聽到,他又開始嘟嘟囔囔。
“瑪沁這能比南疆好哪兒去,非要來,好,兄弟我陪你玩兒!”
“有去拉薩的交流機會,得,又跟個螞蚱似得蹦跶起來……有女人就不要兄弟的家夥!”
當時我着急等你,也沒多在意,以為他在念叨別的戰友,此刻,卻突然明白了。
也不知是唇上的熟悉觸感還是這些話讓人震動,我沒有推開你,甚至慢慢的迎合你。
我們只吻過一次,這種感覺陌生又熟悉,我不由自主戰栗。
原來,你的溫柔只是對我,只是表面的僞裝。真實的你是這個樣子才對吧?激烈的吻讓我不能喘|息,想靠武力把你推開簡直是個笑話,索性不再掙紮,雙臂環上你的肩,主動去吻你。
你果然清醒過來,傻了一樣看我。
“怎樣?親的過不過瘾?”我一副淡定樣子。
“你不生氣了?”
“再生氣你該把我弄窒息了。”
“先放開我,我話還沒說完。”
坐起來,理好扯亂的毛衣和頭發,我擡頭看,這個不足二十平方米的小房子裏,有你埋頭寫文件的小書桌,有你堆滿衣物的小櫃子,然後就是這張一米五的小床,床頭的燈還朦胧着,很多東西仿佛都發生了變化,才不過一天而已。
“如果有留在這邊的機會,你會留下嗎?”
你明白我的意思,又和兩年前一樣,兜兜轉轉,命運似乎又回到了原點。
你皺眉:“你知道,軍令如山,如果原部隊要調我回去我沒有辦法。”
“當然,只要有機會,我會努力争取留在這邊。”
你從來都是這樣,總是先說最不好的結果,從來不懂得迂回安撫,讓我連一點不切實際的幻想都無法生出。
再次并排躺下,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你抱住我,我回應你。唇齒糾纏,烈火如焚。不多時,我們自覺分開,待烈烈激情退卻,你在背後抱住我,摸着我的長發絮絮叨叨講起了這兩年的生活。
白日的所見所聞讓我興奮,剛剛的濃烈如火讓我沉醉,胸膛咚咚快跳着,聞着你的氣息一時了無睡意。也不知什麽時候,你的聲音漸消,我的意識也終于漸漸模糊……
再醒來,你早已出操去了,床的另一邊還留着你壓下的褶印,日頭漸漸升高,仿佛連這褶印都變得溫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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