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安全感
安全感
說出一起同床那話時,是因為一時的沖動,但結果就是,這話也不好再收回來了。
林明軒坐在床角,擡頭遠遠看了一眼充滿霧氣的浴室玻璃,想了半天,只是把床頭上的鬧鐘放遠了些,把原本放在邊緣的助聽器挪到了中央。
浴室水聲漸漸停下,随後傳來拖鞋沾着水啪嗒啪嗒的聲音。
把手被拉開,嚴行秋探出了個腦袋。
他現在聽不見聲音,不好直接叫林明軒,只有探出頭,确認對方還在,才有信心開口:“我忘記拿毛巾過來了。”
林明軒對上他充滿霧氣的眼睛,起身從一旁櫃子裏掏出了一條全新的,疾步遞了過去。
一只骨節分明,白皙卻泛紅的手伸了出來,接過了毛巾,只留下了一串熟悉的香味。
那是林明軒平常會用的沐浴露的味道。
即使在之前,嚴行秋雖然很愛窩在林明軒的懷裏,兩人也沒有這麽開誠布公地躺在一張床上過。
嚴行秋是覺得有點尴尬,可是林明軒卻顯得有些自然,他就那麽默默攬過了嚴行秋的肩膀,把人挪到了身邊。
嚴行秋的身子有一瞬間的僵硬,随機很快地放松下來。
像是一直忐忑不安的事瞬間落到了實處,突然沒有什麽好擔憂的。
他擡手想去拿助聽器,卻被林明軒覆上手背,一下子壓住了。
嚴行秋扭頭望他,語氣帶着焦急:“我不戴聽不見。”
話剛完,一個濕潤又溫暖的吻就迅速落了下來。
他大腦直接宕機。
兩人就着一種不和諧的姿勢,卻接着細密卻綿長的吻。
逮住空檔,嚴行秋小小地喘了一口氣,那股氣息又湊了過來。林明軒離他左耳很近,幾乎就是貼在一起那般。
聲音似乎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小小的,有些空蕩,卻很清晰:“聽不見,我就這樣講給你聽。”
嚴行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然後耳根迅速染紅,有些被逼急了:“林明軒!你不要這樣……”
這種身體不受自己掌握的感覺非常不好,嚴行秋很不能适應,作勢還要再拿,但是對方的力道大得出奇,死死地壓住了他的手。
幾個字像是從他的牙關好不容易溢出來的一樣:“別動,讓我抱一會兒。”
嚴行秋就這麽停下了。
對方的鼻尖湊在他的頸窩處,呼出的灼熱氣息就噴在脖頸上,惹得他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但是他沒有反駁,也沒有繼續動作,而是就這樣讓對方抱着,沒有再說話。
他在緩沖,林明軒也在緩沖,對方都需要一點時間。
意外地,林明軒什麽也沒有做,他就那樣用兩只胳膊圈着嚴行秋的腰身,然後埋頭呼吸着每一口熟悉的氣息。
那麽乖,那麽老實。嚴行秋突然生起了一種很想摸摸他頭的沖動,也真的這麽幹了。
就像很多年前那樣,他的手順着對方的後腦勺輕輕滑了一下。
同時,林明軒突然擡頭,眼神真誠,直勾勾的。嚴行秋看見他說了幾個字。
也只是看了而已。因為對方說的很小聲,他完全聽不見。
眉頭蹙起,嚴行秋微微歪了歪腦袋:“我沒看懂……”
林明軒沒有再重複,而是自顧自地把腦袋湊回了原來的位置,又變得很安靜。
嚴行秋只好把想問的都壓了下去。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林明軒早早就出去了,嚴行秋醒的時候,條件反射的拿起手機看時間,看到了對方發來的微信。
“早餐我放在桌上了,可以熱一熱。我有個行程,晚上才回來。”
他下了車,走到餐廳前,有人從裏面幫他開門,他點頭致謝,上了樓,直直地朝面前的包間走去。
一個熟悉的面容出現在視野當中。
“很久不見。”尤澤看着他,指了指面前的座位。
他穿了一身黑風衣,即使房間比較暖和,他也沒有脫下來,一看就是才到也沒多久。
林明軒抽開凳子,等房間裏的服務員退出去以後才開口,話語肯定:“你知道我是為什麽而來的。”
尤澤倒茶的手一頓,雖然沒有料到現在對方的性格變成了這樣,但他适應得很快。
“當然,總不可能是專門過來跟我敘舊的。”
他擺了一杯茶在林明軒面前,又開始給自己倒,茶水蒸騰,有那麽一瞬間模糊了他的臉。
“你想聽什麽,我可以講給你聽。”
“我不是想聽什麽,我是全都想聽。”
尤澤“呵”了一聲,擡眼看他,眼裏有冷冷的笑意:“你敵意有點大。”
“畢竟過去這麽多年了,”林明軒的指尖觸上了滾燙的杯壁,摩挲了一下,“不是只有我倆變了,他更是變了。”
與其說尤澤變嚴肅了,不如說這就是他原本的樣子,就是接觸嚴行秋之前他最本真的樣子。
他挑了下唇:“所以呢,你是在怪我沒有幫他?”
林明軒喝了口茶,不置可否。
“先不說你有沒有資格來質問我。”尤澤換了個姿勢,雙手撐在了桌上,顯出一股壓迫感,“就說幫忙這事,我還是做了的。”
“但是他不樂意,很不情願,所以我停止了。”說罷,他像是自言自語般低聲補了一句,“犟得跟頭牛一樣……”
當時罷演事件剛發生時,尤澤早已經提前知道了,因為嚴行秋早在他面前就表現出了這個态度,他也說自己會全力支持。
所以才有了那條微博。
但是後面事态變化的太快,當尤澤想要控制的時候,事情早已經超出了可以控制的範圍。
于是尤澤打算以導演的身份發聲明,卻被嚴行秋攔住了:“我知道你想做什麽,但是你還要當導演,還有自己的導演夢,不該為了我……做不該做的事。”
“可我一點都幫不上嗎?”
“這趟渾水,你要是插一腳,哪怕沒有真的進來,可你之後的一切一切都會留下不大不小的污點。”嚴行秋突然直愣愣地看他,似乎想從他眼裏看到什麽,“你想清楚,你真的願意嗎?”
那瞬間,尤澤沉默了,鬼使神差地,他沒有回答,也沒有反駁。
嚴行秋轉身,決絕地離去,似乎已經料到了他這種反應,平靜無波的态度反而令待在原地的尤澤心慌。
所以當看着他越過越不好,尤澤也想要彌補,可是嚴行秋已經拒絕他的接近了。
“他雖然沒有把我拉黑,但是也只有客氣疏離的回複。”尤澤看着自己面前的這杯茶水,慢悠悠地轉了轉它,“我提出要幫他解決目前的經濟困難,他只是說‘沒事,不用’。”
“我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該有的身份說一些話,所以我決定保持他希望的距離,至少能讓他舒服,不是嗎?”
“他希望的距離……”林明軒突然自問自答,“這真的是他希望的嗎?”
尤澤沒有聽清楚,微眯着眼看他,林明軒對視回去,卻沒有解釋,只是轉話說:“所以,當時他為什麽會罷演?”
尤澤一愣,露出一個疑惑且驚訝的表情:“我以為他跟你說了……”
“他什麽都沒有跟我提,不然我怎麽會走?”
“是了,倒也是他的性格。”尤澤突然想通了什麽,悵然地笑了,開始解釋,“當時,我們的劇拍到十三集。投資方那邊看了我新編的後五集劇本,先是誇贊,後來說要拿回去看幾天,接着就告訴我,全部打回。”
後四個字,他的落音特別重,聽得令人心驚。
既然林明軒沒有答話,他便接着道:“原本也沒有什麽,我只是覺得他們不喜歡現在的劇情方向,于是打算把我的理念跟他們解釋,誰知道他們直接給了我一版現成的劇本。
“要求我按照這個拍。”
他的手指輕輕的敲擊桌面,仿佛在重現當時的情節:“我打開那個劇本一看,直接回去叫了行秋。你知道為什麽嗎?”
林明軒看着他,挑了挑眉。尤澤嘆了一口氣,發出了一聲笑音,似乎在嘲諷什麽:“那個劇本寫的全改編的是行秋之前親身經歷的故事,甚至直接把男主角改成了患精神病的殺人兇手。
“把男主角女友的死,改成車禍喪生,是因為她阻攔男主角追求想要得到的東西,所以在雨夜被殺死。”尤澤看林明軒似乎一頭霧水,于是點明,“行秋怕打雷,就是因為他的母親死在暴風雨夜,在接他的路上,因車禍喪生。”
林明軒想起了那天嚴行秋蒼白着臉和尤澤回去的場景,記憶突然像水流一般複蘇,湧了出來。
“我說我不會這樣拍的。”尤澤的表情堅定起來,可又像是隐藏了一種波動得極大的情緒,半響才壓抑過後繼續道,“可是他們說不這樣拍就徹底斷了投資。
“不僅是這部劇的投資,還有以後我所導演的所有作品的投資。那瞬間,我就知道,這背後還有更深的水,是足以把我溺死的水。
“承認我猶豫了,我在行秋和作品之間,選擇了後者。或許該謝謝行秋,謝謝他留給了我最後一層體面,他知道一切,但沒有戳破,只是獨自離開了。”
獨自地去面對一切,不奢求任何人的幫助。
包括尤澤,當然,也包括林明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