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拜訪
拜訪
嚴行秋很早以前就喜歡葛廣白的作品,但他覺得喜歡是一種很私密的事情,包括此類。所以他從來不主動告知對方,只是保持着一種适當的距離。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也沒有公開說明過,但也可以從他的私人生活中窺見一二。
譬如他會收集很多葛廣白的作品,以各種形式,比如說似乎早就被淘汰的CD、作品的主題曲原聲唱片、電影海報等。
但這些實在太過隐秘和零碎,從來沒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過。
林明軒真的是第一個。
而這些都是他這些天去嚴行秋的別墅裏徘徊的時候發現的。
嚴行秋不知道他是從哪裏知道的,瞪大的眼睛裏寫滿了驚訝:“為什麽會突然……”
說到一半他又反應過來什麽,改口道:“可是他不是早就隐退了嗎?”
葛廣白是專門拍攝文藝片的導演,他導出來的片子有獨具個人特色的風格,一晃眼就能知道這是他的作品。
看第一部的時候,嚴行秋就深深被吸引了,進而去搜羅了更多的片子,越看越着迷。
他很想認識這個導演,于是拜托別人去找他,希望能夠合作,打聽後才得知,在自己入行前一年,葛廣白已經徹底封影了,人也已經隐退,不知道去哪兒享受晚年生活了。
這種錯失的感覺讓他失落,卻沒想到在今天重啓。
談起喜歡的東西,嚴行秋明顯興奮了一些,還沒等到林明軒回答,他便又主動問:“你們怎麽會認識?”
林明軒翹了翹嘴角:“我在國外的時候,恰巧在街頭遇見他。我們還在一個酒吧裏暢談了一個通宵,很投緣。”
他現在很感謝當時的自己幫助了那個迷路的男人,由此搭上一段話,才有了現在自己窺見嚴行秋秘密之後的這一段慶幸。
林明軒第一次看見嚴行秋流露出如此小孩子的興奮情緒,就像自己當時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樣子。
車速漸緩,到了明顯停下的時候,嚴行秋心裏的興奮慢慢地被緊張所淹沒。
他眨了眨酸澀的眼睛,看向一旁滑着手機,确認內容的林明軒:“我今天狀态不好,下一次再……”
“不可以。”不再留退路的林明軒顯得有些無情,“過時不候。”
他發現只要不逼嚴行秋,對方就不會邁出一步,會暗自藏起自己最真實的情緒,不可能再透露。
而他要做的就是,不給對方這個機會,讓他走出這個所謂的“舒适區”。
盡管回來後林明軒的态度就很走極端,時而很是溫和,時而就像現在這樣嚴厲且不容拒絕,但嚴行秋還是被他的強硬給震了一下。
他眉心擰起,有些疑惑,但想了想終究沒有說什麽。
車子順着人跡罕至的小路開了下去,路上似乎有些石子,嚴行秋原本放着空想緩解一下自己的緊張情緒,不知不覺打起盹來,結果現在都被晃清醒了不少。
他側臉看向沉默的林明軒,對方臉上表情也沒有好到哪裏去,似乎挂着不少心事。
林明軒感覺到了他似有若無的視線,抽空瞥了一眼後主動道:“他住得比較偏,在這裏買了棟三層小樓,沒事就溜溜狗、喝喝茶。”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嚴行秋在聽後,臉色白了一瞬,但很快又在忽明忽暗的光線裏恢複成正常模樣。
嚴行秋仿佛條件反射一般,自言自語地重複道:“遛遛狗、喝喝茶啊……”
盡管他說得很低很小聲,但林明軒的神經還是在捕捉到“狗”那個字的時候狠狠跳動了一下。他打着方向盤,狀似不經意地問:“冬冬呢?”
那條只出現在嚴行秋頭像裏和口中的活蹦亂跳的小金毛,似乎在自己歸來後,就莫名其妙再也不見了蹤跡。
而這句話剛出口,他就确定了,剛剛嚴行秋的不對勁反應不是錯覺。因為此時的嚴行秋撇了撇嘴,像是逃避一般把頭扭向了窗外,聲音悶悶的:“離開了。”
林明軒一頓,接着沉默了半秒,道:“什麽時候?”
嚴行秋似乎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了,只是藏起什麽般清了清嗓子,而後垂下眼,極為緩慢地在黑暗中眨了兩下,沒有再開口。
林明軒把控着度,所以此時也不再繼續追問,只是記在了心裏。
沒過一會兒,車子就停了下來,嚴行秋才從低沉的情緒裏緩了過來,接着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幾絲緊張,心尖有股說不出的複雜的酸澀感,又酥又麻。
這裏就是純粹意義上的郊區,所以車也是直接開進院子裏停就好,沒有什麽規矩。
林明軒看樣子也不是第一次來了,對這附近熟得很,他暫時停下車,甚至連車門都沒開,只是小小地按了一下喇叭,面前的大門隔了半分鐘就往兩邊打開了。
車輪滾動,嚴行秋不自覺地用右手握住了安全帶的一端,看向駛進後正在專注倒車的林明軒:“你和葛導關系算好嗎?”
不問清楚的話,他都不知道該怎樣和葛廣白相處。
“還可以。”
這話剛出口,棕紅色的內院門就打開了一條縫,一個頭發摻白但精氣神十足的老人從裏面走了出來,爽朗大笑着朝兩人這邊招了招手。
嚴行秋看着隔着一道風擋玻璃點頭回應的林明軒,一時覺得這個“還可以”恐怕還是謙虛了的。
他很熟悉葛廣白,雖然只是大屏幕前的葛廣白,但也知道對方并不喜歡表露情緒,像是大笑這種表情更是幾乎沒有。
有的時候,嚴行秋都覺得可能因為自己太常接觸、回顧葛廣白的各種節目、電影、采訪,所以在大屏幕前,自己也開始學起了對方的态度模式。
一種随着時光而來的、無知無覺的滲透感。
葛廣白顯然也很快注意到了林明軒不是一個人來的,因為副駕駛座上還坐着個戴着帽子的、看不清具體容貌的人。對方似乎瞧見了他探究的視線,帽檐下的嘴角禮貌性地勾了勾,也跟着林明軒微微點頭算作問好。
這還真是個怪事。他在心裏暗自琢磨着。
自從在國外見到林明軒以後,兩人相談甚歡,沒花多久就成了真的忘年交,林明軒還會時不時提着一些在國外很難見到的小禮物和補品來看他們老兩口,弄得他心裏怪溫暖的。
他的老伴是同樣搞藝術的,年輕時兩人合作了一部作品,一見鐘情,攜手相伴至今。他們約定好了不要孩子,只顧彼此,走完一生。于是當林明軒出現後,他們很快就接納了他,後面甚至把他當作親兒子一般對待。
林明軒平時也習慣了“幹爸,幹爸”這麽地叫。
可因為身體,葛廣白不得不提前了回國養老的計劃,走之前還特別舍不得林明軒,專門把人叫過來問問,要不要和他們一起回去。他說不定還可以用自己的資歷幫對方鋪鋪路。
林明軒表現得不太在乎,只是陳懇道:“我暫時還不能回去,因為我還沒完成想要繼續的目标。”
彼時他們才真正談起林明軒到國外的目的,他說自己想成為一個名利皆收的好演員,這句話一出,葛廣白心裏一疑。
接觸這段時間以來,林明軒給他的印象都是開朗、禮貌,他第一次見到對方直白地披露內心的欲望,還與許多人避之不及、深埋于心的物質相關。
短暫錯愕之後,葛廣白更欣賞他身上這份坦率,于是也直接回複:“沒看出你對地位利益這些這麽看重。”
他說的是實話,林明軒感覺得出來,只是道:“因為我出國前發過一個誓……我答應給那人更好的生活、更好的我自己,所以我得達成之後才能回去。”
葛廣白沒有評論,沒有批評,只是了然地點了點頭,然後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他沒有明說,但也在暗地裏,在國外給林明軒打點好了一些關系。回到國內後,老伴也會在聊天中時不時提起那個隔着大洋,仍舊關心他們身體的青年。
葛廣白搖搖手機,一副勝券在握的架勢:“我和小軒聊了幾句,他居然被我說動了,想要回國待待。我就說國內這氣候還是更适合我們嘛,他當時還仗着年輕老不信,現在不還是……”
他說着說着,口若懸河,真覺得自己擔任了大部頭的功勞。
可現在看着林明軒停下車後,腳步略急地繞到副駕駛座,耐心地倚在車門邊等着副駕駛座的人下車,他似乎更明白了什麽。
原來是因為忍不住內心那股蹿升的欲望了……
葛廣白瞧了瞧腳下的石梯,沒有走下去,而是站在原地笑眯眯地,等着林明軒與副駕駛座的人并肩而來。
兩人走到近前,那個陌生的青年才幾步上前,主動伸出了手:“葛導,您好,我是嚴行秋。”
嚴行秋?葛廣白聽過這個名字,但記憶也很模糊,只記得對方是經常與他出席一場活動的男演員,似乎演技還不錯。
他回握了手,随後把頭扭向林明軒那邊,板起臉示意了一下:“你小子,沒和小嚴說?”
林明軒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說什麽?”似乎真不明白自己漏了什麽。
葛廣白從鼻腔裏不滿地哼了一聲,随後笑着看向嚴行秋:“叫什麽葛導,叫爸……”
他那個“ba”的音剛出來半截,林明軒瞬間邁步插進兩人中間,以自己高大的身軀硬生生形成一道物理防禦,把葛廣白沒說的話全部塞了回去。
嚴行秋被林明軒推着肩膀往裏走,艱難地挪了挪步子又扭過半個頭去望,結果又被擋住。
林明軒語氣硬生生的:“看什麽?往裏走吧。”
殊不知葛廣白已經被人堵在後面連個嚴行秋的衣角都瞧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