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陳瑞雪正在圖書館看書，偶爾會響起沙沙地翻書聲，心是靜的。
手機亮起，屏幕上是一串號碼，振個不停。
注意到旁邊同學投來的目光，她才回神，小聲說了對不起，拿着手機跑了出去。她站到窗邊，穩定好思緒要接時，那邊卻斷了。
她嘆了口氣，把手機揣進兜裏。
陳瑞雪推開窗，風滾進來，帶着涼意。
遠處草坪上有一對人并肩而坐，女生拿着書去拍男生的頭，舉止粗暴卻更多的是親昵，她看了會兒手機又振了。
她接起，耳邊是熟悉的嗓音。
“我回來了。”
（一）
陳瑞雪是在高三轉的學，也是那個時候遇見了徐琰。
她被安排在第二排，一個人坐。
班主任名叫常峰，任數學課，上節課老師沒走多久他就來了，他見黑板上還有滿滿的字跡就拍了下桌子。
“今天輪到誰擦黑板了？”
班裏沒人回應。
“沒人麽？”常峰頓了頓，又語調輕快地說道，“那下次從長得帥的同學開始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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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說應該是為了活躍氣氛。
底下人果真開始哄鬧。
陳瑞雪那時只顧低頭玩橡皮，還沒有融入這個集體的自覺。桌子突然被前面的人倚了下，她擡起頭，只見那人懶懶的擡起胳膊，說話的聲音散漫，含着玩味的笑意。
“老師，我不想擦黑板。”
教室安靜片刻後哄堂大笑。
他随意地坐着，兩只胳膊放在桌子上，左手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後腦勺上被衣領頂起的發尾不安分地翹起一小撮兒，像他的聲調，玩世不恭。
她想起早上坐下時匆忙的一瞥，那是一張好看的臉。
他坐在第一排，同樣是一個人。
有時候在意上一個人，就這麽輕而易舉，更何況還成天見。
和徐琰第一次說話，是在晚自習前，他讓她幫忙寫作業。
陳瑞雪是有些震驚的，畢竟認識都談不上，就堂而皇之提出要求。
但她還是選擇答應，不過問了有沒有報酬。
徐琰說有，她同意了，然後就看到他趴回桌子上，頭蓋着連衣帽找周公去了。那模樣兒顯然是不怕值班老師的，找人寫作業應該也是家常便飯。
陳瑞雪把寫好的作業給徐琰，他翻看了眼，問她要什麽報酬。
“請我吃飯吧。”
“行啊。”他很爽快。
那個周末徐琰就帶她出去，路上遇到他的幾個朋友，他們喊着一起玩，他說有約了。
于是一群人開始起哄，一個直接問：“這是誰啊，又換了？”
徐琰一腳踢過去，說滾，拉着陳瑞雪大搖大擺地走了。
陳瑞雪低頭看着被扯起的校服袖子，有些微怔。
徐琰問她吃什麽，陳瑞雪說都可以，你點就行。
陳瑞雪看着他熟絡地和老板攀談，腦裏閃過關于他的見聞。
樣貌俊俏，一舉一動自帶痞氣，那張臉雖是看什麽都滿不在乎，邪邪一笑也勾人的厲害。花邊新聞從未斷過，女朋友從來不缺。學習馬馬虎虎，游戲玩得賊溜，勾肩搭背鬧在一起的人能湊成一個足球隊。
徐琰拿過一大把烤肉放在她跟前，陳瑞雪藏在心底的話脫口而出，說完才發現有些婊氣。
“不怕你女朋友看見吃醋啊？”
徐琰嬉皮笑臉：“孤家寡人一個。”
陳瑞雪擡眉，咬着肉串慢慢笑了。
提起約會，她最先想起的還是這天的樣子。晚風拂過耳朵是歌的聲音，燒烤最香，偷喝的一口酒也是甜的，還有聽他東拉西扯也不會煩的說話聲。
再後來，進入二輪複習，陳瑞雪埋身于做不完的題海，沒時間再幫他寫作業，徐琰倒也不在乎了，繼續在他的世界裏游蕩，飄忽不定。
有次課間操，陳瑞雪拿着模拟卷去找數學老師，在老師總結般地說了句這次考得還不錯，她才松了口氣，便颔首致謝離開。
辦公室的另一邊，教導主任在訓話，站着的三個人裏就有徐琰。
陳瑞雪透過窗玻璃看進去，他垂着頭，耷拉着肩，無所謂的站着，白T恤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記憶裏他的衣服總是黑白色輪換，單調卻穿得張揚。
走到樓梯間時，右肩被拍了下，陳瑞雪側頭去看。
他臉上完全沒有被訓過的喪氣，反而幹淨陽光。
徐琰瞄了眼陳瑞雪手裏的卷子：“來受誇？”
陳瑞雪莞爾，那節數學課他在，老師說完成績他就轉頭說了句“厲害”。
陳瑞雪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問他：“你來這兒做什麽？”
徐琰聳肩，不在意地說道：“挨訓呗，可能命裏跟這地兒犯沖。”
陳瑞雪想了想還是多了句嘴：“你怎麽不好好學習？”
徐琰嗤笑一聲：“我的字典裏有‘學’，有‘習’，就是沒有‘學習’。”
陳瑞雪抿住嘴，不再說話，他卻突然來了句：“要是你教，我可以試試。”
陳瑞雪聽着就猛然擡頭，正巧對上那雙溜黑的眼，它就像是沒有底的漩渦，能讓人越陷越深似的。
“教不教啊？”
徐琰的聲音還是那個調調，眼神卻是有些飄。
她問：“有報酬嗎？”
“有。”
陳瑞雪嘴角止不住上揚：“教。”
徐琰基礎差，從頭來過會很吃力，陳瑞雪提前給他打預防針，他卻是較了真的模樣。
“我認定的事就沒有不成的。”
（二）
徐琰問：“怎麽不說話？”
“嗯。”她不知道要說什麽。
徐琰：“你在哪，我去找你。”
陳瑞雪的神經立馬緊了起來，話都是哆嗦的：“什麽……什麽意思？”
徐琰笑了下，聲音認真了：“我在你們學校。”
“……”
路燈下，一個穿着黑色大衣的身影修長高挑，一手握着手機，一手插着兜。
陳瑞雪咬着唇，把手機收起，握着衣角慢慢走過去，那人也在往這邊走。
徐琰笑着去看她：“不認識了？”
陳瑞雪偏了下視線問：“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有幾天了吧。”
“嗯。”
徐琰探頭去看她：“我千裏迢迢趕來看你，你就這樣啊？”
陳瑞雪：“你什麽時候走？”
徐琰：“……”
“嗯？”陳瑞雪眨了眨眼，覺得說錯話了，“那我請你吃飯？”
那時候也蹭了他不少飯來着。
徐琰沒說話。
陳瑞雪說：“我正好也餓了，我們去吃小火鍋吧。”
自從小火鍋在她心裏成為食堂裏的number one，就想着與喜歡的人吃的第一餐就是它了，這也是她頭一回點麻辣味的。
徐琰擰開一瓶水給她：“不能吃辣還點，我是客人好不好，一個人在那裏吃得挺歡。”
陳瑞雪喝了一大口，不客氣地回嗆道：“你不也吃得挺飽。”
“是。”
徐琰故意打了個飽嗝，倆個人都笑了。
他們在路上沒有目的地閑逛，徐琰突然提起：“這麽聽話，讓你來北京就來？”
陳瑞雪：“我自己來的，跟你有什麽關系。”
徐琰掃她一眼：“是麽？”
陳瑞雪翹着下巴“嗯”了聲。
徐琰低笑了聲：“明天有時間嗎？”
“嗯？”
“去我工作的地方看看。”
“好啊。”
吃飯間，倆人聊了點各自的生活，他現在是一邊學習一邊工作，和室內設計有關，工作室是和朋友一起開的。而她忙着考研，平淡無味，就光聽他天南海北的說了，還像以前那樣。
工作室剛開，屋裏白茫茫一片，只有一些平常用的東西。
徐琰說這裏他們還不常來，有些工作在家就完成了，然後他跟她講以後這塊要擺什麽，那裏要挂什麽，沒有了吊兒郎當的樣子，眼裏閃着光，整個人充滿認真和幹勁。
陳瑞雪想起他說的“我認定的事就沒有不成的”，确實是這樣。
徐琰在她面前打了個響指，臉上堆滿笑：“是不是被我認真的樣子迷倒了，要以身相許了？”
“……自戀狂。”
陳瑞雪心虛極了，也有些不自在，推開他錯身走到窗戶邊。
“我覺得這裏不錯，推開窗就能看到外面，視野很廣，景也美。”
她深吸了口氣，心裏剛驚起的熱氣散了不少。
“陳瑞雪。”
“嗯？”她轉頭。
“咔擦”，是快門按下的聲音。
“你幹嗎啊，”陳瑞雪過去搶，“删掉。”
徐琰高舉手機：“為什麽？”
“肯定很醜。”她臉都紅了。
“那正好挂在門上辟邪了。”
陳瑞雪踩他腳也沒搶過來，最後還是讓他留下了。
晚上徐琰給她發來那張照片，還加了搞怪文字，陳瑞雪嘴上罵他，心裏卻是笑的。
徐琰：“你像不像在殉情？”
陳瑞雪：“我也要照個你躺在地上的樣子，再p上一攤血。”
徐琰：“好啊，那正好說明你是在為我殉情了。”
陳瑞雪眼顫了下，咬唇回他：“資本主義的飯這麽好吃啊，你都油嘴滑舌了？”
“有嗎？”
“有。”
他過了好一會兒回道：“這得分人。”
（三）
徐琰一回來，陳瑞雪去圖書館學習都不用心了，老是走神，想看看手機裏有沒有他的消息。後來沒法，她索性關了流量，把手機丢進書包裏。
下午四點多，陳瑞雪休息拿出手機看，上面有一條消息。
“我下午在你學校那塊有事，晚上一起吃個飯。”
陳瑞雪：“好。”
那段時間，徐琰閑着就在微信上找她，說一些今天做的事，再問她的，又或者發個段子逗她開心，隔三差五還去找她蹭頓飯吃。陳瑞雪覺得這樣不行，快被他弄成神經病了，抱着手機傻笑，忙起來還好，閑下來就想東想西，心總懸在半空，在捉摸他的想法上搖擺。
就怕這不過是他的日常消遣，而她卻當了真。
那天徐琰又來找，陳瑞雪吃完在等他，他從兜裏掏出個東西放桌上。
“拿着。”
陳瑞雪看着銀行卡傻住了：“給我？”
“嗯。”徐琰咬了口面，在嘴裏嚼了嚼，“不是老吃你的飯？”
陳瑞雪蹙眉：“你拿回去。”
徐琰沒動作，低頭喝了幾口湯站起來。
陳瑞雪只好拿着卡跟上去，心裏有點緊巴的疼，出了食堂，她才忍住情緒。
“你快收好，吃的飯也沒花多少錢。”
徐琰說：“裏面也沒多少錢。”
陳瑞雪低着頭不說話，手擎在那裏。
徐琰這才發現她的異樣，探頭去看她：“怎麽了？”
陳瑞雪沒有搭腔。
“就當你幫我保管行嗎？”徐琰聲音輕和下來，“這就生氣了啊，不打算和我說話了？”
陳瑞雪靜靜看他：“為什麽要我幫你保管？”
徐琰不答反問：“你不喜歡？”
陳瑞雪阖下眼，把卡放進他的大衣口袋裏。
“是的。”她說完轉身要走。
徐琰眯了眯眼：“我還沒說完，”他拉住她，看着她慢慢地說，“你不喜歡——我？”
陳瑞雪瞪大了眼，為了掩飾被戳穿的慌亂，幹扯了下笑，伸手去碰他的頭：“你今天是發燒了吧，說這麽多胡話？”
徐琰笑着把她手拿下，握在手裏，陳瑞雪沒掙得開。
“不喜歡啊，”他懶懶地開口，眼睛卻是灼灼發亮，“我倒是挺喜歡你的。”
陳瑞雪立馬擡頭，這是相逢以來第一次認真地把他瞧進眼裏。
眉眼還是原來的眉眼，現在裏面多了些內容後更像潭深水，鼻梁硬挺，薄唇微翹，痞痞一笑是春暖花開的樣子。
“怎麽樣，是不是心動了？”徐琰去揉她的腦袋，“給你一秒鐘考慮時間，是答應還是答應？”
陳瑞雪想忍來着，但沒用，就抿嘴笑了。
徐琰看出來，問：“給抱嗎？”
陳瑞雪點點頭。
徐琰把頭窩在她脖頸裏，短硬的發梢磨得她發癢。
耳邊有他的悶笑聲，陳瑞雪心裏暖乎乎的，也擡手環住他。
徐琰得到她的回應将她抱得更緊了，陳瑞雪有些憋氣就想移下身子。
他說：“別動，再抱會兒。”
陳瑞雪就不動了。
月光下，兩個人的影子疊在一起。
路上，夜風清涼。
徐琰牽着她的手：“有沒有作為女朋友想問的？”
陳瑞雪搖頭。
徐琰看她笑了會，手上握得更緊了。
之後那張銀行卡還是放在陳瑞雪那裏了。
卡是徐琰今天剛辦的，裏面的錢也是他今天剛賺的，算是工作來的第一桶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