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本文首發晉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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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觀看這場“天王山之戰”的所有人都意識到, 切爾西隊內出現了矛盾。這個矛盾已經蜿蜒了幾個月,一直若影若現的,但在此時又一次“嘩啦”一下忽然扒了衣服赤/裸/裸跑出來了——孔蒂和疊戈·科斯塔沒和好,和好不了一點。
而且上一次他們火星撞地球時把他們隔離開的魚工防火帶現在直接變成了魚魚導火索。開場前最後一點時間孔蒂緊急把沙德叫到場邊, 捂着嘴不知道又補充了兩句什麽話, 沙德乖乖巧巧地頻頻點頭。
原本這個畫面沒什麽, 直到導播忽然非常靈魂地縮小了鏡頭焦段, 把更多畫面囊括進來,而後轉換鏡頭對焦點,把挨着頭的師徒倆變成了一個大而模糊的前景, 真正拍攝的對象變成了正坐在替補席上啃着大拇指死死盯着他們, 仿佛馬上就會沖上來砍人的疊戈·科斯塔。
都不用說電視機前電腦前手機前的觀衆了, 就連解說這樣受過專業培訓的人都有點沒蹦住, 哈了一聲後立刻用咳嗽掩飾住, 力圖依然客觀平和地講解這個嚴肅中帶着強烈的喜感,喜感中又感覺很悲慘的畫面:“哦, 我們可以看到, 疊戈·科斯塔不知道是對孔蒂還是沙德, 似乎有一些不滿……”
搭檔立刻捧哏:“也許對兩個人都是。”
“這是合理的。盡管在經歷了一個半月的死亡賽程後, 沙德憑借優異的表現幫助球隊度過了科斯塔傷缺的時期, 在進球榜上也一度追平西班牙。但他畢竟很年輕、缺乏經驗、在許多場面會讓人感到他應付無能。
無論是從專業人士還是業餘觀衆的眼光來看, 還是之前那種科斯塔首發、沙德替補的搭配模式更為合理。在科斯塔傷病期間,孔蒂本人也對他再三表達了想念, 并一力擔保科斯塔傷愈複出後會立刻回到首發位,可現在事情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
“科斯塔在憤怒于主帥沒有兌現他的承諾嗎?”
“當然, 不過孔蒂教練也有可能只是客觀地、沒有偏頗地在為利物浦這麽強大又特殊的對手挑選他認為最合适的球員罷了。不管怎麽說這都是更衣室秘聞,目前來說, 誰也不能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我們只能确定切爾西更衣室裏似乎出現了一些微妙的問題——好了,裁判要吹哨了,讓我們先把目光投回場上。”
在安菲爾德踢利物浦永遠不會是一件容易的事。這大概是全英超最魔鬼的主場沒有之一,要知道英國球迷雖然花活多,在單純的觀賽表現上卻不如德甲球迷。像很多德甲球隊那樣弄一個沒有座位的主場看臺、球迷們一整場都在裏面敲鼓唱歌揮數不清的旗子放煙霧,一百二十分鐘不停歇的事,英國是很少的。
最接近這種狂熱氛圍的也就是安菲爾德了,因為他們确實也擁有一個和多特蒙德的“黃黑之牆”一樣有名的kop看臺。這曾經也是一個全站立看臺,能容納三萬多人,據說冬天時光是球迷們呼出的白霧就可以讓整個看臺籠罩在一片茫茫雲煙中。但自從希爾斯堡慘案發生後,這個看臺就被全面拆除維修,也變成全座位看臺了。
盡管如此,這裏依然有股特殊的凝聚力。站在球員通道裏時沙德就已經在好奇地擡起頭轉着看了——他感覺自己的腦袋上面像是在隐隐震動,外頭的聲浪也像是帶着顏色、擁有實體似的,鮮紅鮮紅地湧動進來。剛從狹窄的通道裏邁出來,響亮的、360度環繞的歌聲就撞了他們一頭一臉。
沙德從沒見過這麽濃烈的紅色球場,上賽季踢利物浦的時候他連大名單都進不去,自然也沒來過這裏。
沙德有點好奇,又有點昏頭。大概是看出了他第一次面對這樣的主場,看起來又開始魚頭魚腦傻乎乎了,孔蒂開場前才非常罕見又緊急地把沙德喊過來最後叮囑了兩句。
“他們會噓你,可能還編點歌,你不要害怕!”孔蒂捂着嘴,仗着攝像頭太遠了錄不到聲音,肆無忌憚地說壞話:“給我狠狠地踢這些利物浦人的屁|股!”
不能理解俗語的沙德:???
我是來踢球的,不是來踢人家屁|股的……
但是,好球員總是應該聽教練的話。
但是,我是來踢球的,不是來踢人家屁|股的……
而且踢別人屁|股會被紅牌罰下。
難道教練是在安排我吃紅牌嗎?可是,應該不會吧,這好笨哦……
但是,好像笨的只有我,萬一他就是自有深意呢?我應該聽話的,穆裏尼奧先生就總是說我聽不懂話,所以才讨厭我。
不想被孔蒂先生也讨厭。
他稀裏糊塗地想了太多,開球後切爾西在打快攻,沙德跑得快,搶點很順利,開場就這麽殺機四伏,利物浦球迷們差點歌都斷了,憤怒的噓聲和驚吓的吸氣聲此起彼伏。沙德的內心在激烈交戰,但當紅衣後衛離他只有一兩步、滿臉嚴肅地來格擋他時,他的良知立刻讓他放棄了所有糾結:
天呢,被讨厭就被讨厭吧,我不能在場上踢人家!
要是把別人尾椎骨踢斷了怎麽辦?沙德想起爸爸媽媽的千叮咛萬囑咐,終于在不安中找到了安慰的錨點。但他這麽一走神,狀态就不在線,畢竟對于一條單線程魚魚來說,大腦一邊亂想一邊優雅地控制身體是不可能的。
場邊一片嘩然,而後是激動地、有點不可置信歡呼和口哨聲——利物浦邊前衛米爾納竟然把沙德撞得踉跄着後退了兩步,就這麽丢掉了球權!
天哪,這是真的嗎?
看慣了泥頭鯊創翻全英超,結果今天身體對抗終于落于下風啦?
米爾納,甚至不是正經後衛啊米爾納!以遠射出名、利物浦掌管角球的米爾納呀!這什麽神仙體魄?難道是天選鐵衛被耽誤了,以前沒看出來這麽厲害的!
“哦,切爾西開場以來漂亮的設計被打斷了,攻守互換,現在藍軍必須全力回防了!沙德丢掉的這個機會實在是有點可惜,我們也能看到他正在全力回追彌補自己的失誤——不過這真是讓人意外,well,我們已經很久沒見過沙德會在身體對抗中吃虧了,難道他今天狀态不好嗎?太緊張了?”
“哈哈,怎麽就不能是米爾納狀态特別好呢?”
Oh man???真的假的?為什麽?為什麽?你是怎麽撞開他的?
誰懂,此時球場中最震驚的其實不是雙方主帥,不是沙德自己,甚至不是稀裏糊塗、莫名其妙增長了好多自信的米爾納(米爾納:哈哈,原來我這麽厲害!這小子也沒大家說的那麽玄乎嘛!),而是利物浦中衛、克羅地亞國家隊大名單邊緣盤旋者、沙德第一受害人、擅長對抗但沒贏過同胞小弟弟的洛夫倫。
如果沙德來,他會傻乎乎地說這裏哪有這麽多人,但洛夫倫自己當然知道這都是他!悲慘的他!每次別人一誇獎沙德都會第一時間把他當背景板拉踩的他!
就連遙遠的簡中社區,他的評價都已經諧星了起來。表現不好的時候,別問,問就是“漏夫倫?漏人正常的,不然你以為他這個外號哪來的,英超一中都混不上,魚皇的玩具罷了,噗嗤(魚聽了都笑了.jpg(沙德捂嘴笑))”;表現好的時候,依然別問,問就是“洛夫倫?表現再好也是魚皇的玩具,這輩子已經定型了,噗嗤(魚聽了又笑了.jpg)”
後來連洛夫倫自己的粉絲都開始玩梗,畢竟他對抗不過沙德已經是個衆所周知的事情了,反正目前來說也沒後衛抗得過這小子,也不是那麽丢人。英國球迷甚至賽前會在他社媒的評論區裏親切地刷對手不管怎麽說肯定不如沙德創人那麽疼,不會把他創下場的,不要怕!You can do it man!
洛夫倫的評價就是球迷們的出發點真的很好,但能不能還是別出發了。
就連一直很信任他的主帥克洛普,在賽前兩小時得知是沙德首發後,還在比賽前最後的講話裏額外點名他要小心,還讓兩翼球員都多注意,所以米爾納今天才沖得這麽勤的——他随時準備替洛夫倫擦屁股呢。
可,三番兩次把他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沙德,怎麽到了米爾納面前就忽然恢複19歲小孩應該有的體魄了?
洛夫倫有點輕輕地崩潰了。
如果不是還在比賽,他現在可能已在球場上像個破碎陶瓷瓶一般開裂。
縫不好了,這顆受傷的心縫不好了。
自己的失敗固然可怕,但兄弟的成功更令人揪心。沙德俨然已是英超後衛的一把量尺,一場比賽漏沙德一次是優秀,漏兩次是值得鼓勵,漏三次是還不錯,漏三次以上是常态,一直漏是洛夫倫。可現在他依然是“漏夫倫”,他哥們米爾納卻已經立刻升華成戰勝了對抗之神的沙德的新·對抗之神了,這,這什麽意思啊……
哥們,我恨你!!!
場邊的孔蒂對沙德的糊塗很不滿意,憤怒地揮手大喊讓他集中注意力。他在忙着和科斯塔不知道第多少輪戰鬥呢,而沙德是他唯一的籌碼,如果沙德不能好好進球的話,他拿個屁拿捏科斯塔呀?那只會變成跪更衣室裏抱住對方大腿求求前鋒爹進球救我(不是)沙德沒聽清他說的是什麽,以為是自己沒有聽話地踢對方球員屁股、惹孔蒂生氣了。
可是事到如今,又能怎麽辦?先好好踢球再說吧,總不能剛開場就浪費換人名額讓他下去。
沙德感覺很抱歉,這讓他在接下來的幾分鐘裏也踢得有點疲軟和遲疑,與平時的那個他一點都不像,更襯托得米爾納威風凜凜。因為“沙德之歌”的chant非常洗腦,而且很适合換詞,利物浦球迷們也愛唱,現在他們就唱了起來,但顯然不是誇獎他的,而是在嘲諷他:
“哦沙德,哦沙德,魚都知道洄游;哦沙德,哦沙德,可你腦子空空!”
沙德是聽不懂洄游這麽高級的詞彙啦,但嘲笑他笨他是聽懂了。要是小時候的話,他肯定嚎啕大哭着撲爸爸懷裏直到被喂小蛋糕才能停止抽噎、或者頑強地挂媽媽大腿上當流淚魚魚頭了。可現在,怎麽說呢,因為來英超太久了,被笑多了,多多少少也就脫敏了。
而且他終于能夠重新集中起被孔蒂打斷的注意力,因為他又一次想起來了,自己确實是很笨,正是因為很笨,就更得珍惜唯一能做好的事。他唯一能做好的事就是踢球、進球,而不是踢別人的屁股和思考要不要踢別人的屁股。
不理解教練的意思,他可以中場時再問他,現在想也沒有用。
誰讓他确實是不太聰明嘛……
人貴有自知之明,沙德又一次自己拯救了自己。但他重新找到狀态後倒黴的并不是今日限定版戰神米爾納,而又雙叒叕是倒黴男人洛夫倫。在沙德昏頭的時間裏,洛夫倫其實也在陪伴他,只是沒那麽明顯。在開場的一刻鐘呢,場上唯二兩個克羅地亞人其實都在走神。是的,別忘了,洛夫倫也是個走神大王。
他陷入了極大的懷疑主義情緒中,一方面是他堅信沙德是很強的,創人巨痛的,難以戰勝的,一方面是他真的覺得米爾納沒有那麽牛啊!!!所以忍不住懷疑起了是不是沙德今天狀态确實沒那麽好,是可以戰勝的。
兩種想法激烈沖突,他還在思考薛定谔的魚,沙德卻已經回過神來了,而回過神來的沙德立刻就節奏上來了,給猝不及防的利物浦隊上了強度。這個強度從被斷球的中場開始,到追不上他速度的兩路邊鋒,最後精準上到洛夫倫的頭上。其實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他,正是因為大部分時候他的表現很好,他才會一直被委以重任來着。
場邊的克洛普原本抱着的胳膊都放下來了,高度緊張地看着自己的後防線,此時此刻和他一樣緊張的還有門将卡裏烏斯,他弓着背,在門前不斷微調選位、随時準備像一粒炮彈一樣發射出去攔截射門——當沙德正在沖你狂奔而來,可你身前只有洛夫倫和馬蒂普時,他相信就算是諾伊爾來了也一樣會緊張的——好吧,諾伊爾可能會選擇離開大門英勇出擊、親自解決掉沙德,但卡裏烏斯想想還是算了。
e on 洛夫倫!
不管是克洛普,卡裏烏斯還是在場的幾萬球迷,此時心中都在狂喊,為他們的後衛加油!
Because米爾納可以,你也可以!
戰勝自己,我們與你同在!!!
就連解說都在很激動地吶喊:“馬蒂普後點盯防,米爾納和克萊因來不及靠過來了!又是單對單!面對今天似乎有點遲疑的沙德,洛夫倫可以戰勝自己、一雪前恥嗎?!哦,他出腳了,漂亮的滑鏟!漂亮的,哦,哇,no……對不起,不漂亮的滑鏟……”
他們或目瞪口呆、或呆滞、或尖叫、或捂臉地看着洛夫倫相當粗糙地鏟球,是個可能拿紅牌的犯規動作,因為不管洛夫倫的主觀想法是什麽,他都踢到沙德的腳踝了!
但是,但是!在這個本該是一聲稚嫩的慘叫劃破天空,可憐柔弱的19歲小前鋒咕嚕咕嚕在草坪上滾兩圈才停下抱着腳淚流滿面的劇情裏,沙德他完全沒按劇情走啊!他被這麽個斜下方來的猛烈力量沖擊,還被踹腳踝,應該窩心痛才對,可竟然只是往反方向傾斜踉跄了兩步,而後就立刻找到了平衡!
甚至速度毫無衰減、立刻繼續往前猛沖了!
反而是踢到他的洛夫倫不妙了。一聲粗野的慘叫劃破天空,可憐柔弱的27歲大後衛咕嚕咕嚕在草坪上滾兩圈才停下,抱着腳淚流滿面。
媽呀,沙德,你還是人嗎?你是俄羅斯制造的重工産品嗎?你其實不是媽媽生的,而是從《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裏面跑出來的對嗎?
此刻很多直播間裏觀衆又刷滿了“歇後語:魚皇的玩具——打一英超後衛”和“魚黑說話!”,還有很多真假媽媽粉在狂怒“天殺的是誰在踢我寶寶?”,以及沉迷魚皇/沙皇世界觀的扮演者:“來人啊,有刺客!有刺客!什麽,皇帝自己把刺客砍了,那沒事了。”
克洛普在場邊已經抱起了頭。最可怕的不是後衛鏟人反自毀,最可怕的是他倒下後馬蒂普已經吓得不敢放鏟了,連碰撞都發憷,只能硬着頭皮上,感覺五髒六腑發抖——洛夫倫的叫聲慘到說他是在生小孩馬蒂普都信。
而且賽場瞬息萬變,他第一反應是裁判應該吹哨暫停比賽,裁判也确實是這麽想的,可他哨子剛舉到嘴邊,沙德已經帶球快沖到門邊了。
進攻有利,又不是沙德在犯規,他遲疑了一秒,畢竟撐死不到十秒,這球的結果就會塵埃落定。不管進不進,進入死球狀态後再吹停顯然更合适。
但下一秒他又想到這裏畢竟是安菲爾德,主場作戰,而且利物浦現在正在積分榜上追趕切爾西。雖然說這三分拿到也還是差着一截,但現在畢竟才1月底,後面的事誰知道呢?
英超裁判們經常會被譏諷為是“帶着英足總的任務來的”,被認為是故意控分,這其實不完全正确,因為沒有英足總的任務他們也會很有主觀能動性地幹點不公平的事,主打一個出門在外當裁判,罵名都是自己辛辛苦苦一場場攢出來的。
主裁主場球隊時,多少給點面子不讓事情下不來臺。主裁自己不喜歡的隊伍時,偷偷使絆子也是有的。
今天的主裁不是英超著名盲俠天團中的一個,但他從小就是埃弗頓球迷,後來又因為喜歡魯尼而喜歡上了曼聯,最讨厭利物浦了,又遲疑兩秒後才吹停了比賽,在千鈞一發之際拯救了慌亂馬蒂普和門前的卡裏烏斯。
利物浦的隊醫們已經立刻沖上了場,檢查捂着臉的洛夫倫傷勢如何。這一次他顯然沒有季前賽時那麽幸運了,渾身都在發抖,疼得一動都動不了,隊醫初步判斷腳踝應該沒骨折,但肯定不能冒險,具體情況只有立刻檢查才能知道了。
他立刻被帶下了場。
沙德呆呆地看着,瞳孔顫抖,不知所措。他小時候也有過把不小心對手弄傷的情況,但那個時候畢竟人也小,再強壯也有限,所以沒有釀成大錯。可就算是這樣,随着年齡增長他也是越來越小心的,父母也是耳提面命,叮囑他一定要對人友善。
但現在這個“好歹”就這樣發生了,對方還是他的同胞,也許主帥回心轉意後就會叫他回國家隊,他們要一起踢俄羅斯世界杯呢。可他把他弄傷了,還是傷在腳踝這麽致命的位置,如果他毀掉了洛夫倫的職業生涯該怎麽辦?
他已經忘記是洛夫倫放鏟他了,全心全意地覺得是自己的錯,恨不得一起跟着下場去看看對方的傷情,完全六神無主。可利物浦隊在上來了一個背號66的年輕球員後,比賽立刻就恢複了。裁判為了顧忌主場球迷的心情,截斷了切爾西的一次致命進攻,保護了洛夫倫讓他能夠立刻得到醫療,可立刻又鐵面無私地殘忍了起來,毫無猶豫——
紅牌加點球!毫不猶豫!
整個安菲爾德沸騰了。雖然說洛夫倫是很過分,可是人直接都擡走了,而沙德卻無事發生,而且這個犯規也不在禁區內,直接補一張紅牌給個定位球算了吧!雖然按照正常規則來說确實是應該給點,可這畢竟是主場啊。
按照統計數據,利物浦不知道為什麽一直是英超裁判照顧率最低、被嚴判率最高的,此時球迷們心裏很崩潰,卻又沒辦法。畢竟洛夫倫實實在在踹在了沙德的腳踝上,這個行為給紅無法争議,除非鏡像一下切爾西也下去一個,到時候裁判不給利物浦點球,那才叫不公平——可是這哪裏能發生呢?
他們只能絕望地看着裁判畫好了點位。切爾西這兩年罰點的一直是科斯塔,但科斯塔正在替補席上眼巴巴看着呢,所以按順序輪到阿紮爾。
阿紮爾卻是攬着沙德的肩膀,擋住嘴問他:“腳踝還行嗎?你要不要罰?——別怕,洛夫倫就是腿斷了也活該呢,誰讓他踢這麽髒,不生氣不生氣。”
也是他心大,覺得比賽才開始沒多久不要緊,不如讓沙德來罰球,畢竟是他受苦換來的這個點,阿紮爾權當是哄哄他——他覺得沙德能踢進的,雖然在賽場上這孩子還沒罰過點,但在訓練場上他的點球命中率特別高。
這也是應該的,對沙德這種小笨魚來說,在沒有任何幹擾因素的情況下,當然是離球門越近越好進球,複雜的心理和腿軟的恐懼?不存在的。
但此時他一擡頭,卻看見沙德的眼睛裏裹滿了淚,像兩顆泡在水裏、折射着複雜光線的翡翠。他還從來沒見過沙德哭,此刻被吓了一大跳,差點舉起雙手原地投降:“好好好,不罰就不罰——別怕啊,罰點球有什麽好怕的?——我來我來。”
攝像頭捕捉到這番畫面,但大家都沒懂沙德怎麽好像要哭,他們也沒覺得他是怕罰點,還以為他是腳踝痛。他們覺得孔蒂應該讓隊醫上場給沙德也看一下确認情況,萬一是小前鋒年幼不懂事,不知道自己傷了呢?可切爾西主帥不知道為什麽毫無反應,似乎只關心點球的執行情況,反而是替補席上的科斯塔在憤怒地指着場上和隊醫說些什麽。
天呢,你們豪門家庭的事我們不懂!
這屬于賽後要問的話題,此刻全場的重心還是回到點球上,阿紮爾主罰。
他來的話,就更沒什麽可說的。卡裏烏斯既怕沙德,也怕阿紮爾。怕沙德是怕對方暴力轟門,要知道在12碼這種距離,門将除非會瞬移,不然絕對沒有球飛得快。
而阿紮爾則代表了另一種恐懼:面對沙德那樣沒有任何經驗的點球雛,門将還可以靠幹擾、挑釁、恐吓、心理暗、甚至是做鬼臉讓對面前鋒笑軟了腿來個不戰而勝,可阿紮爾這樣久經沙場的球員,叉着腰往他面前一站,踩着球閑适一笑,就……
他一笑,卡裏烏斯能笑得出來就怪了。沒有任何懸念,阿紮爾簡直像是踢任意球一樣踢進了這粒點球,足球極其漂亮地高速飛行、下垂後墜入球門左上角,雖然沒有電梯球那麽猛烈,也不像落葉球那麽飄忽奇妙,但卡裏烏斯連方向都沒蒙對,運氣實在不好,連點評這個球技術的門檻都沒摸到,非常悲慘地在地上憤怒錘錘錘。
進球完的阿紮爾卻沒忙着慶祝,而是滿臉忐忑地又跑去看沙德了,把他的頭按在自己肩膀上摸摸後背。這奇怪的場面讓解說又一次納悶:“沙德到底怎麽了呢?孔蒂先生還是不讓隊醫看看嗎,這可真讓人不放心啊。”
上半場就這麽停在了1:0,不過之後的小半個小時場面依然很緊張,對利物浦來說很緊張。他們換上來的66號球員阿諾德似乎不是踢中後衛的,之前是在右路活動,雖然上場後幹勁很足,出球能力也讓人很驚豔,像半個後腰一樣給利物浦的中場增加了穩定性,但防守嘛,就……
“魚皇的玩具(編號2)”
“我都不忍心看了,魚皇都明顯收腳了,這可憐孩子怎麽還是跟不上趟啊。洛夫倫是對撞撞不過,他都不配身體對抗,毫無腳法的魚皇靠速度就能生吃他了。”
“求求孔蒂,真有點崩潰了,我鋪要上供幾個後衛夠吃(淚流滿面)再踢下去家都要散了,3分給你們,給我們留點人吧(淚流滿面)”
哎,也沒人忍心怪他,雖然說沙德年紀也很小,但是沙德已經不是人了(劃掉),但是這樣的場面畢竟不是他的錯,他一個右後衛,被拿來頂中衛老大哥的缸,這能怪誰呢?
幸好也沒有進球再發生就是了,大夥一致同意沙德看起來像是在收腳,他這個真戰神反而在回避身體對抗。一時間洛夫倫讓人感覺更悲慘了,英國球迷在論壇裏議論紛紛,有的刻薄有的不忍:
“誰說洛夫倫不成功,他做到了,他甚至讓沙德恐懼足球了——你有可能一不小心就變成殺人犯!(滑稽)”
“沙德一定在想:well,所有的利物浦人都這樣嗎?像小男孩一樣鏟了人反而弄傷自己?”
“利物浦人可不背這個鍋,我們一直是最強大堅韌的戰士。”
“洛夫倫不是故意的,他沒有故意傷害沙德的理由,他們可是同胞。他只是想要防守住,整個事都是不幸的意外,任何利物浦球迷都不該這麽嘲笑他,他為我們付出了很多,他不是個軟腳蝦!”
中場休息時沙德終于被隊醫檢查了腳踝,不過結果确實是好的,他沒任何事,就是被刮破了一點皮,襪子黏在傷口上,撕下來時疼得他顫抖了一下。科斯塔坐在他旁邊盯着看完的,感動身受地把臉擰得非常猙獰,大聲叫道:
“哦!!!”
沙德感覺自己的疼好像被他喊了出來,頓時好多了。而且他很開心科斯塔又開始和他說話了——前天隊內宣布完大名單開始,對方就沒理過他。處理好傷口,沙德迫不及待地要去問洛夫倫的事,但孔蒂情緒很高漲,正在興奮地講下半場的戰術布置。科斯塔借着喝水的姿勢,靠在他耳朵邊和他說悄悄話:
“他瘋了。他就是不想我上場,所以不想把你換下來,連讓隊醫去看你都不要。”
沙德不懂,沙德是沒有辦法透過人的話語去想明白他們在想什麽的。這個世界和他隔着一個巨大的屏障,他聽不懂任何矯飾的話,很多時候只是在憑借本能捕捉他人對他的情緒。但情緒會說謊,有的時候,讨厭沙德的人并不會對他做什麽,只是冷漠;有的時候,身上冒出愉快情緒的人卻有可能狠狠地沙德吃點教訓。
沙德感到孔蒂很高興,感到科斯塔的情緒很複雜,這都太難了,他不懂這個世界。他本能地往庫爾圖瓦那裏看過去,對方就坐在主教練左手邊,最近的位置之一,卻沒有一點聽講的意思,也在偏着頭看他。見他望過來,像是一點都不意外,只眨了眨眼睛。
沙德又覺得安寧下來了。
下半場切爾西再次擴大了比分,進球來自大衛·路易斯——自從回到切爾西,回到英超,這還是這位活潑開朗的巴西後衛第一次進球。開倒車确實是切爾西的一種古怪傳統,在前鋒不支棱的歲月裏,他們習慣了靠着中後場球員進球(…)
大衛·路易斯似乎自己也很懷念那段藍軍歲月,盡管出走多年,此時狹窄的球迷看臺上卻還是為他升起了今天第一縷滾滾藍煙,一同升起的還有他在切爾西度過的青春年華。他張開雙手在漫天的紅色和噓聲中面對小小的藍色看臺,眼裏也泛起淚花。
“這場比賽中的眼淚真是不少。”解說嘆氣:“這就是足球啊,永遠會帶給我們酸甜苦辣,帶來想不到的東西。”
比賽結束前利物浦靠着維納爾杜姆的進球扳回了一點,但剩餘時間裏他們沒能完成絕平或絕殺,哨聲吹響了,比賽結束。這是一場讓他們足夠心痛的比賽,除了損失一員大将不知道要多久,此戰後切爾西已經把領先優勢擴大到了10分,這是個太難超越的數字。
特別是考慮到他們根本沒有歐冠要踢,可以全力all in聯賽,有着別的隊伍都沒有的低壓力優勢。
這場比賽基本是把利物浦的聯賽争冠心徹底殺死了,從現在開始他們只能全力沖擊杯賽去。賽後的發布會上克洛普也有點笑不出來了,賽前的玩笑也變成了苦笑,他現在是真的多麽希望沙德在自己的球隊裏啊,那樣受罪的就是別人,不是他們的洛夫倫了。
“不幸中的萬幸,初步檢查沒有骨性問題,是軟組織挫傷,就像扭到腳了一樣,對……但具體恢複計劃還要看安排……是的,我們當然很心痛,也很自責,但我不會責怪他,我希望所有利物浦球迷也不要責怪他,他肯定不是故意的,這顯然只是意外。”
“那沙德呢?”記者辛辣地問:“放鏟的人受傷畢竟是小概率情況,今天沙德有可能被踢斷了腳踝的,您的意思是要縱容球員使用這麽極端的犯規手段嗎?”
他故意把克洛普的“不要責怪”混淆成了“縱容鼓勵”,這也是記者的老手段了,克洛普拿掉眼鏡,疲倦地揉揉眉心,卻只能繼續和他們辯論着:“當然不是,請聽清我的話,我認為洛夫倫不是故意的,這不是一次故意犯規,他不是這樣的球員……”
盡管是勝者,但孔蒂也被記者就着為什麽不讓隊醫去看沙德、以及他和科斯塔的關系問題盤問拷打了一場發布會。不過贏球的人就是底氣足,臉皮厚,他打官腔裝了一場,問就是沙德自己示意腳踝沒問題和科斯塔确實疲倦不适合上場,記者們拿他也沒辦法,只能邊收拾電腦邊暗暗詛咒:你等着更衣室爆雷吧!到時候看我把你把你問破防就完事了!
今天是晚場比賽,球隊就不連夜回倫敦了,住一晚上再走。雖然知道洛夫倫沒有大傷後松了一口氣,沙德還是想和他直接道歉,想得晚飯時候小蛋糕就吃不下了。飯後在賓館房間裏,原本大家都跑來陪他的,阿紮爾還說要陪他玩俄羅斯紙牌,結果沙德羞愧地說太複雜了自己也不會(…)
庫爾圖瓦又說他們太吵鬧了,把人都給丢了出去。
阿紮爾殿後,邊走邊回頭沖他做鬼臉,庫爾圖瓦懶洋洋地沖他比了個中指。
沙德趴在床上,終于想到了自己可以從誰那裏要到洛夫倫的電話號碼,于是給莫德裏奇發了短信。對方很快就回了,大概是知道他打字慢,索性直接切了電話來。
這還是沙德第一次和他打電話,吓了一大跳,慌裏慌張地差點把手機扔了,然後又着急忙慌地趕緊接起來。
“盧卡……”
門口的庫爾圖瓦挑了挑眉頭望過來,聽到他在說克羅地亞語——聽得多了,他已經能分清俄語和克羅地亞語了,還被動學了點簡單的詞——這會兒他反應過來沙德可能是在和哪個叫盧卡的,呃,親戚打電話?
他腦子裏是沒有朋友這個選項的,畢竟對于沙德沒朋友這件事,庫爾圖瓦是很确信的。
“你腳還好嗎?”莫德裏奇反而先問了沙德的事:“我看到新聞了。”
“沒事。”沙德已經洗過澡、都被打理好了,受傷的右腳搭在床上晾着呢,他揪着被套,乖乖講:“只是破了一點皮。”
“那就好。洛夫倫沒事,你不用擔心他,我發短信給他問過了,他還反過來問你礙不礙事呢,他不是故意鏟你的。”
盧卡好好哦,雖然洛夫倫現在還沒進國家隊,但他還是發短信問候隊友。如果有一天我因為太笨惹教練生氣被開除了,盧卡也還是會和我說話的,對嗎?
都是好事情,沙德高興起來:“真的嗎?他沒生氣就太好了……啊!”
“怎麽了?”
是庫爾圖瓦,他走過來替沙德換一下醫用棉墊和膠帶。他先往沙德腳下面墊了塊毯子,又擰了冰冷冷的碘伏,都開刷了沙德才發現,呆呆地和男朋友大眼瞪大眼,庫爾圖瓦感覺自己不應該吃親戚的醋,但這勾八誰啊,沙德要這麽沉浸式打電話?不會是什麽可以閉着眼也不是沒可能滾到一起去的血緣關系遙遠到可以忽略不記的勞什子遠房表哥吧?
他又一次自己把自己腦補生氣了,立刻就要發作。碘酒也不塗了,直接從床尾無聲地爬了上來,撐在他身上,湊得極近,用口型清晰地給沙德比:
“挂、電、話。”
“怎麽了?”莫德裏奇又問了一次,納悶着:“睡着了嗎?”
沙德這種糊塗小孩幹出這樣的事來他也不會奇怪的。
“沒,沒有。”沙德結結巴巴地說:“但是要換藥……”
“那快去吧。”莫德裏奇今天和他說話的語氣特別溫柔,一點都沒生氣,簡直像哄生病的小寶寶一樣:“還有,晚安,沙德。”
得虧是腳上掉了塊皮,不然沙德是真的晚安不了。庫爾圖瓦按着他問在和誰打電話,不說清楚就撓癢癢,沙德誠實而毫無保留地說清楚了他才勉強滿意,但還是又像吃醋又像撒嬌:
“你們下次拿英語說話!不要聊我聽不懂的天。”
沙德撒嬌,蹬腿蹬腳耍賴:“不要!英語,說不好!”
庫爾圖瓦往他旁邊一趟,也一樣蹬腿蹬腳耍賴:“我不管!”
兩個人很快就掐起來了,場面不比小狗鬥毆高明到哪裏去,最後庫爾圖瓦靠着開始咬人拿下了勝利。沙德氣鼓鼓,第一次試着也咬了他一口,但庫爾圖瓦只是眨了眨眼睛:
“感覺還挺不錯的。”
他把衣服又撥了撥,露出滾動的喉結和脖頸上的一顆痣:“咬這裏。”
沙德被打敗了。
像小孩子一樣耍賴玩過了,像小狗一樣打架玩過了,像吸血鬼和蛇一樣咬脖子是不要的,他們又重歸于好了,抱在一起好好睡覺。沙德模模糊糊地想起來:
“可以,一起,睡覺?被人,看到……”
“沒事。”庫爾圖瓦親親他的額頭:“那我就殺人滅口。”
他真會開玩笑,總是這麽幽默,真好!沙德忍不住笑了,摟住他安心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