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沉迷
沉迷
劇院洗手間地板是意大利運來的墨綠大理石,造價不菲,據說出自小洛克菲勒小約翰·戴維森·洛克菲勒 ( 英文 : John Davison Rockefeller, Jr. ,1874 年 1 月 29 日—1960 年 5 月 11 日)是美國慈善家 、 洛克斐勒家族 的重要人物。 他是 标準石油 公司創辦人、億萬富翁 約翰·洛克菲勒 唯一的兒子和繼承人,也是著名的洛克斐勒五兄弟的父親。的捐贈。但葉鳳川半靠在地板上看她的姿勢就好像這是唐人街垃圾遍布的後街。
他是順着牆根滑下去的,她重心不穩也跟他倒下去,兩人稀裏嘩啦倒在地上,她下颌狠狠磕在他胸膛,啊了一聲。
下颌立刻被他單手虎口擡起,另一只手肘撐着地面,強行把兩人重量撐起來。
“咬着舌頭了?”
他表情恨不得吃了她。而何念生對此渾然不覺,她只惦記着一件事。為了那件事她可以冒着被葉鳳川剁碎了喂狗的風險。
“你是不是 1968 年在檀香山,見過一個女孩。” 她眼睛直盯着他:“長得和我一樣。”
沉默。
沉默中他逐漸起身,甩開她抱他的手,就像那是什麽髒東西。
“見過啊。” 他以一個近似是笑的表情糾正之前的失态,居高臨下,站在她面前,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錢包,從裏面抽出一張照片。“但是照片。”
她只看了一眼就陷入石化,然後掙紮起身去夠那張黑白舊照片。斑駁褪色的花牆,花牆下站着白裙子的女孩,臉被剪掉了。背面那些兇狠的筆跡,寫的都是何念生。
葉鳳川把手擡高,擡到她夠不到的地方,欣賞她失魂落魄的樣子。
“果然這是你,我猜對了。” 他眼神凝聚在她唇角,唇膏顏色淡了,原因他已經想到。
“你想幹什麽?” 她臉色比之前蒼白,眼裏烈焰燃燒。
“既然都攤牌了,我就告訴你。你和葉世初有仇,這件事我知道。但你的照片怎麽落到我手裏的事,最好別多問。至于背後的字,我只能說,不是我寫的,你別誤會。”
他沒意識到自己急于澄清的樣子有些可疑,何念生也沒意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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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
她想問是誰寫的,但沒有問出口。如果那個人不是葉鳳川,疑問也就失去了意義。
戰壕裏沒有同袍,故園沒有故人。是她糊塗了,那人怎麽會是葉鳳川?他怎麽配喜歡姐姐。把名字珍而重之寫了那麽多遍,就好像執念能跨越生死。他一個用下半身思考的人,怎麽會懂這種深沉的情感。
“這東西我沒用了,你留着吧。”
他把照片扔在地上,轉身就走。她撿起照片,仔細看,看進靈魂裏。這原本是張合照,但取照片的那天三十六個人都死了,她在第二天離開檀香山,再沒去過那間照相館。是某個陌生人拿到了底片,洗出來,剪掉了她,只留下姐姐。雖然看不到臉,但她手腕內側有個淺淡胎記但姐姐沒有,而那只手藏在陰影處,只有親人才能辨別。
取照片的那個不會是仇人。就算是追殺她、恨不得抹除她蹤跡的那些大人物,也從來沒真的把她們放在眼裏。她們的名字是水上書,一攪弄就散開了。
她趔趄站起來,高跟鞋崴了腳也沒感覺,麻木跟上去,追上葉鳳川。
他步伐如飛,生怕她追上似的。音樂劇演到大結局,劇場裏掌聲雷動。何念生踢踢踏踏的鞋底在空曠大廳裏顯得太吵,深淺不一的節奏太明顯,把他原本就亂的心緒攪得更亂。
他驀地停步,她沒來得及剎住,撞在他背後,粉底蹭在西裝上,一條白印子。
葉鳳川握住她手腕,接着視線晃動,她整個人被抱在懷裏走出去,而劇場大門開了,散場的觀衆魚貫而出,包括記者。
閃光燈在後面嘩嘩響,她根本不敢動,把臉縮在大衣裏。葉鳳川走得穩,車在他出門的那一刻停在門外。
車門被司機打開之前,他把她颠了颠,語氣不善。
“還不下來?”
何念生大夢初醒,迅速滾下去溜進車裏。車門把一切喧嚣關在外面,閃光燈還在響,而男人已經開始閉目養神。
而她驚魂甫定時伸手摸到旗袍裙側邊,剛剛他手掌承接力量的地方,摸到一手的血,才想起她不久前進洗手間時看到的傷。
“你的手……”
他把手藏進大衣裏。
“不用管。”
又是一陣難堪的寂靜。血腥味似有若無,環繞在鼻尖。葉鳳川呼吸深長,大概是傷口撕裂的痛苦需要用別的事情轉移注意,他又挑起另一個一點就着的話題。
“你今天晚上,怎麽沒跟小警察走?”
“不想連累無關的人。” 挑明身份之後她也不再藏着掖着,而這個回答讓葉鳳川再次陷入沉默。
“所以,我不是無關的人。” 他嘴角揚起,眼睛還是閉着。
血腥味越來越明顯,車開出燈光璀璨的城區,往郊區開,而她積攢一路的情緒終于爆發,之前有多期待,現在就有多崩潰。但她清楚知道自己不過是個在盛和會打雜的,連崩潰也很平靜。
“葉鳳川,有時候我真的不理解。耍我很有意思嗎?”
“葉世初的死當然和我有關,全美國的報紙上都猜測是我殺了他。如果你想怪罪我,折磨我到死,不如現在就告訴我。如果不是,我也這個人也實在對你沒什麽利用價值,葉世初在檀香山的生意我知道得不比你多。何況你不需要我在意你,我們的關系也沒有你想的那麽……”
話沒說完,她就被整個扯進懷抱裏,葉鳳川的臉埋在她胸前。司機吱嘎一聲把車停在公寓樓下,識相地站出去抽煙。
“別說了。”
他聲音很低。
“我傷口疼。”
***
何念生在心裏罵罵咧咧,還是把人拖進公寓樓。
換藥的間隙他又點了支煙,被她一把抽走叼進自己嘴裏。她包紮技法很熟練,葉鳳川又看不入眼了。
“你從前也經常幫人換藥?”
“嗯啊。” 她吐了個煙圈,旗袍扣解開兩顆,為了活動方便,索性脫掉高跟鞋,反正在他面前形象早就沒有了。眼睛盯着他傷口,頭發在額角垂下。他盯着她被遮住的側臉,眼神專注。
“你知道皇後區有個菲律賓人的幫派,專在機場做走私生意。裝備比皇後區的警察都好,市議會和法院都有他們的人。在拉瓜迪亞機場是美國紐約市的三大機場之一,位于皇後區,面向法拉盛灣。壓貨那段時間,我待了三個月,每周都要去警局幫不同的人交保釋金。那些小夥子都不比我大多少,因為我跟了葉世初,就管我叫念姐,現在他們都升職了吧,只有我還在打雜,女人在職場可真難啊。” 何念生表情滄桑。
“以後別換了。”
他低頭看包紮好的傷口,莫名其妙說這麽一句。
“不行,萬一你哪天又看我不順眼把我掃地出門,工作該換還得換。” 她收拾醫藥箱,把帶血的布條扔進垃圾桶。
“我說,換藥。”
他依舊沒擡眼,眼神從她擱在椅邊的小腿挪到受傷的腳踝,那裏赤紅一片。
“以後別給其他人換。”
布條沒扔進垃圾桶,在地上滾了幾滾,展開。
“嗯?” 她假裝沒聽清。
他側身過去,握住她腳踝,連人帶椅子拉到他身邊。與沙發成套的皮質座椅帶滾輪,滑動時寂然無聲。
“沒聽見我就再說一次。” 他叼住她耳朵,整個房間溫度霎時升高。
“你不理解也沒關系,我就是個瘋子,從今往後吃定你了。就算死,你也只能死在我手上,何念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