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夢想
夢想
“你說是不是很離譜！”周一上學的時候，許言歡語氣憤慨地同好友說了周末她媽誤會她和謝清殊談戀愛的事，回家後又絮絮叨叨跟她談心了一小時！
好友楊采雲附和：“離譜！”
楊采雲同樣出身陽原巷，是許言歡幼時的玩伴之一，上小學後就從巷子裏搬走了，不過從小學到初中，兩人一直是同班同學，高一分到了不同班，結果高二文理分科又分到了一個班。
許言歡：“還問我們是不是在談戀愛，簡直玷污我和謝清殊的感情，難道男生女生就不能有純友誼嗎？”
楊采雲不确定地說道：“有吧。”
許言歡像是找到知音一般：“我就說有吧。”
沒想到楊采雲繼續道：“但你和謝清殊是不是純潔的友誼，我就不知道了。”
許言歡杏眼圓睜，錯愕地看着她。
楊采雲攤手：“你看我也是陽原巷裏的，怎麽謝清殊和我的關系就沒有你們那麽好。”
“難道不是因為你家搬出去了嗎！”這欲加之罪，許言歡可不打算認。
她接着道：“不過，雖然他和你的關系沒有那麽好，但是我和你的關系，比我和他的關系更好啊！”
這話哄得楊采雲心花怒放：“說的也是。”
“不過我記得你們當年關系也不怎麽樣，怎麽現在關系這麽好了？”
“當然是因為……”
許言歡忽然卡殼，想當一個了不起的漫畫家的夢想，是連楊采雲都沒有說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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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眨眨眼：“當然是因為，這是一個秘密。”
楊采雲不高興了：“你還說我們關系好！”
許言歡心虛：“特殊情況特殊情況。”
她廢了老大勁才将人哄好，然後也不由陷入回憶，到底是什麽時候和謝清殊的關系變好了呢？
小時候明明看他不順眼來着。
謝家是在許言歡六歲時搬到陽原巷的，建了小巷裏第一棟二層小洋房，她和一群小夥伴前去湊熱鬧。
遠遠就看到鐘靈毓秀的小男孩站在一邊，衣服是說不出的幹淨整潔。
高慧看許言歡在門口探頭探腦，就把人叫了過來：“這是我們家許言歡，歡歡。”
謝清殊媽媽拉過小男孩，笑道：“我們家謝清殊，你們會成為好朋友的。”
高慧将許言歡輕輕推過去：“歡歡，你帶小謝去玩吧。”
謝清殊也被推到許言歡面前，他沉默地跟在小姑娘後面。
初來乍到的謝清殊讓一群小朋友很好奇，圍在他身邊叽叽喳喳，卻發現他是個悶葫蘆，半天都沒聽到他開金口。
于是他們很快沒了耐心，和相熟的小夥伴去玩了，只留下謝清殊一個人孤零零地看着他們。
他們并沒有成為好朋友，許言歡看着謝清殊的背影這樣想着。
謝清殊小小年紀便展現了沉穩的大将之風，他從不和其他小朋友胡鬧，別人打架他看書，別人瘋玩他做家務，懂事得與巷子裏的小朋友完全不是一個級別，拔高了陽原巷一衆家長對孩子的期待。
“你看看人謝清殊！”
“他就不像你們一樣瘋玩。”
“髒兮兮的，怎麽就不像小謝每天都幹幹淨淨的！”
被念叨得多了，一群小蘿蔔頭就開始煩他了，即使他什麽都沒做。
于是一群人商量使壞，總不能老是他們挨罵吧！
他也要挨罵才好！
于是在謝清殊端着不和他們同流合污的時候，許言歡作為孩子王，強硬地把他拉進來，露出非常反派的笑容：“和我們一起玩過家家吧。”
在謝清殊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把他拉入了過家家的游戲。
這是一場王國之間的慘烈戰鬥，她理所當然是大王，于是謝清殊做她的王後。
大王拉着王後沖鋒陷陣，消滅了一個又一個的敵人，變得傷痕累累。
但最後大王拉着王後的手，走上圓圓的小沙堆，俯瞰着方圓十米打下的沃土，她揮舞着圓乎乎的小拳頭：“愛妃，這是朕為你打下的江山。”
底下臣民鼓掌，将沙子當做雪花灑向天空，黃沙稀稀拉拉的落了兩人一身。
一個下午的時間，巷子裏的小朋友無一幸免全都變得髒兮兮，但這次謝清殊也被訓了，大家都滿意了。
不過這點“共患難”的情誼在開學之後，就消失殆盡了。
學校開學後，謝清殊也轉到了許言歡在的班級，成為了同學。
但兩人的關系比在巷子裏還要冷淡。
許言歡不僅是巷子裏的孩子王，在班上也很受同學歡迎，每天都有小朋友和她手挽手一起回家，連上廁所都有小姐妹陪。
相比起來，謝清殊便顯得形單影只得多，經常一個人沉默地背着書包，遠遠地走在許言歡身後。
許言歡能看出謝清殊是想和她說話的，但她是什麽人啊，她可是從來都不缺朋友的許言歡，更不缺謝清殊一個朋友。
這樣不尴不尬的關系維持了很長一段時間，關系改變的契機主要在那天。
許言歡從小就喜歡看漫畫，省下來的零花錢都拿來買漫畫書了，家裏的書櫃擺的也都是漫畫，經常還有小夥伴到她家來，交換看漫畫。
高慧總疑心看漫畫耽誤孩子學習，但許言歡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沒讓她操過心，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但小孩子哪裏有不貪玩的，許言歡有段時間沉迷新出的漫畫，心思都不在學習上面，班主任見不得好學生成績下降，在抓到許言歡上課偷看漫畫後，鐵面無私地請了家長。
高慧沉着臉回到家裏，一氣之下把她房間裏的漫畫書全給賣了。
許言歡老實了一整天，興致沖沖地跑回家裏，要把昨天借的漫畫書看完，沒成想回到家面對的是空蕩蕩的書架。
她慌裏慌張地去找她媽：“媽，我的書呢！”
她從三歲起就積攢的小人書和小卡片怎麽都不見了！
高慧冷聲道：“賣了，賣給收廢品的了，誰讓你不好好學習！”
許言歡氣急：“你怎麽能把我的書給賣了！我攢了好久的漫畫，還有好多沒看的！”
“你一天天地只知道看漫畫，成績下降了多少不知道嗎！再這樣下去，連個高中都考不上！”
才滿七歲不久的的許言歡哪裏明白她媽的良苦用心，只覺得天都要塌了，那是她一直積攢的寶藏。
她捏着媽媽的衣角，稚嫩的聲音已帶着哭腔：“媽媽，我以後一定好好學習，你把我的書還給我吧。”
見孩子哭了，高慧也是心疼：“媽媽都是為了你好，你現在看漫畫耽誤了學習，以後就考不上高中考不上大學，只能上街要飯，等你考上大學，想看多久的漫畫就看多久的漫畫，媽媽絕不管你。”
許言歡沒忍住，終于哭出聲：“裏面還有同學的書，我還要還他們的。”
高慧覺得不耐煩了：“賣了就是賣了，我把錢給你，你去還給同學。”
說完她掏出五十塊錢：“以後少看這些耽誤學習的玩意。”
許言歡沒有接，反而一把推開了高慧的手，哭着跑出了家門。
她跑出去也不知道要去哪，最終只是在常玩的空地上，将臉埋進膝蓋間小聲地哭着。
怎麽辦，漫畫書都被賣了，還把同學的書弄丢了，明天怎麽把書還給同學啊。
許言歡覺得自己簡直天下第一慘，恨恨地想，她以後要變成一個很冷酷無情的人，要讓媽媽後悔今日的所作所為！
忽然，她聽到一道小聲的問話：“你怎麽哭了？”
許言歡擡起淚蒙蒙的臉，模糊的光影中，她看到謝清殊逆着光，背着書包站在前面。
他面上有猶豫，在見到她的眼淚時，都化作了擔憂，他又問了一遍：“你怎麽哭了？”
許言歡依舊沉浸在傷心中：“我媽媽把我的漫畫全賣了，賣給收廢品的了。”
謝清殊蹲在一旁：“高姨為什麽把你的書賣了啊？”
許言歡的聲音悶悶的：“因為我成績下降了。”
謝清殊坐在一邊：“那下次努力好了。”
許言歡搖頭：“可我的書已經被賣了，媽媽也不會再讓我買漫畫了。”
即使成績升上去了，媽媽也不會再讓她買漫畫書了。
謝清殊有點困惑地問道：“就那麽喜歡看漫畫嗎？”
許言歡認真回答：“非常，非常，非常喜歡。”
“那我們去把你的書找回來。”謝清殊猛地站起，将許言歡拉起來：“走吧！”
許言歡臉上還挂着淚，她呆呆問道：“去哪？”
謝清殊抓過她手腕：“我們去找收廢品的爺爺，把你的書找回來。”
他們沿着收廢品的老爺爺走過的街道，跑過一條又一條的小路，穿過一條又一條的巷子，最後在太陽落山的時候，終于找到了收廢品的老爺爺。
兩人攔下了老爺爺，許言歡眼尖地在小三輪裏發現了自己的漫畫書和一堆小人卡，以及一些雜七雜八的卡通漫畫人物臨摹畫。
她沖了上去，緊緊地抓着三輪車車廂，緊張兮兮地看着收廢品的老爺爺。
書是老人家花錢收來的，自然不會白白還給兩個小孩。
賣出去是按照廢紙的價格賣出的，可兩個小孩卻要三塊錢一本才能買回來，謝清殊把書包裏的零花錢都拿了出來，也只能買回四本。
許言歡把同學的漫畫書先買回來了，可是眼神遲遲落在三輪車裏的漫畫書上，不肯離開。
傍晚的狗吠讓她回過神，她黯然地轉開臉，小聲同謝清殊說：“謝謝，我會把錢還給你的。”
這一聲謝謝說的有些別扭，她覺得自己和謝清殊的關系并沒有那麽好，卻沒想到他竟然會幫她買回漫畫書。
“我們走吧！”許言歡輕輕拽着謝清殊的衣角。
謝清殊問：“其它書不要了嗎？”
許言歡她頂着一張小花貓的臉沖他笑：“沒關系，已經把同學的書買回來了，大不了以後不看漫畫了。”
已經很好了，同學的書買回來了，她自己都沒想到被賣掉的書還能失而複得。
“反正，反正我也不是那麽……”她用輕不可聞的聲音繼續說道：“喜歡看漫畫。”
反正我也不是那麽喜歡看漫畫。
所以，書被賣了也沒什麽關系。
感覺自己又要哭出來，許言歡趕緊低下頭，真是太丢臉了。
夕陽已經落下，夜色逐漸爬上藍黑色的天幕，路旁的房子亮起了燈，暖黃色的燈光延展到兩人腳下。
謝清殊看她哭喪的臉，心下嘆了一口氣，拉過她的手追上離開的老爺爺，和老爺爺商量剩下的漫畫書能不能先不要賣，他會存錢将這些漫畫書買回來。
許言歡站在一旁，看着他笨拙地試圖說服老爺爺，她無法形容自己此時的感受，只覺得像是心口處将熄的火星遇到可燃物，蹭的一下冒出了沖天的火苗，滾燙的熱意讓泛着淚光的眼睛都猛地亮起。
她連忙跑上前，和謝清殊一起說服老爺爺，最後老爺爺終于答應他們，會把漫畫書保存半年，等到他們把書全部買回去。
“這些，那些，還有這一堆，都是我的書，爺爺你不要賣了啊。”許言歡将自己的書挑出來，期待又緊張地看着老人。
“放心吧，小姑娘，都給你留着。”
兩人目送老人踩着三輪車消失在遠方，然後打道回府。
許言歡只覺得心口滾燙，連帶着四肢都輕快起來，她一蹦一跳地回過頭問謝清殊：“你說半年時間能把書全部買回來嗎？”
聲音完全聽不出沮喪，和之前可憐巴巴的模樣判若兩人。
謝清殊就說：“我肯定給你全買回來。”
許言歡搖頭：“不要，我自己存錢買，錢不夠再向你借，好嗎？”
“好。”
許言歡高興地抱了他一下：“謝謝你啊，謝清殊。”
謝清殊直直地看着她的笑容，逐漸臉紅，磕磕絆絆地說：“不，不用謝。”
見他臉紅，許言歡好奇地将腦袋探過去：“謝清殊？”
謝清殊扭過頭不看她。
許言歡又湊過去：“謝清殊。”
謝清殊慌亂地後退兩步。
“你躲什麽？”許言歡拉住他，忽然歪頭叫他：“小書。”
謝清殊徹底宕機，結結巴巴喊她：“許，許……”
沒等他說完，許言歡就接過話：“許許？還沒人這麽叫過我呢。”
家人和相熟的朋友都叫她歡歡，或者小歡，同學大多叫她大名。
許言歡忽然想起謝清殊的媽媽也是叫他小殊，于是眨眨眼：“我叫你小書，和別人叫你小殊不一樣哦，小書的書是漫畫書的書。”
因為他把她的漫畫書找回來了，所以和所有人不一樣。
這一番“甜言蜜語”把謝清殊哄得找不着邊了，暈乎乎地跟在許言歡後面。
快到家的時候，許言歡停下了腳步。
她不敢再把漫畫書拿回家，說不定又要被她媽賣掉。
可這些書怎麽辦呢？總不能買了扔在路邊。
看她愁眉苦臉的樣子，謝清殊說道：“要不給我吧，以後書買回來也放我這裏，什麽時候你想看漫畫了就到我家來。只要你別告訴高姨就行了，我們偷偷的，就沒問題了。”
“叔叔阿姨不會罵你嗎？”
“不會。”
謝清殊将許言歡帶到他的房間，把幾本漫畫放到書包：“明天我給你帶到學校，你再還給他們，你以後買了書也可以放在我這裏，這樣不管什麽時候，你都可以來我家看書。”
許言歡沖他笑，露出臉頰右側的酒窩：“小書，你可真好。”
她在房間裏好奇地打量，忽然發現書架上擺放着謝清殊剛放到書包裏的幾本漫畫：“咦，你也在看這個嗎？”
謝清殊紅着臉搖頭：“我還沒看。”
他不好意思說自己買漫畫是想和許言歡拉進關系，只是一直沒找到機會。
他清了清嗓子，問道：“這漫畫講什麽的？”
許言歡眼睛發亮地同他講裏面的情節，說到激動之處，更是手舞足蹈起來給他演戲：“是不是很有意思！我以後也想畫這樣的畫！”
還要畫的比這個更加好看精彩！
謝清殊問她：“你想當一個漫畫家嗎？”
他認識一個大哥哥就是漫畫家。
許言歡：“漫畫家？那是什麽？”
七歲的許言歡對漫畫家還沒有概念，甚至不明白漫畫家是一個職業。
謝清殊就告訴她，漫畫家是專門畫這種卡通畫的人，然後刊登在漫畫雜志上出版，讓所有小朋友看到。
聽上去超酷的！
許言歡握着小拳頭：“那我的夢想就是當一名漫畫家，非常非常了不起的漫畫家。”
她回過神就看到謝清殊抿着唇在笑，心大如她也不由面色赧然地問道：“你是不是在笑話我？”
“沒有。”
“我看到你在笑了！”
謝清殊搖搖頭：“我是為你感到高興。”
“真的嗎？你不會覺得很沒出息嗎？”
許言歡也不是沒在大人面前說過長大想成為什麽樣的人。
看了農業頻道想去種蘑菇，看了感動中國就想去撿垃圾，看了掏糞工的宣傳片就想……
如此種種，天馬行空到被大人當做笑料口口相傳，說她沒出息。
這次，似乎也一樣。
然而，謝清殊卻是彎着清亮的大眼睛，說道：“怎麽會？女孩子的夢想是閃閃發光的寶石啊。”
也就是從這天起，兩人關系堪稱突飛猛進，許言歡的漫畫不斷被搬到了謝清殊的房間，成為了兩個人共同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