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邕甄辦事效率很高,很快就給應星闌安排了一個單獨別院,與龍棱所在的宮殿一東一西,隔得很遠。
應星闌迫不及待地進了房間,關上所有門窗之後,還覺得不放心,于是他給整個院子都設下結界,除他自己之外無人能解。
做完這些後,他翻身上榻,平息入定。龍棱說着天珠在他的身體裏,那就想盡一切辦法搞出來,就算是嘔也要嘔出來。
過了許久,應星闌喪氣地收勢。剛才他尋遍了五髒六腑也沒有找到天珠。別說是天珠,任何珠子的影子都沒有查探到。
應星闌再次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垂目思索半晌,忽然心念一動。
修仙者都是依托于識海這個神秘的地方,據說神識、神思與神魂都在其中。每個修仙者的識海都各有不同,別有一番洞天,說不定這裏會藏有什麽玄機。
于是他嘗試回憶書中記載如何進入識海的段落,一步一步緩慢地進入到自己的識海之中。
這是他第一次進入到這尊身體的識海,以前從未想過做這樣的嘗試,畢竟如何探究自己的靈魂,萬一在識海中遇到原身,會不會把自己搞瘋了呢?
但是當他真正進入到識海之後,卻只感覺這地方有些涼飕飕的。
眼前的世界都是白色的,白色的天空,白色的雲朵,白色的大地,白色的遠山和流水。但是這白色都各有不同,有淺白,乳白,亮白,亞白,總之整個地方都是用不同質感的白構成,卻能輕易分清不同事物。
地勢很平緩,應星闌獨自走在柔軟的白色山路上,在白色的林間穿行。直到他走到半山腰,朝下望去,感覺純白的大地就像冰雪世界,卻感覺不到絲毫的冰冷。
這裏溫暖如春,卻白得詭異。在這個小世界裏,仿佛一眼就可以望到頭,但又神秘得無邊無際。
這時候,低矮的灌木叢裏突然響起嘩啦嘩啦的聲音,一陣晃動後,一團白乎乎的東西石火電光滾了出來。然後它來了一個緊急剎車,發出滋啦的急剎聲,突然就停在了應星闌的面前。
這是……一個蛋?
它毫不膽怯地停在應星闌的面前,較為圓潤的一面靠下,蛋尖朝上,微微仰起,可以感覺到它在和他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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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嘤……”它突然發出咦聲啼叫,聲音好像鳥鳴,也好像孩子的啼哭,突然就一躍而起,猛地朝應星闌撲了過來。
應星闌被吓了一跳,條件反射就接住蛋,而這只蛋就順勢貼上應星闌的臉,瘋狂地蹭着。
應星闌默了默,他甚至感覺這蛋裏是一條狗狗,如果它有舌頭的話,估計現在應該是在用舌頭舔他的臉。
這只蛋圓潤的外殼在陽光下澤澤發亮,應星闌感覺自己從未見過這麽漂亮的蛋,白得如此純粹,沒有一絲雜質。而這只蛋很明顯是這裏的産物,或者說是原住民,因為它跟這個地方可以完完全全地融為一體。
蛋親熱夠了,就歇了下來,在應星闌手中有規律的晃動自己的圓潤的底盤。
應星闌:……
如果這蛋真的會孵化,那這裏面絕對就是一只狗,他幾乎都能看到它搖尾巴的模樣。
應星闌索性坐在潔白的大地上,抱着蛋環顧四周。
從他進入識海起除了這只“狗蛋”他就沒有再碰到任何活物。
轉念一想,狗的嗅覺是人類的幾十倍,也許它隔着蛋殼也能知道些什麽,不然也不會在他進入識海後自己滾過來。于是應星闌捧着“狗蛋”問:“你知道什麽是天珠麽?”
蛋突然停止了晃動,好似在想,又好似凍住了,但沒過多久蛋突然晃了一下。
應星闌呆愣了一下,心說這意思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呢?于是他換了一個方法問,“如果你知道天珠就晃一下,不知道就晃兩下,明白?”
蛋安靜地頓了頓,就在應星闌以為它要作答的時候,蛋突然就掙脫開他的手,跳到柔軟的白色大地上,原地晃啊晃,自娛自樂玩得不亦樂乎。
應星闌:……
他也是傻了,怎麽會跟一只蛋打聽消息。
應星闌站起來,習慣性拍拍沒有粘灰的衣服,繼續往山頂走。
“狗蛋”停下自娛自樂,轉着圈兒跟上應星闌,是不是還在他腳邊蹭蹭。應星闌不得不低頭走路小心應付,就怕一個不小心把蛋殼踩碎了。
越往山頂走,樹木就越是稀疏。
應星闌最後走到一片雪白的空地上,四下張望,依稀可以判斷出這裏是頂峰。
這裏除了有零零散散的幾顆圓形巨石之外,光滑得連棵草都沒有。
應星闌确定找到任何活動生物和圓溜溜亮閃閃的珠子後,長嘆一口氣,看來他要無功而返了。
“狗蛋”似乎感覺到他要走了,依依不舍地滾到他腳邊蹭啊蹭,應星闌都感覺這蛋如果有手有腳的話此時肯定會抱着不撒手。
難為一個蛋在這裏孤零零的,也不知道待了多長時間。
應星闌彎下腰,拍了拍蛋殼,安撫道:“你自己好好的,我下次再來看你。”
“狗蛋”聽到這話,好像聽懂了一般,發出“嘤嘤嘤”的聲音,戀戀難舍。
不知道為什麽,應星闌的心裏泛起感同身受的酸澀感,莫名的離愁別緒湧上心頭。但他很快壓下這奇異的感覺,再次跟“狗蛋”道別,“好啦,我走了,拜拜!”
然後很快閃身退出識海,就好像身後有洪水猛獸跟上來似的。
出了識海的應星闌在榻上打坐,他陷入了沉思,若是确定身體裏沒有天珠,難道這天珠不翼而飛了?還是說這天珠有如藥丸一般,已經在他身體裏充分消化了?
他并不懷疑龍棱所說的真實性,他既然會在斷天門前還想着要回天珠,那只能說明這東西對龍棱至關重要而且他确定天珠的所在之處。
只不過現在無緣無故搞丢了這麽重要的東西,應星闌不由倍感心煩意亂。
他已經不糾結被強吻了兩次,就當被蚊子咬了兩次。他一個大男人也不需要三貞九烈地呼天搶地,難道要搞得人盡皆知麽?
所以他本想着自己取出天珠,還給龍棱,然後就此斷得幹淨,以後別來往,這事兒就這麽煙消雲散。
可現在天珠沒找到,他可怎麽跟龍棱說呢?
“龍棱,你我師徒一場。我且問你,沒有了天珠你會怎麽樣?”應星闌嘗試用平淡冷漠的聲音練習了一次,但話一出口,他自己都聽出意思殘忍的味道。
于是他站起來,走到銀水鏡前,做出誠摯的表情,再一次練習道:“龍棱,你告訴為師,這天珠可以重煉麽?”
不可不可……語句都不通順,話都快講不利索了。
就在這個時候,結界外有人在大聲呼喊,“應天師!貴宗宗主已到我蛟族宮門之外!還望天師速速請見!”
應星闌怔愣了一下,沒想到溥嘉榮這麽靠譜,如此迅速趕來營救,猶如神兵天降!
但實際情況是蛟族在得知龍棱醒過來的第一時間就向天玄宗通報了星辰長老的所在之處。他們蛟族雖然世代輔佐龍族,也為了喚醒昏迷中的龍棱拼了全力把他的師尊帶入蛟宮。兵将損傷暫且不說,為了這次行動整體功力折損近三成。
現在龍棱既然安然醒來,那當然要安排好後續。邕甄雖然行事乖張,但腦子還是清醒的。他自然清楚犯不上為了龍棱得罪玄天宗,這可是有滅族的危險。
但他們又不能把人直接送回去惹龍棱不快,于是就故意放出消息,由玄天宗出面來接人,這樣最是穩妥。
應星闌收了結界,他剛踏出院門,邕甄就迎了上來,表情谄媚地道:“應仙師,您看……咱們是不是應該先對對詞?”
“對詞?”應星闌不解,“對什麽詞?”
又不是演戲……
邕甄低眉順目地微笑,“您看,我們的确是有錯在先,硬是把您請過來。但您也看到了,我們這麽做完全都是因為關心則亂。”
“你們認主,與我何幹?”應星闌不由冷哼。
“別別別,您別生氣。”邕甄繼續賠笑,“好歹龍棱也是您曾經的徒弟,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不對!”邕甄說着就打了一下自己嘴巴,“應該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您就大發慈悲,在貴宗宗主面前将此事大事化小,在下代表全族對您感激不盡!”
“如果您覺得不解恨,”說着邕甄招了招手,突然就上來幾十魔修,“那日為難您徒弟的侍衛我都帶過來了,我讓他們都斷骨抽筋,您看可行?”
應星闌只覺得這水裏盡是漫漫的血腥味。
這味道讓他想起來就極不舒服。
他擺了擺手,皺眉道:“算了吧。這次就先放過你們,下次切勿如此莽撞行事,并不是每個人都像我這麽仁慈。”
“那是,”邕甄連忙帶頭行禮,“謝應天師大恩大德,日後應天師有任何差遣,蛟族所有子弟莫敢不從。”
應星闌心說我可不敢差遣你們,這只不過給彼此一個臺階罷了。他其實也需要一個理由,不然顯得好無能,雲境第一高手這個稱號自從他穿越後就快被糟蹋完了。
“行了,你們不必多說,我自會跟宗主說明情況的。”應星闌擺擺手,“麻煩你帶路吧。”
“那在下就先謝過應仙師了。”邕甄再次行禮,帶着應星闌疾步前往宮門。
邕甄帶着應星闌直接登上了城門,此時宮門之上老蛟王拄着拐杖親自帶領蝦兵蟹将駐守,所有人的表情都十分緊張。
應星闌擡眼朝城門下一瞥,第一眼就看見了溥嘉榮。但見他穿着一身鐵甲,身後銀色披風随風飛揚,濃眉大眼,如同戰神一般。他的身旁站着身着銀甲紅披的梅則,後面一字排開數名玄天宗的弟子,個個威風凜凜。
首當其沖的幸天材居然還搬出了他剛煉成不久的沖天炮,一雙粗壯的炮筒對準了城樓,随時準備開火。
應星闌頓時就愣住了,這是要開戰麽?
溥嘉榮見到應星闌,表情肅穆,立即揚起手中的銀锏,揚聲道:“爾等速速放了我師弟!否則休怪我刀下無情!”
應星闌頓時心驚,這是他見到溥嘉榮講話最兇悍的一次。
邕甄立即站出來賠笑,“誤會,都是一場誤會,宗主切莫動怒,以免傷了和氣。小侄這就送應仙師過去,稍安勿躁……”
說着他轉身偷偷給應星闌作揖,随即換了一張臉,春風滿面地送他下了城樓。
在城樓下,距離玄天宗一行人還有幾丈遠的時候,邕甄停了下來,用哀求的語氣輕道:“還請應仙師莫要忘記幫蛟族美言幾句,您的大恩大德,我族永記于心。”
接着邕甄又遠遠對着溥嘉榮行禮,“各位仙師,仙君,之前有任何得罪的地方,還請多多擔待!在下就先把應仙師送到此處,您各位返程時另外還有賠罪的厚禮。另外也給那位收了傷的仙君請安,我族配有上等傷藥,望仙君早日康複。”
應星闌默默內心吐槽,但沒有表露出來,他淡淡地應了,擡腳往溥嘉榮處走去。
梅則立即上前接應,壓低聲音道:“這幫花鳥魚蟲可有難為師哥?”
不得不說,梅則嘴巴毒得很。他只嘲笑這些蛟族是蝦兵蟹将,梅則居然說他們是花鳥魚蟲,倒是更加貼切了。應星闌差點就笑出來,強忍着道:“并無。”
“那他們把師哥抓去是要做甚?”梅則皺着眉頭道,“不可能是真的是請你來做客的吧?”
應星闌沒有回答,緩緩走上前對溥嘉榮行禮道:“讓師哥擔心了。”
“你無事就好。”溥嘉榮收起兵器,上下打量着師弟,發現一切如常,這才放下心。
應星闌苦笑,“這其中是有點誤會,一切也皆是因我而起,還勞煩師兄過來接我。”
“說什麽話呢?”溥嘉榮頓時就不愛聽了,“若是我有難,難道你會不來救?”
“自然不會,”應星闌忙道,兩人同時會心而笑。
就在這時,一道不和諧的聲音從天而降,又沉又啞,“師尊……您就要這樣離開我了麽?”
應星闌幽幽地回身,但他只轉到一半就頓住了,水中折射出來的光氤氲出美輪美奂的側影。
“我已經不是你的師尊了,”應星闌幽幽地道,“從你跳下斷天門的那一刻起,你我師徒緣分已盡。”
應星闌一口氣說完,感覺胸腔氣息已盡,但他還是鼓起更深的氣力,說出了更殘忍的話。
“你應當知道,你我仙魔殊途,不可能會有什麽善終。雖因機緣我們有了一段師徒時光,但往事只能追憶。你我之間并無虧欠,而我這裏也再無你需要的東西。”
就連應星闌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心中為何這般酸脹難受,就仿佛要把他的神魂撕裂開一般,卻仍要裝得若無其事。但是他明明只是想表明,天珠并不在我這裏,以後你就不要糾纏了。
“我剛剛跟宗主,師弟還有弟子們說了,蛟族将我請來,這其中鬧出不少誤會,”他幽幽地嘆道,“這就如同你我之間師徒的誤會,蛟族求我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答應了。”
“所以你我之間師徒也緣盡于此,讓一切都煙消雲散吧。”
說完這些,應星闌感覺自己就像快要虛脫一般,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轉回頭,只給龍棱留下決絕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