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 第舌頭很燙

◇ 第34章 舌頭很燙

雪萊的反應有幾分遲鈍,他捏着小木棍轉了一圈,棉花糖焦黃的痕跡反射着火光,火候恰到好處,香甜的味道撲面而來。

他小心翼翼地咬下去一口,松軟的白色糖體被咬出一彎月牙,酥脆的外殼下是甜而不膩的餡心,被烤得稍稍變形,順着木棍往下流了一點。

“怎麽樣?”伊雷一邊問,一邊把自己手上那串從篝火裏拿出來咬了一口,滾燙的外皮燙得他斯哈了好幾口氣,才好不容易能咽下去。

“很好吃。”雪萊把另一半棉花糖也從木棍上咬下來,“我沒吃過。”

伊雷愣了一下,有點不可思議地看着他,“你沒吃過烤棉花糖?”雪萊搖搖頭。

“真想象不出來你的童年是怎麽度過的。”伊雷向後一仰,靠在帳篷的支撐杆上。

“我的童年很無聊的。”雪萊說,“會說話以後就要學外語、每天跟家教老師上課。每日三餐都是按營養師規定好的配方,不能吃外面的東西,不能吃零食。除此之外還要提前學習金融知識和公司管理,每天的娛樂時間不能超過三十分鐘。”

伊雷匪夷所思地看着他,顯然無法想象,“那還是人過的日子嗎?”

“曼塔家所有小孩都是這麽長大的,習慣了也就不覺得怎麽樣了。”雪萊咬下第二顆棉花糖。

伊雷沉默地看了雪萊一會兒,他的睫毛在悅動的火焰陰影下顯得格外纖長,飽滿的唇角沾了點棉花糖漬,眼瞳依舊沒什麽神韻,望着火焰像望着沒有月亮的夜空。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爸會帶着我出去野營。”伊雷把吃完棉花糖的樹枝豎起來,扒動篝火,讓燃燒更充分一些,“我們會在河邊支個帳篷,燒一團篝火,家裏的食材不多,就只帶棉花糖,很多很多棉花糖,能從白天一直烤到晚上。有一天我實在是吃膩了,他就帶着我下水摸魚、打鳥、掏鳥蛋,但他幹這些事的技術實在爛得可以,最後僅有的一條泥鳅兩顆蛋還都是我自己掏來的。他撅着屁股爬了半天,連一根樹杈子都沒翻過去,最後還被鳥媽媽啄了屁股。”

雪萊沒忍住,唇角向上勾了勾。

“那個時候我覺得,雖然他算不上多麽稱職,但勉強也能算得上是個合格的父親。”伊雷說,“沒想到在那之後的第二年,他就因為賭博欠了一屁股債然後溜之大吉,讨債的上門以後找不到人,就把矛頭對準了剛出月子的我媽,打斷了她的腿。”

雪萊震驚地看向伊雷。他以為伊雷母親的殘疾是先天的,或是因為疾病導致。他怎麽也想象不到,竟然會是這樣殘酷的原因。

每當他以為自己已經足夠了解伊雷的時候,就會被他口中的殘酷故事所進一步震撼。

他們彼此的生活環境實在相差太大,是靠想象根本無法彌補的鴻溝。

如果不是五年前那場幾乎将全人類滅絕的隕石雨,如果不是他忽然決定進行一場漫長的旅行跋涉,他與伊雷·哈爾頓的人生或許永遠都不會有交集。

可是這一刻,在幾百公裏都空曠無人的戈壁灘上,在安靜得過分的夜裏,只有他們彼此的模樣能投射進對方的眼底。

“但我也沒有因此就讨厭上烤棉花糖。”伊雷往火堆裏扔了一些落葉,看着火苗重新燒旺,又從旅行包裏拿了包新的棉花糖撕開,一顆顆串在小樹枝上,“我覺得烤棉花糖是無辜的,愉快的回憶也是無辜的。這世界自始至終都爛得發臭,并不是從五年前才開始的。如果你現在才對世界失望,只是因為在這之前你一直被虛假的濾鏡蒙住雙眼,看不清它真實的樣子罷了。”

棉花糖在火苗中發出滋滋的聲響,香甜的味道在空氣裏蔓延。

“想從這樣的世界裏撈點快樂是很不容易的。”伊雷說着,把烤好的棉花糖串遞給雪萊,褐色的眼瞳映着火光,像未經開采的原礦,“如果讓爛臭的味道給弄髒,就太可惜了。”

雪萊接過烤棉花糖,深吸了一口氣,“伊雷·哈爾頓。以後未經允許,禁止随便讀心。”伊雷笑了。

雪萊低着頭,三下五除二把烤棉花糖全部塞進嘴裏,木棍往篝火裏一扔。

綿軟的糖溫溫熱熱,咀嚼幾下就全粘在牙上,甜膩的味道蔓延在口腔裏,久久難以散去。

這種東西從白天吃到晚上,要是不記憶深刻,反倒是有鬼了。-

入夜以後,伊雷熄滅了篝火,以免火星濺落在帳篷上發生事故。

餘燼熄滅後的白煙飄蕩在空氣裏,被風一直送去很遠的地方。伊雷拉上帳篷的拉鎖,轉身整理睡袋,發出窸窣的聲響。

帳篷隔絕了寒風與夜色,把他與伊雷包裹在同一個小世界裏。

太近了,近得人心裏發慌。所有的感官都在帳篷被拉上的那一刻忽然放大,伊雷的呼吸聲、指尖與布料的摩挲聲、清喉嚨的聲音,都像越過耳膜直接在他大腦中響起一般,聽得他頭皮發麻。

明明他們也不是第一次一起睡在同一個帳篷裏,可确實有什麽變得不一樣了。

伊雷終于弄好了他的睡袋,黑暗裏又響起他翻找背包的聲音。雪萊實在受不了了,翻了個身面對伊雷,在手電筒微弱的光芒裏,伊雷的影子投在帳篷上。

“你找什麽呢?”雪萊問。

伊雷停下動作,坐回睡袋上,手裏百無聊賴地擺弄着打火機,把蓋子掀開再合上,“沒事,煙沒了。”

“出發前你怎麽不買?”雪萊問。

伊雷回了他一個“你說呢”的眼神,“早上四點半起床,五點出城開車,小賣部開門的時候車都跑出六十公裏了。”

雪萊被噎了一下,“你也沒跟我說啊?搞得我好像什麽魔鬼老板一樣,連根煙都不讓你買。”

“得了吧。”伊雷輕笑一聲,按下打火機又熄滅,“你都不知道你當時是什麽表情,一副恨不得下一秒就插上翅膀飛走的樣子。我哪好意思在那種時候說去買煙。”

雪萊蹙起眉頭,嘴唇又抿成薄薄的一道線。伊雷忽然俯下身,靠近雪萊,拇指和食指按在他的眉頭之間,往兩邊伸展。

“別總皺着眉頭,老板,笑一笑。”伊雷說。

雪萊順着他的力道擡起頭,月色般的眼瞳映着微弱的光,直勾勾地看向對方,“笑一笑就能讓這個世界變好嗎?”

“不能。”伊雷說,“但能讓你變得更好看。”

溫熱的氣流在咫尺間流動,呼吸聲清晰可聞。雪萊能聞到從伊雷身上散發出的幽靜茶香,甚至蓋過了篝火焦枯的味道。

他順着氛圍閉上眼,伊雷吻了上來。

或許是周圍太靜了,什麽都沒有,像真空的宇宙,所以每一絲觸感都格外清晰。

柔軟的唇,靈巧的舌,細小的水聲,纏繞在一起的信息素。所有親昵沒有任何阻礙,暧昧的、甜膩的、不分你我地融化在一起。

伊雷·哈爾頓像下城區最廉價的威士忌,濃烈而膚淺,卻能讓人輕易上瘾。

伊雷一邊吻他,一邊用另一只手攀上他的肩膀,然後向上。

他的手與常年養尊處優的雪萊不同,骨節分明、遍布粗糙的繭。

那只手先是在雪萊顫抖的喉結上淺淺停留了一下,接着向後繞去,摸上他後頸微微突出的腺體。

那裏是Omega渾身上下最脆弱也最敏感的地方,雪萊能頭皮發麻地感受到伊雷指腹的紋路摩挲過每一處皮膚。

然後他用了點力,在腺體上按了一下。

“嗯!”雪萊沒忍住,從唇縫裏露出一聲悶哼。

然後他聽見對方喉嚨裏明顯帶着促狹的短笑,“看看标記的傷好利索沒有。”

只有傻子會信這種睜着眼說的瞎話。

随後伊雷松開手,眸子裏還帶着一絲貪婪和留戀,但還是拉開與雪萊的距離,“行了,該睡了。不然明早出發的時候你又起不來。”

雪萊沒接話,舔了舔唇角,湛藍的眼睛依舊直勾勾地望着伊雷,“你易感期是不是沒完全結束?”

體溫很高,舌頭也很燙。

伊雷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你急着上路,我能說什麽呢。反正确實沒太大影響了。”

說完,伊雷站起身,後退兩步,鑽進睡袋裏,“別想了,睡吧。”

雪萊沒有說話,伊雷從睡袋裏伸出一只手把立在一旁的手機關上。帳篷裏頓時陷入了一片漆黑,一切都消失在黑暗裏,微弱的月光也難以透入密閉的防水布裏。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是一分鐘,又或者很久很久,雪萊忽然在黑暗中開口。

“哈爾頓。”

“嗯?”連伊雷自己都詫異自己回話的速度。

“我的睡袋好像壞了。”清冷的聲音頓了頓,“拉鏈拉不上,一直漏風。”

伊雷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恢複正常的喉嚨又因為幹渴而迅速燃燒起來。

“我能去你那裏嗎?”雪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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