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陳獵雪被陳庭森拒絕了。

又一次。

哪怕以讨要生日禮物的名義。

那天陳庭森睡得很晚,他反複回想一整天發生的事情,在他拒絕陳獵雪以後,小孩表現出顯而易見的失落,他解釋道:今天是你的生日,你的就是你的,跟陳竹雪沒關系。

所以陳竹雪的心髒在這一刻不起作用。

陳獵雪信了,應該是信了,他先驚詫了兩秒鐘,随後有點不知所措地笑了起來,驚惶又驚喜的笑。陳庭森不知道他在驚惶什麽,卻很明白那份驚喜。讓他本就雜亂的心情又多了層複雜。

——如果他真如自己解釋的那樣,只是因為要區分陳獵雪和陳竹雪,那陳獵雪第二個願望他就應該滿足。事情本來不該這麽複雜,小心翼翼想要個生日禮物的孩子,不該一次又一次被拒絕。

陳獵雪想了兩個禮物,兩個都沒讨到,再讓他想他就不要了,陳庭森沒法猜測他是真的不想要,還是不敢再要了,陳獵雪又恢複了平時的乖巧,沒有一絲抱怨與不滿,只說自己很開心。

回房間前他抱了陳庭森一下,偷着抱的,趁陳庭森沒注意,兩只手臂冷不丁就環了上來。陳庭森坐着,他在陳庭森面前半跪着,整個人正正好好地湧進陳庭森懷裏,陳庭森被他的“偷襲”撞得一愣,還在猶豫是将人拉開還是拍拍他的背,陳獵雪已經松開手逃竄了。

丢下一句輕飄飄的“謝謝爸爸”。

謝謝、爸爸。陳庭森明白這是一個代表着撒嬌與親昵的、親人間的擁抱。

可陳獵雪撞進懷裏時柔韌的力度,撲鼻而來的清新氣息,與近在眼前的那截脆弱修長的後頸,竟也随着這句話留了下來。

不死不休地在腦子裏亂轉。

該歸整的關系沒有歸整,該教育的話沒有教育,該拉開的距離沒有拉開,該澆熄的邪火被一個兩秒鐘都不到的擁抱撥得更躁。

陳庭森摁滅煙頭,把窗子和空調一起打開,入秋的夜風湧進來,讓他的太陽穴一抽一抽地跳着發脹。

這場“相親”最初的目的、發展出的後續,與現在得到的結果,真是亂得一塌糊塗。

與煩躁和邪火鏖戰了半宿,直到後半夜,陳庭森将睡未睡之際,一道刻意放緩的推門聲将他驚醒。

有人蹑手蹑腳地往他床邊走來。

聽見動靜的第一瞬間,陳庭森就猜到了來者何人,也隐隐約約能猜出陳獵雪半夜跑來的意圖——他的第二個願望。

這孩子似乎格外喜歡“一起睡”,喜歡觸碰與親近。陳庭森剛用前半夜得出合理的推測:多年的孤兒生活,讓陳獵雪對溫暖的汲取和依賴十分嚴重。

可能是沒有徹底消弭的愧疚之心作祟,陳庭森沒有在第一時間睜開眼睛,他既吃驚陳獵雪竟有這樣的膽子,也有意對陳獵雪的第二個願望稍作補償,允許他趁自己“睡着了”來稍作親近。

他給自己找了個道貌岸然的理由,卻在感到陳獵雪在面前趴下時,整根脊骨都硬邦邦地繃了起來。

鼻息,細弱的鼻息,陳獵雪的鼻息帶着小心翼翼的溫度,鵝毛般撲在他臉上,拂過每個毛細血孔,連帶着他的喉嚨都不受控地癢癢。

怎麽跟個鬼魅一樣,趴這麽近做什麽。

他不悅地在心裏想。

一呼一吸在黑暗中保持了良久,陳獵雪終于又動了,他蠕動着爬上床沿,輕巧得像長了動物的肉墊,在陳庭森身邊躺下,然後拉開一點被子,鑽到陳庭森身邊。

陳庭森在黑暗中挑了挑眉,開始計劃“醒來”,将這個膽大包天的男孩趕出去。

身旁的人卻久久沒給他機會,陳獵雪應該也是緊張到了極點,虛虛挨着陳庭森躺好後就不敢亂動,緊繃着一身皮肉等了許久,确定沒有将陳庭森擾醒,他才試探着擡起胳膊,搭上陳庭森的肩膀。

那是幾乎沒有重量的一只手。

它沁出緊張的汗,柔若無骨的指節緩緩在陳庭森身軀上爬行,從肩頭到頸窩,從頸窩到喉結,再從喉結到下巴,終于若即若離地觸碰到陳庭森的嘴唇上,手指的主人也輕輕挨蹭過來,将涼涼的大腿,貼上陳庭森熱騰騰的胯骨。

“爸爸……”

陳庭森聽見陳獵雪用氣聲喊他,幾不可聞的聲響近在耳邊,夢呓一般。

下一秒,兩瓣柔軟的嘴唇,哆嗦着,貼上他的頸側。

咚。

陳庭森感到自己的頸動脈猛地舒張了一下,連帶着心髒也沉沉地往下墜去。

陳獵雪的嘴唇抖得厲害,手也是,甚至從鼻腔中抖出不成腔調的哼聲,只有一聲,立馬被他咽了回去。

逾矩的刺激滋生了更大的勇氣,他在陳庭森頸側厮磨着,感受男人生命力十足的動脈張力,嘴唇迷戀地張張合合。他的手開始往下滑,滑到陳庭森結實的腹肌上,貼在陳庭森身側的大腿緊繃繃的,随着那大腿的又一下蹭動,陳庭森下墜的心髒在小腹深處燒了起來。

當陳獵雪将手掌貼向他下腹更深處時,一直沉沉睡眠的陳庭森張開眼睛,攥住他的手腕,幹淨利索地将人拖出了被窩。

“你在幹什麽?”

陳獵雪被擒在床頭,一個躺不似靠也不似的姿勢,床頭燈劈頭蓋臉打下來,射得眼睛疼,他下意識動了動,陳庭森就像面對危險的匪徒一樣,欠身遠離的同時将他鎖得更緊,愠聲喝他:“陳獵雪!”

陳獵雪微眯着眼适應光線,不太清醒地看過來,臉龐和耳根都紅得厲害。

“爸爸。”他像做夢似的喊。

陳庭森皺了皺眉,松開手上的鉗制,轉而去托起他的下巴,拇指粗魯地頂開兩瓣嘴唇,湊過去聞了聞。

“你喝酒了?”

陳獵雪含着他的指端,牙齒顫顫地齧了一下。

陳庭森迅速收回手。

他松了口氣,為陳獵雪口中淡淡的酒味,似乎有了酒水這麽個前提,剛才的一系列行為就都有了理據。下一秒,他又為自己松下這口氣感到無恥與煩躁。

陳獵雪仍在濕漉漉地望着他,他的目光總是濕漉漉的,這種境況裏卻看得陳庭森煩上加煩,他按捺着把人扔下去的沖動,問:“誰讓你喝酒了?你跑過來做什麽?”

需要撬開嘴才能聞到的酒量不足以讓人不清醒,陳獵雪肯定是清醒的,那點酒水只能助長他胡鬧的勇氣,成為胡鬧的掩體。換言之,他一定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陳庭森不願意把陳獵雪跟“情欲”之類的詞語想在一起,尤其這“情欲”跟自己有關系。然而小腹上仍存留着手掌撫摸過的觸感,真實得像做夢,他的心髒“咚”一聲悶響,直直往黑洞裏跳。

“我……”陳獵雪說話了,他的眼皮抖動着,有點泫然欲泣的效果,膽大包天地去攬陳庭森的脖子,熱乎乎的氣息噴吐在頸邊,“我還是想要生日禮物。”

陳庭森要拉開他的手不得不頓住。

一個人總讓另一個人失望是會感到無力的,無力滋生出微妙的愧疚,愧疚又演化成不可言說的無力,當失望的那一方再一次提出要求,就難以再狠心拒絕。

陳獵雪在陳庭森心裏頓時又變回了一個“孩子”。

一個讓他心情複雜的、不純粹的孩子。

他在陳庭森懷裏蠕動,尋求最舒适的角度,滾燙的臉頰貼上微涼的肩頭,胳膊像藤蔓一般在男人後背攀附纏繞。

這根本不是孩子該用的方式,像個女人一樣。

陳庭森忍無可忍地要拽開他,此時陳獵雪才真如同喝多了酒,環着他的脖子不撒手,仗着那一點微薄的酒氣,哼哼唧唧地溢出哭腔:“就今天,叔叔,今天是我的生日。”

“知道了,你松手。”

陳庭森的聲音已經很不耐煩,陳獵雪只得不情願地松開手。

“啪”,床頭燈立刻被拍滅了,驟降的黑暗裏,陳獵雪睜大了眼睛呆愣在床上,被陳庭森半點不溫柔地拽進被子裏,裹得嚴嚴實實,兩人之間隔開了半米的距離。

半米外惜字如金:“睡。”

陳獵雪放任自己躺在原地使勁心跳了一會兒,他很緊張,緊張又興奮,胃裏确實有酒在燒,一路燒到了腦子裏,他的腳趾蜷了張張了蜷,又開始不安分地想往陳庭森身邊蹭。陳庭森覺察出他的動靜,冷冷提醒:“你再不老實,就滾回去。”

陳獵雪停下了。

就在陳庭森以為他終于“清醒”了時,耳畔傳來軟塌塌的呼喊:“叔叔,心髒不舒服。”

這就是“狼來了”,陳庭森猜到了,卻容不得他有絲毫質疑,這讓他愈加心煩,陳獵雪話音一落他就煩躁地翻身過來,将手探上去:“怎麽不舒服?”

陳獵雪趁機往他懷裏挨,用腦門頂着他的頸窩,真如同醉酒人一樣飄忽地喃喃:“……跳得太快了。”

他邊說邊把睡衣拉開,摁着陳庭森的手放進去:“爸爸,你摸摸它就好了……”

幹燥溫熱的掌心蹭上心口的傷疤,不知是誰的手失了輕重,陳庭森的某一根指尖碾過某一處柔軟的凸起,陳獵雪胸膛一哆嗦,抽着氣“嗯”了一聲。

有什麽東西,随着這聲不該出現的聲音,在陳庭森腦子裏炸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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