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陳庭森去找了江怡和關崇,陳獵雪猜的,因為那之後整整一個月,他都沒再見過關崇夫婦。
也沒見過幾眼陳庭森。
陳庭森出去交流了,具體的消息還是陳獵雪跑去醫院問來的,陳庭森只給他留了一筆生活費,和一句“出差”。
“叔叔,什麽時候回來?”
陳庭森好像沒聽見,又或者對他的煩躁已經忍無可忍,沒多說只言片語,拖着箱子走了。
陳獵雪提提踏踏追到門口,目送陳庭森進電梯,乖巧道:“注意安全叔叔。”
又說:“早點回來。”
然後他回到餐桌上,繼續吃自己的晚飯,吃完後将碗碟收進廚房,先洗了碗,再去洗澡,從浴室出來,他關上客廳的大燈,在驟降的漆黑中想了一會兒,摸黑擰開了陳庭森的房門。
一股凜冽的氣息撲面而來。
陳庭森身上總有這股味道,像稀釋了的消毒水,也像陳庭森的性格。陳獵雪拱進被窩,把臉埋在枕頭上貪婪地嗅了兩口,滿足無比。
他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這麽香了。
縱康給陳庭森發了短信的事,陳獵雪一直到半個月後才知道,那天是冬至,他去縱康家包餃子,縱康要他給陳庭森帶一些回去,陳獵雪随口道不用帶,他出差了。
縱康手上的動作一頓,突然問:“陳先生是不是不高興了?”
“嗯?”陳獵雪擡頭看他,縱康有些不好意思,說:“我給他發短信,說了陳竹雪媽媽總來找你的事。”然後他趕緊解釋了發短信的目的,還拿出手機給陳獵雪看,有沒有哪裏言辭不當。
縱康的行動确實在陳獵雪的意料之外,他翻看着短信,見發送的日期也是在那天早上,就沖縱康安撫地笑笑:“沒有的事,爸爸早就知道了。你也是為我好,別多心,縱康哥。”
月底的時候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場雪,陳獵雪睜開眼就看見窗外灰白一片,他裹了裹身上的被子,陳庭森的味道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了,屋裏清清冷冷,沒有一點兒人氣。
他懶得起床,蜷在被窩裏看雪,怔怔地算日子,迷迷瞪瞪間又睡了個回籠覺,夢見陳庭森回來了,把他從床上揪起來,他驚喜地喊了聲“爸爸”,正要往陳庭森懷裏鑽,手機在耳邊嗡嗡地響了起來。
是關崇的電話,問他吃飯了沒。
陳獵雪不太愉悅,心想一大早吃什麽飯,再看一眼時間,才發現已經中午十一點多了。
“在睡懶覺?”關崇笑了一聲,“正好,起來收拾收拾,我和你江阿姨過去接你。”
陳獵雪瞬間清醒過來:“來我家麽?”
“嗯?”關崇問:“你不是在家睡覺?”
“不用這麽麻煩,關叔叔。”陳獵雪擁着被子坐起身,用關崇的東西刺激陳庭森是一碼事,外人侵入他與陳庭森的空間又是另一碼事,他有些煩悶地撓撓頭,“去哪裏吃飯?我打車過去就行了。”
下過雪的空氣又幹又硬,從鼻腔吸一口能直接通進肺裏。陳獵雪慢悠悠趕到訂好的餐廳,關崇和江怡已經到了,二人有說有笑,不知撿了什麽開心事,連江怡都是一臉春暖花開的好氣色。
“江阿姨,關叔叔。”陳獵雪打了個招呼坐下,江怡見到他仍不那麽自在,收斂了眉眼間的笑意。關崇與他閑話幾句,點了菜,突然溫和地笑起來,他告訴陳獵雪:“你江阿姨懷孕了。”
江怡立馬有些緊張地看向他,很微妙,是那種懷了二胎的母親看向長子的目光。陳獵雪張張嘴,綻開一個眉眼彎彎的微笑:“恭喜你,江阿姨。”
當晚回到家,陳獵雪蜷在陳庭森的被窩裏翻看日歷,他反複點開第二天的日期,心裏湧動起種種幻想。現在時間剛過晚上九點半,還不是陳庭森的休息時間,他鼓起勇氣撥了個電話。
陳庭森沒接。
十來分鐘後,陳獵雪手機一震,收到一條消息:什麽事。
他連忙回複:沒事,叔叔,就是想你了。
等了一會兒,他又發:叔叔,你什麽時候回家?
那頭一片死寂。
初雪來得磅礴且沒有征兆,交流組本該上午就能到家休息,延誤七個小時後,陳庭森乘坐的航班才緩緩降落在停機坪上。
冬天天黑的早,楊醫生拖着箱子從機場出來,遠眺着天上地下一片茫白,往手心哈熱氣:“嗬,雪這麽厚了。回家吃飯咯。”
陳庭森正翻着手機裏的未讀消息,一臉面無表情。前來接人的大巴車“哧”地停在跟前,衆人上去安置好,楊醫生在陳庭森身旁坐下,瞄他一眼,道:“你別老垮着臉,等會兒到家再吓着孩子。”陳庭森收起手機,眉心的疙瘩勉為其難地疏解些許,楊醫生嘆了口氣,道:“江怡瞞着你去見獵雪,确實不合适。那她不也是想孩子了嘛,這是好事,你看前幾年她什麽時候找過你?”
江怡第一次打電話時楊醫生正好在,聽聞她突然想見陳獵雪,也不知該說什麽好——若江怡還是單身,這肯定是複合的好契機,然而江怡已經有了新伴侶,展開了新生活,毫無征兆地打個電話來要見人,連楊醫生都記得她當年對陳獵雪的憎厭,實在是想不到她要做什麽,陳庭森拒絕她的要求也是情理之中。
沒成想事隔半個月,陳庭森告訴他江怡夫婦私下裏已經見過陳獵雪了。不止一次。
私下裏,還是“夫婦”,兩個大人瞞着,陳獵雪也瞞着。
設身處地地想想,他都替陳庭森不舒服。
可再不舒服也是別人家的事,他這個外人不便發表意見,只能往寬慰裏勸:“你跟孩子也半個月沒見了,趕緊回去親近親近。等明後天再約江怡他們倆好好聊聊,又不是多大的事兒,偷偷摸摸跟苦情劇似的……”
陳庭森正看到陳獵雪給他發的短信,問他什麽時候回家。楊醫生觑了一眼,在喉邊猶豫半天的話還是沒忍住吐了出來:“其實,可能是小雪生日快到了……江怡今年剛結婚,想孩子了吧。”
“小雪”指的是哪個雪不言而喻,陳庭森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倦怠地閉了閉眼。
“明天。”他說。嗓子有些沙。
楊醫生又嘆氣,拍拍陳庭森的肩:“去我那兒喝一杯吧。”
陳獵雪沒等來回複,攥着手機迷迷瞪瞪睡着了,不知過了多久,他被一陣窸窣的動靜驚醒,豎着耳朵聽了一會兒,聲音是從隔壁他的房間傳來的,他第一個念頭是陳庭森回來了,還沒來及雀躍,那邊又是“咚”的一聲,像門打在牆上,瞬間打消了他的想法——陳庭森不會搞出這嘈雜的聲響。
是小偷?
他電光石火地回憶自己是不是忘了鎖門,“醫患矛盾入室報複”的新聞在腦中穿插而過,他屏息下床,貼着牆根蹭到桌邊,抄起陳庭森桌上裝飾用的無花瓶,踮着腳走到門後。
外面的聲響也消失了。
就在這時,“嗡——!”的一聲,猝不及防的來電讓床上的手機瘋狂震動起來,在這環境下幾乎振聾發聩,陳獵雪提了口氣,忙摸索着關機,門外的人肯定也聽到了,浮躁的腳步聲往這邊走來,陳獵雪驀地生出股奇妙的感應,他随着開門聲猛回過身,陳庭森高大的身型嵌入門框,“啪”地拍亮了壁燈。
“爸……”陳獵雪眼睛一眯,驚喜交加下又慌忙改口:“叔叔……”
男人在驟亮的燈光下蹙着眉頭,暗沉的目光裹着絲絲縷縷的酒氣纏繞上陳獵雪,寬敞的卧室陡然逼仄,陳獵雪暴露在陳庭森的視線下,像被鎖定的獵物,本能地嗅出了危險,從心髒到汗毛都震顫開來。
“叔……”
他想說叔叔你喝酒了,陳庭森冰涼地打斷他:“你怎麽在這。”
他巡視自己的房間,目光從掀開的被窩掃到陳獵雪光裸的腳,再暗沉沉地回到他臉上,語氣中摻了幾分煩躁:“不在自己房間,來這幹什麽。”
陳獵雪眼中閃過一抹隐隐的光,他忍不住向前邁步,試探着問:“你剛才在找我麽?叔叔?”想到了什麽,他眨眨眼,停在原地,“我想起來了。”他看着陳庭森,小聲說:“明天是竹雪的生日吧。”
“……”某種複雜的神色從陳庭森臉上一掠而過,不待陳獵雪細看,眼前一黑,剛打開的大燈又關上了。
“衣服解開。”
陳庭森酒後的嗓音沙啞迷人,有着粗粝的質感,摩挲過陳獵雪的心口:“回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