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飯沒吃多久,陳獵雪說了一堆有的沒的,臨了,陳庭森把筷子放下,他試探着問:“爸爸,我能回來跟你一起過年麽?”

陳庭森皺起眉頭看他,他立馬補充:“就過年那幾天。”

“到時候再說。”

陳獵雪自覺把這句話理解成應允,笑得眉眼彎彎:“謝謝爸爸。”

日子一旦有了盼頭,過起來就不難熬了。

學校一直補課到年前頭幾天,臘月二十八才真正開始放假,關崇與江怡的工作都清閑下來,三人共處的時間多了,陳獵雪開始留意江怡的肚子。江怡的肚子依然平平整整,陳獵雪把她的孕期當做計算時日的标尺,做足了與陳庭森分別十個月的心理準備,但搬過來一月有餘了,仍不見任何隆起,他忍不住好奇,問:“江阿姨,”他在自己肚子上比劃一下,盡量不給人唐突的感覺,“寶寶會在什麽時候開始長大?”

“你是想問幾個月顯懷?”

即便兩個仇人同住一間屋檐下也會化幹戈于雞毛蒜皮,江怡的母愛日漸蓬勃,她對陳獵雪繁雜的情感與僵硬的相處也日漸舒緩,跟最初比起來幾乎算得上和善。

她回憶着道:“我當時,四個多月才逐漸看出來。”

“當時”是哪個當時,誰都不用專門說破,江怡下意識看向陳獵雪的胸膛,陳獵雪習以為常地笑笑:“果然是這樣,我看電視裏也總是三個多月才發現。”

“聊什麽呢?”關崇從廚房端兩杯熱牛奶出來,放在二人面前,“一人一杯。”

江怡有了身孕後就不愛聞奶味,嫌腥,端起來抿了一口就推給關崇:“聊孩子。”

關崇看一眼陳獵雪,後者自然地換了個話題:“關叔叔,江阿姨,我跟我爸爸說過了,後天回去跟他過年。”

“已經說過了?”關崇問:“真不打算跟你爸爸說,一起來家裏過年?”

江怡接過他的話:“醫院年底最忙,他有時間給你做飯吃麽?”

“沒事,我在家等他。”

“挺好的,”關崇說,“你爸爸肯定也想你了,回家問他讨壓歲錢。我們這邊也給你備上,過完年回來領錢。”

陳獵雪笑着答應。

二十九晚上,縱康打電話過來,問陳獵雪要不要過去吃飯。

“現在?”

縱康剛下班回家,宋琪媽自那天清醒了不到十分鐘,這幾天都活得稀裏糊塗,給她買的紅紙一刀也沒剪;宋琪更是個甩手不會過日子的,明天就過年了什麽都不知道準備,他樓上樓下的操持,備些簡單的年貨,炸點兒丸子和芝麻葉子,讓宋琪幫忙打下手,陳獵雪隔着聽筒就聽見宋琪在吱哇亂叫,一會兒喊“你快過來”!一會兒喊“要粘鍋了”!

縱康無奈又好笑,對陳獵雪說:“明天年三十兒,你得跟他們一起吃飯吧?”

“我明天回家。”陳獵雪答他,“跟他們說過了,不在這邊過年。”

縱康很驚喜:“陳先生讓你回家了?”

“嗯,回家過年。”

陳獵雪說得模棱兩可,他知道縱康是真的為他高興,不忍掃他的心意。

縱康疼他。如果這世界上有誰是無所謂陳竹雪的心髒,只把他當成一個單獨的人來看待、不論發生什麽都掏心窩子為他考慮,這個人就是縱康。

“那你明天,在那邊吃完中午飯再來我這兒吧,現在也晚了,咱倆不差這一頓,明天來我給你帶點焦葉子回去,給陳先生嘗嘗。”

“好。”

縱康喜歡過年。

以前在救助站的時候就喜歡,他願意幹活,心細手也巧,一到年節的時候就被院裏的阿姨們叫去幫忙。忙前忙後的其實撈不着什麽好兒,到了吃東西的時候還是大鍋飯一起吃,還要幫着後廚端菜送碗。但他就是高興。

年齡越大的小孩在救助站越不讨喜,縱康沒有資助人,說難聽點就是個“賠錢貨”,一成年就得出去自己打工掙錢,在外面更是沒人能陪着過個踏實年。

他實在太孤獨了。

陳獵雪對過年本來沒什麽感覺,他與縱康的區別在于縱康渴望家庭,而他只渴望陳庭森,只要跟能跟陳庭森在一起,那就什麽日子都可以當年來過。

可眼下,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窗簾沒拉,落地窗外的積雪被打掃堆整成好看的樣子,遠處的煙花統一燃放區傳來隐隐的“嘭!”“嘭!”聲,他倒數着與陳庭森一起吃年夜飯的時間,好像也同縱康一樣,對這個新年期待起來。

第二天,陳獵雪是被關崇薅起來的。

天還蒙蒙亮的時候外頭就有禮花的炮聲,轟隆隆隆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昨天興奮到半夜才睡,被關崇拍着被子喊起來時一臉茫然。

關崇拉開窗簾,太陽光燦燦地灑進來,他神清氣爽地對陳獵雪說:“來,跟我一起貼對聯。”

與陳庭森過年時從沒有這樣的活動,陳獵雪去洗漱出來,就見夫妻倆都在客廳裏拉開了陣仗,茶幾上一條條鋪開滿桌子的對聯,江怡端着一只盛滿漿糊的小碗,一聯一聯的抹過去。

“起來了?”她招呼一聲,“把這張貼在你房門上吧。”

關崇過來跟他一起貼,閑話道:“我小時候,每到過年,就被我媽拽起來跟我爸貼對聯。現在年味沒有以前濃了,儀式感還是要有的。”

陳獵雪好奇:“為什麽用漿糊?膠水不行麽?”

關崇擠擠眼:“也是跟我媽學的,就當傳承了。”

這些普通家庭裏都經歷過的小事,陳獵雪與陳庭森過年時都沒體驗過。他在心裏盤算着下午回家也要去買對聯,明天早上騙陳庭森跟他一起貼。

午飯很豐盛,江怡與關崇一起下的廚,吃飯前還去院子裏放了一小嘟嚕炮仗,怕陳獵雪的心髒禁不住吓,關崇讓他和江怡躲在屋裏,自己在外面點燃撚子後一扔,伴着噼裏啪啦的炮響麻溜地跑進來,哈哈大笑:“物業等會兒又該來跟我哭了。”

江怡拍掉他肩上落下的硝灰,很幸福地微笑着。

飯後,關崇開車将陳獵雪送到宋琪家門前的小巷口,這破破爛爛的地方在年關空曠了不少,滿地的紅紙屑,路兩邊平房的窗戶裏都熱騰騰地炒着菜,倒顯得比平時可愛起來。

陳獵雪下車,關崇對他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有需要就及時聯系我和你江阿姨。”

陳獵雪答應下來,江怡降下車窗,竟難得地對他講了句玩笑話:“大年初一是要讨壓歲錢的,別放過你爸。”

她從包裏掏了三個紅包遞給關崇,關崇不顧陳獵雪擺手拒絕,全都塞進他口袋裏:“一個你的,另外兩個給那兩個孩子,你江阿姨說得對,壓歲錢該初一給,但是趕早不趕晚,跟你的朋友好好玩,過個好年。”

三個紅包分量不小,揣在兜裏沉甸甸的,陳獵雪推阻不過就沒再堅持,禮貌地向二人道了謝,揮揮手往巷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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