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晴天伴微風
晴天伴微風
在不斷的訓練和比賽中，焦陽和隊友們漸漸發現新加入的徐風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厲害，身高優勢令他在搶籃板球上很少失利，雖然他投籃很準，但他從不冒尖，搶到籃板球，總會盡快找到最适合的時機傳給他認為最适合的人選。所以，他在和大家逐漸默契之後，上場的機會越來越多，呆在場上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替補“似乎不存在了，大家只是根據對手和自身的現況随時調整上場的人員。
木夕一場不落地看完每一場比賽，眼中自然是只有焦陽的。她從最開始的默默注視逐漸開始肆無忌憚地跟着大家一起大聲加油，“三五加油，三五必勝”直喊得她半夜夢話都是這幾句，吓得舍友們驚醒後滿是抱怨和鄙夷。每次比賽後她直到在教室裏坐下還是激動萬分，直到發現自己嗓子已經冒煙，已經半啞，立馬喝下半杯溫水，每晚睡前一片金嗓子喉寶，告訴自己明天又是一副好嗓子。每次比賽，場邊的礦泉水都早早備下，可木夕總會特意提前拿出一瓶，仔細将瓶口擦幹淨，看準時間提前扭開瓶蓋，等焦陽下場休息時裝作不經意地遞過去。她怕焦陽和其他同學發覺她的“特殊相待“，所以每次都在遞水給焦陽之後又忙着給其他隊員遞水送毛巾。
賽場上，焦陽光芒四射，作為前鋒，他進球極準，只要他帶球沖入禁區，就很少失利，導致有幾場比賽的後半程，對手都會在他投籃時主動放棄攔截。偶爾的三分球，焦陽也同樣不會令人失望，多少次，24秒要到了，焦陽不得不勉強出手，可就是會一次又一次地投中，讓木夕激動地跳起老高，尖叫聲大到連身旁的安小雨都禁不住捂了捂耳朵，然後拽拽她，提醒她冷靜一點。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比賽的緊張刺激和歡呼的此起彼伏中，所以并沒有太多人在意木夕的狂熱，可木夕總會在緊盯焦陽之餘，隐隐感覺到一縷熾熱的目光從球場的某一個角落刺向自己，可那感覺總是一瞬，等她想去搜尋那目光的來源時，那感覺就散掉了，于是她又重回對焦陽的關注中。
這學期的籃球賽從十月中旬開始，經歷了一輪又一輪的淘汰賽之後，高三五班一路大殺四方，沖進了決賽。而本學期籃球賽決賽的日子也終于定下來了，11月5號，周五，下午四點。高三五班的對手是高一九班，這個剛剛進入這所高中、僅靠兩個月的時間就組建起來并一路過關斬将的七人組合不可小觑，所以焦陽在緊張的籃球練習和繁重的課業之餘盡量擠出時間，和隊友們一起去看了幾場對手的淘汰賽，觀察并記錄了每一個球員的位置、身體優劣勢、技術優缺點，回來後大家一起讨論攻防對策。
最後時刻終于來到了，下午3點10分，生物老師一句“下課”剛落地，同學們便騷動起來：生活委員帶着兩個男生最早沖出教室，他們去搬礦泉水了。接着焦陽一行人拿着籃球往籃球場走去，身後跟着烏泱泱的一群人，男生們分析着敵我戰況，半是自信半是憂慮，女生們叽叽喳喳地用絲毫不專業的角度讨論着幾個隊員打球時的帥氣和潇灑，個個都自信滿滿地說着今天一定會贏，木夕隐于其中，目光依舊沒從焦陽身上移開過，身旁的安小雨念叨她：“你的嗓子已經越來越啞了，你今天稍微收斂點兒。”但她看得出來木夕表面平靜下澎湃的心，所以在木夕不走心的“哦，知道了”的應答下，無奈地笑了一下，拍了拍木夕牽着她的那只手。
到了球場，雙方隊員各占據一側場地開始熱身，木夕找了最佳觀看位置站定，十指交叉握拳，微微低頭，開始默默向佛祖、耶稣基督、真神阿拉祈禱，祈禱比賽的精彩，祈禱最後的勝利。當她再次擡頭看向球場，和徐風的眼神有一剎那的觸碰，可徐風随即看向隊友，跑動、接球、傳球，一氣呵成，讓木夕覺得剛才的四目相對應該只是巧合，他不可能在這個緊張時刻還有閑暇看自己。
随着一聲脆響的哨聲，比賽正式開始。一九的學弟們果然個個生龍活虎，個子高、體格壯、跑得快、跳得高，短短五分鐘，比分22:12，一九領先。傳給焦陽的球被截斷、焦陽将要投出的球被打掉、防守焦陽的對手不留一絲空隙……這些總令木夕喉嚨裏的尖叫一次次被壓下，憋得臉通紅，急得直跺腳。第一次暫停，隊友們開始商量對策，大家雖然也為比分落後而着急，但看焦陽的神情，似乎早已料到，胸有成竹地和隊友們議論着，隊友們的臉色也漸漸緩和。木夕看着他們手疊在一起大喊“加油！加油！加油！”時的自信有力，懸着的心稍微放了一點。
在調整了戰術之後，三五班的老将之風逐漸顯現，隊友們之間的默契合作和相互成全讓一九的初生牛犢們見識到了所謂的“團隊精神”，每個人發揮着各自的優勢，又足夠了解隊友的優勢，傳球更加行雲流水，投籃補籃更加自如默契。三五的球員，人均80分的水準，可加上十足的默契和配合，便是90分的表現；相反，一九的球員，有95分的奇才，有70分的普才，可終究只有兩三個月的磨合，在幾乎融為一體的前輩面前，便只剩80分的表現。第一節結束哨聲響起時，34:29，一九的優勢已經褪去。
木夕雖然一直被緊張的比賽牽引着目光和注意力，可依舊提前将一瓶礦泉水的瓶口擦幹淨，擰開瓶蓋，在小節結束的哨聲響起時沖向焦陽。就在她将水向滿頭大汗的焦陽遞過去的一剎，水突然被一雙手截過去，“謝了”，然後瓶裏的水“咕咚咕咚”地流進了徐風的喉嚨。木夕驚愕之餘怒氣也翻上來，可定睛一看徐風，也是如焦陽一般，臉上一塊兒通紅，一區慘白，鼻翼因急喘而匆忙開合，發梢上的汗水或是滴下或是流下，于是木夕驚覺自己的婦人之仁、小肚雞腸，他也是為了班級的榮譽而戰的勇士，和焦陽一樣需要照顧、鼓勵、關心，于是她轉怒為笑，囑咐道：“慢點兒喝，別嗆着，給你毛巾。”
第二節，一九繼續發揮個人優勢，三五繼續發揮團隊精神。随着三五球員的默契配合和焦陽的一個個進球，木夕的吶喊助威和興奮尖叫也一次次響起，本來小雨還偶爾拽拽木夕，提醒她別激動過頭了，可随着比分咬得越來越緊，連平日裏冷靜穩重的安小雨也開始沉浸于比賽的刺激和體育的魅力中，看得入神，也喊得大聲。第二節比賽結束，55:53，已是平分秋色。
這次休息時間裏，木夕如願以償地把準備好的水和毛巾遞到了焦陽手裏，離開時她聽到焦陽對其他球員說：“沒想到這次比賽竟然這麽累，以前沒替補，5個人也能打下來，現在6個人，輪換上場也覺得累。”
“估計是一開始失利的心理壓力導致的，大家別太緊張，放開了打，說不定會輕松一些。”木夕脫口而出自己的看法。
衆人看過來，先是片刻的安靜，然後紛紛點頭：“你說的對！”“有道理！”
徐風的聲音傳來，雖然夾雜着喘氣聲，但冷靜：“可是我們也必須正視起來，對方體格好，還有3個替補，所以接下來他們肯定還會走‘暴走’路線，我們不能懈怠，很難輕松。“
衆人又是一陣安靜，焦陽看了看大家，開口道：“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我們自己不要亂，穩紮穩打就好。贏了固然好，即使輸了，也棋逢對手，打得酣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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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聽完，臉色緩和，“是啊，打得爽就行！”“加油，努力就夠了！”“來來來，加油加油加油！”
第三節開始，果然不出徐風所料，對方又換上了一名身材高大的後衛，一名極速靈活的小前鋒。新上的後衛高出徐風半個頭，胳膊比徐風粗上一圈，手掌又大又厚，雖然沒有徐風靈活，可整個人杵在那兒，就已經穩如泰山，不好應付。小前鋒剛過一米七，可極其靈活，帶球突破常令防守頻頻失利，投籃又準。
進入11月，已是秋末冬初，白天的氣溫已降至十度左右，但圍觀的同學們個個群情激昂，臉蛋兒紅撲撲的，而木夕更是誇張，緊張到額頭開始滲出涔涔汗水。
果不其然，第三節比賽結束，77:68，一九再次領先，三五再度陷入危機。
這次的休息時間，木夕明顯感覺焦陽在接過水時手上沒了力氣，臉上少了生機，眼中布滿喪氣。隊員們圍在一起，或是搖着頭，或是嘆着氣，或是嘟囔着“怎麽辦”“看來是輸定了”……徐風雖然也是一副不樂觀的表情，但一直盯着對手那邊思索着什麽，他小聲說道：“也不是完全沒希望。看得出來，剛才那個大個兒後衛已經跑不動了，我預感他最後一節不會上場，所以搶籃板這塊兒我還有些信心，另外，據我平時觀察，你們的三分球都練得不錯，我覺得大家可以再放得開些，不要怕失誤，畢竟我們已經是光腳不怕穿鞋的了，只能兵行險招，投三分得分多又不耗時，尤其是焦陽，我對你有信心！“焦陽低着頭聽着，聽完後擡起頭，眉頭逐漸舒展，對大家說：“只能這樣了，拼一拼，試一試，我們還是穩打穩紮，但時機來了也要抓住，強子的三分也準，別拘着，該投就投。”大家知道勝率已經不高，雖看重結果，但更享受過程，所以互相拍拍肩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都笑了出來，像是走進死巷子的人頓悟了，不再急着找出口，索性席地而坐，看雲卷雲舒、人來人往。“加油加油加油！”這次大家喊得依舊大聲，口號聲卻不再激動，而是坦然。
最後一節比賽，一九的大個兒後衛果真沒再上場，看來任何事都是有一利則有一弊，他居然只跑得動十分鐘，但同時也看得出來，一九的籃球隊雖然默契度不夠，但很懂得調兵遣将，既然能者輩出，就個個都出來發揮一下。三五的隊員們在明顯的劣勢下絲毫不焦躁，是令一九的學弟們沒有想到的，本來以為一九會故意拖時長，保持領先優勢，沒想到年輕氣盛的他們正在試圖在這最後節點将優勢拉大，結果多次失誤，被沉穩的學長們撿了漏，這其中，徐風撿到了關鍵的幾個籃板，焦陽在對手不以為意的狀況下投進了三個三分球。
有時，籃球比賽的魅力就在于不确定性，一場看似本已确定輸贏的比賽，卻在最後三分鐘的時候讓人看到了微弱的奇跡，83:79，直到此時，學弟們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猖狂了，應該謹慎起來，可有時情緒的時機錯位了，只能帶來持續性的錯誤，在他們謹慎的時候，三五的學長們開始了猛攻，而學弟們的畏首畏尾直接導致了機會一次次的喪失，兩分鐘內，居然只進一球。最後一分鐘，85:85。木夕已經緊張到呼吸都随着場上的情況而變，時而急促，時而屏息。她的嗓子早就啞了，已經喊不出”加油“，只從喉頭裏發出嘶啞的聲音，水，也根本喝不進去。攥緊的拳頭裏，指甲将寸寸肌膚上嵌入了斑斑印記。安小雨陪着木夕看過很多場籃球比賽，平時體育課上也用餘光瞥了很多次訓練的場景，可這一次，卻是她真心看在了眼裏，第一次，被籃球的魅力折服，她緊張地抱着木夕的肩膀，越來越緊，越來越用力，只是抱的人和被抱的人，都沒察覺。
木夕看見籃球經過一個漂亮的弧線，落入了對方的籃筐內，三分球，88:85。木夕耳畔傳來小雨無意識脫口而出的兩個字“完了”。她一直緊繃的雙肩無力地洩下，小雨一聲嘆氣，将下巴抵在她松垮的肩頭。此時，焦陽和徐風同時拍了拍手，“啪啪”兩聲脆響，提醒着隊友們調整跑位，開始最後一次進攻。只剩15秒，結局已定，很多圍觀的同學開始漸漸散去。
焦陽投出的最後一個球，沒進，徐風搶到籃板球，傳給隊友之後卻向後跑去，這怪異的移動令他的防守者疑惑。接到球的隊友試圖進攻，被兩人防守，始終不得成，只得傳回給三分線處的徐風，徐風跳起接到球，落地時腳在三分線外，他的防守者不可置信，看着徐風跳起投三分，慌不擇路，竟直接撞過去，球進，徐風歪着身體落地，“啊”的一聲，痛苦刻滿了全臉，一記短哨聲響起，此時的記分牌被翻到88:88。裁判打出防守犯規的手勢，徐風獲得一次罰球機會。隊友們圍在他身邊，他咬着牙說”沒事“，衆人将他扶起，他站在罰球線前，定了定神，深呼吸，投出，球進，88:89。此時的歡呼聲響徹整個校園。木夕看着剛才20秒之內發生的一切，不受控地發出尖叫聲，伴随而下的，還有熱淚。這時她才察覺，焦陽他們沒有一個人在慶祝在歡呼，都圍着徐風。木夕擠過去，聽見體育老師說：“應該是落地的時候身體失衡，腳腕扭傷了，先送去醫務室讓校醫看看，嚴重的話馬上送市醫院。”徐風被隊友們扶上擔架擡走，木夕卻依稀看到他因傷痛而扭曲的臉上居然出現了一瞬得意的笑，她覺得自己應該是看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