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西南風三到四級
西南風三到四級
徐風的右腳腳踝2度損傷。木夕後來才聽說,原來徐風在之前的訓練和比賽中已經崴過幾次腳了,但都不算嚴重。
木夕曾半開玩笑地問徐風:“最後那個球,是你故意設計令對方犯規的吧?”徐風笑笑,一臉神秘地說:“你猜!”木夕搖搖頭,覺得沒必要追根究底,就沒再問下去。焦陽扭過頭接話道:”他就是故意的!“話裏沒有指責,全是贊賞。
焦陽回過頭去,木夕也收回向前看的目光,不經意地落在徐風的臉上,此時,徐風已經低下頭,臉上卻還挂着剛才未散去的笑,木夕這才反應過來,剛才徐風的“你猜”兩個字,是他第一次真正開口對她說的話,而且這樣輕松的調侃和不經意的笑,令木夕覺得他像是換了一個人,沒那麽冷酷,也沒那麽讨厭了,果然,籃球的魅力真大,竟在不知不覺間,拉近了人們之間的距離,不管是場上奔跑的,還是場下助威的。
接下來的日子裏,大家對這位籃球賽的“有功之臣”心存感激,畢恭畢敬,随時準備駕起他的胳膊,扶着他的身子。有人陪他往返于宿舍和教室,有人課後陪他去衛生間,他但凡有需要,不用他張嘴,總有人等着幫他。
尤其是木夕,看見他杯子裏的水沒了,就趕快幫他接滿,有節課後,他忍不住告訴她:“不用老是幫我接水,我看見杯子裏有水,就總想喝了,喝了總想上廁所,我這腳,上廁所也實在是有點兒不太方便。”
木夕一聽,先是臉紅了,接着嗔怪說:“你毛病還真多,那我就等你拜托我時再給你接。”
徐風笑了笑說:“好。”
自從徐風受傷後,班主任楊老師就允許他在教室裏吃飯,大家都熱心幫他打飯,每次幫他打飯的同學問他這頓想吃什麽,他都說随便,大家就在食堂吃完飯後幫他帶飯回教室,到那時,食堂裏剩餘的飯菜種類大多不全了,還真是“随便”買的。木夕吃完飯回來,看看徐風在吃的飯菜,五回有四回都搖頭,兩天後,她終于忍不住了,說:“把你的飯卡給我吧,以後我幫你帶飯回來。”
徐風嘴裏含着飯,含糊不清地問:“為什麽?”
木夕不耐煩地回答:“哪有那麽多為什麽,給我就是了。”
徐風咽下嘴裏的飯,從課桌裏拿出飯卡,猶豫了一下,還是遞給木夕,說:“那麻煩你了。”
木夕接過飯卡,得意地笑着,用京腔說:“您就瞧好吧。”
自從木夕開始幫徐風買飯,一下課她就先沖去食堂,幫他買好了帶回來,再叫上安小雨一起去食堂吃飯。其實,食堂的飯菜種類并不多,但她買給徐風的飯,葷素搭配,營養豐富,而且是熱騰騰帶着鍋氣的,不像前兩天,別人幫忙買回來的飯都是半溫半涼的。
有一次徐風看着木夕帶回來的飯菜,滿臉笑意,說:“我怎麽覺得我一個星期就能胖一斤啊。”
木夕哈哈一笑,說:“我這個飼養員可是滿學分畢業的,絕對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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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風接着說:“何止合格,簡直是優秀!”
說完,兩人哈哈笑得停不下來,直到安小雨扭過頭叫木夕:“趕快去吃飯,餓死啦。”
這時木夕才拉上安小雨的手,蹦蹦噠噠出了教室。徐風望着木夕的身影,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他就呆呆地看着門口,笑意一直在臉上挂着,久久不散。
他想起小時候,爸媽為了忙工廠的事情,經常不回家,他餓了,就随便找點吃的,家裏有什麽吃什麽,打開後沒吃完、變得皮軟的方便面,忘記放進冰箱、過期了的酸奶,別人送來的“三無産品”火腿腸,要麽幹掉要麽長綠毛的饅頭......再大一點,他開始自己泡方便面吃,可吃多了,反胃惡心,就去街邊買涼皮、煎包子,吃多了,還是會膩。他也跟爸媽抱怨,想讓媽媽做飯菜給他吃,可媽媽總說太忙,忙得她連睡覺的時間都不夠,哪有空給他做飯吃。
後來妹妹出生了,媽媽突然就不忙了,每天在家帶妹妹。徐風安慰自己,不是因為媽媽偏心妹妹,而是因為剛巧,就是那麽巧,工廠進入了正軌,媽媽不再需要那麽忙了。可也許是因為多年的生疏,他和媽媽相處起來很尴尬,像是陌生人硬湊在了同一屋檐下。
至于飯菜呢,媽媽不會做,就請了保姆。可妹妹從小就強勢霸道,她要保姆依據她的口味做菜,徐風比妹妹大那麽多,自然不會争什麽。就這樣,漸漸地,徐風不知道自己喜歡吃什麽,只知道最讨厭方便面的味道。
爸爸還是不常在家的,即使偶爾回來,不是陪客戶喝多了,就是累癱了,所以不是吐就是睡。家裏只有媽媽和妹妹,但是,她們的聒噪和他無關,沒有他可以或是想要加入的話題,只有他不适應的吵鬧,他就這樣,又是不解,又是逃避,懵懂中讨厭和所有年齡段的任何女性說話。
可當他面對木夕買回來的飯菜,他第一次覺得吃飯這件事,用心起來原來可以這麽有味道,這其中的味道,有多少是食材的原味,有多少是食堂阿姨的手藝,有多少是木夕的關心,他吃不出來,總之是從未有過的煙火氣。
自習課上,經常偷偷吃水果的木夕把最近吃的水果都換成了橘子和番茄,而且她都半誘惑半強迫地和徐風一起吃,徐風吃了幾次,就說:“謝啦,你自己吃吧,其實我吃不慣水果。”
木夕一臉嚴肅地說:“吃不慣也得吃,你現在是受傷啦!多吃點維生素C可以加速傷口愈合。快吃!”
木夕說着,把剝好的一顆橘子放到徐風的課桌上。徐風怕被人看到,趕緊把一整顆橘子塞進嘴裏,之後發現塞太滿了,趕快嚼幾下,汁水從嘴角流出來,狼狽又好笑,把木夕逗得忍不住笑,只好咬着課本盡量笑不出聲。
前排的焦陽把一切都聽在了耳朵裏,他大聲說:“安靜,自習課上不許吃東西,不許說話!”
吓得兩人趕緊坐好,裝模作樣地看書寫題。
徐風還在回味嘴巴裏橘子的味道,酸酸甜甜的,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高中生的身體修複功能是很好的,一周後,徐風就不再使用拐杖,兩周後,他已經可以自己慢慢走路,一個月後,完全康複的他甚至要去上體育課,最後還是被同學們硬生生攔下了,一臉生無可戀的徐風感嘆着自己沒能抓住高三最後幾節體育課,會終生遺憾的,木夕安慰他:“把腳養好,往後幾十年都可以打籃球。”本來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話,在徐風聽來卻別有暖意,尤其是“往後幾十年”幾個字,似乎木夕在跟他承諾些什麽,徐風竟也傻傻地暢想些什麽。徐風正想要說什麽,木夕已經拉着小雨,跟在焦陽身後去上體育課了。
安慰和追随的區別,徐風看得很清楚。
下課鈴聲響起,同學們陸陸續續回到教室,徐風卻遲遲不見木夕,而且安小雨的位置也是空的。直到晚自習上課鈴聲起,兩人才進來坐下。木夕一坐下就趴在桌子上,臉貼着書,雙手捂着肚子。焦陽走過來,看周圍的同學沒人注意到他,他放下一杯熱水就轉身回自己的座位坐好。木夕擡頭看了看那杯熱水,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笑,然後頭又無力地墜下,落回書上。不一會兒,安小雨去教室前面的插座上拔下一個東西,拿着走過來,在木夕旁邊蹲下:“來,把電暖寶放在肚子上試試,我肚子疼的時候用這個一暖就好多了。”木夕無力地說:“我以前試過,不管用的。”安小雨無奈地咬咬嘴,木夕有些不忍心,說:“好,我再試試。”說完接過安小雨的電暖寶塞進外套裏,然後,頭還是重重地砸在書上。
徐風起身向外走出教室,不一會兒又回來了,坐下後小聲對木夕說:“哎,給你個東西。”木夕嘆了口氣,費力地把頭轉向徐風,都不曾把頭從書上擡起,此時徐風才發現木夕額頭上都已經滲出了汗,嘴唇和臉色一樣,白如紙。徐風把手裏的膠囊擠出來,遞給木夕:“趕緊把這個吃了。”木夕皺了皺眉,有氣無力地說:“什麽藥呀,我又沒病。”
“都要疼死了還叫沒病?!趕緊吃了,這是止疼藥,我問過校醫了,她說別的都不一定管用,可這個止疼藥一定管用。”
“我不吃,喝點熱水就好了。”木夕此時雖然覺得有點尴尬,可實在太疼了,倒也不顧了,這年齡的男生哪個不知道痛經的。
“好什麽好,熱水對你根本就不管用,校醫說了,止疼藥一個月吃一兩粒沒有副作用也沒有依賴性,你別磨蹭,趕緊吃了吧!”
木夕看着徐風着急的表情快要轉化為發怒了,自己也着實疼得慌,就遲疑着接過了藥,剛放進嘴裏,徐風就把水杯遞給她。
吃了藥,木夕依舊半死不活地趴着,過了一二十分鐘,她居然覺得沒那麽疼了,不止是肚子,就連剛才酸疼的後腰和膝蓋也舒服多了,她像是活過來似的舉起頭,感覺頭也不像之前那麽沉了。木夕暗想:“止疼藥這麽管用,早知道早吃了,害老娘白白疼了這麽多年!學校的生理衛生課怎麽不講講這個,多重要啊!”
徐風見她“起死回生”,欣慰地笑笑,問:“好多了?”
“嗯,好多了。謝謝你的藥。”
“沒事,以後別硬抗,該吃藥就吃。”
“嗯,記住了,謝謝兄弟。”木夕為了緩解尴尬,拍了拍徐風的肩膀,一副哥們兒義氣的模樣。
徐風暖暖地笑着,木夕突然發現,這張平日裏冰冷的臉笑起來倒有幾分帥氣,看了兩三秒,趕緊收回了目光。這時她才發現桌子上不知何時放了張字條,瞬間咧開嘴笑着打開來看,“好點了嗎?要不要幫你沖杯紅糖水?”木夕抿着嘴笑,拿起筆寫道:“不用啦,我已經好了,謝謝。”再畫上她慣用的笑臉,重新将紙條折好,遞給徐風。徐風冷着臉接過,點了點前面焦陽的後背,将紙條遞到焦陽伸過來的手中。
幫忙和貼心的區別,徐風看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