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暴風雨
暴風雨
從那天之後,木夕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正常上下班,還偶爾把徐風叫出來,和小雨趙浩四人一起吃晚飯、一起去運動館,兩個男生打籃球,兩個女孩打乒乓球,四人打羽毛球混合雙打。
有一天打完球,大家一起去吃宵夜,路邊攤的小方桌,一人坐一邊。
木夕從牛肉烤串上啃下一口,肉有點兒老了,木夕費勁地嚼着,徐風看到,說:“要是不好嚼,就幹脆吐出來,換這個吃。”說着遞過去一個羊肉串。
木夕沒接,繼續嚼着說:“我跟大家說個事兒,我談戀愛了,以後可能沒那麽多時間陪大家出來打球撸串了。”
徐風收回遞出去的羊肉串,愣愣地看着木夕。小雨問道:“什麽時候的事?和誰?我怎麽什麽都不知道?”
木夕故作鎮靜地答道:“就是之前做節目的時候認識的那位詩人,周一。”木夕明知道自己扔了顆炮彈,卻說得平淡如水,就像告訴大家她今天早餐吃了豆漿包子一樣。
“周一?他咋不叫周六日呢,哈哈......”趙浩本來因為這個名字沒心沒肺地笑着,但看到小雨和徐風的臉色,連忙止住了笑。
“啊,我好像記得那個周一,詩寫得讓人看不懂的那個。”小雨搜索着記憶。
“說自己遁世,其實就是跟媽媽一起住在鄉下,說自己脫俗,其實就是不想工作,說自己清高,還不是因為沒出版社收他的詩。談起自己的作品,總一副自負的樣子,說起別人的詩,能挑出一堆毛病......”徐風不耐煩地說個不停。
木夕打斷他的話:“不了解別人之前,請不要随意評價,尤其他現在是我的男朋友。”
徐風又是不服氣又是擔憂地說道:“我在微博上看到他騷擾女學生的事,他當時......”
木夕再一次打斷他的話:“那些都是鍵盤俠的惡意杜撰,他都給我解釋過了。”
“可是,空穴......”
“行了,我就是跟你們說一聲。他是什麽樣的人,我會慢慢了解清楚的。”
徐風氣得臉通紅,還要說什麽,被小雨拽了拽胳膊,“好,你就先交往看看。”說完,給徐風使了眼色,徐風把話咽下,一口氣喝完杯裏的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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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浩拿起一串羊肉串,陰陽怪氣地說道:“本來面前有一盤又嫩又香的羊肉串,肥瘦相間,肉質鮮美,孜然和辣椒面撒得剛剛好,不多也不少,可是某些人就是不懂,非要去吃牛肉串,又柴又老,咬不動,肉還不新鮮,鹽還加多了,齁鹹......”趙浩還沒說完,小雨拽了拽他的胳膊,嘴巴做出“閉嘴”的口型。
木夕放下吃完的扡子,擦擦手,說:“我先走了,周一約我去散步。”
“這麽晚還散步?”徐風脫口而出。
“周一說他晚上比較有靈感,尤其是人少的地方,和我一起聊天,能幫助他創作。”木夕站起身,傲嬌地說道。
小雨也馬上站起來,說:“他是不是沒安好心啊,晚上,人少,他要幹什麽呀?”
“大姐,拜托,我都三十了。”木夕一臉的不屑。
“虛歲。”小雨糾正。
“她虛的何止是歲,還有腦子。”趙浩嘟囔着。
木夕手機響起,她接起來:“喂,你快到了?你不用過來接我,我打車過去,很快的。嗯,好,東門,我知道......”木夕邊講,邊沖大家揮揮手,在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坐上去。
徐風也跟着站起來,小雨問他:“你幹什麽去?”
“我得去看看,我不放心。”
“有什麽不放心的,就像她說的,她都三十了。”
“可是......”
趙浩一把将徐風拉回椅子上,“哥們兒,你連個備胎都談不上,還管人家開什麽車!吃你的串吧!”
一個月後的一個夜裏,木夕在房間裏寫稿,小雨進來,坐在床邊,說:“我過一陣兒要搬走了。”
“啊?為什麽?”
“我和趙浩,打算結婚了。”小雨臉上露出幸福,是不急不躁,穩穩的幸福。
“他終于向你求婚啦?”
“沒有求婚,就是我們倆商量的。”
木夕點點頭,“也是,你們倆這樣真好,什麽事情都有商有量的,不會突然哪天來個驚喜,也不會突然哪天就來個霹靂。婚期定在什麽時候?”
“還沒定好,我們都忙,還要跟家裏商量,但是,我們最近在看房子,可能很快我就會搬走了。”
木夕緊緊握住小雨的手:“祝你幸福。”
小雨也握着木夕的手:“我會的,你也會的。”
木夕凄楚地咧了咧嘴:“我嘛,暫時是不會幸福喽,以後再說吧。”
“怎麽了?和周一相處得不好?”
“也不是,但總覺得,少了點兒什麽。”
“本來就沒什麽感情基礎,當然少很多東西。”
“或許是吧,但感情也是可以培養的嘛,我再加油。”
“木夕,有些事情,方向錯了,越加油,往錯的方向走得就越遠。”
木夕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木夕家的客廳裏,徐風把一沓照片放到茶幾上,說:“這回你該死心了吧?他同時和這麽多女人約會!人渣!”
木夕拿起照片翻看了幾張,茫然地放下,說:“詩人是需要刺激的,刺激産生靈感。”
徐風不可置信地看着木夕,大聲說道:”他詩不詩人我不管,可他跟你交往了,對感情不負責任我就要......”
“你要什麽?”木夕盯着徐風。
徐風來勢洶洶的氣場頓時弱了下去,聲音小了,也結巴起來:“我要,我,我的意思是......”
木夕見徐風語塞的樣子,也心軟下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不分手嗎?”徐風的語氣怯懦卻堅定。
“再說吧。”木夕無奈地回答。
“分手。”
“我會自己看着辦的。”
“分手。”
“我說了,我會自己看着辦的。”木夕說着把徐風往門口推。
“分手。”
“徐風你夠了,朋友間的關心也要适當。”
“那就不要只是朋友!”
兩人同時僵在原地,這時門開了,小雨走進來,見兩人神色不太對勁,問:“你們倆怎麽了?”說着放下手裏的購物袋和包包,看見茶幾上的那沓照片,走過去拿起來看。
徐風眼睛依舊堅定地看着木夕,卻問小雨:“如果她已經可以接受另外一段感情,那是不是代表她,也可以接受我?”
小雨不知該如何回答,而且她也看得出來,或許這個問題,本來就不是在問她。
“當年,你告訴了焦陽我報考的事情,焦陽離開了我,現在,你拿着這些照片,讓我離開周一。你到底是有多見不得我好?!還是說,你為了自己的那點私心,要把我周圍的男人都清幹淨,這樣我就只能接受你了?”
徐風疑惑地望着木夕,他沒想到她竟然會這麽指責自己的關心。
小雨沖木夕晃着那些荒謬的照片說:“你在說什麽?!孰是孰非,你看不清楚?!“
木夕接着對徐風說:“我就是喜歡渣男,在我眼裏,這些男人,最起碼都比你強!”
徐風一時間一口氣憋在胸口,喘不上來,臉和眼睛都憋得通紅,他定了定神,依舊怯懦卻堅定地說:“你心裏有氣,就盡管朝我撒,可是,分手!”
“啪”一聲脆響,徐風的左臉印上了粉紅的五指印,木夕的右手抖在空氣中。
“陳木夕,你夠啦!”小雨用從未有過的尖叫聲停止了這可怕的一幕,她真的擔心木夕會做出什麽可怕的行為傷害徐風,她更擔心徐風會做出什麽可怕的行為傷害他自己。
小雨拿起徐風的外套遞給他,将他推出去,關門前小聲對他囑咐:“打車回家,不許開車。”
關上門,小雨一把拉過渾身顫抖的木夕,将她按在椅子上,自己也拉一把椅子坐在她對面。
“木夕,你該跳出來了,放過徐風,也放過你自己吧。”
小雨的一句話,将木夕的眼淚勾出來,簌簌而落。
“木夕,你心裏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不怪徐風,是不是?”
木夕擡頭,淚眼婆娑地看看小雨,鼻翼微微地、卻不停地抽動。
“當初,一天之內的打擊太大,我們都擔心你撐不住,你不哭不鬧,強撐着,可這樣,遲早要出事,我知道你需要一個情緒的出口,悲憤的發洩口,徐風情願你将痛苦都轉嫁到他身上去,讓你發洩,讓你釋放。”
木夕的淚停了,眼睛盯着小雨,嘴巴微動了幾次,沒有出聲。
“我們原本以為,情緒的抒發總有個盡頭,哎,也怪我學藝不精,低估了你情感的濃度。沒想到,九年過去了,你不止沒讓事情過去,還被它困住了,所以,我必須把你心裏明明知道卻深藏不露的話拎出來,露骨也好,殘忍也罷,都清清楚楚地告訴你,那是場意外,不怪焦陽,不怪阿姨,不怪徐風,更不怪你,你停止折磨彼此吧。”
木夕整夜整夜被自己吵鬧地不能入眠的話,被小雨說出來,仍舊是振聾發聩。
“你是怪自己的,怪自己為了一個不值得的男人,引得媽媽擔心,還不能去接她,讓她出了事。”
木夕的淚又一次湧出,斷了線,肩膀劇烈地抖動着。
“你是怪徐風的,他明明什麽都沒做錯,卻一再承受着你的無理埋怨,一次次對他的傷害讓你只能把他越推越遠。”
木夕點點頭,依舊在落淚。
“你是怪命運的,一天之內,把你愛的焦陽送到天邊,把你愛和愛你的媽媽送到天上,把愛你的徐風送到地獄。”
木夕哭出了聲,那聲音嘶啞難聽,歇斯底裏。
“可你們都沒有錯,木夕,那真的就是一場意外。我相信阿姨在天上,看到你這樣為了她痛苦地活着,該多心疼。”
木夕的放聲大哭慢慢轉成小聲啜泣,她閉上眼睛,然後,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的這些話,你在心裏不知道自己對自己說過了多少次,我不說,是以為你叫得醒自己,結果看來,還是得有個人親口說給你聽。”
木夕慢慢睜開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吐出來。
小雨看到她這樣,終于止不住自己的淚水,任其滾落,然後,她緊緊地抱着木夕。
木夕終于開口:“對不起,讓你擔心了,謝謝你,替我說出了我不敢為自己解圍的話。”
小雨雖然沒能止住眼淚,可笑容在嘴角炸開,她放心地松開了臂膀,對木夕說:“還有個人,你也欠他一聲對不起。”
木夕擦了擦小雨臉上的淚,也擦了擦自己的,會心一笑,說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