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雨後彩虹
雨後彩虹
木夕走到徐風家門前,這是她第一次來這裏,想起剛才對出租車司機熟練地說出這個地址的時候,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原來在她心裏,她早已想來找他。木夕按了門鈴。
徐風聽到門鈴聲,有氣無力地起身,走到應答屏幕前,一擡頭,看見屏幕裏木夕的臉,他眼裏頓時有了光。他趕緊對着屏幕說道:“你等一下,我馬上來。”他飛奔着去開門,在院子裏差點兒掉了只拖鞋。
徐風打開門,看着門外的木夕,滿臉笑意。
木夕看着他,莞爾一笑,說:“不請我進去嗎?我有話要說。”
徐風這才反應過來,趕緊讓開身體,說:“趕快進來。”
木夕走進院子,淡淡的桂花香氣讓她禁不住貪婪地深吸了一口,她問到:“現在并不是桂花的季節,怎麽有桂花香呢?”
徐風解釋道:“金桂一年只開一次花,所以我就種了幾株四季桂,雖然每季都能開花,但沒有金桂的香氣濃郁。”
木夕笑了笑,“哦”了一聲。
兩人進屋,徐風讓木夕在沙發上坐下,他倒了杯溫水給她。
木夕接過,喝了一口水,手摩挲着杯子,低着頭,喃喃說道:“我今天來,是為了......”
徐風嘴角帶着笑意,認真地看着木夕。
木夕吐了一口氣,放下杯子,坐直身體,轉向徐風,看着他的眼睛。
徐風被木夕這樣正式的對待吓了一跳,馬上坐得更端正,看着木夕,示意她自己在認真聽,讓她說下去。
木夕說道:“我今天來,是為了道歉。”
徐風釋然地一笑,“哦,今晚的事啊,沒關系,我沒生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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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今晚,”木夕打斷了徐風的話,接着說:“不止是今晚,是這九年,從我媽去世那天開始。”
徐風愣住,嘴張了張,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木夕。
木夕徐徐說道:“我媽的事,根本就不是你的錯,我只是下意識地自我保護,把本該給自己的責怪和埋怨,一股腦兒地都推到你的身上,只有這樣,我自己才能好過一點。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木夕說完,如釋重負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顆眼淚從眼角落下。
徐風半跪在木夕的腳邊,伸手握住木夕放在膝蓋上的手,深情地盯着木夕說道:“我很高興你這樣做,都推到我身上,這樣你才能熬過了這些年。而且,是因為你信任我,才選了我,是不是?你的心理需要保護的時候,你選擇了讓我保護你。我真的很高興。”
徐風的回答令木夕有些驚訝,同時她又很感激他這樣的深情,将他的手也用力握緊了。徐風感受到了力度,咧開嘴笑了笑,起身坐在木夕旁邊,環臂緊緊抱住了她,任她在懷裏嗚嗚哭泣。
哭了一會兒,木夕把頭從徐風肩上擡起,自嘲地笑說:“今晚哭了太多了,都哭累了。有酒嗎?”
徐風說:“有,等一下。”他起身走到冰箱前,打開,笑說:“我這裏還真沒什麽東西,啤酒倒是不少,管夠。”
徐風将一罐罐啤酒放在茶幾上,打開一罐,遞給木夕,再打開一罐,抵到自己嘴邊。
兩人什麽都不再說,木夕看着窗外的桂花樹,一口口地喝着,徐風也随着她的目光,看着窗外,一口口地喝着。
木夕的酒量本來就不行,才三罐,已經臉頰緋紅,心跳加速,再加上之前哭得太多,身體終于撐不住,她對身旁的徐風說:“我困了。”
說完,木夕頭一倒,側着的身子眼看要向着徐風塌下去,徐風竟不敢接着木夕的身子,三分醉三分羞四分怯地躺倒下去,不料木夕還是實實地倒在了徐風懷裏,唇落在他的脖頸上,下巴抵在他的鎖骨窩裏。
徐風一動也不敢動,緩緩閉上眼睛,感受着彼此觸碰的部位:先是木夕的唇,軟軟的,貼着自己左下側的脖子;木夕均勻的呼吸将溫熱的氣息從鼻孔一次次地送出,吹動着自己頸部的每一個細胞;往下,木夕的左胸口貼着自己的左胸口,兩人的心跳似乎是同頻的;再往下,徐風不敢再感受,緊張地一次次咽口水,喉結在木夕的臉側上下游走。
夜裏,木夕睡得很踏實,也許她很久都沒睡得這麽好了。徐風的胳膊被她壓得麻木,卻絲毫不舍得抽走,就這麽摟着她,聞着她發絲的香氣,聽着她均勻的呼吸。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落地窗灑進來,木夕醒來,惺忪的睡眼因為過多的哭泣而難以睜開,一晚不敢亂動的徐風此時卻是睡意正酣。木夕揉了揉眼睛,終于在腫腫的眼皮裏打開了一道縫,她剛好看見陽光灑在徐風的臉上,認識了他十幾年,她是第一次發現,這個男人的睫毛這樣的長,眉毛這樣的濃,額間的發際還是美人尖的模樣,平時的單眼皮現在閉上了,細細長長的,鼻子挺,嘴唇薄。
她突然發現這樣的親近竟未令她覺得不妥,似乎早該是這樣子的,而且她确信這不是因為她的歉疚,而是因為對他早已生出的近乎于崇拜的佩服。她佩服他的成熟包容,佩服他的堅持努力,佩服他的拎得清,無論是學業事業上,還是感情生活上,不像她,懵懂無知,一頭撞死。
但話說回來,歉疚,總還是有的,畢竟把他當作情感的出氣筒這麽多年,于是,她帶着這些複雜的,自己都搞不清孰輕孰重的感情,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吻。
徐風猛然醒來,睜開眼睛,看着發生的這一切,不可置信,從昨晚木夕出現在門口,他已經感受到了太多的不可置信,讓他猶如夢中,直到這一刻,令他更加确信,真的只是自己的美夢,于是他喃喃說道:“但願長醉不願醒......”
木夕撲哧一笑,坐起身來,徐風這才感覺到自己那條麻木的胳膊開始酸痛,他揉着胳膊,才突然意識到,酸麻的感覺這麽真切,不是夢中,眼中盡是不敢相信的歡愉。
徐風送木夕回到家,小雨聽到動靜就從房間裏走出來,看着兩人略帶尴尬卻釋然的表情,心下似乎已經聽到了“和好”兩字,向木夕打趣道:“哎呀,我之前說的是‘打算結婚’,不是‘立馬結婚,此刻搬走’,你就這般迫不及待地抛棄這個家,夜不歸宿啦?”
木夕聽完立馬紅了臉,氣呼呼地嚷:“說什麽呢,我只是昨晚喝了點酒,迷糊糊地睡着了。”
徐風看着木夕羞赧的表情,溫暖地笑着,也跟着打趣說:“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夜不歸宿怎麽了,對吧?”說着,還調皮地看着木夕。
木夕更窘迫了,對徐風說:“你不幫我也就算了,怎麽還火上澆油啊?!”
小雨見狀,心裏高興地不知怎麽表達,只好更來勁地打趣:“哎呦,才一晚,就從敵對陣營,變成互幫互助二人組了?他憑什麽要幫你,一直都是我在幫他。”
木夕“你,你”地結巴,想着昨晚之前對徐風的态度,不禁啞語,徐風捕捉到她的情緒,立馬心疼地替她打圓場:“她從來沒有真心跟我敵對過。”
小雨重重地舒了一口氣,看着眼前的兩人,說:“只要你們倆和好,我枉作小人算什麽。”
三人都放松下來,呵呵哈哈笑起來。
晚上,徐風回到家裏,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就在昨晚的位置,以同樣的姿勢躺下。沙發上似乎還有殘餘的體溫和體香。徐風回味着木夕在懷的溫存,嘴角上揚。
第二天下午,徐風看了看時間,開車到了電視臺樓下,打算接木夕下班,給她一個驚喜。他看了看後座上放的鮮花束,拿出手機,打給木夕。
“喂,你下班了嗎?”
“哦,我提前下班了,出來處理一些事情。”
“什麽事?你在哪兒?”
“我在等周一,分手的事情還是當面說清楚比較好。”
“你在哪兒?”
“濱河公園。”
“我現在過去。”
“不用了,我們說清楚之後我就回家了,應該很快的。哦,他來了,我先挂了。”
徐風開車往濱河公園狂奔,等他找到木夕,看到兩人正在糾纏。
“放開她!”徐風一把将周一推開,将木夕護在臂彎中。
“哦,原來如此!”周一指着徐風,口氣酸惡,”也行,既然是你水性楊花,那麽作為精神補償,給我開一期節目,我就既往不咎。“
徐風一拳打在周一臉上,“讓你嘴裏不幹不淨!”
木夕攔着徐風正要揮過去的第二拳:“不要跟這種人争執,走吧!”然後對着周一厲聲說道:“你這種人,不配再上我的節目!”
徐風手上松了力,“人渣!”
周一用一只手撐地,一只胳膊擋住臉,嘴上卻不依不饒:“陳木夕,你不仁我就不義,我,我要寫詩,在網上罵你,你,裝清純,假清高,在一起這麽久了,碰都不讓碰一下,結果轉頭就又搭上了別的男人......”
徐風咬了咬牙,卻依舊忍不了,回頭一拳接着一拳打在周一的身上,木夕拼命攔,可周一嘴裏出來的話越來越難聽,徐風氣不過,一腳踹過去,結果木夕一拉,周一一躲,徐風踹了個空,直接觸地,崴了。
徐風痛苦地蹲下身,頭上立馬冒出汗珠,臉色慘白,木夕見狀,急忙打120。
周一吓到了,嘴裏卻是驚魂未定下的幸災樂禍:“你,你活該,哈哈,真是活該!”
徐風忍着疼,咬着牙沖着周一說:“你要是敢再說木夕一個字,別說一只腳,我拿一條命跟你拼!”
周一看徐風的一副要吃人的架勢,知道瘋狂起來的人惹不得,只好嘴裏罵罵咧咧地溜走了。
醫院裏,病床邊,趙浩說道:“兄弟,你這腳我看是要不了了,怎麽又又又又受傷了?”話裏的“又”字逐漸加重的語氣裏又是不耐煩,又是不可思議。
木夕說道:“他高中時打籃球就傷了一次,大二時籃球聯賽不是又傷了一次嘛,醫生說形成了習慣性運動損傷。”
趙浩想起了什麽似的接話道:“是啊,我記得大二期末的時候,有天早上也傷了一次,後來他還出了車禍。”
木夕聽完臉色大變,問趙浩:“你是說他出車禍當天先崴了腳?”
徐風“啊”地一聲,趙浩和安小雨看過去,只見他臉皺成一團,痛苦地看着自己的右腳。
趙浩撇撇嘴無奈地說道:“你亂動什麽呀,再傷着就不止是運動損傷了,真瘸了就是生活障礙了。要不要幫你叫護士啊?”
徐風說:“沒事,現在好多了,我不亂動了。”他邊說邊偷看木夕,可木夕依舊站在原地,顯然沒被徐風打斷剛才的思緒。
徐風朝趙浩使了個眼色,趙浩領會了之後舉了舉手中的果籃,說:“大家吃水果吧,我買的多,徐風一個人也吃不完。”
小雨順手接過果籃:“好,我去洗點葡萄。”
趙浩見狀說:“一起去。”
兩人離開後,病房裏只剩下徐風和木夕。
木夕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看了看徐風打着厚厚石膏的右腳,又看了看徐風臉上的擦傷,苦笑一下,戲虐道:“何止是腳要不了了,臉也不用要了。”
徐風笑了笑,說:“是啊,有時候,我的确是不要臉的。”
木夕意識到自己的話有歧義,被逗得笑出了聲。
這時,兩聲敲門聲後,醫生快步走進來:“看來你心情不錯,跟昨天剛進來時判若兩人啊。”
木夕趕緊站起,醫生擺了擺手,示意她可以坐下,但木夕依舊站着。
醫生檢查了徐風的腳和臉上的傷,又看了護士的記錄和吊瓶的标簽,問了徐風疼痛的程度和口服藥的情況,嘆了口氣說:“小夥子,你這是第幾次來我這裏了?!你以後可得仔細着,可不能再傷着了,再傷着是真的會留殘疾的。一瘸一拐的,成什麽樣子。”
徐風趕忙笑答道:“遵命!劉醫生,我以後一定不敢了。”說完,沖眉頭緊促的木夕笑了笑。
劉醫生搖了搖頭,“嗨”一聲嘆息,無奈說道:“希望你這次說話算話,別像上次......”
“我這次一定說話算話,您放心。”
劉醫生的話被徐風打斷,索性一擡手:“行了,那我就不啰嗦了。你這次傷得不算嚴重,過幾天出院,回家注意點兒,多休養,少走動。我還得接着去查房,先走了。”
木夕對着劉醫生彎腰行禮,小聲說了謝謝。
徐風朝劉醫生擺了擺手,表示再見,然後回頭看見木夕看着自己,欲言又止,正打算說些什麽,小雨和趙浩端着水果走進來。
四人吃吃水果,說說笑,護士送來了口服藥。
木夕去幫徐風倒水,才發現暖水瓶裏沒有熱水了,她拿起暖水瓶對其餘三人說:“我去打點兒熱水。”說完走出去。
徐風見她出去了,對趙浩小聲囑咐:“我的傷,不管是以前的還是現在的,都別再提了,尤其別在木夕面前提了。”
趙浩不耐煩地回答:“知道了。”
木夕問了護士茶水間的位置,走到茶水間,放下暖水瓶,打開熱水,發起呆來。
她眼前浮現出徐風每次受傷的情形,兩次籃球賽,一次就是昨天,應該還有一次,是她沒親眼目睹的,就在那一天。那麽,那天究竟什麽情形呢?她本打算猜想,可實在不願想起任何跟那天有關的事情......
“小心,水滿了!”
木夕的思緒被旁邊的聲音打斷,她這才發現熱水順着早已結滿水的暖瓶流下,她手忙腳亂地關上水龍頭,蓋上暖瓶蓋,慌忙間燙了手。她把手放在涼水管下沖,原來只是被燙一下就這麽疼了,那他一次又一次的傷,該有多疼......
木夕回到病房,趙浩沖木夕問道:“哎,聽說你跟渣詩人分手了?!你終于開竅了。”
徐風瞪着趙浩,眼神裏都是警告,趙浩則攤攤手,一副無辜的樣子,說:“你說不讓提腳傷,又沒說不讓提別的!”
木夕笑着對趙浩說:“是啊,我這榆木腦袋終于開竅了。”
小雨附和道:“其實兩天前就開竅了。”
趙浩接話道:“哦?看來我錯過了什麽重要橋段了。“
小雨不滿地說道:“誰讓你最近那麽忙。”
趙浩馬上陪着笑臉走到小雨身旁,也不再提木夕的事了,和小雨說起籌備婚禮的事情。
小雨對木夕開玩笑道:”要不,咱們四個一起結婚吧,這樣有個伴兒,也熱鬧,哈哈......”
沒想到木夕竟然接了她的話:“我們就不湊你們這個熱鬧了,”說完看着徐風說:“我們還是先談戀愛吧。”
木夕的眼神裏有詢問的意味,徐風笑了笑,他沒想到自己還是輸了,輸了勇敢,輸在猶豫,竟然讓女孩子先開了口,不過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好!”
雖然是病房,可是房間裏,四人的幸福滿溢。
徐風看着為自己和木夕操碎了心的小雨、永遠站在自己這一邊的手足兄弟,發覺所謂“朋友”二字,正是如此,不求多,有這二人足矣。又看着自己萬分渴盼卻毫無勝算的她,如今坐在自己的病房邊,還是以自己女朋友的身份,這是他多少年夢寐以求的場景,居然也有美夢成真的一天。他覺得這樣的幸福太多太滿,讓他喘不過氣來,是美好到極致的窒息感。所以他故意動了動腳,傷處的疼痛猛烈地傳來,讓他知道,不是夢,而是不可思議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