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驟然轉晴

驟然轉晴

木夕走進辦公室,坐下,打開電腦,繼續寫着手頭的工作--下周二将要錄制的網紅“爆炒辣椒”的采訪稿,這位新晉網紅,憑借自己的毒舌,怼父母、怼上司、怼同事,怼出了名氣。她這次接受《大城小事》節目組的邀請,估計是要借勢再火一把,所以木夕在看完了這位網紅的大部分背景資料之後,遲遲沒有寫完采訪稿,因為她不希望節目組只為她做嫁衣,而是要借着話術,了解她背後的真正原因,或許是無奈或許是傷痛或許是炒作,如果是炒作,木夕希望可以讓大家看清她真性情背後的邏輯缺陷,讓社會上少些“錯把無理當真誠”的風氣。

轉眼到了10點,每周一次的例會時間,木夕和同事們在會議室翻動着桌上助理打印好的會議材料。

“咱們今天還是先介紹一下下個月的四個采訪對象,然後根據大家的優勢和意願來分配一下接下來的工作。小張,你來詳細介紹一下。”節目總監楊姐照例開了個沒用的場。

實習生小張站在屏幕前,拿着激光筆,對照ppt開始了講解:

“第一位,民間歌唱家劉磊,因參加中央電視臺的“星光大道”獲得冠軍而一炮而紅,簽約了星河唱片公司,第一張個人專輯《石頭》已錄制完畢,現處于宣發階段,這次接受節目邀約,主要也是宣傳新專輯。第二位.....”

木夕邊聽邊和身旁的另一位節目編輯小聲讨論着,到了第四位,熟悉的名字出現在ppt上,木夕将手裏的資料翻到那一頁再次确認,只見标題赫然寫着:省大史上最年輕教授、博士生導師焦陽。

木夕合上材料,看着投影幕布,氣一散,剛才一直翹在右腿上的左腿滑落,身子往後靠在椅背上。

她也偶爾從同學那裏聽到焦陽的零星消息,可如此詳細的信息,今天是第一次,而且居然是以這樣的方式。

她看着投影上他的照片:整齊利落的短發已不見當年的雜亂,卻也沒有當年的茂密;耳上仍是一架眼鏡,只是從曾經的黑全框和塑料鏡腿變成了如今的金邊半包框和金屬細絲鏡腿;眼鏡後的眼神更加深邃自信卻略顯疲憊;印象中他最常穿的是格子襯衫,如今已經換成了暗紋白襯衫......更顯眼的是那些描述他的關鍵詞:歸國精英,UCLA碩博畢業,芝加哥大學、哥倫比亞大學博士後深造,曾在Nature ,JACS,Angew等頂級學術期刊上發表多篇論文,據傳婉拒清華邀請,回本科母校省大任教。

木夕心想“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口中五味雜陳,端起桌上的水喝了幾口後放下,但嗓子仍是不舒服,再次端起來“咕咚咕咚”又喝了幾大口。

小張将所有資料講完後,楊姐悠哉地将椅子從對着幕布的方向轉向大家,問:“小陳和小趙,你們倆看完這些有沒有傾向性?”

趙編輯看了眼木夕,正打算開口,木夕搶先回答到:“我做一二。”她心裏想說的是“除了四都行”,可擔心那樣太明顯了。

趙編輯撓了撓頭,借機緩解了剛剛被搶話的尴尬,翻着手裏的資料說道:“嗯,行,可是第二位的詩人,我好像認識,是我大學時期詩社的校友,應該能聊得更投機一些,也能寫得比較順。第三位的兒科醫生,哎,小陳,”趙編輯擡頭看向木夕:“你不愛上醫院去,對吧?醫療糾紛啊,事故搶救什麽的,我記得你都不去的,都是我做的,那這次要不你就一四吧,歌唱家和教授。”

木夕突然一陣咳嗽,大家都看着她,她也沒想到從剛才起到現在的生理不适怎麽就逐漸加重了,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沒關系,我看我也有點兒不舒服,得去看看醫生,我就一三吧。”

楊姐這個老江湖挑了挑眉頭,一拍手說:“不錯,幹咱們這行的,都是人家拒絕咱們,不上節目的,哪有咱們挑三揀四的,小陳,不錯,好好幹。行啦,接下來呢,具體的資料收集和寫稿,你們倆和底下的助理、實習生協調合作啊,跟咱們金主持也随時溝通,定稿了就發給我确認,行了,散會。”說完,楊姐起身走出會議室,大家也都跟着走出去,只剩木夕和身旁的趙編輯,她倆都在撓頭翻資料,一個是出于習慣,一個是真的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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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夕自從開完會,一直心緒不寧,焦陽總是浮現在腦海裏,從高三的青澀陽光,到大學的溫柔體貼,再到後來的冷酷無情,再到今早會議上的當前資料。

十年了,居然就這麽地,十年過去了,似乎很慢,又似乎很快。慢的是,十年之中居然發生了這麽多事,兩人分手,媽媽意外去世,轉系讀研找工作,趙浩和小雨訂婚,與徐風的糾葛,與自己的和解......快的是,如流水的時光,還是沒能幫她雲淡風輕地看待這個男人。

整整一天,木夕寫不進去網紅“爆炒辣椒”的采訪稿,就連給她的實習生小劉發郵件也寫得亂七八糟,詞不達意。這實在不符合自己平時雷厲風行的專業做派,于是她用各種方法放松自己,轉移思緒:她去茶水間沖了四次咖啡,兩杯紅茶,去樓下便利店吃了根雪糕,去樓頂做拉伸還眺望了遠方。可一回到座位上,對着電腦屏幕,就不争氣地胡思亂想。她在下班前給小雨打了電話:

“喂,晚上一起吃飯吧。”

“你就不怕我說我約了老公?”

“我有事......你得幫幫我......”

兩人都沉默了幾秒鐘,小雨說道:

“時間地點你定吧。”

“好,七點,三國火鍋。”

“好。”

木夕提前到了三國火鍋店,這家店的裝修複古典雅,只是味道一般,所以客人不多。木夕找了靠裏的卡座坐下,點好菜,然後邊喝菊花茶邊等小雨。手機響了,是徐風的電話,木夕接起:“嗯。”

“幹嘛呢?”

“火鍋店裏等小雨,你吃了嗎?”

“還沒,晚上的會議資料還沒看完,在啃三明治。你的嗓子好點兒了嗎就吃火鍋?”

“我今晚點了鴛鴦鍋,我吃清湯的。”

“我炖了雪梨,晚上開完會給你送過去。”

“不用了,太晚了。”

“今晚七點的會,八點就結束了,我的員工就差把‘徐扒皮’的牌子挂我脖子上了,我可不敢再加班了。”

“七點才開始開會,夠過分的。”

“是,以後盡量不這樣了。我開完會給你打電話。”

“好。”

“嗯,那,就這樣了。”

“好。”

“你挂吧。”

“嗯,拜拜。”

“拜拜。”

木夕挂斷電話,小雨剛好走過來,在她對面坐下。小雨看了眼桌子上的菜,對木夕撅撅嘴表示親親,說:“親愛的,你點的都是我愛吃的。”

“你在家跟趙浩是不是每天都這麽說話?一句話兩個愛字。”木夕假裝嫌惡地白了小雨一眼,随即眼角眉梢又是笑意。

“才沒有呢,我就對你才這樣。你嗓子怎麽了?”

“哦,有點兒發炎,沒事兒。”

“那你吃清湯的,多吃點兒青菜。”

“好。”

兩人一邊吃着,一邊随意聊着。木夕一直沒切入正題,小雨便不問。

食過三巡,木夕說:“你開車了嗎?”

“沒啊,我打車來的。”

“那來兩罐啤酒吧?”

“可以。”小雨意識到,木夕似乎遇到了不小的問題,因為她自從從母親去世的陰影中振作起來之後,幾乎沒碰過酒,臺裏聚餐她也不喝,領導問了就回答說酒精過敏。

果真,最近沒怎麽喝酒的木夕才喝了半罐就兩頰緋紅,再加上火鍋騰騰冒起的熱氣,木夕熱得只覺得自己在雲裏霧裏,左手托腮,手指順勢摸了摸臉蛋,滾燙燙,右手撥動着玻璃杯,看着裏面的啤酒微微晃動,她苦笑了一下,說:“焦陽回來了。”

小雨沒想到答案竟然是他!這個她以為不會再出現在木夕身邊的人。小雨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麽,就等着木夕再說下去。

木夕見小雨沒接話,繼續說道:“其實也沒什麽,他回學校做了教授,我們節目組下個月訪問他,不過我沒接,趙編接了。可是,以後還是會碰到,我......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辦......”

小雨想了想問道:“對他,還有留戀?”

“當然沒有!”木夕自己都沒想到自己回答得又快又大聲。

“還有怨恨?”

因為自己剛才的過度反應,木夕有點尴尬,所以這次鎮定地答道:“也沒有。”

小雨輕松地一笑:“那就很簡單啊,不要過分熱情,也不必過分避嫌,就當一位老同學,多年不見。”

“我怕自己做不好。”

“如果心裏還有波瀾,晚上下班我陪你聊天喝酒,但是在他面前,盡量雲淡風輕。木夕,都過去了,真的都過去了。”小雨把手伸過去,抓住木夕撥動玻璃杯的右手,用力地握了握。

木夕回握着小雨的手,感到一點安定,點了點頭,自語道:“是啊,都過去了。”說完,木夕噗嗤一笑,自嘲道:“人家說不定早就忘了我這個人,事業有成,結婚生子。我還緊張個什麽勁兒。”木夕說完一口氣喝盡杯中剩餘的啤酒,然後将盤子裏剩餘的一點羊肉和牛肚一股腦兒倒進了辣鍋裏,不一會兒撈出來,哼哧哼哧吃了一大碗,又倒了半杯啤酒,一飲而盡。

小雨聽着看着,隐隐地還是有點擔心,不過她不想故意去提醒焦陽的事情,希望木夕自己能想明白。只是有一個人,是木夕不能再辜負和傷害的,所以小雨還是開了口:“你有徐風了。”

木夕停下手裏的筷子,雕塑般一動不動,想了許久,擡起頭,對小雨笑了笑說:“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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