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烈日當空

烈日當空

焦陽幾乎每天都要接受職前培訓,在他看來,甚是繁瑣無趣另外,他已經着手申請國家及省內的幾項科研基金,也見了幾位學生,讨論了他們的研究課題。

他似乎很享受這種忙碌帶來的充實感,可每當忙裏偷閑地喝咖啡時,他就在網上搜“大城小事”的節目,看那些編導或文案是陳木夕的那些期。

他幾次三番拿起手機,對着木夕的號碼,猶豫再三,還是沒能撥過去,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擔心什麽,他回來,不就是為了追回她嗎?!可是,“近鄉情更怯”,他反而在倉促見了她一面之後,需要緩緩了。

這天,焦陽剛回到辦公室坐下,打開電腦,習慣性地打開沒看完的後半期“大城小事”,手機就響了,來電顯示是“節目組”,他趕快接起來。

“喂,你好。”

“喂,焦陽教授,您好,我是大城小事節目組的,之前跟您接洽過訪談邀請的小張。”

“哦,我記得。”

“我們最近想跟您進行一次資料咨詢和确認,請問,您什麽時候有空,咱們提前約個時間。”

“可以,我想先問一下,資料收集是由誰來做的?編導還是實習生?”

“哦,考慮到您工作也比較忙,不好一直麻煩您,所以我們編導會親自來做這個前期溝通,包括前采。”

“那請問,是哪位?”

“是我們節目組的趙編,他有十幾年的工作經驗了,相信一定能和您合作愉快的。”

......

“喂,焦教授,您在嗎?”

“哦,不好意思,你們節目組不是有位陳編輯嘛,她......不做我這期?”

Advertisement

“哦,陳編輯還有其他的工作要負責,而且我們節目組是覺得您的工作內容比較适合趙編,他比較擅長高知的專訪,而且他是我們節目組最資深、最......”

“不好意思,據我所知,陳編輯大學裏也曾學過化學,而且也是省大畢業的,她不是應該更能了解這所大學,這所實驗室,以及我......所代表的科研人員?!”

“嗯......那麽您的意思是?”

“我希望是陳編輯來,方能顯示貴節目組對一方校園裏小小科研人的不吝賜教。”

“好,我會跟節目組彙報一下您的想法。”

“辛苦了,如果陳編輯來,時間地點我都随貴節目組的安排。”

“您太客氣,太配合了,謝謝您的......”

“我期待您的答複。再見。”

“好,再見。”

焦陽挂了電話,将手機丢在桌上,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他眼前浮現出歷歷往事:高三時木夕不止一次的偷瞄,他注意到了,甚至耳根都紅了,但依舊裝作心無旁骛地做題;大學時收到木夕親手織的圍巾,每天都戴着,到了美國,他有一次注意到了一個小小的破洞,便不敢再戴,小心洗好,收起來;他在美國交女朋友,從一開始的都試試,慢慢變成搜尋着有木夕殘影的替代,再到後來他發現誰都不行,只能是她......

想到這裏,他受不了了,他在心底質問自己,到底還在遲疑什麽,他不是早就确定了,錯過的必須要回來,哪怕用哭的用求的!于是,他打開手機,通話的個人收藏裏只有木夕的名字,她的手機號是他早在第一次跟電視臺聯系的時候就打聽到的,他撥通了這個他此刻認為早就該撥通的電話。

電話那頭一直是等待音,于是他發了信息過去:木夕,我是焦陽,看到後給我回電話。

木夕的手機在她的辦公桌上震動着,實習生小Q看了看,又朝會議室的方向看了看,猶豫着要不要把手機給木夕送過去,手機再次震動,小Q看見是陌生號碼,想了想就算了,拖着椅子回到旁邊自己的工位上繼續忙着。

會議室裏,楊姐對木夕說:“小陳啊,你看,要不是小張說,我還忘了,你當年也是省大畢業的,跟焦教授肯定更好接觸一些,再說了,人家教授都指名讓你去,我們也不好說什麽嘛,要不你還是做這個,把兒科醫生的case給老趙吧?”

楊姐說完,見木夕一直不說話,就擺手示意小張先出去,然後把椅子往木夕身邊挪了挪,身子湊近木夕,說:“私人恩怨?”

木夕點了點頭。

“不方便說?”

木夕又點了點頭。

“真的死活都不想接?”

木夕依舊點了點頭。

“哎。”楊姐一聲嘆息,“好吧,那就讓小張老趙再去溝通溝通,實在不行,大不了這個采訪咱們不做了,再找別人。”

木夕的臉色終于緩和了一些,楊姐見機行事,趕緊做心痛狀,低聲自語:“哎,就是有點可惜,啧啧啧,真的是,可惜了......”

木夕站起身,“謝謝楊姐,我先去忙了。”然後轉身離去。

楊姐欲言又止,只一聲嘆息,撓了撓頭。

木夕回到座位上,旁邊的小Q提醒她:“木夕姐,你的手機震動好一會兒了。”

“哦,知道了,謝謝。”

木夕拿起手機,看到8通的未接來電和那條信息,直接回撥過去,同時起身向露臺走去。木夕還沒走到露臺,手機裏的等待音才響了兩聲,電話就接通了:

“喂,木夕。”

“我希望你能接受趙編輯的專訪。”

“我快到了,等一會兒我們當面談,好嗎?”

“不用了,如果你拒絕老趙,這個訪談就算了。”木夕說完,就看見樓下對面的路邊停着一輛車,打着雙閃。

焦陽降下車窗,向樓上看去。

木夕沒想到剛才看到的那輛車真的就是焦陽的,此刻看見車窗裏那張熟悉的臉,一下子愣住。

焦陽也立即認出了對面樓上的身影,說:“真要隔這麽遠說話嗎?”

“該說的都說了,就這樣,如果你找上來,就是為難彼此了。”木夕說完,就挂斷了電話,徑直走回辦公室。

焦陽看着她消失的身影,聽着耳機裏的寂靜,眼中盡是黯然,但轉念一想,這些是理所當然,如果木夕什麽反應都沒有,甚至連拒絕都沒有,他會不會更失望,“有時候,讨厭和怨恨也是一種情感。”他這樣安慰自己。

當天,焦陽在學校吃過晚飯就直接回家了,他坐在家裏等木夕回來,可樓道裏幾家人來來往往,他一會兒直接開門往外看,一會兒從貓眼裏觀察,自己都覺得自己快成追蹤狂、死變态了,于是還是選擇老辦法——坐在樓下的花壇邊上等,邊等邊抽煙。

天色徹底黑下來,焦陽的煙也只剩下最後一根,他拿在手裏摩挲着,眼角裏映進白天看見的那個米白色的身影,那身影像個開關,讓他通電了似的彈跳起來,向她跑過去。

木夕剛開始并未察覺到暗影中的那個人,等她發現時人已經到了眼前,所以她自然是吓了一跳,看清是焦陽,脫口而出:“你幹嗎?!”

焦陽搓了搓凍僵了的手,傻笑着說:“我在等你。”

木夕掃了他一眼,發現他已經凍得臉耳生紅,手指僵硬,兩只腳一直在悄悄地輪番跺着地,心下不忍,嗔怪道:“大晚上的,多冷啊。”

焦陽仍舊呵呵笑着說:“不冷。”說完不自禁地吸溜了一下鼻子。

木夕被逗樂了,沒忍住笑了一聲,立馬陰回臉:“等我幹什麽?”說着擡腳往樓道裏走,焦陽也跟着走進去。

“等你給我個理由,為什麽不做我的專訪?”焦陽還是用剛才傻傻的、像小孩子的語氣和表情說着話,他希望木夕還會繼續心軟下去。

木夕皺眉瞪了他一眼,迎上他委屈的眼神,無奈地說:“因為我不想,不想跟你有瓜葛。”

焦陽的臉立馬從孩子氣轉回了失落的大人感,腳僵在原地不願走。木夕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自顧自地上樓。焦陽只好跟上去,沒好氣地說:“拒絕我,你連個理由都不願意編一個......”

木夕回頭質問:“那你幫我編一個,就像你當年分手的時候,編的那些拒絕我的精彩理由。”

焦陽沒想到當年那個服帖溫柔的小女生已經變得這麽伶牙俐齒,他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這時一位媽媽帶着一個小男孩從他們身邊走過,小男孩顯然感受到了他們的低氣壓,悄聲問媽媽:“叔叔阿姨在吵架嗎?”那位媽媽立馬拉着孩子灰溜溜地跑上樓:“大人的事,小孩不要插嘴。”

木夕無奈地尴尬着,回頭對焦陽說:“你成熟點兒,該做的訪問就好好做,別搞那些非誰不可的言論,你尴尬,我也難處。”說完正要上樓,焦陽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如果怕再被人說咱們吵架的話,就先跟我進來再慢慢談。”原來焦陽已經掏鑰匙打開了他家的門,還沒等木夕答應,他就将她拽進了家裏,關上了門。

木夕一臉錯愕:“你幹什麽?!”說完轉身去開門,焦陽雙手用力地将門死死按住,同時将木夕圈在雙臂之中。

這是時隔十年的第一次,兩人如此近,彼此都聽得到對方急促的呼吸,木夕甚至能聽到焦陽早已亂了的心跳。四目相對,眼前的他/她依舊是那副面容,一如大學熱戀時的模樣,十年的時間似乎只是夢一場,什麽都沒改變。兩人都錯亂了時空,迷亂了心智,焦陽低下頭,木夕閉上眼。

可就在焦陽的唇碰上木夕唇的剎那,木夕才醒過來,不對!不該這樣!

她立馬側過臉,焦陽的唇便落在她的臉頰上,繼而向下,朝着她的頸項吻過去,木夕立馬推開他,豈料他更用力地沖過來,身體壓她到門板上,手肘夾住她的雙肩,雙手擒住她的臉,木夕只感覺用不上力氣推開他。

接着,更潮熱更深入的吻向着她的唇、她的齒後襲來,随之而來的,是他越來越強烈的喘息。

木夕知道必須立刻終止這荒唐,她只好用力地咬在了他濕熱的唇上,只是她沒想到,焦陽已經吻得天地無一物,忘情至此,就着腥熱的鮮血,他也沒停。她不知道的是,這是他積攢了十年的瘋狂思念和情到深處的無法自拔。

木夕想起網上教的對付色狼的辦法,一只腳高高擡起,重重地踩在焦陽的腳趾上。

焦陽終于因為鑽心的疼痛放開了木夕,木夕擦了擦唇角的血,語氣刻薄地說道:“沒想到,去了美國十年,學到的還真不少,吻了多少女孩子才練得了焦陽教授如此深厚的功力?!”

焦陽擡起頭看着木夕,如此牙尖嘴利的模樣居然比他懷念中的更平添了幾分可愛和熱辣,嘴角露出一抹笑,再一次靠近她威脅道:“我學到的還多着呢,陳大編導要不要試試?”

木夕一副敗下陣來的無奈表情,咬着後槽牙擠出一句:“真是不要臉他媽給不要臉開門,不要臉到家了!”

焦陽更是忍不住地笑出聲來:“你要是再罵,我可就不客氣了。”

木夕實在不敢再激怒面前這個瘋狂的男人,他要是做出什麽來,報警都來不及,于是緩和下臉色:“說正事。”

焦陽說:“我知道你為什麽刻意逃避對我的采訪,可我就是想借着工作接近你。”

“假公濟私說得這麽堂而皇之的,你是我遇見的第一人。”

“是,我就是假公濟私,而且說的更明白點,我回國,回到這個城市這個大學,就是要追回你。”

木夕也曾猜過這個理由,但随即就被自己否定了,如今聽到焦陽親口說出來,她半是疑惑半是憤恨:“你憑什麽?”

“憑我這麽多年,終于看清了自己的心,終于知道重要的是什麽,終于知道想要的是什麽。我悔不當初,可當初不會再重來,所以我要重新再找回來,更珍惜更真心。”

“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你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同學了,對你也沒有感情了。”

“所以這一次,換我追你。”

“當然,你有追求的權利,我有拒絕的自由。今天,我肯定地拒絕你,我們絕無可能。”

“好,我接受你今天的拒絕,但我不會放棄。”

“你......”木夕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對話,兩人同時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是徐風。

木夕接通電話:“喂。”

“你在哪兒?敲門怎麽沒人應啊?還沒下班嗎?”

“啊,你在我家門外嗎,哦,那個,我下班了,馬上就到家了,等我一下。”

木夕挂斷電話,突然間的沉默讓兩個人都不知所措。

木夕冷靜一下,說:“采訪的事......”

“我會跟趙編好好合作,不會讓你為難了。”

“這就好。再見。”

說完木夕轉身就去開門,焦陽看了一眼地上木夕剛剛掉落的包,本想提醒她,可想起剛才聽到徐風就在木夕家門外,他等着木夕走出門,“噔噔蹬”上樓的聲音響起,他這才緩緩撿起木夕的包,追上去。

徐風看見木夕上來,擡了擡手裏拎着的袋子說:“還沒吃飯吧?我炖了紅燒牛肉,待會兒我們煮面吃。”

木夕還沒從剛才的“劫後餘生”中徹底醒過來,慢了一拍地說了聲“好。”

徐風察覺到不太對勁,随即發現她唇上的血漬,擡手想去擦擦看:“你的嘴流血了?”

木夕這才知道剛才沒擦幹淨,用手背使勁蹭蹭嘴巴:“沒有,沒事。”

這時焦陽沖上樓,把包遞給木夕:“你落了這個。”

徐風看了看焦陽嘴上還在滲血的傷口,又看了看拿在他手上的木夕的包,然後看向木夕。

木夕接過包,不敢看焦陽,更不敢看徐風,掏出鑰匙開門。

焦陽看了徐風一眼,什麽都沒說,轉身下樓。徐風苦笑着看了看手上拎的袋子,無力地跟着木夕走進屋裏。

徐風進屋,脫下鞋子卻沒有穿拖鞋,也不脫外套,徑直走進廚房,從袋子裏取出保溫桶放下,拎起袋子,走回玄關,穿上鞋子:“我回去了。”還沒等木夕應答,他就走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木夕很想追出去解釋清楚,可明知就是解釋不清楚了。

徐風回到家裏,癱坐在沙發上,看着窗外的桂花樹,手摩挲着沙發,試圖去感受那夜木夕的溫度,可沙發涼了,木樨已落,他以為他等得到的、留得住的,都在那個男人重新出現的那一刻分崩離析。

他的視線落在窗臺那株仙人球上,他把它放在家裏陽光最好的地方,不敢常澆水,也不敢不澆水,這麽多年過去,還活着,卻也沒長大多少,更沒開過花。他以為自己小心翼翼地守護着,它就能長大,開花,沒想到,只有刺更硬了而已。他走過去,将手伸過去,企圖撫摸它,企圖握住它,指頭卻被刺得血跡斑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