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方寸萬重（4）

方寸萬重（4）

隔天季遂樂明白了所謂的明天見是什麽。

晚上裝好硬盤開機登錄企鵝，徐聈清給她發來一個鏈接。她點進去一看，是一款網絡游戲，不是他之前玩的，但似乎是現在的爆款。季遂樂一頭霧水地回過去一個問號，徐聈清這才解釋，說邀請她一起玩，讓她挑一個門派。

因為接觸計算機很早，季遂樂比起同齡女生打的電腦游戲要多得多，又有付明晨那個資深網瘾少年熏陶，魔獸奇跡傳奇這些她也都圍觀付明晨玩過。這個暑假她閑來無事，下載一個游戲打發時間的确是個不錯的選擇。

可是跟徐聈清一起玩就……

不知道該答應還是拒絕，季遂樂索性浏覽起了網頁。官方網站做得十分精致，極具特色的中國風，她最喜歡其中用筆戰鬥的角色，看上去風雅文靜，一查簡介，居然還是個行醫濟世的門派，有許多辨認草藥的入門任務，季遂樂一眼就喜歡上了。她又仔細看了看介紹，門派能文能武，按照官方的說法是團體合作不可缺少的一環。

原本還在猶豫，但這個角色實在太對她的胃口，她幹脆直接回複了徐聈清。

【萬事順遂】：好呀，那就一起玩吧。

【原點】：好。你把名字改了？

【萬事順遂】：嗯，是不是有點老氣？

徐聈清想，是有一點，看上去會是範秋穎喜歡用的網名。但他什麽都沒說，直接把自己打算去的區服截圖給了季遂樂。

【原點】：我一般下午遲一些還有晚上會上線，現在組隊做任務有經驗獎勵，不過你也不用等我一道，按照你的步調來。

【萬事順遂】：好的呢。

季遂樂本來也沒什麽網瘾，自然也不會從早到晚都沉迷在游戲裏，她給自己安排了詳細的計劃表，調整飲食，出門跑步、游泳，回來之後再打打游戲，每天活動密集得比上學那會兒看着都要緊湊。付嚴彬心疼她，大熱的天氣不想讓她成日跑出門，可季遂樂下定了決心要減肥，付嚴彬勸了也沒什麽用。

生活越充實，時間就過得越快。日子毫無征兆地向前推進了半個月，季遂樂的減肥計劃初見成效，臉盤小了一圈。因為每天都出汗排毒，攝入的油鹽分量也更加健康，她臉上的痘都消退了一半，付燕特地給她買了一套護膚品，臉變得又白又嫩，人也顯得精神不少。

臨到要公布成績的前一天，付燕決定帶季遂樂去剪個頭發。季遂樂如果不那麽胖，五官臉型是很完美的組合，算不得傳統意義上的美人胚子，但那一雙杏仁眼又圓又大，可愛又不失溫柔，可惜一直被劉海遮住。付燕建議季遂樂改成空氣劉海，或者幹脆露出額頭，她現在皮膚狀态很好，不再需要厚重的頭發遮掩。季遂樂向來都聽付燕的，自然也同意了。

剪頭發不知道要多久，聽付燕的意思還想給她燙個離子燙，季遂樂怕回家晚了，提前給徐聈清留了言，說不用等她上線。

徐聈清游戲上線的頻率比她高，晚上睡覺也晚，等級已經比她多了九級。游戲設定絕對值差了五級以上的怪物經驗值會減半，他們倆想在一個地圖裏做任務打怪升級，九級的差距已經卡在了界限上。徐聈清為了等季遂樂追進度，已經擱置了兩天，專心去練習生活輔助技能，他玩的是劍客，生活技能學的是做小吃，每天季遂樂上線就能收到一郵箱他的練習産物，什麽菜系都有，吃完BUFF加了一整排。

季遂樂有一種從小被他喂到大的錯覺。

發型師給她設計了一個新造型，滿打滿算把她摁在了店裏足足四個小時，季遂樂連屁股帶腿都給坐麻了，最後若不是付燕扶着，她都沒辦法站起來。

看着鏡子裏倒映的自己，季遂樂有些恍神。

這是她嗎？

付燕挽着她的胳膊，與她一起望着鏡子：“以後還會更漂亮的。”

季遂樂點點頭：“嗯！”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晚飯時間，付嚴彬跟吳雲梅已經在客廳裏看電視，付燕熱了點稀粥，吃完飯季遂樂送走付燕，洗過澡，才終于坐到了電腦面前。她沒急着登錄游戲，在理發店的時候她對着鏡子拍了幾張照片，大半個身子被吧臺擋住，留下一顆新鮮出爐發質柔順的腦殼，她把照片導入電腦，專門建了一個文件夾存好。

整理完照片，她終于打開了游戲客戶端，徐聈清大概是在游戲裏等久了，一看到她上線就飛速發來消息。

【歲秋】：你可算上線了，我剛剛觸發了隐藏任務都沒敢交，怕升級。

【兼蝶】：之前不是說按照各自的步調來嗎？我升級很慢，不用等我的。

徐聈清想起第一次和季遂樂一塊兒騎車回家，她說的似乎也是類似的話，她一直很清楚讓自己加速是件很難的事，所以她選擇建議別人不要等她。但徐聈清從來也不着急，放緩步子能看到的又是另一種風景。

【歲秋】沒有回複，而是傳送到了【兼蝶】的地圖，季遂樂下線之前在煉藥，背包裏各類藥品排列得亂七八糟。她專注把藥品分門別類，腦袋一低一擡，白衣少俠已經站在了她的紫衣藥娘面前。

她驚訝了一瞬，趕緊打字。

【兼蝶】：我在理包，馬上就好。

【歲秋】：好。

【歲秋】：明天就要查成績了，緊張嗎？

季遂樂對着電腦屏幕搖搖頭，想起他看不見，又把手放上鍵盤。

【兼蝶】：有一點，但我想結局是好的。

【歲秋】：嗯，我也這麽覺得。今天可以玩多久？我們争取去下一個地圖怎麽樣？

她想了想。

【兼蝶】：好啊。

臨睡前季遂樂終于做完了地圖上最後一個任務，讓自己等級的十位數跟徐聈清保持了一致。

第二天是6月25日，季遂樂沒有去會所游泳，早上跑完步回來就窩進了房間跟崔西菲打企鵝電話，崔西菲跟她說着在九龍旅游的趣事，說在羊城吃的早茶比老門東的可口一萬倍，她好想過那種早上十年還能優哉游哉在外面吃飯飲茶的生活。季遂樂聽得出來崔西菲一直在找話題，實則是在緊張，查分的方式是打座機電話，用機械語音一門課一門課将成績報給考生，無異于一種淩遲手段，每一個音節能在心尖上戳出一個洞。

季遂樂考試結束後那幾天已經在網上對過了答案，除了不好估分的作文之外，其他部分的分數其實也估算了個大概，遠遠超過了往年的一本分數線。她想讀的寧中醫大中醫專業前一年最高分380多，而她給自己估的也有385以上。

崔西菲沒敢估分，她模考最高一次分數也止步于370，慶幸的是今年的高考加強難度的是語文和英語，都算崔西菲的強項，不至于與模考相差甚遠。

兩人天南海北地聊了許久，最後崔西菲實在找不出話說，才哀嘆一聲，說自己緊張得要命，她班裏還有幾個人今天約出去包了個包廂，打算一起查成績，也邀請了她，只不過她沒去。

三班也想組織類似的活動，王銘東有單獨戳她私聊，季遂樂也沒有答應。

“唉，快能查分了吧，還是先挂了。”崔西菲噎了一下，連呸了好幾聲，“不對不對，這時候可不能說挂。”

季遂樂笑道：“之前也不覺得你這麽迷信。”

“你不懂，去了一趟九龍聽了好多怪談，我覺得我都要成半個神婆了。我媽叫我了，先不說了，等會兒再聊！”

崔西菲中斷了企鵝電話，還把企鵝狀态改成了請勿打擾。季遂樂放下摘下耳機，起身伸了個大懶腰，晃晃悠悠走出了卧室。付嚴彬在客廳搗鼓他的音響，吳雲梅在陽臺踩縫紉機，季遂樂去廚房倒了一杯水出來，坐在付嚴彬身邊看他擺弄電焊筆。付嚴彬出聲提醒她離遠些小心被燙到，季遂樂點點頭，往他的茶杯裏添了些水，剩下的自己咕咚咚喝進肚子裏。

付嚴彬焊好一處零件，擡起頭推了推老花鏡：“這個音響不錯吧，你舅舅說壞了就想扔掉，我讓他送過來的。這不是修修就能用了麽，等會兒給你插電腦上，比你現在用的那個好。”

“這個好像很貴？”

“是貴啊，所以說他們浪費錢。”付嚴彬喝了口茶，接着道，“今天要出成績了吧？是不是明天要去學校啊？”

“好像是周一才要去，老師說要開個會指導填志願。”季遂樂半躺在沙發上，“媽媽一會兒過來嗎？”

付嚴彬點頭：“嗯，剛還給你外婆打了電話，說她去買鹵菜了，半個小時就到。”

“哦。”

“幾點能查分啊？”

“好像已經可以了吧……”她從沙發上彈起，往房間裏跑，“我去打電話！”

播出查詢熱線時，季遂樂的手有些發抖，說再多不緊張都是騙人的，真正到了蓋棺定論的那一刻，心裏的起伏無論如何都沒法壓住。她深吸了一大口氣，把自己的準考證號輸入進去，等待的時間只有短暫幾秒，卻仿佛度過了好幾個世紀般漫長。

直到耳邊響起了機械音。

語文127，數學134，附加分35，英語103，總分397。

她放下聽筒，近乎脫離般跌坐在椅子上，大腦完全放空。

她想起中考查分的那天，似曾相識的場景，付燕也在旁邊等待着消息，可是命運降下了審判，她錯愕地聽着墜入谷底的結果，腦子裏只剩下嗡嗡殘響，麻木，疼痛。

三年過去，她沒有辜負任何人，尤其是自己。

真好。

她給徐聈清和崔西菲都發了消息，沒說自己的具體分數，只寫下“我成功了”四個字。

崔西菲沒有回她，大約還在忙着，徐聈清給她回了一個大拇指，又發來一張截圖。徐聈清用的是網頁查分，但一直聽說網頁查分會非常得卡，季遂樂才會選擇電話。徐聈清發來的是他的成績單，比她多了5分，突破了400分大關。

季遂樂猜他一定是川海今年的最高分，發過去一個恭喜恭喜表情包。

然後徐聈清說：“借你吉言，扶搖直上九萬裏。”

她開心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