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方寸萬重（6）

方寸萬重（6）

拍完照回到辦公室，高副校長又強調了一回動員大會的事，主講自然是徐聈清的事，季遂樂更像是個陪襯。宋湘語屢次想替季遂樂争取一番都被高副校長的眼神駁回，季遂樂并不在意這個身份，不如說她其實巴不得把事情全都推給徐聈清，讓她給學弟學妹演講……難度系數太高了。

他們足足聽高副校長說了二十分鐘，若不是她臨時來了個電話，恐怕時間還能延長個一兩倍不止。

走出辦公室，兩人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徐聈清略帶深意地望了望季遂樂，季遂樂抓了下鬓角：“要不然……稿子我來寫？”

徐聈清笑了一下：“你寫稿子，我來讀？”

季遂樂眼皮一跳，這安排看似沒有問題，但被他這麽一說好像又處處都是問題。

“其實這個動員會沒什麽必要，我們去了反而會給他們壓力。教學方面的事我們比不上老師專業，每個人的情況不同，我們的學習方法他們也不能完全參考。不如說一些輕松愉快的，比如……怎樣勞逸結合。”

季遂樂下意識地接話：“那要怎麽勞逸結合？”

“偶爾玩一會兒游戲，比如……泡泡龍，麻将，飛行棋。”

“……不要教壞弟弟妹妹。”季遂樂尴尬地動動脖頸，“你怎麽老是圍觀我玩游戲。”

“覺得嗯……有點反差？跟你在學校的樣子很不一樣。”徐聈清回憶一番，頗有感觸，“我平時絕對看不出你麻将技術這麽好，都是進八番場的高手了。”

季遂樂心道都是季先生跟付女士從小教育得好。

“對了。之前一直沒問你，你是打算去讀寧中醫，是嗎？”

季遂樂點下頭，随後又帶這些防備地睨了他一眼：“你也覺得我報寧中醫有點可惜嗎？”

分數出來之後，付燕就全家播報了這個好消息，付玮接了電話道了兩聲恭喜，又開始勸付燕說服季遂樂報金融財會方向，将來進企業或者考公選擇面都廣闊些。付玮當慣了領導，妻子又是在編人員，将來已經計劃好讓付明晨當個小老板，可他跟個沒長大的孩子似的，付玮擔心他敗光家財，一直指望着聰明又本分的季遂樂。付燕不樂意自己的女兒将來也要為付明晨鋪路，兄妹倆沒少因為志願的事争執。

付燕全方位支持，付玮全方位反對，季遂樂近從高考結束之後就聽多了各式各樣的說法，別人一提到寧中醫她就變得有些敏感。

徐聈清輕輕搖頭：“當然不是，醫療是很偉大的行業。不是說近年來報考中醫專業的人越來越少了嗎，你願意去讀，很厲害。”

季遂樂被誇得臉紅：“也不算厲害，只是……高一分科的時候，我不是說過我沒有什麽理想嗎？”

徐聈清還記得，那是他去美國之前在圖書館遇見季遂樂時候的事，季遂樂推薦他借的書，後來他又去市圖書館買了同樣的一本送給了徐明賢，徐明賢收到書很是開懷，還挑出了不少與其他史料相悖的記錄，幾乎每晚飯後都要說一部分給徐聈清聽。徐聈清不是個學歷史的好材料，敗一本書所賜，他都快把明代那段歷史背了個滾瓜爛熟。

他聽懂了季遂樂的言外之意，順着她的話接着問：“現在找到了？”

“嗯……”

季遂樂沒有說的太具體，徐聈清也意識到這或許又是季遂樂的“隐私”，也沒再追問，只恭喜她心願達成。

“說起來，寧中醫和寧大的校區離得很近。”

當然也只是相對于其他院校而言的近，是靠騎自行車就能交流的距離。寧大校園面積極大，從校門口走到宿舍區就要快一個鐘頭，寧大的貼吧裏還有人開玩笑說，跟本校其他專業的人談戀愛，比隔壁寧中醫的更像“異地戀”，每一個讀完寧大的人小腿肚子都走出了壯實的肌肉。這話還是王欣妍在自主招生那會兒跟她說的，季遂樂忽然回想起，忍不住朝下瞥了眼徐聈清的雙腿。

徐聈清沒明白她的眼神是什麽意思，沒等到季遂樂對他剛剛那句話有任何反應，無奈笑了下，當作自己什麽也沒說。

後來給學弟學妹們的演講，季遂樂沒敢真的閑着，還是老老實實準備了一份稿子。結果那天高副校長去區裏開會，沒人盯着徐聈清，他果然搬出了那套勞逸結合的“謬論”。季遂樂的發言因為太過正經嚴肅刻板，在已經被徐聈清帶起來的輕松氛圍之中反襯得最為“不正經”。

留給川海的最後一份禮物是如此收場，季遂樂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最後一天回川海是個周末，臨到志願填報截止，在各班主任的監督之下，11屆的考生終于填完了所有的志願。季遂樂與陳帆告別，走到學校大門口，不禁駐足回望這待了三年的地方。起先踏入這座校園，她心中多有彷徨不甘，如今回頭去看，只不過是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道坎，跨越過去，自然會有風光無限。

走出川海，她時隔一年多接到了谷靈雲的電話，約她去市中心的滿記見面。

谷靈雲的變化很大，高考結束之後她做了手術，摘掉了近視眼鏡，又燙了個梨花大波浪，跟初中時一副民國初戀打扮瞧着判若兩人，一下子變得社會起來。季遂樂第一眼沒敢相認，直到谷靈雲對她豎起胳膊，晃了晃手腕上的紅色手繩。

她們初中去小商品城一起買的，那時還有班長，他們音樂演出成功，出去聚了餐，還一起買了紀念品。紅繩上的挂飾是各自的樂器，谷靈雲話筒，季遂樂是小提琴。

季遂樂坐到谷靈雲對面，兩人四目相對，都仿佛認不出對方。

谷靈雲先開了口：“遂樂姐，你變化好大啊！”

怎麽每個人見到她都是這個反應？季遂樂摸了下小腹，腼腆笑笑：“是有點，在減肥。”

“皮膚也變好了。”谷靈雲盯着季遂樂的臉，“姐，其實你也很好看耶。”

大約是知道這個“也”所指代的另一個人是誰，季遂樂心裏倒是沒有起什麽波瀾：“你們最近怎麽樣？”

“都在忙填志願的事，我都好久沒見到其他人啦。”谷靈雲摸出手機打開企鵝軟件，點開某個人數是個位數的小群，“班長跟蘇宿打算一起出國，他們倆已經算公開了吧，他們家長也不很支持的樣子。邢何野跟失蹤了似的，不過我猜他會去平城，佟溪好像選了寧醫大，跟她現任男朋友分手了——哦，不是你知道的那個，那個高一沒結束就掰了。”

佟溪的感情史季遂樂沒興趣，只是有點意外她居然會選擇當醫生。

“你呢？”

“我啊……”谷靈雲神神秘秘地沖她眨眨眼，“我準備念平城財大，當精算師。記不記得我們以前一起看的港片，裏面歐陽震華就是精算師，我那時候可迷他了。”

季遂樂笑道：“你以前不還迷戀楊俊毅，想去當制片人把水月洞天改成好結局嘛？”

“哎呀，此一時彼一時，娛樂圈不好闖，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你呢？我猜你不是學歷史就是學音樂？不對不對，你學的是理科……對哦，你怎麽就學理科了？”

谷靈雲抛出一堆問題，季遂樂撿了幾個回答：“找一個穩定的工作更适合我，學歷史……有理想追求，但我可能更現實一些。至于音樂……”她眼神暗了暗，“自從音樂節之後，我就沒再碰過小提琴了。”

谷靈雲知道季遂樂家裏的情況，父母丢了工作，生活品質直線下滑，在平均消費很高的南源一眼就能被看出來。她覺得可惜，季遂樂那時對小提琴的熱愛不是假的，說放棄就放棄，心裏一定不好受。可那時情況特殊，還有更多需要季遂樂去憂思的事，僅僅只是放棄一項愛好，在當時好像并不值得一提。

“那你以後還會撿起來嗎，我很喜歡你拉琴。”

“不知道呢，都說學醫很忙的。”季遂樂挖了一勺土豆泥，“以後你去平城讀書，只有假期才回來嗎？”

“對啊。唉，其實我不想離家這麽遠的，可是平城財大的專業最牛，寧財完全比不上。”谷靈雲面露遺憾，“好可惜，要是能跟你一起讀大學就好了。本來我另一個選擇就是寧大，這樣周末還能去寧中醫找你玩。”

季遂樂拍拍她的手：“以後還會有機會玩的，還是學業更重要，我們都要努力。”

“好哦。”谷靈雲握上季遂樂的手，“我們以後要經常聯系，高中時候老是找不到你。”

“行。”

谷靈雲摟着季遂樂的胳膊往她身上蹭，“我去平城會想你的。”

季遂樂擱下挖土豆泥的勺子，挨着谷靈雲。歲月對她很好，以為會錯失的好朋友，時隔三年後依然能回到她身邊。

手機“叮”了一聲，徐聈清在企鵝上問她是不是填完了志願，回家之後要不要一起上線做任務。

谷靈雲聽見動靜，也下意識望過去，看到了徐聈清的話。

“居然有人約你玩游戲……咦，不對，你居然玩起網游了啊？”

這沒什麽好遮掩的，季遂樂點頭道：“嗯，跟一個同學一起。”

“男生？”

“……嗯。”

見谷靈雲一臉懷疑，季遂樂立刻解釋：“就是一般同學，不是你想的那樣。”

“這樣啊……”谷靈雲笑嘻嘻地戳了戳季遂樂的臉頰，“那你以後交了男朋友一定要跟我說！”

季遂樂愣了兩秒，反手捏住她的指尖：“哎呀，都說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