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第28章
好在聶辰很快轉開了視線。
柯元白也搖搖頭, 将那種莫名其妙的想法丢出腦海,回過神帶着朱褚告辭離開了。
休息室內頓時只剩下了聶辰、紀沂和劉特助三個。
劉特助還沉浸在“這個世界上居然真的有鬼”和“我家BOSS居然會輔助大師捉鬼”的震驚當中,一時半會兒回不過神來, 直到聶辰的眸光冷冷掃過來。
聶辰吩咐:“去把汪家的人找來。”
劉特助瞬間驚醒,聞言收起了所有不合時宜的表情, 不動聲色的點點頭, 退出了休息室。
人一走, 紀沂臉上的笑容就冷了下來。
他本身是個風流的長相,不笑也有三分笑意, 最是受太太小姐們歡迎。此時表情冷淡下來, 與聶辰不相上下的上位者氣息鋪陳開來, 卻讓人一時間不敢直視他那雙多情的狐貍眼。
他慢慢踱步到沙發旁邊, 居高臨下的看着男人,狐貍眼裏閃爍着寒意。
“接下來, 我問什麽你說什麽。明白?”
男人賊眉鼠眼的轉了轉眼睛,剛要開口, 紀沂就冷笑了一聲:“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說。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這兩個都是誰麽?”
男人抖了抖, 看了眼他和聶辰。
先前離開的那兩個也就算了,除了長得不錯之外看不出來有什麽特別,但剛剛抓住他的那個男人,還有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光是身上的穿着就能看出不凡,更別說這兩人身上的氣場。
能進這個場子的人都非富即貴,而他得罪的這兩個, 明顯是其中最頂尖的那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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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人他別說得罪, 平時連多看一眼都不可能。
他一下子洩了氣,老老實實的點頭:“明、明白。”
紀沂這才重新微笑起來, 只是語氣裏沒什麽笑意:“你再說一遍,跟雇你的那個是怎麽認識的,他又是怎麽找上你,讓你來做這種事情的?以及,他找你就做這一件事情?事成之後,他會給你多少好處?”
男人一五一十的重複了一遍之前說過的內容,倒是沒有什麽出入,甚至還補充了一些之前略過的細節:“我跟他真的不熟!不、不過有一次他上廁所的時候,我偷看了他放在桌子上的身份證,他的全名叫蕭野,跟他女朋友送他的禮物卡上寫的不一樣。他女朋友寫的那個肖,是生肖的肖。”
紀沂一聽這話,眉峰就挑了起來。
他暗暗咬牙,幾乎可以肯定這個人說的雇主,就是汪三那個蠢貨的混混男朋友。
但以防萬一,他還是多問了一句:“你那個朋友的富二代女朋友,是不是除了天天給他花錢,還為了他打胎、離家出走,甚至去照顧跟他有一腿的小三坐小月子?”
男人驚了,下意識的脫口而出:“你怎麽知道?”
紀沂冷笑一聲。
他當然知道。
像這種一事無成的男人,撞大運騙到一個女人對他死心塌地,就足夠他們向所有人炫耀一輩子的了。更何況這個女人恰好長得不錯,有點小錢,還有個優渥的家庭條件。
面對一個明顯跟自己差不多的陌生人,汪三那個混混男友連自己的真實身份信息都守不住,更何況汪三的隐私?
汪三對他來說,就是一個用來展現自己魅力值的附屬品罷了,自然是越多人知道汪三為他做過的那些蠢事,他的臉上就越有光。
如果說他之前還只是懷疑,那麽現在就是百分百确定了。
“就是汪三那個傻逼的混混男朋友!”他磨了磨牙,一改先前笑面虎的體面模樣,忽然一腳踹在男人身上。
男人不防他突然變臉,反應都沒來得及,直接被踹中胸口,“啊”的慘叫一聲,後背直接撞到了身後的桌角上,又是一記重擊。
他疼得鼻涕都出來了,愣是一點都沒敢耽誤,連滾帶爬的翻身起來,連連求饒:“大佬饒命,大佬饒命啊!我真的把我知道的都說了,沒有任何隐瞞!求求你不要殺我,我還沒有交過女朋友呢嗚嗚嗚……”
“……”紀沂一臉無語,朝劉特助擺了擺手,“把他帶下去。”
劉特助制住男人的雙手,把人從地上提了起來,卻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看向聶辰。
聶辰微微颔首,頓了頓,又說:“把他交給警察。”
紀沂眼神微動,但沒有說什麽。
等到劉特助回來把人帶出去,他才疑惑的開口:“報警處理?這麽大的醜事傳出去,你不怕汪家找你?”
“遵紀守法。”聶辰瞥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視線,自顧自的倒上一杯紅酒,一口接一口的灌。
紀沂倒也無所謂,反正丢的不是他的臉。
他一屁股坐到聶辰身邊,也抓起桌上的紅酒猛灌了兩口,誰知道卻牽扯到額頭的傷口,疼得他“嘶”了一聲。
擡手就沾到一片血跡,紀沂心頭怒火直冒,惡狠狠道:“之前小看那個混混了,居然還有這種手段!難怪汪三迷他迷成那樣兒,跟丢了腦子似的。”
——汪三那個死戀愛腦!
紀沂越說越氣,簡直想打人。
汪三跟那個渣男同床共枕這麽久,還為了他堕過幾次胎,居然連對方的真名都不知道!
他算是知道,富二代人傻錢多的謠言都是怎麽傳出去的了!
這也就算了,汪家的事情跟他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可汪三惹到的禍害,憑什麽是他遭殃?
紀沂兀自氣得要死,見聶辰遲遲不說話,又問:“這事你打算怎麽跟汪家那邊說?我可先跟你說好了,我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我都多少年沒被鬼追過了!現在因為一個汪三被害成這樣——那麽多鬼,吓死我了!”
聶辰這個時候才緩緩回神,掃了他一眼,又恢複了平日裏淡漠的模樣:“随你。”
“你脾氣什麽時候這麽好了……哎,你去哪兒?”他叫住往外走的聶辰,“汪家人都沒過來。再說宴會還沒結束呢,你就這麽走了,不怕老爺子問起?”
聶辰沒回答他的問題,直到快出門才頓了頓,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微微側身:“你之前是不是問過我,護身符哪兒來的?”
紀沂一頓,表情狐疑的上下打量他兩眼:“你不是說只有你能買到?”
他體質特殊,從小就容易招邪祟陰魂什麽的,能活到這麽大,全憑祖上功德夠深厚。
但再厚的功德,也沒有辦法讓他完全不受陰邪之氣侵襲。原本有大師給他算命,說他絕對活不過20歲,家裏都放棄了繼續培養他,只把他當作女兒來嬌養。
而他如今已經23歲了。
這三年多出來的時光,全靠聶辰——或者說,聶辰身上那張舊舊的護身符。
那東西比當年那個老道長給他的符箓更管用,竟然護了他三年無憂,不僅邪祟無法近身,連普通陰魂的影子都見不着。
所以他才老追着聶辰跑。
兩人能成為朋友,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這個。不然就聶辰那個冷冰冰的脾氣,薩摩耶來了都得變成薩摩唉,更不要說他一個情感豐富的大活人了。
只是他曾經多次跟聶辰打探護身符的來源,聶辰都只說是自己機緣巧合之下獲得的,而且只有他能買到這種護身符,根本不肯明确的告訴他制作者的身份。
如今他突然提起來,紀沂只覺得有詐。
果不其然,聶辰點了點頭,唇角玩味的勾了起來:“剛才手機裏的人,你應該知道是誰。那護身符只有他能做,而他最讨厭尴尬,也最讨厭別人叫他‘神棍’,而你……”
聶辰點到即止,上下掃視了紀沂一眼,搖搖頭出去了。
頗有種幸災樂禍的意思。
看着他施施然的背影,紀沂的腦袋裏自動補全了後半句——
而他剛剛一直暗戳戳的提示柯行舟,他跟聶辰之間的孽緣,之前更是幾次三番的叫他“小神棍”。
聶辰那個護夫狂魔,只要有機會跟柯行舟搭上話,絕對會打小報告坑他。
紀沂:“……”
吾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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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聶辰的那一番話,紀沂的心情跌入谷底,所以哪怕後來汪先生特地帶了汪太太跟汪三來找,向來喜歡跟太太小姐打交道的他也沒給一點好臉色。
汪先生沒注意到他不同尋常的冷淡表情,進門還有些奇怪:“聶先生不在?”
語氣中不免失望。
他還以為聶先生叫他們過來,是看上了他的小女兒,打算與他們家聯姻呢!
雖說汪家跟聶家比,地位相差不止一星半點,但聶老爺子既然都讓聶辰來了,就代表不是一點可能性都沒有。
如今看來果然是他想多了。
又或者,是聶先生提前聽到了什麽風聲?
想到這裏,汪先生不由得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一眼自己不争氣的小女兒。
學什麽不好,學別人戀愛腦!
汪三被他一瞪,整個人都縮到了自己母親背後,神情也是恹恹的,心不在焉的樣子。
汪先生看她這樣越發生氣,考慮到紀沂在場,不得不壓下去,重新挂上笑臉湊到紀沂身邊套近乎:“紀先生,說起來您跟我這個小女兒也算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我小女兒一直跟我說很仰慕您,就是小女孩臉皮薄,一直沒膽子争取。您看……”
“……”
紀沂平時脾氣好,都是笑臉對人,真是很久沒有過這麽無語的時候了。
他擡手打斷汪先生的推銷,唇角最後一點弧度也壓了下來,指了指他們身後跟着進來的自家助理,跟他手裏的小混混:“汪先生視力不太好?”
汪先生愣了下,回頭看一眼助理抓着的那個男人,有些不明所以:“紀先生……這是什麽意思?”
他以為這個男人是紀沂帶過來處理的什麽事務,才假裝沒看見的。但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這樣?
紀沂臉色一沉,懶得跟他賣關子,直接将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冷聲道:“這人是你小女兒那情深似海的男朋友找過來的——買兇殺人呢,令婿可真是有本事,一口氣找了二十多個人來求娶,只讓我們抓到這一個。”
鬧鬼的事情自然沒法往外說,但紀沂也不是吃啞巴虧的人,随便一個改口,照樣能讓那個叫蕭野的混混把這個罪名咽下去。
汪先生自然是不認:“這……這裏頭會不會有什麽誤會?我小女兒自小聽話懂事,連男人的手都沒拉過,怎麽可能會有男朋友?”
“連手都沒拉過?”紀沂笑了,那先前找他借錢打胎的是誰?
只是看了眼已經臉色慘白的汪三,嘲諷的話在嘴裏繞了一圈,到底沒說出口。
他話鋒一轉:“不是令婿做的?可我和老聶今天确實遭遇了襲擊,而且就在這個房間內。如果不是他做的,那麽……是你?”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紀沂目光落在汪先生身上,帶着隐隐的壓迫力。
汪先生額頭的冷汗一下子就出來了,“不不不,當然不是!我只是想說是不是有人假冒我汪家的名義,故意陷害罷了!”
襲擊兩大頂尖世家繼承人這種罪名,他可擔不起!
眼看紀沂表情未變,依舊冷冷盯着他,汪先生咬了咬牙,又道:“但畢竟是在寒舍出的事情。為了表達我的歉意,紀先生和聶先生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出來就是,我一定盡量滿足。”
這還差不多。
紀沂睨他一眼,向前傾身,指尖點了點桌上那張紙條:“卡號在這。我和老聶的兩條命值多少錢,就看汪先生怎麽想了。”
汪先生臉色一白,卻又不敢讨價還價,思慮片刻之後,還是忍痛打給了自己的理財經理,讓人往紀沂的卡裏打錢。
紀沂看了眼餘額,還算滿意。
于是沒再為難對方,讓助理把那小混混交給警察,就提前離開了宴會。
臨走前,順便把卡也給了助理。
“明天去預約提款,把餘額全部取出來,給老聶的舊情人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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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走出貴賓休息室的大門,柯元白才感覺身上那種被重物壓着的感覺消失了,不由得長舒出一口氣。
朱褚奇怪的看他一眼:“二少,你不舒服嗎?”
柯元白搖頭,回頭看了眼緊閉的貴賓室大門。
門上甚至還殘留着先前聶辰踹門進去時留下的腳印,力道之大,居然連實木門板都明顯凹陷進去了一個坑。
聶辰那雙壓迫力極強的眼睛再度出現在他的腦海裏,柯元白頓時油然而生出一股挫敗感來。
原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努力,但不論是之前被人潑髒水的事情,還是柯行舟或者如今的宴會,都令他前所未有的清楚認知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
可見人的眼界有時候真的會限制成長,他現在才恍然覺得,以前的自己真是太過短視了。
恰巧這時柯正業在樓下與人攀談,一擡頭瞧見自己剛認回來的二兒子居然上了二樓,還停在最大的貴賓休息室門口,臉色霎時黑了。
他勉強維持着體面,跟對面的合作商道別,立刻三步并作兩步沖到距離這邊最近的樓梯口。
在黑衣保镖的阻攔下,他無法上樓,只能壓低了聲音沖柯元白低吼:“你上去做什麽!二樓的都是貴賓,是你這種身份能上去的嗎?丢人現眼的東西,快給我下來!”
柯元白還沉浸在巨大的落差感中,反省自己先前的所作所為,忽然聽見這麽不客氣的怒罵,順着聲音看下去,臉色有點不好看。
柯正業原本就不滿這個兒子剛回家就跟自己頂嘴,如今見他明明做了錯事,卻還是一副冷淡的模樣,更是火冒三丈:“柯元白!你還有點規矩沒有?給我下來!”
柯元白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他才剛認回柯家,沒見過柯正業這麽蠻不講理的一面,僅有的一次看他發火,還是幾個小時前剛回到柯家的時候。
當時他以為柯正業是看到了網上那些黑柯行舟的言論,才會那麽怒不可遏,于是也沒有替柯行舟多說什麽,只覺得都是自家人,柯正業氣頭上罵完也就過去了。
現在想起來,哪有真正疼愛自己兒女的父母,在看到明顯是黑粉編造的言論時,不分青紅皂白就指責自己孩子的?
哪怕柯行舟當時并不在場。
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父母”的角色在柯元白的概念當中一直都是神聖且崇高的,他對認回柯家這件事情也是期待大過排斥,只是一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們而已。
而此時此刻,看着柯正業因為暴怒而漲紅的臉,還有周圍人不時看過來的目光,“父親”這一光輝形象漸漸的在柯元白的腦海中崩塌了……
柯正業只知道他看自己的眼神一點也不像是兒子看父親的,心中惱火更甚,越發暴跳如雷。
自從上回去鄉下老房子被柯行舟氣過一次之後,他在家裏的地位真是越發的不顯眼了。
竟然連剛認回來的二兒子都敢無視他說的話!
他幾乎壓不住聲音,當衆就指責起柯元白來:“你還愣着幹什麽!你想認識人,跟着你哥和我不行?非得自己瞎跑,萬一得罪了貴賓怎麽辦?趕緊給我回來!”
四周的人原本就察覺到這邊的異常,聞言紛紛擡頭朝柯元白看了過來,眼神中帶着不加掩飾的打量和鄙夷。
這種場合,哪怕是最不要臉的外圍混進來,也是只敢在一樓這裏晃一晃。
這還是正經人家的小孩呢,居然連這麽基本的禮貌都不懂,真是給家裏丢了大人了。
柯家最近娛樂新聞上的多,有人認出了柯元白,面上的鄙夷之色更重,甚至側頭跟旁邊的人交流起來。
哪怕聽不見他們的說話聲,單看他們竊竊私語的模樣,柯元白也能猜到他們在說什麽。
無非是“孤兒院出身的,怪不得這麽沒有家教”之類的話。
——他早就已經聽過無數遍了。
此時此刻,二樓的走廊仿佛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審判臺,而他就像是只牲口一樣,被扒幹淨,毫無尊嚴的任由別人品頭論足。
柯元白的臉色白了白,眼前閃過許多似曾相識的畫面。
他從未想過這樣的羞辱,有朝一日竟然會是自己的生身父親帶來的。
這場景簡直比先前被衆鬼圍攻還要令人絕望,他只覺得耳邊轟鳴,渾身的血液都朝着天靈蓋湧上去,幾乎壓抑不住內心的怒火。
就在這個時候,手機裏突然傳來了一聲哼笑。
柯行舟語氣淡淡:“還不走,等着他罵出更難聽的?”
他的聲音非常輕,但響在柯元白的耳朵裏,卻猶如驚雷炸響,一下子将他從虛幻的回憶中拉了回來。
意識到柯行舟在笑什麽,他腦子裏轟的一聲,臉色登時漲紅了。
——就在一天之前,撞見柯行舟向安和光收錢的時候,他也是這麽不分青紅皂白的數落了柯行舟。
他當時也沒有給柯行舟任何辯解的機會,固執己見的覺得柯行舟就是在騙錢。
哪怕就在那天的淩晨,他剛剛經歷過靈異事件。
而他最開始去找柯行舟,甚至是想着讓他幫自己解答疑惑的。
柯行舟那句“你和你爸媽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再度響徹他的耳邊,而他直到現在,才明白當初那股羞辱感究竟從何而來——
那時候的他跟現在的柯正業,真是一點區別都沒有。
柯元白的神色一點點冷了下來,不再去看柯正業,而是朝着樓下衆人正色道:“我是受到邀請才上來的,并非擅闖。”
全程被無視的柯正業已經差點氣死了,如果不柯元白在樓上,而那黑衣保镖又不知道抽了什麽風,不去把人拉下來,反而一個勁的攔着他,他此時估計都已經沖上去打人了。
他一個剛剛被認回家的二代,有什麽面子能被請到二樓的貴賓室?
柯正業自己都沒有這種殊榮!
周圍越來越多的人看向這邊,連原本在跟朋友們聊天的柯太太都找了過來,詢問是怎麽回事。
柯正業卻絲毫沒有覺得這是自己導致的問題,而是恨鐵不成鋼的瞪着柯元白:“胡言亂語!你這個孽障!還嫌不夠丢人嗎?快給我滾下來!”
“……”
柯元白臉色鐵青,壓根沒聽進去。
他沒有想到,自己都已經解釋了,柯正業依舊這樣诋毀他。
這讓他越發覺得自己先前的行為可笑——他竟然曾經覺得柯行舟才是這個家中的異類,甚至為了所謂的柯家名譽數落他。
柯行舟此時還在他的手機裏,柯元白都不敢低頭去看他的表情。
目光虛虛的落在面前不遠處的半空,他失去了自證的勇氣,只勉強留下一句“我有點累,先回去了”,就從另外一邊離開了宴會廳。
“哎?不是……二少?先生……”
朱褚在原地轉了幾圈,兩邊都看了看,最後還是小跑着跟上了柯元白。
柯正業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氣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他抓着柯太太,手指顫抖的指着那邊:“你看見了嗎?他竟然無視我!他才來這個家多久?我可是他老子!!”
柯太太被周圍人詭異的目光盯着,簡直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奈何自己當初眼瞎挑了這麽個男人,如今就是再丢臉也沒有辦法,只能硬着頭皮扶着他:“消消氣,消消氣。說不定有什麽誤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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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元白和朱褚從宴會廳出來,兩個人都魂不守舍的。
只不過柯元白是一臉恍惚和慚愧的蒼白,而朱褚則是滿是好奇和興奮。
走路的同時,他一直悄咪咪的偷瞄屏幕上的柯行舟。
不得不說,柯行舟長得是真好看。
先前穿着破爛道袍的時候,他還沒有這麽強烈的感覺,但是柯行舟換下了道袍,穿上節目組統一發的衣服之後,那張臉的優勢一下子就凸顯了出來。
他還是第一次在真人身上,看到“眉目如畫”這四個字的具象化。
柯行舟的眉毛濃密,跟眼睛一樣都是純粹的黑色,眼睫毛還又密又長,每一次垂眸都在微紅的下眼睑處,落下淺灰色的扇形陰影。
那雙眼睛的存在感太強,以至于別人看到他的第一時間,都會不由自主的跟他對上視線。
然後就被那仿佛能看透世間一切虛妄的眼神所震懾。
相比之下,比女明星還要白皙細膩的皮膚、形狀完美的殷紅唇瓣和優越的骨相,反倒是第二眼才會注意到的了。
朱褚不由得感嘆,哪怕他在娛樂圈當助理,見過不少頂流明星,每次都還是會被柯行舟驚豔到。
更不用提柯行舟這人還有玄學方面的本事。
想起上回他對基地門口保安說的那兩句“大難臨頭”,朱褚直到現在都感覺神奇得緊,抓心撓肝的想要知道柯行舟是怎麽看出來的。
明明他也有一雙能預知的眼睛——當時他給柯行舟羽絨外套和那二百塊錢,就是覺得柯行舟的福氣比路邊的乞丐還要薄,看不下去才給他的。
但他也只能隐約看出誰要倒黴,誰要走運,依據之前的經驗判斷出禍福的程度,無法确定具體的事件。
柯行舟是怎麽做到的?
還有那次柯行舟送他的符紙,他到現在還收着,後來聽別人聊八卦,才知道這一小張東西居然要一千塊錢。
亦步亦趨的跟着柯元白,朱褚的注意力卻全在柯行舟身上。
眼見着馬上都要上車回家了,他最終還是沒忍住開口:“那個……前二少,你難道真的會算命?”
柯元白腳步一頓,随後才反應過來,他叫的是柯行舟。
他低頭看去,柯行舟還沒挂斷,聞言擡眼掃了過來。
不知道為什麽,視頻通話明明用的是後置鏡頭,但是這一瞬間,柯行舟的視線卻莫名跟朱褚對上了。
那雙幽深的黑眸裏似乎有金色的光芒閃過,讓他整個人看上去神聖不可冒犯,眼神中更是有着令他不敢直視的鋒銳,仿佛一把嶄新的手術刀,随時都能将他的皮肉切開。
朱褚咽了口唾沫,本能的有點害怕,剛要改口說自己不問了,卻見柯行舟目光緩和下來。
他問:“感興趣?”
朱褚點點頭,又搖搖頭,有些不好意思:“要是不方便的話就算了。我就是從來沒有見過真的,有點好奇你們這個都是怎麽學的。是跟小說裏一樣,突然綁定了個系統,還是正兒八經拜師學的?”
柯元白聽見他在問這個,也不由得從自己的思緒中抽離出來,不動聲色的看了眼柯行舟,豎起耳朵旁聽。
就見柯行舟微微坐直了身體,總是懶散的表情也收了收,一副鄭重其事的模樣。
他鮮少露出這樣的神色,看得屏幕這頭的兩人都忍不住緊張起來,心髒砰砰狂跳,滿是期待的看着他。
只見柯行舟緩緩開口:“——我是通過普通高等學校招生全國統一考試,也就是高考。被京城道教大學(本科)錄取的。”
柯元白:“……”
朱褚:“……”
兩人的神情都恍惚了起來。
朱褚崇拜的心情差點維持不下去。
“是、是嗎?”他尬笑了兩聲,“那你這一身的本事,都是在那個什麽道教學院裏面學的?”
“那倒不是。”柯行舟頓了頓,語氣有些懷念,“道教學院教的東西比較基礎,而每個道觀的傳承都不盡相同,更多深奧的內容,需要正式拜入山門去學。”
“那你是哪個道觀的?”朱褚見他似乎并不避諱談及這些,神色一喜,自來熟的聊起來,“我沒別的意思,就是下次如果路過的話,我至少知道這個道觀是有真本事的,到時候進去上個香什麽的。”
誰知這一句話把柯行舟給問沉默了,他安靜了片刻,道:“我們的道觀被人開發了。”
朱褚眨眨眼睛:“開發?”
“就是搞成了旅游打卡點。”柯行舟語氣幽幽。
他師父是個閑不住的,沒事就喜歡出去雲游四方,也就教導他的那段時間比較老實,待在道觀幾年沒離開。
等他學成之後,老頭就坐不住了,幾乎是他出師的當天,就收拾行李要往外跑。
他原本也是要跟去的,但因為功德太少,沒有辦法去人群太複雜的地方,只能回到柯家的老房子裏去,誰知道幾個月後那老頭突然給他發來一座繁華熱鬧的道觀圖片,附帶着一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
【徒弟,咱們的道觀好像有新主人了。】
一問才知道,原來當地旅游局開發旅游地,發現了他們那破破爛爛的道觀,以為是什麽遺址,幹脆修複起來開發成了打卡景點。
而他那不靠譜的師父竟然也欣然接受了這樣的變故,丢下一句【既然道觀沒了,為師就繼續四海為家了。勿念!】就再也沒有了音訊。
柯行舟至今想起來都覺得無語,沉默了好一會兒。
朱褚見他突然不說話,神色還有些低沉,不免心中忐忑,以為自己提到了對方的傷心事。
他連忙打了個哈哈:“不過你本事這麽好,你師父的本領肯定更高。我相信你們,肯定能重振宗門的。道觀嘛,以後讓信徒建一個更大更好的!”
他只是随口安撫,誰知道柯行舟聞言,深深看了他一眼,竟然很認真的點了點頭。
“你說得對。”
朱褚一愣。
沒等他反應,柯行舟便開口道:“我們宗門叫逍遙宗。宗主是個看上去七十多歲的小老頭,你日後若是遇見了,可以叫他一聲師祖。”
也好提醒一下他,他在這個世上還有個弟子,玩得再瘋也至少要記得回來報個平安。
“哦哦,好的。”朱褚下意識的點頭,随即意識到什麽,猛的擡頭!
他傻住了,磕磕巴巴的指了指自己:“我?不是,那什麽……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我高考沒過一本線,也能加入宗門嗎??”
柯行舟颔首:“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逍遙宗的第三代大弟子了。”
朱褚:“!!!”
他受寵若驚,整個人幾乎跳起來——他問這些事情确實是想找門路學點本事沒錯,但沒想到會這麽順利!柯行舟居然直接就拉他進了自己的宗門!
但也就是片刻,這種驚喜感就消失了。
因為柯行舟臉上挂起了慈祥的笑容,語重心長的囑咐他:“重振宗門的重任,也交給你了。”
朱褚:“……???”
不是,等等。
他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哪裏不對。
所以整個宗門一共就他們三個人,而且其他兩位都是鹹魚是嗎?!
“不是,那什麽……我覺得這個事情……”
朱褚還想為了自己将來的宗門定位争取一下改動,柯行舟已經轉開了視線,看向一旁的柯元白。
柯元白對上他的視線,愣了一瞬,想到剛剛朱褚跟柯行舟的對話經過,不知道為什麽心跳突然加快,父愛形象崩塌帶來的失落感都減輕了些。
他看向柯行舟的眸光微動,張了張嘴:“柯行舟,我……”
柯行舟朝他比了三根手指:“三次救命之恩,給你累計了哈。”
柯元白:“……”
他眼裏的光一下子就熄滅了。
柯元白沉默了一下,鼓起勇氣再次開口:“不是,我想說……”
“賬單應該這兩天就能出,到時候我讓我徒弟拿給你。”柯行舟沒給他說完的機會,飛快的說完這句,就挂斷了視頻通話。
柯元白:“……”
又是一陣沉默。
柯元白盯着手機屏幕看了許久,直到屏幕自動熄滅,他的眼神也徹黯淡下來。
片刻後,他頗為自嘲的笑了笑,把手機丢給朱褚,柯元白失魂落魄的往外走去。
朱褚連忙叫他:“二少!”
柯元白腳步一頓,沒回頭,語氣艱澀而又隐忍:“我沒事。你自己先回去吧。我只是有點悶,想自己走走。”
他早該認清現實的。柯元白想。
他先前那麽對待柯行舟,柯行舟沒有報複他,甚至還幾次三番的出手相救,已經足夠寬宏大量了。他怎麽還會奢望對方能不計前嫌的接納他,把他當做自己人?
只是話雖這麽說,他現在依舊不想看到朱褚。
他怕自己忍不住嫉妒朱褚——不但擁有正常的家庭和童年,一路順遂的長大,就連柯行舟這樣的人居然也願意收他為徒,而不用任何的回報。
柯元白從來都知道,自己不是個幸運的人,但今天的種種事情,讓他的這個認知尤其的鮮明和無法逃避。
他真的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柯元白擡腳繼續往外走,卻再次被朱褚攔下。
“不是……”朱褚似乎很擔憂他,快走兩步到他身邊,朝他伸出手,“二少你忘啦?這是你的手機!”
柯元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