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第 35 章
第35章
柯行舟将粉末倒回密封袋裏, 出去洗了下手。
留下神色各異的衆人面面相觑。
謝志文不甘心的拍了手串的照片發給相熟的道長,得到的結果竟然真的跟柯行舟說的一樣,這副差點害得他們家破人亡的手串已經徹底毀掉了。
那道長見他頗有疑慮, 還細心的解釋了兩句:“外面的珠子沒什麽作用。看見珠串中間的那條線了麽?這東西是用屍油泡過的,上面附有厲鬼的一魄, 所以才讓你們那麽倒黴, 總是經歷生死劫數。”
人有三魂七魄, 缺一不可,對于鬼魂來說也是一樣。
如果附在手串上面的是三魂七魄俱全的厲鬼, 那麽其他相對較弱的鬼魂絕對不敢近身, 只有這只厲鬼會威脅到手串佩戴者的安全。但現在這手串上只有一魄, 對于其他的惡鬼來說, 這就是他們精進修為的大好補品,自然都紛紛湧上來, 不肯放過。
衆人本就心有餘悸,聽完他的解釋更是心神俱震, 整個人都不好了。
尤其是蒲離。
雖然說手串是他自己主動讨要的, 但是在幕後始作俑者那邊,他連個姓名都沒有,跟拆遷的那戶人家經歷的一切簡直是無妄之災。
可也正是因為手串是他親手轉送出去的,整件事情又跟他有着脫不開的聯系。
蒲離欲哭無淚,這下是徹底無法面對那家人了。
謝家人也沒有什麽話好說,場面一時間陷入了寂靜。
道長解釋完全部,突然有點好奇:“謝先生, 這是你朋友的手串麽?先前好像沒有聽你提起過?”
謝志文為這家道觀貢獻了不少香火, 道長對這個大方的香客頗有印象,因此就多問了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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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四口都差點被自家母親坑死的事情, 總不好到處去說。謝志文噎了一下,含糊的點了點頭:“算是吧。”
掩去母親貪小便宜上當受騙,還把手串硬塞給他們的過程,謝志文把自己家和蒲離遭遇的事情都跟他說了。
“那你應該讓你女兒早點來聯系我們的。”道長以為先前謝白秋找上他們,就是為了這幾副手串,此時好心提醒,“這種東西還是挺難解決的。因為厲鬼的魂魄并不附着在這些串珠上面,重要的是這條被屍油浸潤的手繩。”
道長打量着屏幕上已經碎成粉末的手串,按照自己的經驗侃侃而談:“就算是拿到我們道觀,也要用法器将它鎮壓個七七四十九天,再聯合幾個道長一起開壇做法,才能将上頭的怨氣消除。”
整個京城也就只有他們長生觀才有這種底蘊和自信,可以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請到足夠多的道長,一起處理這種大兇的物件了。
道長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都忍不住挺起了胸膛,格外的與有榮焉。
頓了頓,他又關心道:“不過謝先生,你女兒聯系我們好像是前幾天的事情。是遇到什麽無法解決的困難了麽?還是擔心其餘的手串無法處理,打算轉交給我們道觀?”
“這倒是沒有什麽問題。只是最近過年,道觀中的道長們都出去替信衆做法事了。恐怕只能先用法器将這些東西鎮壓起來,到了年後才能正式開壇做法。”道長自顧自的說道,“這樣吧,我先讓弟子過去,将你們家中剩餘的手串取過來。”
謝志文一直都是他們道觀忠實的信衆,按道理來講,謝志文遇到了這種邪物,都會第一時間跟他們取得聯系,尋求幫助。
所以道長非常流暢地安排完了一系列事情,壓根沒有注意到謝志文的欲言又止。
眼看着道長就要聯系道童去準備東西了,謝志文才滿頭大汗的制止:“大,大師不用了。其實事情已經解決了,我只是想請您來确認一下。”
他心虛的撒了個小謊,目光不自覺游移。
“解決了?”道長一愣,倒是沒有太多的驚訝。
謝志文這一家本身就挺迷信的,他上次去謝志文家裏做法事的時候,謝志文就請了其他道觀的道長跟他一起。因此對于謝志文廣撒網的求助方式,他早已見慣不怪。
甚至還思忖了一番。
過年前能推掉其他信衆的邀請,專門去為謝志文做了這麽多天的法事,難道是青雲觀的道長們?
說起來上一次被謝志文請過來跟他一起做法事的,也是青雲觀的道長。
看來謝志文給這個青雲觀捐的香火不比他們道觀少呀!
這麽想着,道長心裏還有點酸溜溜的,片刻後想起來什麽:“說起來年後我們道觀正好要舉辦一場法會,目前正在通知各個道觀。你将青雲觀的道長請出來,我一并跟他們說了吧。”
話音落地卻沒有得到回應,道長疑惑的擡眼一看,卻發現謝志文的表情越發尴尬。
“也、也不是青雲觀的道長……”
不是青雲觀?
這下道長是真的有點好奇了。
京城這邊有名氣也有實力的大道觀一共就那麽兩三家,其中就屬青雲觀和他們道觀的實力比較強,幾人合力之下,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這種被厲鬼附身過的邪物摧毀。
不是青雲觀的話,難道會是剩下的那一家?
剩下的那家跟他們的關系就有點淺了,不過法會麽,肯定還是要邀請的。
道長擺了擺手,堅持道:“好了,我們又不會計較你找誰解決的問題。不管是哪家道觀,有時間總是要來法會交流一下經驗的,你去将人找過來吧。”
就在這個時候,柯行舟洗完手回來了,指尖還滴着水珠,聞言擡頭朝這邊看了一眼。
“你們找我?”
道長就見謝志文一驚一乍,恭恭敬敬的給這個年輕人打了聲招呼,最後擦着額頭上的冷汗,給他們兩個介紹:“道長,這位就是幫我化解了死劫的大師。您看到的那副手串,也是他剛剛幫我處理的。”
“柯大師,這是長生觀的錢道長。”
謝志文一家發生的事情,錢道長也有所耳聞,的确是兇險異常,恐怕就是他去了,也不一定能及時提醒到謝志文他們,幫助他們躲過災禍。
錢道長心中立時生出了幾分敬意,只是當他定睛看過去的時候,卻不由得頓了一下。
看着眼前這個年輕人過于漂亮的眉眼,他的眉頭不自覺一皺。
一旁的蒲離注意到他的表情變化,有種有種奇異的欣慰感。
畢竟最開始的時候他也是不信柯行舟能有真本事的——誰家大師穿着一身潮牌運動服,上面挂個節目logo,戴的墨鏡缺個腿,洗完手還往貓腦袋上滴水玩的?
更何況柯行舟的長相實在是太沒有說服力了,與其說他是算命先生,倒不如說是哪個頂流明星出來體驗角色。
錢道長看了看柯行舟的打扮和行為,果然猶豫了一下:“這位小道友師承何人,在哪家道觀高就?”
柯行舟下意識就想找朱褚,扭頭才想起來朱褚回家過年去了,重振宗門的大業只好落到了他自己的頭上。
他道:“逍遙宗。我師父是逍遙真人。”
錢道長聞言,眉心的紋路更深了:“逍遙宗?”
那不是今年剛開的一個道教文化旅游體驗館嗎?
柯行舟看出了對方的想法,沉默片刻,點頭:“就是你想的那個逍遙宗。”
錢道長:“…………”
他想到弟子給他看的那個“逍遙宗道教文化旅游體驗基地”的推廣視頻,29塊9一張的體驗門票,讓他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
柯行舟倒是并不覺得尴尬,反而還主動問起:“你剛剛說年後有法會?不管哪家道觀都可以去,是真的嗎?”
法會……
他剛剛的确說過不論哪家道觀都可以去參加法會,但逍遙宗……
錢道長沉默了一會兒,面對柯興舟期待的眼神,竟然有點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
只得讷讷的看向謝志文,轉移話題:“你方才說手串是他剛剛給你處理的?你們是很早之前就已經認識了麽?”
如果是其他大道觀的道長,他肯定就不問這麽多了。但謝志文請的這個人不但年紀輕,盤靓條順到根本不像是個道士,師門還如此的……
不想讓自家的忠實信衆吃虧上當,他只好厚着臉皮多問兩句。
然而他都這麽明顯的暗示了,向來老謀深算的信衆竟然一點都沒聽出來他的言外之意。
“其實也沒有啦!”謝志文抓了抓頭發,爽朗的憨笑起來,“我們跟柯大師是在上次車禍之後才認識的。不過我兒子跟他是同一個節目的選手,我兒子還是第一個跟柯大師打招呼的人呢!”
錢道長:“……”
錢道長此刻只覺得窒息。
誰問你這個了!
然而謝志文現在明顯已經被這個年輕道士迷成了個智障,他再含蓄下去,怕是連家底都要被對方給掏空了。
便只好直接開口:“我想知道這位小道友是如何處理這副手串的。你們身上是否還有其他手串,能讓我觀摩一下處理經過?”
這話說出來,在場還能有幾個人不懂他的意思?氣氛一時間凝滞下來。
謝志文更是吓了一大跳,慌忙去看柯行舟的表情。
好在柯行舟并沒有生氣。
原本他會開口接話,也是因為聽見了對方說有什麽法會,想着他那雲游四方的師父或許會露面而已。
此時見對方如此咄咄逼人,多半是不會給他法會的入場券了,柯行舟也就對此失去了興趣。
“管家?管家!”柯行舟朝着窗外喊了一聲。
年過半百的管家立即出現,手裏還拎着一臺已經磕壞了的相機,顯然是剛才那個偷拍的記者的東西。
柯行舟指了指謝志文手機上的錢道長,十分熟稔的吩咐道:“把會客室的監控調出來給他看看。”
錢道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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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話被挂斷了。
看着謝志文發過來的監控視頻,錢道長超級想發火的。
偏偏柯行舟的做法也沒有什麽可指摘的。他說他想要觀摩經過,柯行舟就将包含經過的監控視頻發給他,效率再高不過了。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好生氣。
有種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又下不來的憋屈感。
打開監控視頻之後,這種感覺越發的明顯了——會客室的攝像頭架在柯行舟身後,從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他的手臂在動,根本看不清楚他們到底都做了些什麽。
這還觀摩個屁呀!
重重的将手機放下,錢道長正要發脾氣,他的弟子這時候卻敲門進來了。
“師父,我回來了。”
錢道長只好再次壓下火氣,讓他進來。
上下打量兩眼風塵仆仆的弟子,錢道長皺起眉頭,沒好氣道:“你跑到哪裏去了?今天正是最忙的時候,你的幾個師兄弟都忙得腳打後腦殼了,就你不在。最後竟然還要我自己去做準備工作!”
弟子有些無辜:“可是師父,是你派我去謝家拿東西的啊……”
他說着将一個貼滿了黃符的盒子拿出來,委屈又小心的放在了桌面上。
錢道長看見這個盒子,神色也變了變。
他想起來了,他今天會特地空出幾個小時等在這裏,就是為了這個盒子。
——謝志文昨天就聯系過他了,不過當時沒有提到手串的事情,只是說他朋友抓到了一只小鬼,但青雲觀那邊暫時沒有辦法過去接手,所以只能先麻煩他們收容一段時間。
他當時的關注點都在小鬼本身和青雲觀今年竟然比他們還忙這件事情上,都忘了懷疑除了他們道觀和青雲觀之外,謝志文居然有個能抓小鬼的朋友。
如今看來,這個朋友果然就是那個自稱逍遙宗弟子的年輕人了。
想到那張過分漂亮的臉,錢道長原本警惕的心情就莫名有點維持不下去,看着那盒子的緊張感也削弱了不少,心想一個旅游打卡點出來的“道士”,捉到的小鬼估計真的只是年紀輕輕就死掉的小孩鬼魂而已。
看見盒子上一層疊一層的黃符,他敲了一下自家弟子的腦袋,沒好氣道:“黃符是這樣讓你浪費的嗎?這種小鬼,一兩張黃符也就夠用了。你這麽能畫,回去再給我畫100張!”
弟子慘叫一聲,整個人都不好了。
“我沒有浪費啊!這種級別的小鬼不是我能處理的,所以我都是按照觀裏面的規章制度給加的黃符。嗚嗚嗚嗚師父,大過年的,100張黃符我要畫到什麽時候去啊……”
錢道長不為所動,心想什麽規章制度,一個普普通通的小鬼就要用掉這麽多張符咒?不過是弟子闖禍的借口罷了。
結果蓋子掀開,他往裏一瞧,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通體漆黑的鬼嬰正抱着自己的雙腿,一動不動的蹲在盒子裏面,盯着盒子上的某個點發呆。
如果不是錢道長清晰的記得自己開了天眼,鬼嬰的身體還隐約有點透明,光看這個外表的話,恐怕都會覺得它只是一個普通的雕像擺件而已。
然而就在他打開盒子的同時,鬼嬰把腦袋擡了起來。
那雙沒有瞳仁的眼睛毫無情緒的與他對視,屬于厲鬼的氣息一瞬間蔓延到了整個房間,驚得錢道長連連後退了幾步,頭皮都炸開了。
——還真是只被煉化過的小鬼!
普通的鬼嬰跟被煉化成小鬼的鬼嬰,光是外形就長得不一樣。
正常的鬼嬰一般都是還未出生就已經死去的嬰兒,因此發育并不完全,頭大身子小,有的甚至還是畸形。因為沒有見過世界就死了,這種鬼嬰的眼睛一般都是沒有瞳仁的,只有一片白色。
至于被煉化成小鬼的鬼嬰,則是出生之後,被人用極其慘烈的手段殺死,然後将還未來得及消散的魂魄煉化而成。
這種鬼嬰則跟前者完全相反,雖然保持着正常人類嬰孩應有的外貌,但幾乎遭受了人間最恐怖的痛苦,因此哪怕死後被煉化,所有的記憶都丢失了,眼睛裏也只有填滿眼眶的黑色。
眼前的這一只鬼嬰明顯屬于後者。
錢道長一時被震驚的說不出話來,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柯行舟那張年輕又漂亮的俊臉,完全不敢相信這樣一只明顯害過人的厲鬼是如何被他收服的。
正統道法的修行周期都相當的長,像他的幾個弟子,當初也都是挑着天分高的收下來的,但現如今二三十歲也都還只是在他手下幫忙而已。
別說是厲鬼,就是普通想要害人的孤魂野鬼也沒收過幾個。
柯行舟的模樣看上去不過20出頭,要說他自己一個人能解決掉這麽厲害的小鬼,錢道長是決計不肯相信的。
可謝志文又沒有提起過他那個朋友有什麽幫手,如果不是有經驗老道的長輩在旁協助,難不成是什麽邪門外道……
他越想越覺得可疑,頓時心頭一緊,想起還在柯行舟手上的謝志文一家,臉色變化莫測。
他的弟子卻以為這是沒得商量的意思,只好哭喪着臉接受了現實。
不過他倒是還記得把謝志文告訴他的注意事項:“謝先生的朋友說他在跟這只小鬼玩木頭人游戲,小鬼違反了規則,現在處于懲罰時間,不能說話也不能動,讓我們有什麽問題等他懲罰時間過了再說。”
錢道長:“???”
弟子看了一眼擡起頭後瞬間僵住,又開始一動不動的小鬼,想起回來的路上,這只小鬼的确非常乖巧,沒有鬧出任何聲響,又覺得師父懲罰自己懲罰自己似乎還挺合理的。
畢竟從結果上來看,這些符紙沒有一張派上作用的。
他心中的悲傷越發濃厚了:“師父您教訓的是,我的确不該在這樣一只小鬼身上浪費那麽多的符咒。嗚嗚,果然我還是學藝不精,給師父您丢臉了……”
錢道長:“……”
從某種層面上來說,他這個徒弟的腦回路真是夠讓人糟心的。
“閉嘴。”他打斷弟子沒完沒了的哭泣,看了眼還在堅持被“懲罰”的鬼嬰,一言難盡的沉默了一會兒,“……去,把你幾個師叔師伯都找過來。”
弟子一怔,垮起個批臉:“師父,你要因為一疊符紙就把我逐出師門嗎?”
“……”錢道長眼前一黑,憋着一口氣怒吼出聲:“叫他們過來幫忙度化了這只小鬼!!”
弟子:“……???”
說好的這麽個小鬼,連一張符咒都用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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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家這邊。
謝志文将監控視頻給錢道長發過去,就戰戰兢兢的不敢看柯行舟。
好在柯行舟壓根沒在意他同時找了錢道長這件事,說話間倒是跟蒲離聊了起來。
蒲離高興壞了。雖然剛才謝志文跟錢道長他們的交流他連一句話都插不上,但卻明确的知道了一個事實——
柯行舟是真的有本事!
錢道長提到手串,張嘴就要七七四十九天,還得等年後回來才能開始做法,柯行舟卻一句話沒說,三下五除二就把事情解決了。
他不懂玄學,也不知道什麽權威不權威的,只知道有柯行舟在,他就有救了!
蒲離當即邀請柯行舟跟自己一起去醫院,把那家子拆遷戶身上的怪事解決了。
他一開始還擔心柯行舟貴人事忙,沒時間搭理他這種半路出家的信衆,沒想到柯行舟竟然很爽快的點了頭。
然而緊接着就跟了個“但是”。
蒲離的心髒一下子提了起來,連忙表态:“大師您放心,待遇這方面一切從優!到時候我在謝先生的基礎上,再給您加50%,不100%!您看如何?”
實際上除了兒子轉送出去的一百萬,自己一分錢都沒能給出去的謝志文:“……”
由此再想到自己剛剛都沒征詢過柯大師的意見,就自作主張的多請了一個道長來遠程咨詢,向來如此對待其他大師的謝志文終于意識到了自己此舉的不妥當,陷入了強烈的恍惚之中。
蒲離正要打聽謝志文做這一場法事花了多少錢,就被柯行舟接下來的話吸引走了注意力。
“拆遷戶的事情先不提,但你工程項目上的問題跟那副手串并沒有關系。”
蒲離:“咦?”
他收回了蠢蠢欲動的話頭,心想這一次難道能不靠玄學就解決問題?
就見柯行舟起身:“走吧。”
蒲離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走?去哪裏?”
“工地。”柯行舟擡頭,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說的那家人不都是在工地出的事嗎?快走吧,回來我還趕得上包餃子。”
蒲離:“……!!!”
門口端着一盆餃子餡偷聽的柯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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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太太也不知道突然哪裏來的牛力氣,端起餃子餡在門口焦急的轉了兩圈,最終發現無處可躲,只能絕望而又尴尬地站在原地,對上出門衆人詫異的視線。
“柯太太,你這是……”
柯太太勉強維持着體面的微笑,試圖挽回自己的臉面:“我……我就是想問問你們想吃什麽餡的餃子。順、順便鍛煉一下身體——對,鍛煉身體!”
鍛煉身體……
謝太太看了一眼柯太太已經開始發抖的細弱雙臂,正有些不解,忽然回想起在門口遇見的柯正業,意識到那個像是得了狂躁症的男人正是眼前這位美婦人的丈夫,眼神就不由得變了變。
“餃子就不吃了。”她上前拉起柯太太的手,目光柔和而堅定,“這是我的聯系方式。你要是遇到了什麽困難,随時都可以聯系我。”
柯太太:“???”
雖然不太理解自己能有什麽困難需要對方幫助,但柯太太現在已經懶得理會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了,胡亂的點了點頭,就與對方交換了聯系方式。
做完這一切,她回頭看向柯行舟,期期艾艾地開口:“那個……今天的公演舞臺,我跟我閨蜜們都看了,他們都誇你特別好,羨慕我有這麽個好兒子……”
事實并非如此。
柯行舟的長相的确再次驚豔了這些富太太一把,但柯行舟死而複生這件事情,帶給他們的憤怒遠遠大于驚喜。
——她們這些天讓給柯太太的包和首飾!!
就算不提這個,她們這幾天光是捧着柯太太說話,想辦法安慰誇獎她就已經夠絞盡腦汁的了,頭發都多掉了幾根。
結果現在告訴她們一切都是假的?!
柯太太一臉茫然的了解完事情經過,還沒有徹底理解發生了什麽,剛到手還沒捂熱的限量包包和珠寶就被塑料姐妹們薅了回去。
又付出了幾個她自己很喜歡的限量款包包之後,太太們才終于重歸于好,坐下來繼續看節目。
誇柯行舟的話自然也是在那之後說的。畢竟拿人手短,還是要給柯太太一點面子的。
柯太太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提起這件事,只是最近一直恍惚的想到柯行舟叫她“媽”的樣子,心裏總有一種複雜的感覺。
偏偏想歸想,她跟柯行舟之間又沒有什麽共同語言。
這次柯行舟回來,連柯正業都跟他說上了幾句話,自己這邊卻一點進展都沒有,更是讓柯太太有些焦灼。
所以才莫名其妙的拎了一盆餃子餡站在門口。
絞盡腦汁找出來這麽一個共同話題,柯太太期待的看着柯行舟,想讓他也回應自己幾句。
柯行舟卻只是挑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我會努力被淘汰的。”
“哎?不是……”柯太太怔了下,才想起來當初讓柯行舟進入這個節目的初衷,心頭頓時一慌。
她想要開口解釋,但張了張嘴,又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讓柯行舟去節目裏給自己親兒子當墊腳石,是他們自己提出來的,如今難道跟柯行舟說她後悔了嗎?
可是柯家公司那邊的事情,她說了又不算。
正猶豫間,柯行舟一行人已經朝外走去。
柯元白最後從會客室裏出來,掃了一眼不知所措的柯太太,腳步一頓,上樓回自己房間去了。
柯太太:“……”
有些狼狽的目送兩個兒子離開,偌大的走廊裏頓時只剩下了自己,柯太太形單影只的站了一會兒,只覺得自己真是有病。
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的跟進去幫忙待客,走到門口卻莫名其妙的覺得心虛,還特地去端了盆餃子餡過來,欲蓋彌彰的打算假裝自己只是好客。
眼看着剛剛回家的養子又被人給帶走,親生兒子也跟自己很不親近的樣子,柯太太不由得長嘆一聲,分外後悔自己之前的冷漠。
随後翻出SA的微信,悲傷的訂購了一大堆物品。
瘋狂的購物了一通,看着SA發過來的訂單确認信息,柯太太總算是感覺心情好了一點。把餃子餡還給廚房阿姨,美美的回去睡美容覺了。
柯正業這邊。
剛到公司就被工作埋住了,柯正業焦頭爛額的處理着各種事情。手機響起,他還以為是合作夥伴發來的消息,漫不經心的拿起來一看,眼睛差點瞪出來——
密密麻麻的付款信息,從他拿起手機的這一刻開始不斷的往外跳,看的柯正業心驚膽戰,差點把手機丢出去。
定睛一看妻子都買了些什麽東西,柯正業更是氣得夠嗆。
“龍年限定老花皮質卦筒”、“龍年限定好運簽”、“龍年限定聚氯乙烯(塑料)木魚”……除了平時就常看到的奢侈品牌子和“限定”這兩個字之外,柯太太這一次購買的東西品類出奇的一致。
——全都是跟封建迷信有關的東西!
柯正業:“…………”
反了,全都反了天了!!
偏偏他向來要面子,哪怕氣得要死也沒那個臉皮去把妻子剛買的東西退了,只能自己憋了一肚子火氣。
手機上扣款信息的字跡越看越讓人火大,他陰沉着一張臉,思考着現在把手機砸出去會不會有損自己在公司裏的形象,就突然進來了個電話。
謝志文打來的。
柯正業冷哼一聲,心說這是終于發現自己被柯行舟坑了,找他修複關系來了吧!
接起電話還沒來得及開口,果然就聽見那邊謝志文用萬分懊悔的語氣開口:“我今天思慮不周,做了天大的錯事。但柯大師不收我的歉禮,我思來想去,只能來問問你了。”
柯正業原本趾高氣昂,聽到後面突然感覺有點不對:“你不是來找我道歉的麽?”
“你在胡說什麽?我對你有什麽好道歉的?”謝志文沒好氣的堵了他一句,不明白這個中年老頭腦子裏一天天都在想什麽美事。
聽自家妻子說,柯正業可能還家暴呢。
作為同一個寝室出來的大學同學,他對自己竟然四年都沒認清家暴男的真面目而懊悔都還來不及,怎麽可能主動找上門道歉?
要不是柯大師偏偏是柯正業的養子,他又不好聯系別人老婆,他才不願意打這個電話!
謝志文胸中正義之氣翻騰,恨不得直接給柯正業一拳。
直到想起柯行舟,他的語氣才再度變得謙和:“我看你們家門口空曠了點,很适合放個香爐,打算去請個跟你差不多高的香爐放在那邊。到時候我多捐點香火,柯大師一定會很高興的,你覺得呢?”
柯正業:“…………”
他覺得他奶奶個腿兒!
到底還有沒有人記得,那是他家!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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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行舟在蒲離的引導下走進工地,忽然彎了彎眉眼,輕笑一聲。
蒲離頓時一凜,小心的左右看了看。
從柯行舟說要來工地看看的時候開始,他的一顆心就一直提着,腦海中預想了無數種可能性,此時看着漆黑的四周,更是猶如驚弓之鳥,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他冷汗直冒。
謝志文跟妻子回家處理剩下的手串了,謝白秋也被一個電話叫走,只有謝鞍跟了過來。
謝鞍看着四周空曠的工地,訝異地挑了挑眉:“不是說還在跟住戶交涉嗎?怎麽已經開始動工了?”
蒲離沒發現任何異常,回過頭來擦了擦額上的冷汗:“都是分批進行的。第1期地塊的住戶們都已經搬離,工程隊就開始進場了。這次勸離的住戶是最後一批,等他們也搬走,整個工地才會全面封鎖起來動工。”
謝鞍看了看四周,果然跟蒲離說的一樣,只有他們在的這一塊地方是被推平了的。
其他地方的房子都原模原樣地保留在原地,裏面亮着燈光,似乎還有人在活動。
蒲離看見那片燈光就犯愁:“第2期地塊的住戶本來也已經全部搬離了,但是因為這幾天的事情,許多住戶都鬧着要搬回來,還到工地來鬧事,搞得工程進行不下去,只能暫時擱置了。工人也都提前放假回去了。”
好在本身就已經臨近春節,這個時候放假也不至于耽誤太多的進度,倒是讓他在工人那邊得了個好名聲。
這大概是整件事情發生以來他獲得的唯一的安慰了。
空無一人的工地陰森森的,莫名充斥着一股潮濕的冷氣。
蒲離找到照明的總開關打開,燈光不知道為什麽灰蒙蒙的,連帶着他們身後拖出去的影子明暗交界線都不怎麽明顯,隐隐綽綽的仿佛融進了黑暗裏。
他原本多少算是個唯物主義者,在柯家經歷了那些玄之又玄的事情之後,就變得猶如驚弓之鳥,哪怕此刻是在自己熟悉的工地,都忍不住感覺心裏毛毛的。
尤其是他視線一轉,視野中猛然出現一大灘紅色。
他吓了一跳,不禁“啊”了一聲。
謝鞍忙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也吓了一跳——燈光的邊緣處,幾條血紅的橫幅在半空中迎風飛舞,乍一眼看上去好像有人穿着紅衣服站在上面一樣。
不過即使看清楚了也挺心塞的,因為橫幅上面沒寫什麽好話,都是指責蒲離手下公司暴力拆遷、謀財害命的。
蒲離一看這個情況更加難堪了,上前一把将橫幅拽了下來,倔強的跟他們解釋:“不是這樣子的。我家祖訓就是與人為善,從我爸那一代開始,我們拆遷重建給的賠償金就一直是業內最公道的,以前拆過房子的那些住戶沒有不滿意的。真要是暴力拆遷的話,怎麽可能花好幾年時間跟他們談判啊!”
近幾年房價都跌慘了好麽!
連日來的輿論壓力讓蒲離有點焦躁,負氣的将橫幅往地上一砸,死死盯着上面“暴力拆遷”、“黑心作坊”等幾個大字,好半天都緩不過來。
謝鞍見狀遲疑了一下,看了眼柯行舟,慢慢挪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蒲離紅着眼睛擡頭,淚汪汪的看向他,光是看見那張娃娃臉都感覺到了莫大的安慰。
他心想謝先生說的果然沒錯,他這個兒子的确是非常容易共情別人的好孩子,緊接着卻聽見謝鞍很是老成的提醒他:“傷心歸傷心,你可別忘了把卦金給我哥。”
蒲離:“…………”
去他的同理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