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聽話,道個歉
第10章 聽話,道個歉
汀野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但此情此景,他并不希望任何一位認識他的人出現在這裏。
“阿野。”
謝書榮就像個未經允許的侵略者,偏要擠進來湊熱鬧,他輕車熟路地攬住汀野,動作自然到仿佛做了無數次。
“這是誰啊?”謝書榮聲音輕緩,看人的眼神卻藏着寒意:“新朋友嗎?”
汀野很想把他亂攬的手打掉,不過忍住了,看在他身上有花香的份上。
汀康瞪着那雙渾濁老眼上下打量。
巧的是,謝書榮今天穿得也很正式,黑色西服外套上扣有細小銀鏈,随着動作輕微搖晃。
同樣都是西裝革履,撐出來的氣勢卻完全不一樣,謝書榮是學生,身上還保留着尚未踏入社會的少年銳氣,與汀康那副酗酒吸煙的爛泥形成鮮明對比。
“攀上個這麽有錢的應該很好玩吧。”汀康不懷好意的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掃動,嘴裏的話越來越無下限:“睡過這麽多,就是不知道你的客人有沒有染上那些惡心的病。”
幾個月前,自汀康看見他跟一個男生接吻後,就一直認為汀野賺的錢不幹淨,即便他當時已經解釋過那是作假,是在陪顧客演戲并沒有真的親上去,汀康也是一句不信。
辯解多了,汀野就懶得去争,誤會也好故意也罷,他照單全收,連對罵都坦然不少:“哦,那也比你這個出軌都賺不到錢的垃圾強一萬倍。”
汀康這個人很矛盾,他既想維持住心裏那點毫無價值的自尊,又管不住自己的賭瘾,欠的錢可以從臨城一路排到國外,滿身惡習卻還想裝得跟上流人一樣低俗。
在汀野看來這簡直比所謂的自尊還要難看醜陋。
萬幸的是,汀康目前還沒爛到那種認為男人出軌也是一件理所應當的地步,他還知道丢臉。
在汀康抖出更難聽的話之前,謝書榮開口了,他說:“阿野,你別生氣,說不定長輩出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教訓你便好好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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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年紀這麽大,難免分不清是非,該是誤會我們倆了,阿野道個歉,好好學學人家是怎麽出的軌,回頭還能裝個二五八萬的找未來孫子要錢。”
謝書榮說到這,稍作停頓,表情很是認真:“你還真別說,這讨要錢財的手段學過來說不定以後還能啃老。”
汀康一臉菜色:“……”
就連情緒低沉的汀野都忍不住笑了兩聲,壓抑窒息的氛圍被謝書榮兩三句給蓋了過去,面對糟糕的家庭,汀野總是渾身緊繃,難得有此刻放松的時候。
他沒笑得太放肆,收聲後直勾勾地看了汀康兩眼,很是悲涼地嘆了口氣,音調輕得仿佛一吹就散:“那陽陽呢。”
“陽陽該怎麽辦?”
汀康難看的臉上終于出現了一絲僵硬。
離開巷子後,天徹底黑了,街邊亮起霓虹燈。
汀野斜靠在車站邊,心情不算太差,他低着頭,視線落在右手的衣袖上,笑道:“你怼人都這樣?”
謝書榮:“哪樣?”
“邊罵邊拽人衣袖?”汀野晃了晃那只手:“你緊張啊?”
謝書榮變得不好意思起來:“我第一次怼長輩沒什麽經驗,你爸爸不會怪我吧,怪我也沒事,我擔心他會因為我來罵你。”
“無所謂,反正他來來回回都是那些話。”汀野搖頭:“免疫了。”
謝書榮半張臉隐在黑暗裏,沉默着沒接這句話。
街邊燒烤攤開始吆喝,商業樓的電子顯示屏正在播放某位明星的代言産品,周圍是一圈花花綠綠的燈光特效。
汀野就盯着那些光,突然說:“汀向陽是我妹妹。”
謝書榮愣了一下:“嗯,猜到了。”
“猜得真準。”汀野從那些燈上收回目光,看向他,問:“還猜到了些什麽?”
謝書榮這身西裝很好看,紐扣跟鏈子是配套的銀質設計,與市面上常規的西服不一樣,這件明顯是請專業的設計師量身定做的。
價格跟汀康那件二手的完全不是一個等級,謝書榮腰背筆直,沒有刻板印象中的沉熟穩重,穿西裝的除了商業精英,還有像他這樣滿身銳氣的青年。
青年沒有猜,他扯起了另外的事:“謝雨桐是我姐姐。”
汀野攤手:“嗯,沒猜到。”
“她今天參加了一個合作方設立的研讨會,拉着我一起出席。”
難怪今天打扮得這麽好看,汀野在心裏想,嘴上卻說:“我今天在趕作品進度,明天第三方要驗收。”
謝書榮:“我不喜歡研讨會,所以中途溜了。”
汀野:“我不喜歡建模,所以中途也跑了,接了個顧客,又被騙了,她說她有車有房,結果是個未成年。”
謝書榮似乎笑了一下:“我沒跑成功,被朋友拉到學校練習比賽項目,結束後正好經過那個巷子。”
汀野:“我也沒跑成功,等會就得滾回去挨罵。”
兩人各說各的,就以這種莫名其妙的方式聊了幾分鐘,直到公交車到站才停止。
被人撞見父親罵兒子這件事本應該很難堪,或者很生氣,但意外的,汀野這一次感到無比輕松。
也許是因為藩何只會說你爸怎麽這麽垃圾,而謝書榮會說我不喜歡研讨會所以中途溜了,又或者是藩何沒有謝書榮這件昂貴的西裝。
31路公交車可以從學校東門口直接開到西門,兩人之後再也沒有說過話。
汀野還得趕回工作室做最後的總結,離開前對謝書榮說了聲謝謝,對方笑了笑沒回答。
路燈把奔跑的人反複籠罩,謝書榮站在原地,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人,直到汀野徹底消失在視線裏他才轉身重新打出租車。
謝書榮有句話說得不對,研讨會确實有,但不是白天,而是晚上。
并且他已經遲到了一個多小時。
靜音的手機裏,全是來自謝雨桐的電話,以及父親發來的責備短信。
汀野到工作室的時候其他學長學姐已經把自己落後的部分補上來了,柳成玉換了件灰色長袖,嘴裏嚼着口香糖:“小野心情不錯?”
汀野:“一般。”
柳成玉:“看着不像。”
孫佩還在點鼠标,聞言擡頭瞥了眼:“我也覺得你心情不錯,溜出去見女朋友了?”
角落裏堆着很多零食,整個工作室裏面只有張旺學長最喜歡買這些零零碎碎的東西,但大部分的零食都進了汀野肚子裏。
這次也不例外,汀野拆了包薯片放在手邊,想了想沒否認:“理論上來說也沒錯。”
大家知道他情感導師的稱號,柳成玉沒再打趣,把完成的作品播放在多媒體上。
張旺盯着汀野看了會,沒忍住問:“你吃晚飯了嗎?”
“沒有。”
張旺松了口氣:“別暴飲暴食。”
汀野熬到淩晨兩點才結束,作品到目前為止算是徹底告一段落,只需等待驗收結果即可。
關掉電腦,汀野收拾東西準備離開,腳邊的垃圾桶裏全是零食包裝袋,張旺的話他沒聽進去,那堆零食被他吃得只剩最後一根棒棒糖,關門前還給順手摸走了。
汀野沒有回酒吧,他去了臨城市中心醫院。
在繳費窗口把欠費的單子給補上,淩晨兩點的醫院額外冷,白花花的地板将燈光反射出攻擊性,汀野站在住院部樓下,仰頭看向第九層。
九層,心髒內科,三十三號床。
這些信息幾乎刻在他腦子深處,閉眼睜眼都是一望無際的白色走廊、繳費單、家屬通知等等。
寒冷的夜風從指尖穿過,汀野動了動,他有點想抽煙,但身上沒有煙盒,更沒有打火機。
汀向陽以前還沒住院的時候,就喜歡纏着汀野,有段時間他煙瘾特別大,整個人像是泡在煙堆裏一樣難聞。
但汀向陽還是撲上來,毫不猶豫,她張開瘦小的雙臂,眉眼彎彎地說:“哥哥抱一個!”
後來汀野就戒煙了。
他在樓下站了半小時,勉強收拾好心情上樓。
心髒內科的工作人員都認識汀野,并且關系還不錯,今晚值班的是最初接待他們入院的李護士,她簡單跟汀野說了一下這周的情況,順便安慰了好幾句。
三十三號病床就在護士站邊上,房間沒有開燈,汀野繞開其他兩床的病人,站在自家妹妹床邊。
汀向陽面朝窗戶,全身蜷縮着,人已經睡熟了。
汀野俯身靠近,把捂住嘴巴的被子扯開,手機在這時突兀地震了震。
XSR:在醫院?
小號這兩天在接單,所以沒退。
野風也向陽:不在。
XSR:還在學校?
野風也向陽:在酒吧。
對面隔了一分鐘才回,這次是直接發了張照片過來,拍的正是醉生夢死的前臺,角度非常大膽,就連藩何都入了鏡。
藩何拎着酒,手上是一個開酒瓶的動作,臉卻對着嬌妹笑,許是被調侃了,他臉有點紅。
這是一張很有氛圍感的照片,如果不是情況不對,汀野還挺想保存下來當宣傳圖。
謝書榮沒說那些能讓撒謊人被拆穿後感到無比尴尬的話,他認認真真地敲了幾行字過來。
XSR:我下次帶點小蛋糕給陽陽嘗嘗。
XSR:小朋友能吃的吧?
XSR:不行的話,蛋撻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