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又不是別人”
第41章 “你又不是別人”
十一月。
秋老虎來了個回頭殺,體表溫度漸漸高了起來。
在鬧鈴重複響了三次後,一只勁瘦白暫的手骨從被窩中伸出來,重重按下暫停鍵。
汀野太陽穴抽痛,勉強在忍受範圍內,他今天難得沒賴到下午,特意定了鬧鐘從床上爬起來,喝酒又熬夜讓他的精神狀态一朝回到解放前。
去洗漱前,汀野還特意站在窗戶邊眺望對面。
落地窗的簾子還是那樣,拉一半敞一半,淺色書桌漏出半個角,眼尖的他還發現角落裏的古董花瓶被人移動過。
前幾天那朵宛如白玉般漂亮的蓮花早已幹枯發蔫,此時的花瓶裏被人換了一朵新的白蓮花,相比之前它就含蓄得多,花苞尚未綻放,呈包裹狀,淺金色陽光落在瓶子下半身,做陰影分割。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房間裏安靜得過分,汀野沒瞧見謝書榮,倒是手機裏有一條對面早晨六點半發來的消息。
XSR:合同記得看。
汀野沒回,匆匆洗漱完後乘車前往醫院,他有段時間沒去了,昨天收到王醫生的提醒,再怎麽樣也該去看看了。
在住院部大廳等電梯時,汀野看見收費窗口有一位身穿西裝的中年男人,氣質儒雅随和,跟醫院其他人格格不入,且背影看上去有點像汀康。
汀野愣了愣,變得不确定起來,他仰着頭往前走了幾步,想要看清對方的正臉,可惜電梯附近的人實在是太多,就這麽幾步距離甚至還踩到了別人的腳。
“對不起……”汀野敷衍道歉,等他擠出人群時,那位中年男人已經拿着繳費單,朝着大門的方向離開了。
汀野想都沒想,擡腳便追了出去,早晨的醫院正是忙碌的時候,家屬、醫護人員、保安都在這個點上班送飯,門口進來者居多,汀野逆着人群朝外,速度并不快。
等他站在門口時,那位男人已經成為茫茫人海中一粒小黑點,漸漸消失在盡頭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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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可能呢?
汀康這個人,可以出現在燈紅酒綠的清吧,出現在高檔貴氣的五星級酒店,出現在城市各處的犄角旮旯裏躲避債務,甚至還能出現在一些正常人想象不到的地方。
但無論是哪裏,都絕不可能來醫院。
就算真的來了,那也應該是蹲在距離醫院一百米的角落抓汀野,而不是站在收費口繳費。
他不來找麻煩就謝天謝地了,汀野自嘲地搖頭,一定是喝酒喝糊塗了,看誰都像那個王八蛋。
九樓科室依舊按部就班地運行着,白天醫務人員都忙,汀野來的時候只有幾個護士忙裏偷閑地跟他打了聲招呼。
逛了一圈沒瞧見李護士,連王醫生也沒看見,問了才知道他們今天去外省醫院聽講座去了,科室裏安排了其他人守着。
不是主治醫師,汀野也就沒麻煩別人,到病房的時候只有汀向陽一個人,她背對着門口,搬着小板凳坐在窗戶邊,長滿針頭淤血的手上正翻着一本書。
汀野放輕腳步,伸手蒙住了對方的眼睛,掐着嗓子說:“猜猜我是誰——”
汀向陽眨了眨眼,柔軟脆弱的睫毛掃過溫熱掌心,她微擡下巴,邊扒汀野的手邊喊:“謝哥哥?”
汀野松開手。
陽陽發着光的眸子在看到汀野的瞬間暗淡了下去,她有氣無力地:“哦,是你啊。”
“……”汀野:“怎麽?現在看到我都這麽失望了?”
“沒有。”陽陽否認完又兀自低頭看書。
汀野瞥了眼,那是一本畫冊,天馬行空的宇宙跟畫風奇特的星空,估計是謝書榮給她買來打發時間的。
“哎,你隔壁那兩床呢?”汀野問。
一進來他就瞧見有兩張床空了,純白色床套單被護士收走,只剩一張藍色的無菌隔離單鋪在上面,床頭卡也撤走了。
陽陽眼都沒擡道:“爺爺跟奶奶都出院了。”
一下少了兩個人,房間應該會寬敞許多,但汀野注意到汀向陽床邊又多了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醫療設備,看起來就沒那麽空曠了。
汀野坐在她病床上,很難得的問了句關于身體的話:“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有哪裏不舒服嗎?”
汀向陽翻書頁的動作頓住,乖乖搖頭:“沒有。”
意料之中的答案,汀野知道她每次都只有這兩個字,而她也知道哥哥心裏跟明鏡似的,什麽都清楚,什麽都明白,但兩人始終保持默契,沒有互相拆穿。
“嗯。”汀野盯着她後腦勺看了片刻,又問:“那你謝哥哥呢?”
汀向陽:“老師說,在提問題之前需要把話說完整。”
“行。”汀野笑了聲,問:“謝書榮經常來看你嗎?”
汀向陽反問:“你這麽關心謝哥哥幹什麽?你不來看我,總不能不讓別人來看我吧。”
汀野嘿了聲,指尖輕敲她額角:“現在都這麽跟你哥說話了?嗯?”
“哥哥你不講理。”汀向陽哼哼着:“不過謝哥哥确實經常來。”
汀野:“每天都來?”
汀向陽搖頭:“不是,他有時候會去清陽萍出差,那段時間就不會每天來。”
也就是說,只要謝書榮人在臨城,就會每天來醫院,還是風雨無阻的那種。
汀野神情變得複雜,一股難言的情緒湧上心頭,說震驚吧,也沒有特別震驚,畢竟這看起來就像是謝書榮會幹的事,說毫無波動吧,那還是有一點觸動的。
“他還給我帶了很多畫冊。”汀向陽一說起他,整個人都變得活潑起來,甚至不顧紮留置針的手,猛地拉開床頭櫃下的抽屜:“你看,我最喜歡這一冊了。”
前段時間還裝着各類糖果的抽屜裏,此刻全塞滿了各種五顏六色的書冊,汀野仔細翻看了一下,別說糖了,連糖渣都沒剩。
“謝哥哥還給我買了本《夜莺與玫瑰》,但其實我在學校就已經讀過了,不過我沒告訴他,然後他專門空出好幾個晚上來給我念裏面的故事。”
汀向陽非常得意地揚起下巴,一臉炫耀的小表情,仿佛在借此告訴汀野:“看吧,你不來有的是人來陪我。”
汀野半張開嘴,啞口無言,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只能不太自然地轉移話題問:“你的糖呢?”
“哦,這個啊。”汀向陽說:“昨天不是謝哥哥生日嗎?我就在網上學了點技巧,把糖都做成花束送給他當禮物了。”
汀野掏了掏耳朵:“你送了什麽?”
汀向陽:“糖果花束。”
汀野深吸一口氣,說:“你把我買給你的糖全送給他?”
“嗯啊。”
“……”汀野氣笑了,伸手捏住她的臉:“好一個借花獻佛,一粒都不給我留啊!”
“疼疼疼……”汀向陽放下畫冊,連忙擡手去擋,順便狡辯兩句:“是你自己說不喜歡吃糖的。”
汀野并沒有用很大的力:“你謝哥哥就喜歡吃糖了?”
汀向陽肯定道:“當然。”說完又找補了一句:“如果你想吃糖的話,可以去找謝哥哥,他一定會給你的,不,他會把整束花都給你,”
“小屁孩。”汀野松開手,用說教的口吻道:“生日禮物怎麽可以随便轉贈別人。”
汀向陽理所當然地:“你又不是別人。”
她這話說得太過自然,好像謝書榮從一開始就屬于他們家庭中的一員,讓汀野都愣了一下,而後他毫無理由地想起了那次游樂園,在摩天輪上空,謝書榮牽着他的手,塞過一顆糖。
後來那顆糖去哪了?
日子過得太麻木無聊,作息紊亂不堪,腦袋都有些渾渾噩噩,以至于汀野琢磨了許久才想起來。
之前在巷子裏因為碰上汀康,所以拆開吃掉了。
許是被當時的味道蠱惑了神志,等汀野回過神來時他已經點進了謝書榮的聊天框,上面還停留在對方發來的合同上。
汀野盯着聊天內容看了會,重新退出,點進這家醫院的官方頁面,查看欠費情況。
上次繳費沒交多少,按照每天固定的治療療程 ,他應該又欠了幾千。
然而當他看到完整的餘額數目時,汀野差點從床上摔下去,起身時連帶着撞翻了腳底的保溫瓶。
“我去……”汀野使勁揉眼睛,懷疑道:“我登錯號了?”
賬單裏不僅沒有欠費,還莫名多了兩個零出來,明晃晃地墜在後頭,嚣張且醒目。
汀向陽仰着臉看他:“怎麽了?”
汀野第一想法就是謝書榮幹的,畢竟這人有前科,雙眼一閉大手一揮就是十萬,對比下來醫院這張卡簡直弱暴了。
“你謝哥哥有沒有說要送錢給你?”
汀向陽翻畫冊的手一頓,烏黑發亮得眼珠滴溜溜轉了好幾圈,最後開口道:“嗯,他把欠款交了。”
話音剛落,汀野手機就響起來了。
來電人,謝書榮。
這不就巧了,汀野幾乎是立馬接通,不等對面開口,他就搶先一步問:“陽陽說你在醫院裏充錢了?”
對面沉默了兩秒,才笑着回答:“是啊,充了一點。”
汀野瞥向一旁看書的人,微微眯起眼,不知想到了什麽開口問:“那你為什麽頂着別人的名字繳費?時間還顯示在下一秒,你來醫院了?我怎麽沒在大廳看到你?”
哪有什麽繳費人的名字,官網能查到的細節很少,以上說辭全是汀野胡編亂造,用來套話的。
這次手機對面沉默的時間更長了,汀向陽隐約有些坐不住,張着嘴想說什麽,但被汀野用眼神警告了。
不知過了多久,謝書榮才無奈承認:“陽陽,這我就沒辦法了。”
汀野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樣,冷笑道:“你們可真行啊,都沒對供詞呢還敢幫着撒謊。”
作者有話說:
明天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