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李江燃。”
齊昀舒放下手頭的筷子，走到沙發前頭将一堆衣服撩開，震動不停的手機壓在下頭，他把它從裏頭解救出來，屏幕一閃一閃不斷有新消息彈出，浴室裏頭水聲停止，他走上前，門适時的打開。
“怎麽了？”
叼着牙刷的人橫在他身前，接過他手裏的手機來又轉身進了浴室。又是一陣沖洗聲，齊昀舒轉身回到桌面去收拾吃完的垃圾，拖鞋踢踏踢踏，李江燃走到他身邊，面色略有些凝重的重新落了座。
他覺得他今天狀态不太對，但齊昀舒不好開口詢問。從早些時候他帶着午飯來找他時候，李江燃總是心不在焉，一句話說兩遍他才能給點反應，一擡頭的時候總能看見他慌裏慌張的神情，就像小孩做錯了什麽事故意掩蓋一樣。齊昀舒仔細回想了會兒昨天的種種，并不覺得哪裏有什麽不妥，他索性就裝作沒什麽察覺，依舊正常的同他有來有往的吃飯，偶爾閑聊幾句之後的安排，沒過幾句話，人就重新活躍起來許多，雖然仍然有些故意回避眼神交流的嫌疑，齊昀舒見狀也并沒有什麽探究到底的心，有些突然的情緒也實屬正常，沒什麽大不了。
但這一回，齊昀舒收拾間隙擡眼掃過一圈他擰在一起的眉眼，總覺得事出有因，且一定同方才不同。他将手裏頭沾了油的濕紙巾塞進外賣袋子裏，回身過來，裝作雲淡風輕的問了句怎麽回事。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
他嘆口氣，屏幕一轉面向他，一群擠在一起的小狗出現在照片裏，狹窄擁擠的籠子裏頭關着大大小小幾十只不同的品種，每一只眼裏都流露着同樣的驚惶。
“我之前為了加學分做志願，在我們當地報名了全國性質的動物救助中心。後來去做了幾次志願，覺得幫一幫那些流浪貓貓狗狗也挺不錯的，就留下了。”
“剛剛負責人在群裏發消息，說是在渝川那邊的志願者從高速上頭救了一批準備運去外地宰殺或者填埋的貓狗，現在急缺人手，在尋求有空餘時間的人去支援幫助做一些善後救助工作。”
齊昀舒聽完只是反應了片刻，他很快回過神，繼續手頭的清理工作。
今天上午醒得有些早，為着下午的行程，齊昀舒剛起就換好了衣服，百無聊賴等待李江燃起床的這段時間無事可做，他索性又點了一餐看着還不錯的本地菜，按着上次的時間敲開了隔壁的房門。齊昀舒粗略看了看網上的熱門攻略，剩餘的一兩天大約可以按着李江燃的攻略走完他想去的地方。他稍稍寬心些許，打算将陪玩當做不對等的補償，在他依舊不知情的情況下略微撫平些自己因為欺騙而心虛愧疚的內心。
但此刻，李江燃的偏頗已經很顯而易見了。從他拿起手機看到消息的那一刻起，齊昀舒看着他不斷滑動屏幕的動作，心裏已經對他的想法大概了然。
也不過是走一趟而已。他想。
“渝川好像也不是很遠。”齊昀舒裝作随意的搭了話。
李江燃愣了愣，随後點點頭，很快收起手機，起身幫他一起整理好桌面。沙發上堆着的幹淨衣服他沒疊，随身物品散在床頭櫃上，他們原說好再多留兩天休整旅游一番，所以李江燃的行李箱絲毫未動，他不着急收拾東西，也沒什麽整理的癖好，打算把所有事都堆到臨行前的時間完成。
午飯時間剛過，方才席間李江燃問過齊昀舒下一站的目的地，卻沒得到個準确的回答。
事實上，他是真的沒想好。本子上頭五個地方已然走過一個，他暫且還沒想好下一個該去面對誰，也還沒做好開啓一段全新故事的準備。齊昀舒望了一眼外頭的好天氣，或許往內陸走遠沒有在這裏溫暖，多留幾天的念頭也是因此而起。
不過現在，他好像可以有一個迫切的想要去往的地方。
他打量過一圈面前散落在房間各處的李江燃的東西，忽然停下了手。
李江燃魂不守舍的樣子實在有些引他注目，讓他被迫回想了下方才那張短暫出現在面前的照片。
照片裏的小狗淩亂肮髒，有些甚至血跡斑斑，他看着面前的人時不時望向手機屏幕的樣子，已然明白他心裏的想法。齊昀舒想了想自己那個随身筆記本上頭的老地址，模模糊糊的回憶起其中一個似乎也是坐落在渝川的某地。如果此時順他心意也不算他跟着白跑一趟外地，好一樁一舉兩得的美事。齊昀舒定了定，然後走到沙發前頭去，一把抱起李江燃的衣服，放在面前開始進行起打包整理。
李江燃看得有點不好意思，連忙靠近他身邊一起收拾起來。
“我其實自己也會，只是這幾天早出晚歸的有點懶。”
李江燃走上前，看着齊昀舒重複着打開疊起的動作，沒有半分停止的意思。他閉上了嘴，站在他身側重複着相同的動作。未州的氣溫一點一點以明顯的速度回升變化起來，海濱城市的空氣裏似乎都帶上原該是夏季才有的燥熱因子。屋子裏的空調靜靜運作，兩人坐在同一個沙發上頭，中間隔着的一堆衣服漸漸被往着各自的方向掏空，直到兩只手同時伸向那件昨晚洗過今早就幹了的襯衣，手背相碰的瞬間，齊昀舒擡頭，卻看見李江燃慌亂錯開的眼神正無處可去的四下轉悠着，将面前熟悉了五六天的牆和櫃子初見一樣上下左右又溜了個遍。
“你不是想去渝川？我只是幫你收拾一下。”
“你怎麽知道我想去？”
最後一件襯衣還是被齊昀舒疊起，他掏出手機來，兩人能趕上的最近一班機票正巧剩着位置正在降價處理中。他點進去，随便選了兩個挨着一起的位置遞給李江燃填入身份信息。
“心都飛過去了，人怎麽能不去？”
“走吧，聽說渝川的菜都很好吃。”
機艙裏的廣播在耳邊響起第二次，空姐甜美親切的嗓音重複着各種注意事項，齊昀舒靠着椅背，微微一轉頭就是李江燃有些緊繃的表情。
就和早上那會兒他剛和他見面時候一樣。
“昨晚沒睡好？”
“啊.....啊？”李江燃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若無其事朝着身邊的窗戶轉過去，目光剛接觸到尚未拉開的遮光板時略顯慌亂，但很快又被他糊弄着遮掩過去。
“沒有，就是在想朋友的一些事情，沒什麽事。”
飛機平穩運行起飛，伴随着逐漸勻速平緩起來的飛行，齊昀舒戴着眼罩逐漸進入睡眠狀态。李江燃坐在他身側，見他睡得已然開始微微側起頭來，終于放松了渾身上下的筋脈，整個人陷入身後的座椅裏頭。
一看見他就會想到昨天劉明煊的話，想到自己那些沒由來的偏見和歧視。明明一切同他都沒有任何關系，李江燃心亂如麻，無法直視和面對的對象竟然變成他。
為什麽會在聽見他願意去渝川時候忍不住的驚喜和激動？為什麽會因為一句再平常不過的玩笑話而反複思忖？為什麽從前擺在那麽久的問題他從來沒有想過翻出來自我檢讨，卻因為同他沾邊而突然深刻又尖銳起來，好像自己就是其中親歷者一樣懊惱？
“這有什麽的？你有愛心就不準別人也有？”
“不是我說兄弟，你什麽情況？怎麽偏偏對人家老是想入非非？不能因為別人長得像姑娘一樣漂亮就真把人家當姑娘啊，別被外表迷惑了，愛上直男是沒有好下場的。”
聊天界面最新的記錄堆疊在最下方，劉明煊在半夜裏頭被李江燃狂轟濫炸的消息炸得迫不得已起身回複，然後關了手機倒頭重睡。李江燃陷入孤立無援的狀态，遮光板之後是他最喜歡的天空，按照未州今天的天氣來講，如果他伸手去推開一定會是明媚燦爛的景象。李江燃仰頭嘆口氣，卻沒有做出任何動作。
身邊的人正睡得熟，臉上的眼罩有些偏大，幾乎從額頭開始一路遮到他鼻尖，歪歪斜斜挂在臉上，全靠鼻子撐着。齊昀舒睡覺安靜，手頭不自覺放松，手機松松垮垮被擺在腿上，感覺随時有可能落到地上。
李江燃看見了，他猶豫了片刻，還是伸手去将他的手機輕輕拿起塞進自己包裏，又将上翻起來的那邊眼罩輕輕往下頭拽平。他最終還是沒有去拉開那個近在咫尺的遮光板，前後座位的窗戶都透着難以忽視的光，李江燃偏頭，從縫隙裏頭看了一眼別人的藍天，最後戴上了耳機。
輕快的歌單一整個循環回往，從頭開始的時候，渝川已然華燈初上。李江燃推着兩個行李箱走在前頭，看着面前同一馬平川的未州截然不同的高樓錯落出猶如游戲中建模的模樣，高架橋穿梭交錯，不同色的霓虹在黑夜裏交織，他忍不住拿起手機，拍下初來乍到第一張照片。
“好漂亮......”
“站進來點。”
衣服被人扯起一個鼓起的角，齊昀舒扯着他從馬路邊緣往裏退進兩步。機場前頭停着兩排整整齊齊的出租車，一個接一個等待着旅客的招攬。他伸手去拉開最近一個車的車門，将手中自己那個箱子塞進後備箱，剛要去拎另一個，李江燃快人一步，同上次一樣幫他整理好行李，順帶往他手裏塞進一個東西。
“......我手機怎麽在你包裏？”
後排的空間擁擠，齊昀舒被李江燃裹挾着坐進最裏頭。他報出臨時預定的酒店名稱，掏出自己的手機來，摸着黑點進用于志願者傳遞消息的群聊。
“飛機上頭你睡着了，我怕它掉，就先給你收起來了。”
他翻弄兩下頁面，沒注意到身邊的人聞言愣愣的轉頭，撐着窗杦看着外頭忽閃而過的夜色。齊昀舒看着沿途路過的道路，高架之下的城市正值熱鬧的夜晚時分，他早就在網上聽聞過渝川市的夜生活，對這一方陌生的水土帶着天然的豪氣與神秘濾鏡。手頭的手機還在飛行模式，他卻只是握緊了邊緣，沒有拿出來解開。明明靜悄悄的東西，此刻卻在他手中存在感暴增，李江燃方才的舉動太自然順暢，他接過手機時候，後頭那輛車邊的情侶正好也說着話，女孩勾勾手指，男生頭也不擡，就将另一只手捏着的充電寶和手機一起送進她的手裏。
......明明是天差地別的身份，但這場景怎麽就這麽相似呢。
“負責對接的姐姐說那邊大概只能今晚通宵，加班去清點和騰場地了。高速路下道口的所在區流浪動物收容所太小，沒辦法接收這麽多。他們打算找車一起運送到我們這個區的收容所來。”
“我打算過去幫忙，今晚就不回去了。等會兒到了地方我把你送上去就走，你好好休息就行，不用管我。”
李江燃還在翻看着手機裏源源不斷的聊天信息，前頭的司機聞言瞥過一眼後視鏡，說話的年輕人沒有察覺，身邊那個紮小辮兒的欲言又止好幾次，最後還是瞥過頭去，如方才一般直直看向窗外。
“好。”
酒店離機場不遠，李江燃一手一個行李箱，從前臺火急火燎取過房卡，将兩張都塞進齊昀舒手裏頭。他沒有進門，将大包小包全都送停在門口。李江燃脫下身上的外套挂在拉杆上頭，外頭的夜風還涼，激得他激靈兩下。錢包和手機被他随意揣進褲兜，李江燃同他說個再見，就要急匆匆離開。
“诶，你等等，你們的收容所叫什麽名字？”
“九湖灣流浪動物救助中心。”
他看一眼時間，再沒回頭來：“我先走了，之後細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