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意外
意外
坐了六個多小時的火車,一個多小時的大巴,程玉書一家終于抵達了程奶奶所住的醫院。
司機車還沒停穩,一家四口就争先開門下了車,迅速拿好行李,快步走進了住院部。一到病房,程父剛推開門看到病床上奄奄一息,像是要立馬消散的人後,當場就繃不住濕了眼睛,後悔自己沒早點回來看望母親。
程奶奶早已病入膏肓,說話都費勁。
她看着眼前的人,勉為其難地扯了扯嘴角,伸手撫摸程父的腦袋,輕聲安慰:“建軍啊……別怕……有媽媽在呢……”
此話一出,程父再也壓制不住心底裏的難過,抱着程奶奶的身體,趴在床邊放聲大哭了起來。
相聚的團圓并沒有給程家帶去半分喜色,反而讓所有人都明白過來,程奶奶的身體是真的熬不住,快要不行了。
盡管所有人都竭盡全力湊夠醫藥費,想要救活程奶奶,希望她能在這個世界上再多活幾天,能再多享幾天兒女福,但命運本就是一種不可抗力的存在,讓人根本無法左右。
程玉書他們回去的第三天,程奶奶便在睡夢中與世長辭了。
辦完葬禮,送別親戚,程父的姐姐從屋裏拿出一本存折和一本房産證來,她坐到程父面前,将折子遞到他手裏,“建軍,這是媽留給你的,你收着吧。”
“姐,這我不能要”程父吸了吸鼻子,推辭:“你和姐夫生活不容易,媽這幾年也都是你們在照顧,我和沈楠在河州過得挺好的,不需要你們拿錢給我們,也不需要這邊的房子……我只希望媽她……”
“拿着吧,不需要你也拿着”程梅不但沒接,反而把東西再次摁了回去,“媽這一走,我和你姐夫也準備離開這兒了,小滿他馬上就要十歲了,他奶奶想讓我們把他送去北江讀書。”說着,她擡頭看了眼客廳牆上挂着的程奶奶遺照,長長地嘆了口氣,“再說了,這是媽留給你的,你二話不說地就把它們給了我,這不是在糟蹋媽的心意嗎?”
“這怎麽能是糟蹋?”程父兀地一愣。
程梅淡淡一笑,搖頭沒說話。
生活在這種重男輕女的家庭裏,是她一生的不幸,但遇到了一個總向着她的弟弟,一個對她很好的丈夫,以及一個很愛她的兒子,是她一生中最大的幸運。
“我和你姐夫準備把媽的頭七過了就帶小滿回去,你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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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父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河州的旅館不能長時間關門,這邊的事情也不能不讓他在意。
程母看出了他的為難,率先替他做了決定,開口回答程梅:“姐,我們和你們一起走。”
“嗯”程梅點點頭,拍拍程父肩膀,“建軍啊,以後我和你姐夫、和小滿,應該就不會再回來了,媽的東西我不要,也不想要,你是她最愛的孩子,她想留給你,你就拿着,不要覺得虧欠了我什麽,姐不會在意這些東西的。”末了,她起身往窗外看了看,招呼着門外的三個孩子回家。
“大姑”程玉書拉着兩個小的跑進來,将手裏提着的一大袋零食放到桌上,“家裏有來電話嗎?”
程梅朝他搖搖頭,從桌子上抽了兩張紙,扯過袁滿的手把人拉到跟前,蹲下去替他擦了擦嘴,回頭問程玉書,“有誰要給你打電話嗎?”
“沒有就算了。”沒有就說明路鳴野還在河州,程玉書稍稍松了口氣,卻還沒完全開心起來,就聽見他爸他媽跟他說他們得再待幾天才能回去。
一聽這安排,程玉書立馬耷拉着臉,失落地抿了抿嘴唇,有些不開心,嘟囔道:“可是我答應了鳴野他我要去……”
“程玉書!”程母厲聲叫住他,一臉嚴肅地盯着他,眼神示意他注意場合。
察覺到氣氛的變化,程玉書住了嘴,不情不願地扭頭進了房間。
說實話,程玉書從出生到現在,一年四季除了過年,基本上就從沒回來過,對于這個地方,這個家,甚至是這個家裏的奶奶,他根本就沒有什麽特別的感情,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回憶。
在這裏,他除了妹妹程珈安、表弟袁滿以外,也根本沒有什麽熟識的玩伴。不僅如此,弟弟妹妹們喜歡玩的,和他喜歡玩的又有所不同,所以,此時此刻,他無比想念跟在他身後到處跑的路鳴野。
本來路鳴野要離開河州,他兩能相處的時間就越來越短,結果他家又毫無征兆地遇到了這種事,他還被突然告知不能提前回去,這讓他本就煩悶的心情也跟着變得越來越難受了。
但是沒辦法,胳膊終究擰不過大腿,他也肯定拗不過他父母,只能被迫接受這樣的安排,畢竟現在這樣的情況是任何人都不曾想過的,也是任何人都不希望發生的。
但接受歸接受,順從歸順從。
“沈楠,玉書是上初中了吧?”看到程玉書接連好幾天都一大早地就坐在了電話旁,晚上又很晚才進房間睡覺,再加上他除了上廁所和吃飯以外幾乎不挪地,程梅心底生出一股好奇和擔憂,她用手肘碰碰程母胳膊,提醒道:“這孩子是不是早戀了?”
程母聞言一愣,接着大笑一聲,解釋道:“他在等路鳴野給他打電話,就我們家隔壁那條街的那個孩子,上次你帶袁滿來我們家玩的時候,他還送了袁滿一顆大柚子呢。”
程梅有些印象,記得那孩子長得很乖,人也懂事,卻還是不解,繼續追問:“他兩這麽要好呢?分開幾天也要打電話?”不嫌電話費貴啊?當然,後半句話她沒問出口。
“鳴野和他爸媽過幾天要離開河州去其他地方生活,兩孩子舍不得對方呢,沒事,等過段時間交上都新朋友了就好了。”
“難道交了新朋友,舊朋友就不重要了嗎?”聽到兩大人的讨論,原本靜靜趴在桌子上等電話的程玉書猛地擡起了腦袋,他看着他媽,“我答應了他,我要親自去送他,如果我沒去的話,那不就是我食言了?我撒謊了嗎?”
“他就是出去讀個書,你兩又不是以後都不見了”程母瞥他一眼,繼續低頭摘菜,覺得他把這件小事看得太重了,“你兩就是這麽多年一直都在一起才這麽在乎,不信你看,再等幾年,等你兩都上了大學,都交了女朋友,結了婚,有了孩子,你看你兩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天天膩在一起,每天想着聯系。”
程母訴說着可悲的現實,程玉書不以為意,甚至連聽都不想再聽下去,恰好這時,程珈安拿着風筝跑了進來。
她跑得急,在程玉書面前停下後彎着腰大口喘着氣,頭發被風吹得有些淩亂,額前的碎發貼着腦門,臉上滿是笑意。
“哥,陪我放風筝。”
“不去”程玉書回頭看了眼桌上毫無聲響的電話,打發她,“你自己和袁滿玩吧。”
“小滿哥哥他不帶我玩”程珈安拉了拉他的外套,央求的意思很明顯,“他只放他自己的風筝,而且他看我放不起來,還笑我,說我是笨蛋。”
聽到程珈安告狀,袁滿扯着風筝線,站在門口為自己辯解:“喂,程珈安,我哪有說你是笨蛋?”
“你剛才明明就說了”程珈安生氣地朝他哼了一聲,接着求程玉書,“哥,你就幫幫我吧,你幫我把它放起來就行。”
“我……”
“哥,這都第八天了,再過兩天我們就回家了,鳴野哥哥他前幾天都沒打電話過來,今天也不會打的”知道他的顧慮,好勝心切的程珈安開始不管不顧地拉着他往外走,“哥,你就幫幫我吧。”
“那我們就在這院子裏玩,誰都別出院子。”出了大門,程玉書接過她手裏的風筝,理了理線,擡頭叮囑了他兩一句。
兩個孩子齊刷刷地點頭,連忙答應下來,然而,等程玉書剛把程珈安的風筝放起來,把手裏的線交到程珈安手裏,都還沒來得及進屋,餘光便注意到了袁滿扯着風筝線越走越遠的身影。
“袁滿!回來!”再往前走可就走出院子,到大馬路上了,程玉書有些不放心,高聲喊他:“袁滿往這邊走!回來!”
袁滿扯着嗓子回他,“我知道了,馬上過來!”卻沒動。
程母瞧着院子裏的三個孩子,示意程玉書:“玉書,去把小滿拉回來。”
“袁滿!”程玉書朝他揮了揮手,嘀咕了一句,“說了別走遠,就不聽,真不省心。”
程母笑着拍了拍他後背,柔聲勸他道:“你是哥哥,去,把他給叫回來,他再往外走可就不好了。”
無奈,程玉書嘆了口氣,擡腿跑了過去。
誰知這時候,袁滿已經退出了院子,踏上了馬路,不遠處還有輛面包車朝他快速駛了過來。
那司機正低頭接電話,全然沒注意到放風筝的袁滿,而袁滿又太過專注,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出了院子。
眼看那車馬上就要撞上袁滿,程玉書幾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勁跑到他面前,伸手将他給拉了回來,卻因為太過用力,被袁滿給撲倒在了地上。
馬路上的碎石硌得他後背發疼,腦袋發暈,但這都還不算什麽,等袁滿回神過來,從程玉書身上完全站起來,程玉書才意識到他自己動不了了,雙手撐着地面使勁爬也爬不起來。
“媽!”試了兩次都沒用,程玉書徹底慌了,大聲求救,“媽!”
“媽,我起不來了……”程玉書顫抖着手,躺在地上哭着看着他媽,“好疼啊,我後面好疼……”
察覺到情況不對,程母立馬推開試圖拉程玉書起來的袁滿,努力鎮定下來,“小滿你別動他,回屋叫你媽打急救電話,快點!”
被推開,袁滿站在原地懵了片刻,自責、愧疚、害怕、慌張……一大堆負面情緒緊緊纏繞着他的身體,讓他無措到不知如何動作才好,也根本反應不過來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程母看他不動,迅速轉頭對程珈安說:“珈安,哥哥剛才摔了,現在動不了了,你馬上回屋叫大姑打急救電話,快點!”
“……喔,好!”
正在廚房洗菜的程梅一聽到程珈安的喊叫,再聽清她所說的話,着急得三步并作兩步地跑到了電話面前,撥通了最近的醫院的急救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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