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覺悟

覺悟

聽着宋辭的質問,路鳴野沉默着久久不語。

她說得沒錯,一直都是他上趕着黏着程玉書,程玉書只是人好,舍不得拒絕他才跑來照顧他的,當初在醫院,他住院覺得孤單感到害怕,所以挽留他一起睡,結果他半夜跑去睡了沙發,現在他又邀請他一起住,雖然解決了他沒地方住的困難,但他在家照顧他的這段時間,卻總是有事沒事地就往外跑,很明顯在故意避開他。

程玉書是人好,不懂得拒絕,那他呢,他上趕着黏着人家又是為了什麽呢?

程玉書收拾好東西,走出房間,注意到他兩之間的氛圍有些劍拔弩張,于是擡手拍拍路鳴野的肩,對他努了努嘴,眼神示意他趕快哄哄宋辭,接着朝宋辭禮貌性地笑了笑,随口說了句他走了,便走出家門消失在了夜色裏。

他拎着背包站在路邊,打開手機軟件查了查此刻還有空房間的酒店位置以及房價,又看了看自己的銀行卡餘額,而後長呼一口氣,擡頭看着烏雲密布即将變天的天空,聳聳肩吸了吸鼻子,最終把車開到了時光客棧門口,毅然決然地走進了附近的一家網吧。

雖然還沒來得及和程玉書好好相處,但程玉書禮貌懂事、溫柔體貼、會照顧人的形象卻已經在宋辭心裏牢牢立住了。

程玉書早已走遠,而路鳴野卻還站在原地發懵,宋辭以為是她剛才态度不好罵人罵得狠了,讓他真的生氣了,所以輕輕推了推他,語氣緩和下來,問他:“你生氣了?”

生氣?剛才的确是有點。

不過現在更多的是疑惑,疑惑他為什麽會在短短的幾個月時間內依賴上程玉書?疑惑他為什麽會希望程玉書按照他的想法走,而很讨厭程玉書脫離他的掌控?還很疑惑,他為什麽無法回答他小姑的問題,難道他已經把程玉書當成了比他家人還重要的人嗎?

他的疑惑找不到出口,得不到準确答案,因此,他把這一切歸咎于身體記憶,覺得他這樣的心理和行為是他對兒時好友的身體本能,是兒時的身體情緒拉扯着現在的他。

但是,他還是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可哪裏不對勁,他說不上來。

見他還是沒有反應,宋辭決定收拾桌上的碗筷,準備洗碗,“路鳴野,你真就那麽在意他?他一走,你的魂也跟着走了?”

路鳴野終于回神過來看向她,問她道:“我真的很在意他嗎?”

宋辭無語地動動嘴角,給了他一個明知故問的表情。

Advertisement

路鳴野還在問:“我為什麽會在意他?”

“人家對你太好了,你惦記人家呗!”宋辭陰陽怪氣地回他,“不是我說,路鳴野,那程玉書要是個女孩兒,你怕是得每天都挂在人家身上,是吧?”

路鳴野聞言一頓。

是,他是覺得他和程玉書相處得很舒服,也是想過想和他一起住下去,甚至還想過問問他,等他好了,他想不想和他一起去北京住,他的旅館他找個人幫他打理,他的妹妹他也可以給她換個醫院,北京的醫院。

看他又一言不發又呆愣愣地站着,宋辭撇嘴在心裏嘆了口氣,小聲嘟囔道:“這摔傷的哪裏是腿啊?明明就是腦子。”

宋辭請假四天,她原本以為她得和程玉書好好相處後才能看清對方的真面目,沒想到,她第一天來就把程玉書的性格品行給摸清楚了個大概,也弄清楚了這兩孩子住在一起,分明就是路鳴野一直在索求,在謀利,而人家程玉書只是在配合,在遷就,根本對路鳴野沒任何歪心思。

于是當天晚上,她洗完澡,收拾好自己,仰躺在程玉書床上準備睡覺時,她把她看到的,感受到的,一并發給了路母,随即放下手機,眼睛往四周環視一圈,發現房間裏的東西少得可憐後,她在心裏低低罵了路鳴野一句沒良心。

盡管路鳴野對宋辭不請自來,一來還把程玉書給弄到外面去住可有些生氣,但再怎麽說宋辭也是他小姑,是和他差不多一起長大的朋友和親人,而且兩人之間就算鬧得再難看,那也是從沒有過隔夜仇的。

因此,第二天一早,路鳴野做好早餐,還是畢恭畢敬地站在門口叫醒了宋辭,說她放假這幾天他陪她好好玩。

宋辭喝着粥,随口問他:“你腿傷好了,準備什麽時候回隊裏接受訓練?”

“……夏訓之前回去。”

“嗯,你決定好了就行。”宋辭放下勺子和碗,看着他囑咐道:“你所有的檢查報告我昨晚又仔細看了一遍,你的腿傷恢複得是還不錯,但現在還不能過度運動,不然容易再次受傷,所以你歸隊之前,還是多休息休息吧。”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你清楚?你清楚就不會拖那麽久才去治了。”宋辭毫不客氣地揭他的短。

他已經快休息三月了,就算不确定他以後還願不願意繼續滑冰,但運動員的身體素質他不能落下啊,不然以後他在冰上重新找到快感,想繼續滑冰了又該怎麽辦?

“我突然想起來一個問題”宋辭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不确定道:“你的腿傷恢複得這麽快這麽好,是不是從進醫院開始,你就一直沒再做訓練了?”

路鳴野毫不遮掩地點點頭,反問她:“不然呢?”

“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你以前痛得要死也要跑去冰場滑兩圈的,恨不得每天都在隊裏都在冰上,但你看你現在,恢複得差不多了,居然也沒出去,而且也沒積極地回隊裏,路鳴野,你是不是不想滑了?”

路鳴野不想回答她這個問題,只是說:“我又不是傻子,孰輕孰重我還能不知道嗎?”

宋辭能信他不傻?能信他知道孰輕孰重?

她轉念一想,繼續問:“是程玉書不讓你訓練吧?”

路鳴野擡頭看她一眼,沒說話。

知道他的沉默相當于默認,宋辭樂道:“看來他還挺有手段的,居然能拿捏住你這個速滑腦。”

“……速滑腦?”

“你這種智商情商都不行的,每天只知道訓練比賽、比賽訓練的速滑選手,就是速滑腦。”

“那是以前。”從心裏滑不動到冬奧失敗,他已經很久都沒有以前的那種幹勁了。

“那你現在腦子裏又多了些什麽?”

“……生活。”

聽到他的回答,宋辭大笑出聲:“來,說說你的生活是什麽?”

路鳴野嘴唇動了動,卻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他的生活是什麽?

是程玉書。

得到這無比震驚的答案,路鳴野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一般,腦子裏嗡嗡作響,世界上的所有聲音都仿佛不存在,只剩下了煩人的耳鳴,他的心髒劇烈跳動着,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依賴情緒也仿佛找到了正确的宣洩口,一下又一下地敲擊着他的心門。

他目光暗了暗,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腦海裏充斥着程玉書的身影,程玉書的笑容,程玉書的聲音,以及程玉書偶爾對他做出的嫌棄表情。

路鳴野,我以為你把我給忘了。

路鳴野,遇到問題我們要的是解決問題,而不是抛棄問題。

路鳴野,這是旅館鑰匙,你拿着。

路鳴野,你千萬別放棄夢想,好好接受治療好不好?

路鳴野,別緊張,有我在呢,我會在手術室門口等你平安出來的。

路鳴野,明天中午你想喝什麽?我給你做。

路鳴野,照顧你是我心甘情願的,你別覺得委屈了我。

路鳴野,我不是有意的,這花是買來送你的。

路鳴野,我贏了,以後你都得聽我的。

路鳴野,等你的腿傷徹底好了,我們再一起出去鍛煉鍛煉吧。

…………

路鳴野舔了舔唇,臉上挂起一抹若隐若現的笑容。

他明白了,他為什麽會在意程玉書,為什麽會依賴程玉書,為什麽會希望和程玉書一直住下去?

那全都是因為他喜歡他,不是作為朋友的那種喜歡,而是想要整個充斥他的生活,占據他的心裏,擁有他的身體,把他當成他的所有物,想要讓他永遠屬于他的那種喜歡。

所以,他才會那麽讨厭他脫離他的掌控,讨厭他有事沒事地故意避開他,以及反感宋辭一來就把他趕出了家。

只是,還沒等他從理清所有心緒的成就感中走出來,他就被另一個現實的陰霾給籠罩了起來。

從上個月開始,程玉書就一直在躲他。

他躲他,難道是因為他比他更先發現他喜歡他?然後覺得接受不了,但又不敢向他坦白讓他覺得難堪,于是才迫不得已采用了逃避的方法?

是的,一定是的,只有他比他更先明白他喜歡他的這件事情,他這段時間的異常行為才能有合理的解釋。

“路鳴野!”等了半天沒等到回答,反倒等來了對面的人又哭又笑的表情,宋辭有些煩躁地低吼着叫他,“你做夢呢?我跟你說話呢?你到底聽沒聽啊?”

“小姑”路鳴野心亂如麻,嗓子低沉又沙啞,“我今天不能陪你出去玩了,我要去找程玉書,我有事要和他說。”

說着,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宋辭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卻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神情複雜地看着他,“你說什麽?”

“我要去找程玉書,我有事要和他說。”

“什麽事非得這個時候說?再說你不有他電話嗎?直接電話裏說不行嗎?幹嘛非得跑這一趟?”

“這事一句兩句說不清楚,我得和他當面講。”

宋辭松開手,剛想開口再問問,就見路鳴野已經拿好衣服,換好鞋,打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