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陳知意說完又笑了笑:“我今天話太多了, 你不用放在心上,好好休息吧。”
情緒上頭讓她說出了這些話,但是卻沒有勇氣去看黎楚的反應, 她站起來拿着空碗轉身就走。
黎楚卻突然開口:“我也不知道。”
陳知意腳步頓住。
黎楚在她背後有些悶悶地說:“想幫就幫了,一定需要理由嗎?”
他并不是刻意搪塞敷衍, 因此問出來也顯得很真誠。
這反而使得陳知意感到松了口氣。
她轉過身說:“其實你不用可憐我, 我過得也沒那麽差勁。”
黎楚定定地看着她,他看得太久, 以至于陳知意感到渾身不自在:“怎麽了?”
黎楚似乎是認真思考了一會兒:“其實如果說是同情,還不如說是圖什麽。”
他停頓了一下, 陳知意的呼吸都跟着放慢了。
黎楚接着說:“你要和我試試嗎?”
他看起來很嚴肅, 像是在面對一道難解的數學題。
陳知意渾身一僵,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倒流, 耳朵一下子就紅透了,紅得發熱。
她張口又合上,最後在黎楚的目光下支支吾吾地開口:“不,不好吧, 我們要高考了,還,還是專心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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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完轉身就跑了,像只受驚的小動物。
手裏一直端着空碗回了房間。
心跳加速得厲害。
她放下碗, 臉朝下撲在床上, 感受着自己的不斷跳動的脈搏。
黎楚看着她跑走,默默又喝了一口姜茶。
接下來幾天,陳知意都刻意避開黎楚, 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高三增加了晚自習,他們吃飯都在學校, 她也不必自己做晚飯,和黎楚更加沒了交集。
她一邊害怕和黎楚見面、說話,一邊又覺得黎楚一直不來找她這件事也讓人感到不安。
像懸在她頭上的劍,要落不落。
為了不去想這些事,她對于學習更加投入,幾乎沒日沒夜地做試卷,一有空就去找老師問題,這樣下來,第二周的一模她超常發揮,竟然超過重本線幾十分。
黎楚的成績卻罕見地後退,比上一次校內模拟倒退了幾十分。
兩個人都被老師叫過去,一個是誇獎,一個是批評。
陳知意站在黎楚旁邊,垂着頭,聽着班主任在說教黎楚,卻感覺說的不是他,而是自己,分外心虛。
班主任千叮咛萬囑咐黎楚:“最後沖刺,把心思要收回來了。”
黎楚默不作聲。
班主任在心裏嘆了口氣,轉頭看向陳知意,臉上立馬換上了笑容:“知意,這次考得很好啊。特別是數學,聽數學老師說你最近上課也認真,下課也一直去問錯題,堅持下去好好幹!”
陳知意點點頭,有餘光瞥向黎楚。
班主任:“好了,你們回去吧。”
黎楚轉身離開,陳知意說了句老師再見,轉身也出了辦公室的門。
離上課還差幾分鐘,高三年級的走廊上已經空無一人。
黎楚走在陳知意前面,她咬了咬唇,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快步跟上他:“黎楚。”
他腳步微頓,偏頭看她。
陳知意和他肩并肩往前走:“你是不是因為我分心了,所以考差了?”
黎楚沉思了一會兒:“可能是。”
陳知意皺眉:“你不能這樣,你心态太差了!”
黎楚沒有回答。
陳知意繼續喋喋不休:“只是這樣的小事不要放在心上,都快高考了,要全神貫注在學習上,這是我們人生很重要的階段!”
她擡頭,見黎楚一直不說話,有些氣惱:“你聽見沒有!”
黎楚點了點頭,笑:“聽見了。”
他嗓音低沉:“那如果我下次考好了,你願意和我試試嗎?”
陳知意沒有說話。
接下來一整天她都心不在焉。
晚自習下課,陳知意回去洗了個澡,頭發吹得半幹,濕涼的感覺披散在肩頭,陳知意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溫熱的晚風從窗戶吹進來。
她望着外面漆黑夜色和擋住大半天空的高樓大廈呆坐了一會兒。
第二天早上,陳知意一早就已經去了學校,黎楚在堂屋的桌子上看到了一碗粥和一張紙條。
上面只有一個字。
陳知意的回憶被腳下突如其來的落差感打斷。
她慌忙穩住身體,低頭看去才發現剛剛踩空了一個臺階。
黎楚在旁邊穩穩地扶住她:“小心。”
陳知意站穩說:“謝謝。”
黎楚偏頭看她:“ 剛剛在想什麽?”
陳知意說:“沒什麽。”
黎楚看着不遠處的老房子:“這裏不久就會全部拆掉,建成一個大型商場。”
他們站在那些老舊的牆面之下,她擡頭望去,古老的建築低頭也看着他們,像是在審視他們的過去和将來。
站了一會陳知意繼續往前走,前面是更為繁華的小吃街,人群逐漸多了起來,時間像從過去跳躍到現在。
走到下一個拐角時,黎楚突然開口:“後面幾天你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
陳知意還沒來得及回答,她的手機突然響鈴,她抱歉地看了黎楚一眼,走到一旁去接電話。
她聽着電話那頭的聲音,臉色越來越差。
過了一會兒,她挂斷電話朝着黎楚走來:“抱歉,我認識的一個奶奶出了點事情,可能要先走了。”
電話那頭的人正是洛桑紮青,他告訴她奶奶卓瑪昨天去趕羊後一直到今天都沒有回來。
草原上一個人都沒有,大家都在家裏過除夕,今天羊群自己回來了,但是卓瑪卻不見了。
洛桑紮青已經報警,現在正在一個個通知家人朋友幫忙。
冬天的草原原本就很少有茂密的鮮草,羊群往往會前往很遙遠的地方吃草。卓瑪恐怕已經離營地太遠,又在這麽冷的天氣裏過了一夜,情況非常危險。
陳知意和黎楚解釋了情況後打算下午直接坐大巴車去到洛桑紮青家棚格。
她掉頭往回走:“我等會兒回去拿一些東西就直接去大巴站等車,這兩天謝謝你。”
黎楚拉住她的手說:“一起。”
陳知意訝異地看着他。
黎楚松開她的手,往車子的方向走:“我直接開車和你一起去。”
陳知意看着他的背影:“謝謝。”
事情緊急,黎楚打電話給了黎麗,把草莓寄養在她家裏幾天,然後就開着車帶着陳知意直接前往棚格。
走高速到棚格的鎮子上大約要開三四個小時的車,還要翻越一座四千多海拔的高山,才能到達腹地的草原。
陳知意路上給洛桑紮青又發了消息了解情況,得知警察已經在搜救,但是依舊沒有找到人。
黎楚看了她一眼,問:“有消息了嗎?”
陳知意沮喪地搖頭:“沒有。而且天氣預報今晚棚格将會下大雪。”
介時冰雪覆蓋草原,也将覆蓋掉所有人的蹤跡。
黎楚拿起礦泉水遞給她:“喝點水,快到鎮子上了。”
陳知意接過來喝了一口,才發現自己的嘴唇已經幹裂起皮,她擰上瓶蓋把水放回水杯槽裏,摸了摸臉,試圖讓自己稍微清醒一些。
快要下高速,前面的車在排隊,車子跟随車流停了下來。黎楚伸手拿過那瓶礦泉水擰開,就着陳知意喝過的地方喝了一口。
陳知意忍不住喊他的名字:“黎楚。”
他轉頭。放下水瓶t:“怎麽了?”
前面的車子開始挪動,後面的車見黎楚沒動鳴笛提醒。
陳知意只好說:“沒事,你先開車吧。”
黎楚松開剎車,車子往前聳動。
陳知意看着那瓶被兩個人共同喝過的礦泉水,心裏亂亂的。
下了高速沒多久小鎮的各色酒店餐廳就迎面而來,上面的漢語下面都标着少數民族的文字,裝潢也都顏色豔麗極具特色。
黎楚駛入街道問:“下去吃點東西?”
他們已經過了午飯的點,陳知意雖然感到胃裏有些不舒服,但是實在沒有胃口吃飯,心裏也焦急。
但是她想到黎楚也沒吃,于是猶豫着征求他的意見:“買點東西路上吃行嗎?我想快點趕過去,天黑更難找人。”
黎楚在一家超市門口停下:“行。”
他們下去買了些速食食品,黎楚拆了包三明治,就着水很快吃完又住上了駕駛位。
陳知意在副駕上吃了幾口面包,勉強果腹就不再吃了。
黎楚打開導航,接下來一段路,出了棚格的鎮子就要開始爬山。
他在加油站加滿油,跟随着車隊上山。
等到上到山頂,黎楚的臉色變得有些差,但是他沒有說話,喝了口水繼續開。
一直開到山下,終于接近了目的地。
幾輛警車停在洛桑紮青家門口,陳知意下車,洛桑紮青眼尖地看到她,趕緊跑了過來。
陳知意:“有發現什麽嗎?”
洛桑紮青臉色焦急:“他們沿着羊群的腳印,現在大致判斷了方向,但是還是沒有找到卓瑪,我剛剛找了一圈回來,正準備換一匹馬繼續出去找。”
卓瑪去的時候也沒有帶手機,和大家完全失去了聯系的渠道。
陳知意轉頭看向草原,草原上牦牛和羊群低着頭吃草,一片蒼茫的暮色,人顯得如此渺小,完全被淹沒于其中。
黎楚在車裏坐了一會兒,才稍稍緩和了臉色也下車,走到陳知意旁邊。
洛桑紮青山下打量他,轉頭問陳知意:“這位是?”
陳知意說:“是我朋友。”
她給黎楚介紹:“這是洛桑紮青,卓瑪的孫子,也是我之前資助過的學生。”
黎楚很冷淡地沖他點了點頭。
洛桑紮青又看了他幾眼,然後繼續和陳知意講話:“我先騎馬去找,有什麽消息給我打電話。”
兩個人之間有些若有似無的敵意,陳知意沒有察覺。
她點點頭:“我們也開車到處找找看。”
棚格的草原面積太大,開車尋找是最省力的方法,陳知意看向黎楚:“走嗎?”
黎楚點點頭,兩個人開車在茫茫的草原上尋找。
二月的棚格幾乎寸草不生。
大部分的草原上都覆蓋着一層薄薄的積雪,這幾天天氣好,在陽光的照射下融化了許多,露出地下黑黝黝的泥土。
只有很少的地方會有一片豐沛的鮮草,牛羊都聚集在那一片。
黎楚專門往那些地方開,陳知意打開窗向外逡巡,風刮着她的臉生疼,她卻一遍遍地巡視面前的土地。
黎楚看了她一眼:“後座有毛毯,你披上。”
陳知意一愣,轉頭看向後坐,果然有一塊毯子,她拿過來披上,毛毯上柔軟的短毛将她包裹住。
她問:“你冷嗎?”
也不等黎楚回答,她關上窗坐正,把毛毯分給他一半,伸手捏住毛毯的邊角蓋在他的腿上。
她的手指無意識劃過黎楚的大腿,黎楚抿住唇,抽出一只手摁住她的手:“我自己來。”
他很快速地把毛毯蓋上。
陳知意沒有發現到他的異樣,轉頭繼續找人。
兩個人開了接近一個小時,在路上遇到了好幾波同樣出來幫忙找人的牧民,他們越開越遠,人煙也逐漸稀少。
突然遠方冒出了一個騎着摩托車,紮着面巾的男人。他的後坐好像還坐着一個人。
陳知意看着他越來越近的身影,心裏惴惴的。
黎楚加快了速度,很快,摩托車就開到了眼前,即将超過去,陳知意打開車窗沖他大喊:“停一下!停一下!是卓瑪嗎!”
摩托車已經開過去一截,聽到聲音又停下,黎楚調轉車頭開到他旁邊。
牧民用着生澀的普通話問:“怎麽了?”
陳知意手忙腳亂地開門下車,喊車後座的人:“卓瑪?”
卓瑪有些艱難地睜開眼睛回頭看去:“知意啊。”
陳知意的眼睛一下子紅了,終于松了口氣,她彎下腰撐着膝蓋大喘幾口:“卓瑪,我們找你好久了。”
牧民見他們認識,停下車把卓瑪扶了下來,黎楚上前幫忙,卓瑪的腳骨折,沒法正常走路。
原來那天卓瑪在趕羊的時候扭傷了腳,沒法走路,一直等到很晚被牧民看到帶回了家,卓瑪發燒燒了一個晚上,牧民給她喂了退燒藥,卓瑪不記得家裏的電話號碼,只知道路,堅持要回家,牧民這才開着摩托車給她送回來。
陳知意上前給她做了一下簡單的檢查,卓瑪的燒看起來已經退了下去,但是腳踝骨折有些嚴重已經腫起很大一個包。
他們扶她上了車,牧民默不作聲地要走,卓瑪拉住他的手給他塞錢,牧民堅決不要,騎上摩托風一樣地離開了。
陳知意和洛桑紮青說了情況,開車将卓瑪送了回去,洛桑紮青激動地抱住卓瑪,又握住陳知意的手說了好幾遍謝謝。
黎楚靠在門框邊看着他們,也不說話。
陳知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沒事,建議他們現在趕緊先送卓瑪去鎮子上的醫院。
洛桑紮青跟着警車一起将卓瑪送過去。
等到一切結束,已經到了深夜,陳知意和黎楚已經疲于奔波,沒有再開車回鎮子上,而是就近訂了一家民宿住下。
陳知意和黎楚房間相鄰,兩個人洗漱了一番,陳知意詢問了民宿老板,得知晚上可以給他們做一些吃的,她去敲黎楚的門,聽見裏面傳來一陣沖水的聲音,不一會兒黎楚出來開門。
陳知意說:“我們去餐廳吃點東西吧,老板炒了幾個菜。”
黎楚點點頭剛想說話,卻突然捂住嘴巴,轉身沖進廁所裏嘔吐起來。
陳知意被他吓了一跳,跟着進去,他已經将嘔吐物沖掉,在洗臉池洗了把臉,臉色蒼白如玉,目光有些冷淡地看着她。
陳知意着急:“怎麽回事?”
黎楚沒有回答,卻問她:“你這麽着急趕過來,是因為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