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
第 36 章
黎楚說不出話來。
他看着陳知意小心翼翼望過來的眼睛, 心硬了又硬,最後還是軟了下來。
黎楚:“想吃什麽?”
陳知意松了口氣,臉上帶了些放松:“去吃川菜吧。”
陳知意小的時候就喜歡吃辣的, 奶奶口味清淡喜甜,和黎楚一樣是典型的申城人口味, 但是陳知意偏愛重油重辣, 也許是她親生父母那邊遺傳下來的基因。
黎楚開車帶着她找了一家附近的小四川,兩個人點了一個包廂。
包廂裏暖氣開得足, 黎楚脫掉西裝外套,解開襯衫最上面的兩顆扣子。
陳知意看着菜單發了一會兒呆。
黎楚以為她仍舊在擔心官司的事情, 于是又重複了一遍:“今天法官的态度挺明顯地偏向我們, 依照往常的經驗不會有很大問題, 放心。”
陳知意點了點頭, 伸手又翻了一頁菜單:“吃水煮肉片嗎?”
黎楚說:“可以。”
其實陳知意只是在想一些沒有什麽意義的事情,比如要說些什麽,她有些不太自在,但并不是無話可說的不自在。
陳知意繼續往後翻菜單, 又看到小炒肉,這時服務員進來問他們要點什麽。
“水煮肉片、小炒肉。”陳知意把菜單推給黎楚,“你還想吃什麽?”
黎楚掃了一眼:“再加一份t辣子雞和蓮白,可以嗎?”
Advertisement
陳知意點了點頭, 服務員記下正要離開, 陳知意突然叫住了他:“再加一份酒吧,白。”
黎楚驚訝地看她,陳知意說:“說好了喝一杯的, 我沒怎麽喝過白酒,想嘗一嘗。”
她說後笑了笑, 帶着一些不好意思。
黎楚說:“其實沒什麽好喝的。”
陳知意說:“以前高中的時候,我以為上了大學就能走得更遠,上了大學後卻發現還是被困在那幾個固定的地方,教室、食堂、圖書館、宿舍,又覺得是不是工作後就會好了。現在工作反而生活得更加封閉。我很多東西都沒有嘗試過,總以為是自己沒有時間、沒有錢,其實好多時候只是不敢。”
她帶着點悵然,又有些迷茫地輕輕晃動手裏的空玻璃杯。
黎楚沉默了一會兒說:“那以後呢?你想跳出來嗎?”
陳知意搖了搖頭:“不知道,人和人生下來就是不一樣的,我這種人可能注定一輩子就是這樣忙碌在三點一線上,才能勉強喘息。”
她低下頭小聲地說:“我以前和你說,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在搪塞、找借口。其實不是的。過得好的人會覺得生活很輕松,和過得不好的人呆久了會很累,而且會被拖累。我不想兩個人互相忍耐拉扯,我不是在敷衍你。
氣氛凝滞下來。黎楚沒有回答。
陳知意也不敢看他,低頭無意義地數木質桌面的木紋。
恰好服務員先把酒端了進來,白酒配了小玻璃杯,服務員幫忙開蓋到酒遞給兩個人,陳知意接過來說了一句謝謝。
服務員收起空盤子走了。
陳知意捧着小小的酒杯,低頭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一股嗆鼻的辛辣味入口,她的眉頭緊皺,強忍着不适咽了下去,然後說:“果然不好喝。”
黎楚也跟着端起面前的酒,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傻。”
陳知意被他罵了也沒有什麽惱意,反而覺得這樣的黎楚也比之前冷冰冰、公事公辦的他好得太多。
她鼻子突然有些發酸,趕緊又喝了一口掩飾過去:“好貴,不能浪費。”
服務員很快把剛剛點的炒菜端了上來,川菜油重味香,黎楚讓服務員打了米飯遞給陳知意:“不好喝酒不喝了。”
陳知意接過來說:“謝謝。”
他們吃了一會兒飯,陳知意感到有些口喝,無意識間又了幾口白酒,她逐漸習慣了那種辛辣的味道。
她一點也不理解為什麽那麽多人喜歡喝酒,需要忍耐那樣嗆鼻的口感,也并不令人舒爽,喝酒是一件多麽辛苦的事情。
陳知意的杯子空了,她沒有添酒,把玻璃杯輕輕放到自己手邊:“我以為官司結束了我會高興,至少會感到松一口氣。”
她擡頭看着黎楚搖了搖頭:“但是沒有,什麽都沒有。”
黎楚看着她,她有些上臉,白皙的臉頰如今泛出淡淡的紅色,她将散落的鬓發撩到耳朵,單手松松垮垮地撐住下巴,目光從黎楚的臉上移到面前的水煮肉片。
水煮肉片表面飄着一層厚厚的辣椒油,肉片浸潤在裏面。
陳知意突然喊黎楚的名字:“黎楚,水煮肉片和福鼎肉片是一個東西嗎?”
黎楚意識到她醉了。
他說:“我不知道。”
陳知意埋怨:“你才傻。”
黎楚喝完自己杯子裏的酒,把她面前的酒瓶拿走了,換成了茶水。
陳知意沒發現,依舊呆呆地說:“我跟你講,我有一個病人去世了。”
黎楚幫她把水煮肉片裏的肉片夾出來放到碗裏,然後挑出上面的花椒。
他看起來對病人的去世完全不關心,而是問她:“你很傷心嗎?”
陳知意仿佛從這一刻開始才真正的從那種麻木的狀态中走了出來,她感受到偌大的悲傷從內心深處湧了上來,她後知後覺:“有點。”
過了幾秒她又補充道:“其實是很傷心。”
黎楚想揉一揉她的頭發,但手指彎曲了一下,沒有動作。
陳知意說完想拿手邊的杯子,将裏面的茶水灌了下去,然後被嗆到猛烈地咳嗽了幾聲。
黎楚站起來過去拍了拍她的背。
陳知意穿着薄毛衣,他的手掌輕易可以将毛衣揉皺,皮膚的溫度相互傳遞。
陳知意抽了幾張餐巾紙擦了擦嘴角:“沒事。”
黎楚很快收回手,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她強迫自己坐正身體,舉起空的酒杯朝向黎楚,要和他碰杯:“你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你應該幸福地生活下去。”
黎楚反問:“是嗎?”
陳知意有些混沌地大腦沒法判斷他的語氣是否帶着嘲諷的味道。
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她心裏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說,但是她卻開口了:“你應該和門當戶對的女孩交往。”
黎楚冷下臉來,沒有理會她一直舉着的空杯子:“你醉了,我送你回家。”
他克制地扶住陳知意的肩膀。
陳知意放下玻璃杯,低頭捂住臉,帶着很深地歉意說:“對不起,我太自以為是了,給你添麻煩了······”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步伐,跟着黎楚走了出去。
黎楚結賬後聯系了代駕,先将陳知意送回家。
回去的路上,陳知意和黎楚坐在後座,她轉頭默默地看着窗外快速穿插的車流,過了一會兒她關上車窗說:“好累。”
她閉上眼睛在車裏睡了一會兒。
其實沒有睡着,大腦在酒精和困意的攪動下更加混沌了,直到車子停下,黎楚下車将她那一側的車門打開,她才懵懵地意識到到家了,亦步亦趨地跟着他上了樓。
到門口的時候,陳知意翻出鑰匙打開門,她手上使不出勁兒,開了幾次都沒能擰動要是,黎楚握住她的手用力向右擰,門咔噠一聲開了。
黎楚收回手,往後退了一步。
陳知意沒有馬上進門,而是轉過身仰頭看他。
黎楚低頭:“怎麽了?”
陳知意将脖子仰得高高的,帶着一種孩童般的天真:“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她是真心發問,像是單純地好奇。
黎楚說:“你想嗎?”
陳知意條件反射似地立馬回答:“不。”
一邊說不,卻一邊點了點頭。
黎楚幾乎要失笑了。
他握住她的肩膀将她往後轉:“回家了。”
陳知意踉跄兩步進了屋子,習慣性地打開燈換鞋。
卻一直脫不下來腳上的靴子,最後幹脆把包往地上一扔,穿着鞋走了進去,連門都沒關。
黎楚本來準備送到門口就走的,看着她步伐不穩,直愣愣往桌角走的樣子,只好跟着她進去了。
黎楚關上大門,握住陳知意的小臂牽着她往房間走。
陳知意的胳膊很細,他的一只手可以完全圈住,讓她感到強烈的包裹感。
這種觸碰并沒有讓她覺得不适。
她很乖地被牽着坐到了床邊上。
黎楚幫她把外面的風衣脫了下來,蹲下來幫她脫了靴子。
然後伸手将被她自己弄亂的頭發往後捋了捋,露出她整張臉。
陳知意眼睛半垂着。沒什麽精神。
她沒有化妝,黎楚去衛生間看了一眼,用溫水打濕了一張洗臉巾,握住她的肩膀輕輕幫她擦拭。
陳知意努力坐得很直,濕熱的觸感擦拭臉頰,這讓她漸漸安靜下來,沒有剛才那麽混沌,理智稍稍回籠。
她看着眼前離得極近的黎楚,尴尬地握住他的手,制止他的動作:“我自己來。”
黎楚看了一眼她覆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停頓了一下才抽回來直起身:“好。”
陳知意有些想起剛才自己失态的樣子:“今天麻煩你了,我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黎楚伸手将自己的西裝履平,語氣平淡:“你現在的哪句話值得我相信呢?”
陳知意一下子打了個激靈,又清醒了幾分。
黎楚似乎并不在意陳知意的回答,接着說:“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