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章

第 80 章

“六月申城進入雨季。雖暴雨預警增多, 但持續時間并不長,路面也大多快速幹燥,并不濕滑, 因此并未引起重視。

然而這次涉事的路段卻是位于排水道,雨水滲流進入地下, 土壤含水量增加, 出現了松動的情況,導致小範圍的路面坍塌。

坍塌情況并不嚴重, 但是事故路段卻剛好位于高速路口,車流量巨大, 行駛中的車輛的司機受到驚吓, 慌亂無措間引發連環交通事故。

目前警方已經在積極救援, 具體傷亡情況未明, 總臺記者正在前往現場的路上。”

手機裏的新聞播放完自動關閉,救護車裏一片寂靜,那位醫生收起手機,大家都沒有開口。

事故已經造成了嚴重的道路擁堵, 騎警在前面開路。

救護車盡量以最快速度穿梭在車流中移動。

陳知意坐在車上,緊緊握着手機。

急診主任:“這次事故非常嚴重,已經有一批傷員轉移到了離事故發生地較近的醫院,但是人手遠遠不夠。這條高速車流量本來就大, 并且是一個彎道路段, 救援途中還有好幾輛汽車在相撞後爆炸,大家等會兒過去也要小心。”

陳知意心裏更是一沉,她閉上眼睛默默祈禱, 希望所有人都沒事。

救護車只用了不到20分鐘就成功接近現場,前面兩輛交警的車不斷疏散交通。

沿途路段上所有的車輛都停了下來, 許多人走下車互相交談,有一些交警在處理輕微剮蹭碰撞的車輛。

陳知意一直緊盯着窗戶外看過去,試圖尋找黎楚的車輛。

許多車已經撞得變形,歪歪扭扭地擠在一起,難以辨別車牌號,陳知意怕自己看漏,甚至拿出手機拍下來,不放過一絲希望。

很快,他們趕到了事故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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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一片狼藉,一輛載客45人的大巴車一頭撞出了高速護欄,翻到在下面的土坡上。

旁邊的汽車被波及大一片,有七八輛相撞極其嚴重,車身受損得厲害,地上隐約有血跡。

消防已經趕到正在搜救,救護車一停下,所有人都表情嚴肅動作非常迅速地下車。

大家沒有一句多餘的話,徑直跟随着消防的指揮查看已經被救出來的患者情況。

已經有一批醫護進場,帶隊的人和急診主任進行交流對接:“部分傷勢較輕的患者我們已經進行了簡單處理,送往醫院,最嚴重的就是那輛大巴車,車子上有三四十個傷患,而且很多無法輕易移動十分危險,要麻煩你們一起幫忙了。”

急診主任點點頭:“辛苦了,一起努力。”

說完,身後的醫護人員紛紛跟着過去。

陳知意沒有走,她追上消防隊隊長,拿出手機詢問:“您好,您見過照片的車或者人嗎?他是我家屬,也在這場事故裏。”

消防隊隊長停下,陳知意翻出照片遞給他。照片上還是黎楚在律所的形象照,他的車也是嚴菘找了發給她的。

陳知意這才想起來,他們重逢後,竟然沒有一張合照。

想到這裏她心中越發難受。

消防隊長看了一會兒照片搖頭:“沒什麽印象,不過應該不是嚴重遇害的車,那些車我都記得。”

陳知意懸着的心稍稍放下,起碼說明他有生命威脅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她感激道:“謝謝您。”

消防隊長點點頭離開,陳知意拎着急救箱趕緊趕往那輛側翻的大巴車。

跟着消防員過去的時候,有兩個消防正用擔架擡着一個傷者出來,傷者躺在擔架上□□。

陳知意上去查看情況,發現傷者是個外國人。

旁邊的消防員解釋道:“這輛車上是個外國旅行團,基本全是外國人,世界各地的都有,裏面好多人

語言也不通,英語都聽不懂。”

陳知意點點頭,戴上手套檢查傷者情況,所幸他只是腳部骨折,其他地方并沒有明顯外傷。

陳知意試圖和他用英文交流,t對方搖了搖頭,表示自己聽不懂,他從口袋裏拿出自己的護照,陳知意看了一眼,發現他是俄羅斯人。

陳知意也沒再嘗試,擡頭和消防員說道:“腳骨折了,先給他冰敷,不是很嚴重。他是俄羅斯人,可以用翻譯軟件交流。”

消防員點點頭,将他擡走了。

車子裏的人陸陸續續被救了出來,導游因為事故發生的時候正站在車子裏,沒有系安全帶受傷最為嚴重,整個人陷入休克,當場死亡。

許多傷者陷入昏迷,被緊急送往了醫院,但是救治回來的可能性已經不大。

現場沒有任何一個人說多餘的話,只有工作上的交流聲。

今天太陽特別大,整個天空萬裏無雲,連鳥經過的痕跡都沒有。

很多沒有被波及的車主都自發地下來幫忙。

陳知意的頭發已經被汗水浸得濕透。

她機械地檢查傷情,幾乎失去了情感的感受能力。

生命仿佛從他們的手上一條條流逝。

最後一個人從車裏被救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站立着行注目禮。

兩個輕傷的外國人跑上前,那是他們的家人。

他們沖擔架上的人比着手語。

旁邊的消防員和醫護解釋:“他們是聾啞人。”

急診主任聞言看向陳知意。

陳知意被安排跟着這個聾啞家庭上了同一輛救護車回程。

陳知意說:“等一等。”

她看到了黎楚的車,她趕緊跑過去查看,車子後面輕微變形,駕駛位的安全氣囊也彈了出來。

旁邊的消防員說:“怎麽了?”

陳知意急切地問:“這輛車的司機呢?”

有一個醫護人員有些印象:“應該情況還好,去醫院了吧?”

陳知意松開握着車窗邊沿的手,有些疲憊地說:“好。”

雖然知道他應該沒事,但是見不到人,她就無法安心。

黎楚對她的重要性,已經遠遠超出了她自己所以為的那樣。

上了車,她強撐精神着和那兩個聾啞人交流,得知他們是來自烏克蘭的一家人,爸爸帶着兄妹兩個來中國旅游,爸爸和哥哥是聾啞人,妹妹會正常交流,但也只會簡單的英文。

最嚴重的是最後一個救出來的,是裏面的哥哥,哥哥的脊椎遭受了重創。

陳知意把不多的食物分給兩個人,自己靠着座位,現場的患者已經全部被轉移,黎楚不在其中,大概率是是早就已經被送到醫院,她閉了一會兒眼睛。

過了會兒聽見妹妹在打電話,說的應該是烏克蘭語,陳知意聽不懂,但還是睜開了眼睛查看哥哥的情況。

她轉頭看到爸爸在對着妹妹打手語,看起來情緒很激動。

因為手語并非國際通用,所以有些陳知意看不懂,但是有些通用的手勢她懂了。

她的表情漸漸變得嚴肅,沖烏克蘭爸爸打手語,詢問是不是少了一個人?

對方點了點頭。

這時妹妹用翻譯器把內容打了出來,陳知意看完,大巴車上從烏克蘭來的有五個人,除了他們三個,還有一對情侶,男生已經被送去了醫院,也是輕傷,除了陳知意這輛車上的人,其餘所有的救出來的傷者都已經被送去了醫院,但是他卻沒有在醫院找到剩下的那個女生。

陳知意立馬打電話給急診主任說明了情況,主任已經趕到了醫院,說馬上派人過來。

陳知意看了眼時間,從醫院過來又要兩個多小時,時間就是生命。

她看打開地圖看了眼目前自己所在的位置,他們是最後一隊出發的,現在還沒有離開太遠。

陳知意很快作出了決定,轉頭沖司機說:“停一下!緊急情況!”

她下車和開路的交警說明了情況,最後決定救護車按照原定計劃去醫院,她跟着其中一輛警車返回事故現場。

大巴車沖破了高速的防護欄,沖進了一處土坡側翻。很有可能人順着土坡滾了下去。

此時已經傍晚,所幸并沒有天黑,否則找到人的難度會更大。

陳知意在草叢中反複翻找,遠遠看到一個女性的鞋子,她撿起來,上面還殘留着血跡,她心中激動,知道人肯定就在附近了。

陳知意往前搜尋,彎腰扒開草堆,果不其然,一個年輕的女性暈倒在草叢裏,還有微弱的呼吸。

陳知意立馬站起來沖着附近一起搜尋的交警和消防員大喊:“找到了!人找到了!”

周圍人的一下子松了口氣,幾個消防拖着疲憊的身軀跑了過來。

陳知意立馬蹲下來檢查傷者的情況:“先不要移動。”

陳知意突然之間摸不到她的脈搏了,她冷汗立馬下來,瞬間跪坐下來進行cpr:“急救什麽時候到!”

交警已經在打電話,那邊回複,他趕緊說:“有個離這裏很近的救護車剛剛結束,現在正在趕過來,大概還要20分鐘。”

陳知意抿了抿唇,手上的動作不停。

她毫不停歇地做了10分鐘的cpr,旁邊的消防跟着輪換,累得大汗淋漓。

患者絲毫沒有反應。

交警忍不住說:“人是不是已經沒了。”

陳知意沒有理會,繼續頂上去做cpr。

此時後面突然傳來一片嘈雜的聲音,交警高興地大喊:“急救來了!”

雜亂的腳步聲快速靠近,一聲大喊把陳知意從崩潰的邊緣拉回來。

“陳知意!”是外科主任的聲音。

平常看着謹小慎微,圓滑世故的外科主任張韬風塵仆仆地拎着急救箱跑了過來,他年紀不小了,跑步的姿勢也因為過于狼狽顯得十分搞笑,頭上的頭發一抖一抖的,但此刻完全顧不上形象地竭盡全力奔跑,陳知意看着他只覺得猛地松了一口氣。

另外一人接替CPR,陳知意癱軟在草地上,額頭都是汗。

張韬表情嚴肅地說:“需要緊急做ECMO。”

ECMO是一種體外膜肺氧合,通常是在患者心髒衰竭時作為一種替代心肺功能的機器,也是戶外急救的救命機器。

旁邊的消防驚訝地問:“在這裏做手術嗎?”

張韬高聲吼叫:“需要立馬搭建一個可以進行手術的空間,已經沒有時間送去醫院了。”

旁邊的人一下子動了起來,把救護車直接開到旁邊,陳知意粗喘了幾口氣,上前一起幫忙搭建E設備。

她心裏清楚,這種手術環境并不幹淨,很容易感染,但是不手術病人就沒有生存希望了,她動作非常迅速地穿戴上手術衣和口罩,旁邊拉起圍簾,現在天還沒黑,一旦失去能見度那麽手術就無法進行。

張韬拿着已經消毒過的手術刀劃開病人血管,他擡頭看了一眼蹲坐在那裏的陳知意,開口道:“陳知意,你把導管給我。”

陳知意一愣,的手術操作複雜,難度也高,她只做過模拟培訓,這是她第一次實際上手操作。

她拿起靜脈導管遞給張韬,張韬示意她摁住患者大腿,然後找準角度,大家屏氣凝神,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将兩根導管穿過血肉非常小心地插入動脈和靜脈。

插入成功的那一瞬間,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旁邊的醫護連忙将導管連接機器,機器開始運作,張韬往後退了一步,示意前面一直在做心肺複蘇的消防:“CPR可以停了。”

陳知意解釋道:“機器已經開始代替心肺工作,就看能不能成功恢複呼吸。”

手術已經完成,現在就需要看患者自己是否能夠挺下來。

大家緩慢地活動着麻木僵硬的膝蓋,站起來圍在患者四周。

旁邊的那臺監測儀像是生命的裁判,警笛聲在不遠處一直呼叫着,陳知意已經做好了患者死亡的心理準備。

她難過地移開眼睛。

就在此刻,張韬突然叫了一聲:“動了!”

所有人立馬看向監測儀,屏幕上從一條直線變為了輕微起伏的折線。

張韬笑着說:“他已經恢複呼吸,也算是撿回一命。”

大家都猛地松懈了下來,擔架擡了過來,旁白的消防幫着一起把患者臺上救護車。

陳知意的體力已經很不支了,她遠遠地落在後面,張韬回頭看她,兩個人對視一眼。

他等她走過來:“當醫生真好,是不是?”

陳知意點頭:“對,真好。”

張韬擺擺手轉身向着人群走去。

陳知意看着這些疲憊又狼狽的醫護、消防,維持現場的警察,自發幫忙送來物資的附近居民,沒有被波及,被堵在路上劫後餘生的其他司機……

她的內心對于醫生的這個職位的價值,從之前僅僅是因為看着奶奶病重離世,自己無能為t力而升起的不甘和欲望,變成了實實在在真真切切地,說起來很遙遠又很質樸的四個字“治病救人”。

無論是親人還是陌生人,在他人需要幫助的時候能夠不求回報地伸出救助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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