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将離京

将離京

從那日聽到裴玉真那番大逆不道的話, 裴母就病了。

大夫來看後,說是郁氣淤積肝髒,導致食欲不佳。

桑桑便自請到裴母身旁伺候着, 她端着湯藥,擔憂的看着床上的裴母。

“母親, 您得吃藥啊,才能好起來,小妹還等着您同她講故事呢。”

裴母郁郁寡歡的模樣讓桑桑心中又急又愧。

她咬緊唇瓣, 沙啞着嗓子艱難道:“母親,那件事情...”

裴母瞧着桑桑的神情哪有不明白, 她伸出手拍了拍桑桑。

“好孩子,不怪你,玉真定下的主意,連我也沒把握扭轉,只是苦了你。”

裴母瞧着桑桑柔順的模樣,心中升起憐惜, 可同時也有些後悔, 早知如此, 當初還不如...

罷了罷了,都是她做下的孽。

桑桑瞧見裴母這番為難痛苦的模樣, 心頭忽而突突跳動,她瞧了眼守在外頭的人, 壓低聲音。

“母親, 幫幫我罷,玉真如今不過是鬼迷心竅, 若真到了下月,只怕是再沒有回頭路。”

“到時候裴家因我而蒙羞, 我還不如吊死算了。”

桑桑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樣。

裴母聽見這話瞪大了眼睛,她很快冷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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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桑,好孩子,這話怎麽說?”

桑桑手心生了汗。

她緊張道:“只需要母親為我寫下和離書,将籍書給我,後日我便能離開,沒了新娘子,這婚也成不了,過了三五年,小叔心頭的念頭自然也就沒有了。”

桑桑說完仔細觀察着裴母的反應,她也是看見裴母這副模樣才敢說出來博上一博。

因為她知曉,裴玉真如今是裴家的希望,裴母疼惜他,不可能讓他就這麽任性妄為毀了自己一輩子。

而她恰好提供了這個法子,她便有九成的把握能勾動裴母的心。

“可你一個弱女子,離開府上,你要如何生存,這世道對女子可不寬宥。”

裴母內心是掙紮的,一邊是親兒子,一邊是孤苦無依的桑桑,是人就有劣根性。

誠然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心髒尚且偏居一方,注定就不可能公平。

桑桑抓住裴母的手,淚如雨下,“母親,就算是你最後疼我一場,讓我走吧。”

裴母心裏抽抽的疼,眼眶也忍不住紅了起來。

“既如此,那就依了你。”

桑桑埋在裴母懷中,鼻間酸澀,心中忍不住對裴母說了聲抱歉。

她為了達到目的,如今竟能坦然的利用旁人。

她知裴母愛子之心重于她,便親自做了劊子手,将她剔除離開。

裴玉真進屋的時候,餘光瞥見桑桑微紅的雙眼,那分明是哭了的模樣。

他道:“母親這是怎麽了?”

裴母嗔了他一眼,她眼神有些疲累,看向裴玉真,“你當真不改心意?”

裴玉真以為裴母還在責怪他,他神色如常手中動作未停。

“母親知道的,兒子做的決定,便絕不會更改。”

裴母嘆了一口氣,神情松動,“罷了,随你吧。”

裴玉真動作微滞,看向裴母。

“母親這話?”

裴母翻過身子,背對着兩人,“今日我累了,你們出去吧。”

裴玉真并沒有繼續追問,同裴母告別後,便拉着桑桑的手往外走。

聽到身後門被關上的聲音,裴母閉了閉眼,罷了,孽緣啊。

方才還猶豫搖擺的內心逐漸堅定起來,她決不能看着玉真就這麽誤入歧途。

聽到裴母松動的口吻,毫無波動是不可能的,只是這份高興來得太快,太猛,讓他忍不住懷疑起來。

他忍不住問起桑桑,“母親方才同你說了什麽?”

桑桑心頭一緊,殘留的淚意再次湧出,“我如何知道。”

裴玉真心頭搖搖欲墜的疑心才被打消幾分,他伸出指腹為她擦去眼角的淚水。

“哭什麽?”

本來沒什麽,被他一說,淚水便止不住似的一個勁的落下。

桑桑嗓子哽咽,“你說易言哥哥會不會怪我,怪我三心二意,是個壞女人。”

桑桑膽子小,被心頭緊縛的良知折磨也不是什麽罕見的事情。

裴玉真擁她入懷,安撫道:“阿兄不會怪你,此事是我強求,将來即便下阿鼻地獄也該是我才對。”

他對于死後如何向來嗤之以鼻,可桑桑害怕。

他不願讓她這般折磨自己,她這般膽小柔弱,只怕會吓病了。

沒來得,裴玉真忽而想到前生的事情,心頭生出恐慌感。

他忍不住想若是叫桑桑曉得他對她做出的事情。

她還會像如今這般嗎?

裴玉真不敢想,因為他知道,絕無可能。

那便只能将這些問題嚼碎了吞進腹中,帶入棺材裏面去才好。

他抱着她的力道忍不住又緊了幾分,似要将人揉進骨血中,同呼吸共命運。

桑桑胸口被死死壓住,讓她都快喘不上氣,面色漲紅,推了推他。

“我,我快喘不上氣了。”

裴玉真這才松了幾分,瞧着她粉面含春,水眸瑩潤的模樣,他喉結微微滾動。

他忽然道:“我為你作畫如何?”

桑桑擡着頭,滿臉疑惑,這又是唱哪一出?

裴玉真卻不管這些,甚至覺得自己這想法很是好。

院中海棠花将謝未謝,樹下依舊是那張熟悉的軟榻。

桑桑站在那軟榻前,有些為難,“不若還是算了吧。”

不遠處桌案紙筆一應俱全,裴玉真恍若未聞,唇角含着笑意看着她。

“桑桑,聽話些,這樣費的功夫也少一些。”

瞧着他這副溫潤的模樣,桑桑知道今日是逃不掉了。

罷了,反正她要走了,現在暫時忍些也無妨。

如此安慰着自己,桑桑才緩緩躺了上去。

海棠春意濃,少女半躺于樹下,落英缤紛,與藕粉衣裳夾雜在一處,分不清哪處是花哪處是衣裳。

少女若海棠花化成的女妖一般,冰肌玉骨,一舉一動媚意天成。

偏她不時緊張的看着裴玉真,倒像是道行尚淺的妖精被道士抓住,掙紮不得,任其所為。

裴玉真慢悠悠的勾勒,閑庭信步的落筆。

桑桑原本還十分緊張,不知是不是院中太安靜,亦或者是夏日本就好眠,她眼皮漸漸沉重,竟是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醒來時天色已經昏暗。

桑桑茫然睜開眼,正對上裴玉真俯身看來的眼神,她吓得一激靈,瞬間醒過神。

“你,你幹嘛呢?”

她捂住胸口,那裏跳的厲害,她忍不住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海棠春睡,美人睡眼惺忪,這一眼分外勾人。

裴玉真輕笑一聲,好脾氣的伸出手,“是我莽撞了。”

桑桑被他扶着站起身子走到桌案前。

生宣紙上,嬌豔欲滴的海棠花下,少女橫卧下方,嬌怯怯柳腰扶難起,困沉沉強擡嬌腕,眼波流轉間,徒生妖嬈媚意。

只是那海棠花被渲染得有些低垂,倒像是壓着少女,無力掙紮。

桑桑頓時漲紅了臉,她哪有這般,她伸手去拿。

“不成不成,這畫得好生奇怪。”

裴玉真卻先她一步拿走了畫,半點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他拿着畫的手舉高,垂眼看向着急的少女。

“何處奇怪,嫂嫂莫不是诓我。”

桑桑怎麽可能說得出來,她羞紅了臉,一個勁的想要拿到畫。

裴玉真生的高大,她即便是跳起來也摸不到畫,只能扒拉着他的衣袖,整個人貼了上去,投懷送抱般。

裴玉真怎麽會放過她這般主動的時候,幹脆單手将她抱了起來,強硬迫使她纏繞在他腰間,桑桑便與他平視。

陡然湊近的距離,親密的接觸讓桑桑倏爾噤聲。

裴玉真湊近幾分,近得能感受到她緊繃的肌膚,他眼底閃過笑意。

“怎麽不搶了?”

桑桑被他逗得心煩,掙紮着要下去,“你要那你就拿去,我要回房了。”

奈何裴玉真手臂死死圈着她,桑桑愣住半點都沒有沾到地。

雖說下人們都有意的沒來打擾,但還是難保會有什麽突發事情,被人瞧見臉都要丢光了。

她氣得錘了他胸膛一下,“裴玉真,你想幹嘛?”

裴玉真原沒想做甚,可瞧着她這副羞憤的模樣,忍不住就想逗逗她。

他狀似思考道:“我為嫂嫂作畫,手都酸了,嫂嫂可有什麽好處給我?”

??

這人難不成是強盜不成,強買強賣。

她被氣笑了,冷着一張小臉,“沒有!”

原以為裴玉真無計可施,哪知他聽了這話莫名像是興奮起來。

他清了清嗓,很是正經。

“既然身無長物,那就以身t相許吧,親我一下,我考慮放開你。”

桑桑算是再次見到這家夥的無恥,她連忙道:“我有銀子,你要多少銀子。”

裴玉真早就料到這話,看着她笨呆呆的栽進陷阱有些憋不住笑。

他道:“本官今科狀元,怎麽着一字也得千金吧,你說這畫上得多少筆了啊,把你賣了只怕都賠不上。”

所以,還是乖乖的束手就擒。

桑桑氣得心梗,哪有這樣的,她唇瓣都在顫抖,“你,你這是在耍無賴!”

裴玉真聽了這話,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笑道:“糟糕,被你發現了呢。”

?!

桑桑直接失了語,裴玉真又換了策略,忽而嘆了口氣。

“我不日就要離開京都辦事,唯有此畫解我思念夫人之心,桑桑連這般小小的願望都不滿足嗎?”

桑桑原本冷眼瞧着他還能說出什麽來,乍一聽見他要離開的消息,頓時怔愣住了。

“你要離開京都了?”

以為她被驚到了,裴玉真索性抱着人坐在椅子上。

“對啊,所以桑桑會想我嗎?”

桑桑磨了磨牙,“才不會...诶!”

禁锢腰間的大手忽而收緊,她慌忙改了口。

“會,會想。”

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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