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你舍不得我死
“你舍不得我死。”
昏暗雜亂的殿中, 連光線也只能透進一點,塵埃在碎影中漂浮,身穿玄黑衣衫的郎君一點點在光中顯露,
熟悉的臉,漆黑的瞳孔內湧着笑意, 裴玉真眉眼彎彎,雙手環在胸前,懶散的倚靠在門上瞧着她。
瞧着她愣神的模樣, 裴玉真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怎麽,看傻了?我回來了, 你可就不能去找野...”男人了。
腰間猛然被人抱住,少女将腦袋靠在他的胸膛,桑桑抱着他,手都在顫抖,不敢相信他還沒死。
因為激動,她眼尾微紅, 忍不住的落淚, 沾濕了眼前的衣襟。
她咬緊唇, 想要抑制住泣聲,卻忍不住哽咽, 瘦削的背脊不住的顫動着。
原本還想調侃兩句的裴玉真,心頓時滞空, 漏了一拍, 忙伸手回抱住她,撫着她的腦袋。
“怎麽了, 這是,是不是裴易言那個王八蛋欺負你了?”
裴玉真想不到什麽, 只能想到是不是裴易言給她氣受了。
一想到有這個可能,裴玉真眼中閃過冷色。
桑桑搖着腦袋,在他胸膛處蹭了又蹭,聲音還帶着哭腔,有些委屈。
“我以為你被他們害死了。”
她忍不住的想到那日偷聽到裴易言和安王的算計,只覺得渾身都在發抖。
她将眼前的人抱得更緊了,似乎這般就能真切的感受到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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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玉真沒想到是這個結果,心中湧起的戾氣一下僵住,有些呆呆的看着她。
他聽着她的哭訴,只覺得喉間發緊,滾了滾喉嚨,他試探的問她。
“你不想讓我死,還是舍不得我死,桑桑,你是不是……”
裴玉真徘徊着,不敢将那句話問出口。
懷中的人忽而停下抽泣,從他懷中緩緩擡起頭看着他。
許是因為哭過,少女澄澈的眸子水汪汪的猶如拘着一捧清泉,叫人不敢沾染。
她卻只是看着他,也不說話,似乎就是尋常地打量。
瞧着她不說話,裴玉真也不敢輕易說什麽,只是靜靜地看着她,任由着眼前的人打量。
目光一寸寸掃過眼前人的臉,桑桑像是第一次看清楚他。
為什麽不舍得他死呢,只是因為他是個好官,是個好人嗎,似乎這樣的理由已經不能再成為足以敷衍她自己的理由。
她認真的審視着他的臉,是什麽時候,她對他不再是單純的讨好,不再是只想要活命而對待他。
桑桑出神的想着,眼神有些放空。
或許是在玉溪鎮中,郎君于大雨中帶她找大夫,是她被追殺時候,他如同救世主降臨在他眼前。
又或許是京都中不顧一切的找她,為了救她願意放棄手中的一切……
往日被忽略的細微之處,在此刻忽然猶如潮水一般湧上心頭,讓她無處可避,叫她再不能以此麻痹自己。
她望着他,這一次她瞧見了他眼底深處的期待,彷徨。
猶如一只祈求垂憐的小狗,眼巴巴的瞧着人。
他也在緊張着,怕聽到的依舊不是想要的答案。
他心中雖然已經做好了接受最差的結果,可他依舊為此緊張期許。
桑桑忽然嘆了一口氣,裴玉真心中一沉,似乎已經預見結果。
他苦澀的扯了扯嘴角,想要說些話來緩和這氣氛。
他甚至在心中想着,反正他還有一輩子的時間纏着她。
不是俗話說烈女怕纏郎嗎,反正在她眼前,他也沒有什麽臉面可藏。
只是他還未說話,桑桑倏爾伸手捧住他的臉。
随即在他驚詫的目光中,少女微微踮腳,吻上他的唇瓣。
淺淺的一吻,一觸及分,猶如蜻蜓點水,讓裴玉真心中泛起陣陣漣漪。
像是被柔軟的爪子輕輕撓上心尖,癢癢的。
她不由自主的摩挲着手下的皮膚,郎君同女郎總是不一樣的,指腹下是有些硬的青茬,紮得她有些泛癢。
“你。”
裴玉真感覺喉間幹咳得要命,不住的滾動着 ,黝黑的瞳孔泛上水色,眸色濃稠如墨翻滾着,湧動着,猶如危險蟄伏的海妖。
桑桑被他盯得有些羞赧,白瓷般肌膚染上紅暈,猶如雪中紅梅,分外動人。
她不免有些懊惱于剛才的沖動,她看着裴玉真饒有深意的眼神,有些結巴道:“你,你勾引我的。”
原地一時間陷入死寂。
就連裴玉真都沒想到她居然能說出這般極其‘不負責任’的話來。
桑桑說完急的差點咬到舌頭,更緊張了,甚至都不敢擡頭看他。
她臉色更紅了,像一顆熟透了的蜜桃,只要輕輕一戳就會浸出甜香的汁水來。
“呵。”
不知是不是被氣笑了,裴玉真輕嗤一聲。
偏偏這個時候,先前那兩個被桑桑指揮去找小狗的侍衛出現。
看到桑桑旁邊多了一個男人,兩人還沒來得及警惕防備,就被暗處的侍衛利落解決。
桑桑愣愣的看着這一幕t,都還沒來的問到底怎麽回事,腦袋就被裴玉真手動轉了過去。
少女方才的動作明顯給了裴玉真一個好的信號,讓他心中略安幾分,隐隐約約明白了她心中所想。
于是他反客為主的捉住她白皙纖長的脖頸,低啞的聲音中藏着隐忍的笑意。
“那我多努努力,争取能勾引到桑桑一輩子。”
他說着,手上微微使力,讓她湊近在他眼前,毫不費力的捕捉到那抹紅意,輕碾慢纏,唇齒相依。
直到聽見懷中的人吐息不暢,他才緩緩松開了他,看着被他弄出來的嬌豔,裴玉真眼中閃過滿意之色。
他眸光潋滟,像是一只禍世的妖精。
“桑桑可還滿意我這般勾引?”
桑桑捂住紅腫泛疼的唇,眼睛水潤潤的,只能盯着這個可惡的家夥。
她咬牙切齒般道:“一般般。”
說完似乎怕他還想要證明一次,桑桑趕緊退了兩步。
裴玉真輕笑着,點點頭很是配合。
“那我下次一定會讓你滿意的。”
她果真是說不過這個無恥的家夥,桑桑常常想,裴玉真先前那般正經古板的一個家夥怎麽會變成如今這模樣。
她後來細想了想或許裴玉真這家夥自始至終都是這樣子,只是她到如今才發現罷了。
“主子,殿下那邊已經處理好了,就等您趕過去了。”
殿外,硯山走了進來。
裴玉真聞言點點頭,牽住桑桑的手,還特意在她面前晃了晃。
“走吧,咱們看熱鬧去。”
桑桑一頭霧水的被裴玉真帶到了太極殿。
殿外禁衛們層層把守住,瞧見裴玉真拿出令牌,才放行讓兩人進去。
如此,桑桑更是奇怪了。
直到來到殿中,看見被捆着狼狽跪在地上的安王馮俞,桑桑瞳孔驟縮,不由自主的看向身旁的裴玉真。
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
裴玉真看明白了桑桑心中所思,便将一切托盤而出。
原是裴玉真和馮逐早就猜到了馮俞會謀逆篡位,只不過還不知道馮俞背後的究竟是誰。
裴玉真便将計就計設計宮門外公然和太子鬧僵,讓馮俞放松警惕,緊接着後面赴宴。
裴玉真其實也知道安王絕不會善罷甘休,不過沒想到的是千防萬防還是沒能防住桑桑被下手。
直到進入水牢,被人以太子之名救出來,幕後之人借桑桑的名義為他送來吃食,以此誘他上當,他借此假死脫身。
本以為對外也只是個失蹤的名頭,裴玉真想着也不會吓到桑桑,未曾想桑桑卻意外的撞破了裴易言和馮俞的陰謀。
安王想要将天子崩逝的因安在進宮的太子身上,以此就能誣陷儲君不仁,無以為君。
他卻不知從始至終,安定侯都是配合太子演戲。
朝廷之內,誰都不知道,安定侯其實早就是太子一黨,只是遵循太子指使按兵不動。
馮俞找上他,自然注定會功虧一篑。
聽完這些桑桑眨了眨眼,“所以,沈玉琳也是你們的人?”
裴玉真連忙撇清關系,“是太子的人。”
沈玉琳一直都是太子安插在馮柔身邊的人,所作所為麻痹馮俞的視線。
讓他以為能夠輕易拿捏,卻不知道他才是被拉進局中的人。
說到此,裴玉真想到裴易言,閉了閉眼。
“而裴易言就是溫寒,幾年前假死脫身後就蟄伏京都,策反着朝中各方不安分的勢力,而他真實的身份,應當是南疆皇室中唯一的皇子。”
“也就是尋芳公主的兒子,當年大周也是第一次發現南疆的存在,尋芳公主以為換取兩國和平進獻珍寶的名頭進京,卻在京都傳播蠱蟲,妄圖推翻大周政權,占領大周國土,因此南疆才因此國破家亡被大周人趕盡殺絕。”
“而尋芳公主被殘存的南疆勢力幫助着意外逃脫,後面因為陰差陽錯落住在了玉溪鎮,将生下來的棄嬰扔在了裴家門前。”
後來裴易言被南疆的部下找到,于是便是策劃了接下來發生的這一切。
裴家心善,即便不是自己的兒子也視若己出,細心的将人養大,未曾想養大的居然是一匹惡狼。
算計人就算了,将人利用幹淨之後斬盡殺絕,若不是朱家還有殘留的血脈,只怕這一切都要掩蓋在不見天日的地底。
這一切的信息陌生而又龐大,讓桑桑久久都不能回神。
她啞聲道:“可是他為什麽要害你。”
即便是不同的人,可到底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裴易言怎麽能做出這種事情。
對此,裴玉真也很是費解。
他只能歸結于是裴易言恨着每一個大周人。
“咳咳——”
床榻上的孝承帝已然是油盡燈枯,他費勁的咳嗽着,整個人便要散架。
他雙眼無神,面頰都凹陷下去,猶如一副骷髅架子。
他抓住馮逐的手,聲音猶如破舊的風箱,艱難道:“傳朕禦令,二皇子馮俞謀逆篡位,妄圖弑君奪位,罪大惡極,着貶為庶人,終身幽禁。”
“不,不,父皇你不能這樣!”
原本安安靜靜跪在地上的安王像是發了瘋一般的大喊着,雙目圓瞪,目眦欲裂,一輩子被幽禁,那跟進牢有什麽區別。
他心中憤怒不甘不斷升騰翻湧,往日積攢壓在心底的不甘心傾巢而出。
“明明都是皇子,馮逐不過是先皇後養子,占了一個名分,憑什麽就能成為太子,父皇,你有今日,完全都是自作自受!”
“若是你公平些,我會這般嗎,我何至于裝成閑散皇子,我不甘心啊,父皇,你讓我怎能甘心!”
“還有你馮逐!若不是我被溫寒那家夥擺了一道,你以為你能贏過我嗎,你不能!”
說到裴易言的時候,馮俞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
溫寒從頭到尾就沒有想要扶持他上位的想法,不過是想看到他和馮逐魚死網破,自己則漁翁得利罷了。
馮俞冷嗤一聲,癫狂大笑。
“馮逐,裴玉真,你以為你們贏了嗎,我告訴你們,好玩的還在後面!”
“拉下去,拉下去!”
孝承帝指着馮俞的手都在顫抖,算是對這個昔日疼愛的兒子徹底失去了耐心。
馮逐明白,即便如此孝承帝依舊不願意取馮俞性命,無非是不想看見骨肉相殘。
反正馮俞已經是階下囚,馮逐也沒有必要緊抓着這一點不放,他安撫的抓住孝承帝的手,算是隐晦的應允。
這位昔日的帝王像是一瞬間失了力氣,宣布着此生最後一道旨意。
“朕之禦令,太子馮逐,芝蘭玉樹,品行高潔為皇位不二人選,朕山陵崩之後,由太子馮逐繼承大位,吏部左侍郎裴玉真,輔佐太子有功,擢升太子少傅兼中極殿大學士。”
太子少傅其實并沒有什麽實權,畢竟馮逐即将登基,重要的是後面的名頭,這代表着從今以後,內閣之中,就是裴玉真的一言堂。
太子以及裴玉真雙雙下跪。
“兒臣領旨。”
“臣謝主隆恩。”
随着宮中宣告天子崩逝的鐘聲響起,無論是進宮的朝臣還是守城的禁衛紛紛跪在地上。
這同時也宣告着京都即将易主,大周将迎來新的君主。
遠山密林之中,随着部下逃脫的溫寒,聽見這道鐘聲,忍不住回頭看向不遠處的皇城。
他握緊手,眼神滿是不甘。
“裴玉真,咱們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