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對她太過殘忍
對她太過殘忍
安王落網, 貶為庶人,同時玉妃被馮逐親自下令為孝承帝殉葬。
至于馮柔,太子的人最終是在宮中偏僻的冷宮找到她。
找到的時候她已經是神智不清, 只是一個勁的念叨着。
“溫寒,別殺我別殺我。”
她滿身髒污, 已經看不出昔日嚣張跋扈不可一世的模樣。
雖說逆王伏法,可最重要的溫寒卻被逃脫了,這始終是個隐患。
京都之內一時間加強了防範, 宵夜之後更是禁止百姓們随意走動,違者重罰。
關于溫寒的事情, 裴玉真有意瞞着裴母,可紙包不住火。
裴母照常和隔壁的張娘子一同唠嗑時。
一向碎嘴的何婆子看到裴母這副輕松樣就有些看不過眼。
她剜酸道:“喲,這不是裴婆子嗎,還這麽清閑呢,自家出了那樣的事情,我要是你, 早就羞愧得要跳護城河哩。”
“好了何婆子, 你少說兩句。”
旁邊的張娘子出口打斷了她的話。
何婆子不依不饒起來, “我怎麽了,我說的又不是假的, 先下大家夥都知道,那裴家t大公子裴易言是個通敵叛國的!”
“你胡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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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母急的站了起來, 語氣很是不善, 她瞪着何婆子。
“何婆子,你說話可是要講證據的!”
何婆子啐了一口毫不客氣道:“本來就是, 不信你去到處問問,怎麽獨獨不見你家大兒子回家, 你家小兒子不就是抓到這一點才升官的嗎?”
裴母瞳孔微縮,想到這幾天,她但凡是提到裴易言,桑桑和玉真總是含糊其辭的模樣,她心下微沉,沒等何婆子說完轉身就急匆匆的走了。
“诶!走什麽,我還沒說完呢。”
“好了!”
張婆子一把拉住何婆子,“你既然知道她家小兒子是個厲害的,就不怕來報複你,你家能有幾斤幾兩?”
何婆子被她這般說了一通,神色讪讪,又覺得丢了面子不服氣頂了一嘴。
“那我這不是說的實話嗎。”
她說着後知後覺的有些後怕起來,急匆匆的回了屋子去。
裴府院內,桑桑坐在廊下的椅上,澄澈碧綠的湖水中紅白相間的魚兒在其中游動,很是生動有趣。
桑桑從月紅手中接過餌食,一點點的撒落,不時魚躍水面還能夠觸碰到她的手。
癢癢的還帶着水的涼意,桑桑臉上不自覺的染上幾分笑意。
從外頭回來的裴玉真,原本一臉的煩躁,瞧見她這副模樣,腳下步子調轉,轉頭走到她旁邊。
他從月紅手中拿過餌食,沖着月紅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後走到了桑桑身旁。
手中餌食撒光了,看着聚在一起的紅鯉,桑桑頭也不回的沖着裴玉真伸出手。
“月紅,再給我一些。”
裴玉真默不作聲的将東西拿給她,桑桑拿着東西趴在欄杆上,百無聊賴的撒着魚食。
她抿了抿唇,烏黑的眸仁裏面滿是迷茫。
“月紅,你說我就這般答應了那家夥,會不會有點太快了,我好像還沒有做好成為裴夫人的準備。”
“我怕我,擔不起這份責任。”
一想到從此以後都要同裴玉真在一處,桑桑有些焦慮和惶恐。
若她只是一人,無牽無挂的自然覺得什麽都好,可是冒然生活中多了一個人,往後都要同他在一處,桑桑心裏有些徘徊。
肩膀忽而一沉,桑桑歪了歪腦袋。
“月紅,你不必安慰我,我等會就好了。”
世人眼中裴玉真無疑是極好的夫君人選,前程似錦,皮囊俊美,也沒有眠花宿柳的惡習。
可她就是覺得心慌得厲害。
“桑桑,別怕,我會為你擔着,你只是我裴玉真的妻子,你若擔心這一切,此間事了,我向天子上奏,咱們回玉溪鎮去也好。”
身後傳來郎君溫柔的聲音,她愕然轉頭,正對上他的眼睛。
桑桑沒想到他在這,更多的是對于他說出的話的驚訝。
裴玉真順手的坐在她身旁,從背後環抱着她,腦袋靠在她的頸窩,修長如玉的手把玩着她的小手,漫不經心的說着退隐山林的話。
若是馮逐在這,只怕是要指着他的腦袋嘆一句恨鐵不成鋼。
“我只是擔心...”
擔心什麽,其實連桑桑自己都說不清楚。
裴玉真蹭了蹭她的臉,認真道:“我此生唯你一人,若是日後我變心,你就帶走我所有的財産,讓我變成個流落破廟的乞丐。”
他明白桑桑心中的不安,竭力的安撫着她,可若是因此延後婚事,裴玉真是不肯的。
好不容易才磨得桑桑松口,總得讓人變成他名正言順的妻,裴玉真心中才能稍稍安定。
畢竟先前桑桑逃跑的那件事一直如同一根刺,紮根在裴玉真的心中。
他為此彷徨不安,甚至不惜壓制所有的冷戾,做出如今這副模樣,只要她喜歡,他可以一輩子都是這副樣子。
如今的裴玉真,就像是一條被栓住的瘋犬,而唯有桑桑才能抑制住他。
裴玉真環緊她,如同惡龍藏匿珍寶,俊美的皮囊之下是令人窒息的占有和偏執。
桑桑聽着他這番話,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裴玉真這家夥安撫還真是別出心裁。
“主子,老夫人找您。”
原本守在不遠處的硯山,聽到底下人傳來的消息,他又看了看裏頭的人,猶豫再三才走了過去禀告。
硯山走到兩人不遠處,低垂着眼睛,不敢多看,只将來人的複述了一遍。
裴玉真聽到這話,點點頭,将旁邊的月紅招了過來。
“院中風大,注意別讓夫人受寒了。”
桑桑看月紅一本正經的點頭,她莫名有些羞恥,推了推他催促道:“我又不是小孩子,這些我自己知道的,你快去吧。”
裴玉真有些無奈,拉着她的手,“那你自己小心點,有什麽就來找我。”
桑桑敷衍似的點頭如搗蒜,也不知她聽沒聽進去,裴玉真想着反正過會還要過來,也沒再多說什麽就走了。
裴小妹今日罕見的沒有在裴母跟前,連帶着屋內都沒下人,裴玉真心中猜到了什麽,便讓硯山帶着下人們都退到院子中去。
“易言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在裴玉真進屋的那一刻,裴母幾乎就壓制不住自己的問題。
她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可又有些害怕,期盼着能從裴玉真的嘴中證明這一切都是假的。
裴玉真沉默片刻,在裴母的眼神中點頭。
“是真的。”
裴母如遭雷擊,這番話不亞于晴天霹靂。
向來溫潤的大兒子竟然通敵叛國,讓裴母震驚之餘的同時充斥着濃烈的不解。
裴玉真便幹脆将一切徐徐道來,包括裴易言假死以及真實身份,還有他是如何想要至自己于死地。
一番下來,裴母沉默了半晌,神情複雜,不知該說些什麽。
她嘆了一口氣道:“不曾想,他竟這般恨你,恨大周人。”
裴玉真沒有說話,只是讓裴母獨自接受着。
裴母像是驟然老了好幾歲,神情有些疲态。
她啞聲道:“我與你父親含辛茹苦将他養大,他身子不好,我們便格外小心,怕他知道身世會有隔閡,便隐瞞這一切,視若親子,當年算命的說他會有一劫,為沖喜破解,我拼着損陰德不顧你父親的勸阻将桑桑嫁給他。”
裴母說到這裏的時候忍不住的紅了眼。
裴玉真輕嘆一聲道:“母親也不知道他會是這般人,不過是他隐藏的太好了。”
裴母搖頭,“早知如此,早知如此,我當時就不該哄着桑桑說她的恩人是你大哥,如今害了她,又害了你,都是我的錯。”
裴玉真被這裴母這番話說的一頭霧水。
“母親這話是何意?”
瞧着眼前的裴玉真,裴母有些恍然,片刻後她閉了閉眼,才将那份隐藏心中十幾年的秘密說了出來。
原是當年,裴父還在的時候,那個時候,裴父做的是書塾的夫子。
他名氣大,鎮上有名的子弟幾乎都被送到裴父的書塾中來讀書。
裴父性子剛正不阿,得罪了些權貴子弟,那些人不能沖着裴父報複,便将主意打在了年幼的裴玉真身上。
他們将裴玉真誘哄出去,将他丢在廢棄的荒僻之地,當時裴母和裴父都快找瘋了。
後來不知怎麽回事,裴玉真自己跑了回來,稀裏糊塗的說了一通話,讓裴母去救一個人,說完就暈了過去,還發了高燒。
而後來裴母連忙去了裴玉真嘴中的那個地方,果不其然找到了人。
當時桑桑昏了過去,渾身冰冷,偏偏手中還死死的抱着一個小木雕,裴母一眼就認出那個裴玉真的東西。
當時她就将人帶了回去細心照料,本想着人好了給人送回家去,哪知桑桑的遭遇那般可憐。
因着桑桑在雪地中待了許久,雪盲的毛病讓她根本不知道陪伴她的人究竟是誰,只向他拿着小木雕詢問着這個的主人是誰。
巧的是,裴玉真因為一場高熱,忘卻了人的面容,彼時那老道的話歷歷在目。
權衡利弊之下,裴母故意将人說成了裴易言,又告誡着桑桑将東西收好,這才瞞天過海。
裴母如泣如訴的将這些話說了出來,擡頭就看到裴玉真愣神的模樣。
他不知道該用怎樣的神情面對裴母,悲喜交加莫過如此。
他看着裴母,“所以您當年說那個女孩已經被送回家的事情都是在騙我,你明知道桑桑的身份,明知道這一切,可是僅僅是為了那老道的一句話就将她如同一個物品一般給了裴易言。”
裴玉真諷笑一聲。
這行為就如同挾恩圖報,可當時他只是希望她能夠好好的活下去,卻不知道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t生活了十幾年。
一時間裴玉真想到了那時候鄭娣冒充是小木雕的主人。
那個時候他就該猜到能夠知道這件事的除了裴易言還會有誰。
還有那日在書房,桑桑看見木雕的神情,只是當時他同她賭氣,刻意的忽略了這一切。
裴母其實也知道自己這件事做的不對,可當時她別無他法,鬼迷心竅一般做下這種事情。
尤其在裴易言離世,她看到桑桑年紀輕輕的就成了寡婦,這一切都是因為她的自私。
這些年裴母每一刻都在後悔,這件事猶如一個尖刺紮在心中,不斷的潰爛發膿。
讓她無以複加的後悔,唯一能做的就是對桑桑好些,以此來填滿她的愧疚心。
裴母雙眼通紅,面對裴玉真的質問,她說什麽都是蒼白無力,只能低下頭。
裴玉真知道說再多也改變不了什麽,他深吸一口氣。
“天色不早了,兒子還有事,就不留下了。”
此時此刻他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裴母,對于當時的裴易言而言,她或許是個好母親,可是這一切都不該用欺騙作為底色。
出來的時候,外邊的天已經變成墨藍色,有成群的鳥結伴飛回密林歸巢。
府上早就點了燈籠,亮堂堂的,裴玉真走到桑桑的院外。
她不喜歡太亮,只點了幾盞小燈籠,映照在窗棂之下,有些朦胧。
這個時辰,桑桑應當是才擦了發,下一刻就要躺在軟榻上去看那些奇聞逸事,或許連頭發都不一定絞幹。
果不其然,裴玉真在接近軟榻的窗紙上看見了少女被燭火投下的影子。
想到她頭發不愛絞幹的可能,怕她吹了風又頭疼,裴玉真一直叫人在她軟榻旁邊放着熏籠。
怕下人不盡心,裴玉真想了想還是進去看她,月紅看見後,識趣的退了出去。
桑桑看見他進來,剛想坐起來,就被他按住了肩膀。
“你躺着吧,別起來。”
他坐在旁邊的矮凳上,細心的将她的烏發理順收攏在掌心。
他摸了摸,發根幹了,只是發尾還有些潮意。
便拿着柔軟的棉帕,将發尾擱在熏籠上方,一點點的絞幹。
桑桑沒看手上的東西,眼睛轉着想要看他,她總覺得他的臉色不太對勁,想到他方才是從裴母那裏出來的。
她問道:“怎麽了這是?”
只是她輕輕一動,裴玉真敲了敲她的腦袋。
他低聲道:“別動,等會叫火石給你頭發燒光了。”
桑桑一聽,立刻乖乖不動,甚至還叮囑着裴玉真小心點。
聽着她碎碎念的話,裴玉真嘴角輕勾着笑意,先前的煩悶消退了大半。
他捏着手中柔順的烏發,試探性的問着。
“我記得你那日書房找我,你有什麽事情嗎?”
桑桑被裴玉真服侍得昏昏欲睡,聽到這話,她想了想,未來她與裴玉真夫婦一體。
既如此,兩人之間便不該有猜忌,或許中間發生了她不知道的事情也未可知。
想到此,桑桑晃了晃腦袋,“沒什麽,我都忘了。”
裴玉真“哦”了一聲,看着桑桑,神情難掩落寞。
他想說出真相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如何說,說裴家是如何騙她?亦或是一直對她好的裴母其實另有所圖。
無論哪一種對桑桑來說似乎都過于殘忍了。
他便只好默不作聲的為她絞幹發尾。
熏籠裏面放了香料,淡淡的味道,連發尾都沾上了。
淡雅的玉蘭花香浸染在了如綢緞的烏發上。
桑桑看着話本子不知什麽時候睡了過去,裴玉真看着她沒心沒心的睡着的模樣,忍不住悶笑出聲。
他動作輕柔的将桑桑抱了起來,熟稔的将人放在床上,他拿出她手上的話本子規整的放在桌案上。
他又将被子扯了過來給她蓋上,力争不有一絲空隙。
做完這一切後,裴玉真順勢坐在旁邊,凝視着她,他仔細的瞧着她,像是要把人的容顏刻進心中。
他從未想過,當初的小姑娘長大原來是這般模樣,他回想起在靈堂時看見的桑桑,同幼時那個果敢的模樣大相徑庭。
或許是這些年磨平了她所有的棱角,叫她不敢輕易展露,只做出一副溫婉平淡的樣子。
半晌後裴玉真才輕手輕腳的離開了。
臨走時他囑咐着月紅,“讓小廚房溫着東西,若是夫人半夜餓了,就叫人給她端來。”
月紅點點頭應了下來。
裴玉真這才獨自的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不知為什麽,月紅看着裴玉真,總覺得主子今日好像有些不對。
眼下他走在月光下,莫名有種愁緒。
月紅想不明白,便幹脆不想了,反正她只要把桑桑照顧好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