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一命換一命

一命換一命

西山別院內。

因着皇室動蕩, 此地只有寥寥幾個侍衛駐紮,如今全都倒在了地上,脖頸間流出汩汩鮮血。

石峰看着上方的溫寒, 神色為難道:“主子,如今咱們的人折進去不少, 大周之內只有零星幾個暗樁,不若先撤回聖地。”

所謂的聖地,便是殘留的南疆人所聚集的地方。

溫寒握緊手中的茶盞, 目光掃了他一眼,石峰便瞬間住了嘴。

他扯了扯嘴角, “你以為,再回來就很容易了?如今已經是打草驚蛇了,倒是不曾想到裴玉真沒有死,你們到底是怎麽做事的?!”

想到這裏,溫寒忍不住捏碎了手中的茶盞,碎片劃破掌心, 流下殷紅的血液。

石峰眼皮一跳, 連忙遞上帕子, 他半跪在地上請罪。

“主子贖罪,是屬下辦事不利, 看來那裴玉真從頭到尾都沒有信過我們。”

“一群蠢貨!”

溫寒忍了又忍才沒有将人一腳踢出去,他閉了閉眼, 眼色暗沉。

“如今, 京都戒備森嚴,既如此, 倒不如孤注一擲,馮逐總是要登基了, 咱們要做的就是見縫插針,另外你專門帶一隊再...”

溫寒忽然湊近石峰耳畔,低聲交待着。

石峰聽着心中詫異也不敢違逆,只能點頭應下。

待所有人走後,溫寒獨自坐在原處,他擡頭從大敞的支摘窗看向外邊那輪皓月。

Advertisement

孤寂湧上心頭,他伸手撫摸着臉上的刀疤。

醜陋扭曲得如同一條蜈蚣,讓他無比厭惡。

那是他從棺材裏面爬出後,被南疆殘存的宗族砍傷的,他們妄圖将他作為複仇的傀儡工具。

也是那個時候他才知道,他之所以病弱至此,是因為當年尋芳公主,也就是他名義上的母親,給他種下了伴生蠱。

宗族之人皆可驅動,為的就是怕他不聽掌控。

他在毒蟲肆虐的洞窟待了整整三日,因着身上的蠱蟲,那些毒蟲并不會讓他死亡,只會在他身上不停啃咬血肉。

只是為了讓他聽話,想馴服他,也就是這個時候,溫寒誕生了。

裴易言的前半生是世人眼中的溫潤君子,一言一行從無出錯,可他不明白為何這般卻要遭受旁人不必遭受的。

他不想複國,只想好好活着,如尋常人一般,可偏偏他是所謂的亡國皇族。

于是他就活該被人折磨,所有人都能名正言順的指責他,怎麽可以有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

可為什麽是他,憑什麽是他,卻從未有人問過。

裴易言往日所持的君子道驟然破裂,他裝作被馴服,隐忍蟄伏,最終将那群不聽話的老家夥殺了個幹淨。

而他的容顏損毀,他再也做不回裴易言。

他看着裴玉真活在光明之下,三元及第,封侯拜相,連桑桑都被他搶走了,好像所有人都在豔羨他。

裴易言不甘心,憑什麽他要遭受這些,而裴玉真卻能如此風光的活着。

他開始憎恨裴玉真,憎恨毀他家園的大周。

他低聲喃喃道:“裴易言,可別怪我不想着你。”

溫寒神色一點點扭曲,眼中是濃烈的瘋狂,玉石俱焚。

孝承帝的棺椁被葬入皇陵,葬禮之後便是緊鑼密鼓的登記大典,吏部禮部忙得不可開交。

登基大典,按照慣例,繼任天子需到西山上天壇祭天,告知諸方神明。

裴玉真和周觀棋作為吏部和刑部的主事者,皆是站在上方,周遭侍衛戒備森嚴,上方禮部尚書念着祝詞。

“你說,溫寒那家夥今日會不會來?”

周觀棋掃了一眼周圍,同身前的裴玉真交談着。

“好看嗎?”

裴玉真卻沒正面回答他,反而拿着一個香囊詢問他。

周觀棋以為他想暗示什麽,仔細看了看,看來看去就是一個鴛鴦圖樣的普通香囊,好像沒甚特別的。

“這香囊...”

他還未問,裴玉真随口道:“我家夫人t專門繡來送給我的。”

周觀棋:“...”

裴玉真漫不經心的把玩着腰間的香囊,這是桑桑新繡好給他的。

他軟磨硬泡好半晌才将花紋改成了鴛鴦的圖樣。

今日臨走前,特意讓桑桑親手給他系上的。

想到府中的桑桑,不知為何裴玉真心有些慌,可他想到自己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還讓重兵守着裴府,硯山也在那裏,這般想着心中稍稍安定。

周觀棋不死心的繼續追問,“你真不擔心啊?”

裴玉真看向蒼穹,耀眼的日光照得人睜不開眼。

他微眯着眼睛,輕聲道:“快了。”

沒等周觀棋琢磨出他這話是什麽意思,就見山門處守衛的侍衛處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一群身穿黑衣,戴着銀飾的死士,手中一點點爬出漆黑的蟲子,密密麻麻的朝着守衛進攻。

蟲子見血封喉,侍衛們躲閃不及,死傷大半,溫寒從這一條殺出來的血路當中慢悠悠的走了出來。

他眉眼含笑,從容不迫,若是忽略掉他身後血腥殘暴的一幕,只怕沒人會想到他是這一切的推手。

“玉真,你我兄弟之間,好久不見。”

看着裴玉真面前戒備森嚴的守衛,他眼中笑意微深。

“如今,你倒是越發警惕了。”

周觀棋冷眼看着溫寒,“南疆逆徒,還敢大放厥詞。”

溫寒聞言不置可否,可他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一旁閑庭信步的裴玉真。

“你知道嗎,我最讨厭的,就是你這副不鹹不淡的樣子,明明都火燒眉毛了,還要做出這種模樣,真是...讓我厭惡至極。”

溫寒臉上笑意一點點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不加掩飾的殺意。

“是嗎,裴易言,不,該叫你溫寒,你今日便是來說這些的?”

裴玉真看着他,負手而立,讓蟄伏好的人随時準備着。

溫寒眉頭輕挑,“自然,是讓你們有來無回。”

他說着沒有多說廢話,讓身後的人一擁而上。

而同時萬千箭雨從密林之中齊齊發出,直沖溫寒一行人。

裴玉真讓迎敵的侍衛們全部後退,緊接着,一條條麻繩從掩藏的土灰之中被人拉出。

他拉弓搭箭,箭端火焰燃燒着,瞄準對面對抗箭雨的溫寒。

望着溫寒的眼神,裴玉真神情淡然,手中緩緩改變方向。

溫寒卻臉色大變,不斷的喊着人将蠱蟲收回去,只是為時已晚。

一只箭矢破空而來,帶着灼熱感逼近,落在麻繩之內,浸滿麻油的麻繩連同着沾油的地面以不可阻擋之勢沖着溫寒的人燒去。

火勢并不大,不會燒死人,只是地面上密密麻麻的蠱蟲在頃刻之間化為烏有。

有的甚至在火中發出刺耳的慘叫,讓人覺得背後發麻。

直到火勢一點點減小,早就埋伏在暗處的禁軍一擁而上将人團團圍住。

失去了最大助力的死士們士氣有些低沉,一個個握緊長刀死死地同禁軍們拼殺。

只是到底耐不住人多,且禁軍訓練有素根本就不是他們能夠抗衡的。

片刻之後,所有人都被禁軍壓了上來,包括溫寒,他不甘心的被刀壓在脖頸帶到了裴玉真面前。

裴玉真眼中卻沒有幾分快意,他冷冷的盯着他。

“溫寒,到底在哪裏?”

此話一出,震驚四座。

本來覺得抓到兇手的周觀棋睜大了眼睛湊了過來。

“他不是溫寒?”

裴玉真盯着‘溫寒’,“你是要我親自來,還是你自己動手。”

‘溫寒’身體肉眼可見的僵持住,不甘心的反駁着。

“我就是溫寒,怎麽,裴大人莫不是失心瘋了?”

見他依舊冥頑不靈,裴玉真毫不留情的将他臉上的東西撕裂,那是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而露出的真容赫然就是石峰的臉。

石峰本來解釋的話也戛然而止。

“溫寒沒這麽蠢,怎麽可能只有這些人。”

看着人多勢衆,可大多都是外強中幹,根本就不是曾經在皇宮中對上的那一群難對付的家夥。

石峰聽到這話忽而低低的笑出聲,緊接着擡起頭看向裴玉真,挑釁道:“那裴大人不妨猜猜。”

裴玉真将手中的東西丢到一邊,一只箭矢淩空射來,直奔裴玉真。

眨眼間裴玉真微微歪了歪腦袋,躲開了致命點,轉身握住箭尾,卸下箭矢的力道,将其拿在了手中,取下了上面串着的信紙。

信紙中包裹着一只殷紅的櫻桃耳铛,而上面只有簡短的一句——斷月涯單獨赴會。

“或許是圈套,裴玉真,你莫要意氣用事。”

旁邊的周觀棋看清楚這一行字擔心着。

裴玉真握緊信紙,眼底湧上驚懼,怎麽會,怎麽會。

他不敢多加細想,便立馬準備啓程,而上方的馮逐看見他這副瘋狂的模樣,也只是嘆了口氣放行。

瞧着裴玉真走遠了,馮逐才看向周觀棋,神情認真,“你悄悄帶着人跟上去,務必,別讓他出事。”

私心裏,馮逐并不希望裴玉真出什麽事情,畢竟大周還需要裴玉真。

周觀棋重重點頭後頭也不回的帶着一行人輕裝離開。

斷月崖在西山的背面,因月上中梢在此斷為兩段而得名,從祭壇趕過去尚需要一段路程。

而溫寒在此已經等候良久,而在他的身旁又圍着不少死士。

桑桑被他強迫着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白皙的脖頸上架着鋒利的刀刃,只要稍不注意便是屍首分離。

溫寒臉上揚起笑容,如同惡劣殘忍不知事的瘋子,語氣誇張。

“阿真來了啊,倒是比我預想得快一點。”

他掐着桑桑的下颚,看着她害怕的神色,輕笑出聲,瞥向裴玉真的神情中帶着得意,如同搶到糖果的孩子。

“裴玉真,我不得不承認你真的很聰明,貍貓換太子,若不是我還有一枚暗探,還差點真抓錯了人。”

溫寒看着桑桑身上的婢女服飾忍不住嗤笑,他臉上還殘留着血跡,那是殺進裴府被那些侍衛濺上的。

想到這裏,溫寒心中有種扭曲的快/感,雖然殺進重圍廢了不少死士,可到底是讓他抓住了她不是。

溫寒湊近桑桑,閉眼輕嗅着她身上的香氣。

桑桑只覺得鬓邊的人猶如一條毒蛇,嘶嘶的吐着蛇信子,讓她膽寒,她眼尾微紅卻始終不肯哭出聲。

只是在看到裴玉真氣喘籲籲的趕過來後,她有些忍不住了,淚水撲簌簌的落。

她聲音帶着些許哽咽,緊張的沖着他喊。

“裴玉真,你來做什麽,你是笨蛋嗎,還真的一個人來!”

她看着身旁的溫寒,眼睛不由自主的睜大,擔心他會做什麽。

桑桑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連手腕被繩子綁住擦破皮的痛處都忽略不計。

她不敢想裴玉真一個人會遭遇什麽。

她知道裴玉真是為她來的,可她如今被綁住,無能為力,眼淚模糊了視線。

裴玉真先是查看了桑桑,看見她身上沒有什麽傷,心中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氣,。

他冷下心道:“溫寒,你想要什麽?”

裴玉真知道,溫寒既然放棄了大周,偏偏指定他來,便是有另外想要的東西,只有他能給的起的東西。

溫寒拍拍手,臉上露出滿意的笑。

“阿真,你當真是太聰明了,我都有些舍不得你了。”

他臉色忽然轉變,變得陰沉,“很簡單,一命換一命,怎麽樣,很公平吧。”

他說完臉上又恢複了笑容,像是喜怒無常的孩童,語氣輕松得仿佛在說今晚吃什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