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山之高(三合一)
山之高(三合一)
陳淺聽周矜如長輩教育人的口吻, 愣了一下,果斷低頭道歉:“對不起哥哥,我不知道你在等我, 我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的得打個問號,”周矜彎了彎唇角, 輕嗤, “你的心思怎樣也有待考量。不過遺憾的是, 你的願望落空了。”
陳淺擡眼看着周矜,潋滟的眼眸蒙上了一層霧水。
“那就好......”半晌,陳淺說。
這話又讓周矜眯了眯眼睛, 他說:“有事就說,沒事別作。有個詞叫什麽, 自掘墳墓,你應該不至于沒聽過。”他又看了眼她, 年紀第五這水平, 還真難說。
陳淺像立即看出來他心裏所想,立即說:“我聽過!”
“也知道什麽意思。”陳淺睜着杏仁眼直直地盯着周矜, 較真地說。
她就是數學有些弱勢, 但人又不笨, 這種眼神看人什麽意思。
周矜唇角扯了些淡笑,毫不吝啬地誇她:“那挺厲害。”
陳淺一點都不想再跟他說話了, 将眼睛挪開盯着地面看。沒一會兒,籠罩在面前的陰影散開,她一愣, 就聽見一道極淡的聲音從身旁傳來, “回家。我爸叫你回去吃飯。”
“可能不行。”感受到小腹還有些墜痛,陳淺立即道。
“嗯?”周矜回頭挑眉看她。
陳淺小聲說:“我今天有些不方便, 要先回自己家一趟,哥哥你能幫我給姨父帶句話嗎?”
周矜毫不留情地說:“那我在這等這麽久犯病呢?你昨晚沒回去,你不應該親自給我爸解釋一下?”
“我會解釋的,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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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你是得解釋,晚上不回去究竟是不喜歡我們周家,還是要夜裏私會別人?”周矜臉上帶了些意味不明的冷笑,“不過不聽話的話,在我們周家腿打斷的。”
周矜沒了耐心,見少女還要開口再說些什麽,就覺得事多。
從小到大,周家上下一切以周矜為中心,在外也被別人奉為座上賓。他就不是一個會遷就別人的人。他身上有一把回旋刀,越違背他,就會被刺的越深。
很顯然陳淺沒有這樣的眼力見。
“沒有可能。”說着,周矜拎着陳淺的書包将她提溜到了車前。
時日太陽猛烈,照在頭頂像置身于有一間密閉的汗蒸房,豆大的汗水從額角淌下,陳淺被人輕而易舉地拎到車前,壓根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周矜率先坐在車上,冷眼看着陳淺站在一邊磨磨蹭蹭,就是不肯上來。
陳淺心裏鬥争了好一會兒,才決定将真實地原因說給周矜聽,打好腹稿,她說:“我生理.......”
“啪嗒——”
一聲巨大的車門關閉的聲音打斷了少女說話,車內空調的冷氣微涼也随之撲面而來,烤漆昂貴的車毫不留情地啓動引擎,在即将駛出的一刻,車內傳來了少年冷冰冰的聲音。
“不上車也行。中午上學前,我要見到你的人。”
低沉又具有磁性,宛如帶着電流的電線沉入深水。
緊接着,車絕塵而去。
陳淺就是觸電時淺水區的魚,觸到刺麻的電流那剎那絲毫沒有猶豫地躍到岸上,卻因為陽光強烈溫度攀升,水汽不斷蒸騰,成了涸澤之魚。
小腹內有些微痛,一粒粒汗水浮在她膚色瑩白的鼻翼一側,一段算不上多長的道路陳淺走了二十分鐘才走完。
到家後,她簡單地洗了個澡,又将弄髒的裙子放進了洗衣機。
阿姨中午沒有來做飯,因為林初通知過她,說陳淺這幾天會住在周家,用不着來做飯。
陳淺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鍋內,去冰箱裏拿了早上沒吃完的吐司帶着才出了門。她在心內嘆口氣,看來晚上回來還得跟阿姨發條短息,麻煩她這幾天抽空過來。
少女洗完澡後神清氣爽,就連天上的太陽都不同她作對了,翻滾着圓滾滾的身子藏在了雲間——
梅雨季的天氣就是這樣變幻無常。前一秒天空萬裏,後一刻陰雨密布。
起了陣風,挨着小區檐下的海棠樹下走過去,鞋跟處沾了些零落于地面的花瓣。
在公交車等車,才撐起一把傘,帶着一些涼意的雨絲就悄無聲息地飄在了傘上,絲絲涼意從裸露在外邊的小腿鑽進了小腹,陳淺皺着眉頭打車去和園別墅區。
姨父在等她,她不想耽誤別人忙事情,焦急地看着出租車外的街景往後跑去,好不容易才趕到了周宅。
一進門,陳淺就看見了端正筆直坐在沙發上的少年,手臂處的襯衣衣袖微微上卷,露出了一只白色皮膚下迸着血管與青筋的有力手臂——
就是這只手臂,剛剛将她整個人都提了起來。
看起來文質彬彬,力氣竟然這麽大。
少女心裏嘀咕了好一會兒,然而周矜坐在沙發上,滑動iPad的手一下沒有停頓,也沒有擡過頭,就像沒發少女進門了一樣。
一旁茶葉與茶沫子浮沉的熱茶正散發着氤氲的霧氣。
“淺淺,你來了。”周成忠正站在開闊的陽臺上給鳥喂食,聽見動靜回過頭,朝少女和藹地招招手。
陳淺到人面前,周成忠将鳥食撒完,拿起一邊傭人遞上來的毛巾擦手,問她:“中午怎麽沒回來吃?”
“嗯,我當時着急回家拿些東西,姨父,聽說您有事找我。”陳淺看着周成忠說。
“其實也沒什麽事,就想着叫你來家裏吃頓飯,”周成忠笑了笑,“昨晚在這兒住的還習慣嗎?”
“嗯......額。”陳淺一時愣住了,目光不由自主地挪到了一邊面無表情的周矜,恰好這時,周矜掀起眼皮,兩人視線猝不及防相撞。
陳淺心內一跳,就聽見周矜懶洋洋又玩世不恭的聲音從不遠處飄過來,“在自己家裏睡的能睡不好。”在周成忠面前,到底收斂了點,沒說在狗窩裏睡的。
周成忠有些驚訝,先是責備地瞪了周矜一眼,然後低頭看陳淺,“怎麽臨時改主意了?是咱們家住的不舒服嗎——今天中午都沒回來吃。還是哥哥欺負t你了?”
陳淺雖然看着周成忠,但仍能感覺到來自周矜的那道極具壓迫的視線落到了她身上。
“沒有沒有,哥哥對我很好,”陳淺笑時唇邊漾着兩個淺淺的梨渦,“昨晚從墓園回來就太晚了,就沒來打擾。”
周成忠面前小姑娘笑的腼腆,臉上也跟着浮現了喜悅,他說:“剛跟你小姨商量了下,以後你的生活費跟哥哥一起發。姨父一個月給你一萬怎麽樣?衣服跟護膚品的錢另算。”
“不不,”陳淺第一回聽見這麽大的數字,倒吸了一口涼氣,“太多了,我開銷沒有這麽大,太浪費了姨父。”
“怎麽浪費?”周成忠笑了笑,下了決定,“姨父給了哥哥兩張卡,秘書每個月一號都準時給卡裏打錢,我到時候讓哥哥......”
“真的太多了,”陳淺說,“這麽多錢我怕管理不好,放我這兒并不安全——”
“丢了就丢了,淺淺,對于學生來說這是很大一筆錢,但等你長大了就發現也就那樣,你拿着,不要有心理負擔。”
這些錢對于世代經商,家底雄厚的周家來說,就如同蜉蝣撼樹,實在不值得一提。
周成忠接過秘書遞過來的公文包,臉上帶笑,“沒事可以和同學去聽場交響樂,看場舞臺劇,買買包就花掉了。實在不行,你就把剩下的錢放卡裏,小矜替你保管。”
“姨父給你就拿着,小姨也是這個意思,咱們是一家人,還計較什麽彼此?”
陳淺看着周成忠和藹可親的笑,最終點點頭,“那謝謝姨父了。”
“不礙事。”周成忠跟秘書往門外走過去,上了那輛車庫裏最低調的一輛林肯,揚長而去。
·
中午耽擱了一會兒,下午去學校的時候雨已經停了。路上的學生就多了起來,人多眼雜。周矜沒有承認她這個妹妹的意思,所以她也不會給人帶來困擾,她叫司機學校前的一個路口将她放下,自己步行往學校去。
期間周矜對她一句話也沒有,倒是陳淺記得那天江阿姨所托,有分寸感又不失禮貌地跟周矜還有王亮找話題說幾句話,但也只有王亮會搭理她而已。
陳淺見現在周矜沒有給她擺臉色,心中稍稍放松,就連邁向校園的步伐也輕盈了許多。
還在路上走着,就聽見不遠處響起來少女叽叽喳喳說話的聲音,還有悅耳的笑聲。
“陳淺!”其中有一人看到陳淺的背影,放聲叫道。
腳步驟然停頓了下來,轉頭往後看過去,恰好看見王舒婷跟幾個昔日的好姐妹手挽着手朝她跑過來。
王舒婷親熱地拉着陳淺的手,“你平時不是騎自行車呢?今天怎麽步行來學校啦?”
萬詩詩立即插嘴說:“對啊,你剛剛過來的方向好像也不是你家的方向啊,你今天中午沒回家吃嗎?”
陳淺手心一緊,壓根不知道怎麽解釋,她和周矜的關系告訴別人是不可能的——
周矜惹眼,喜歡他的女生趨之若鹜,她們要是要追周矜,讓她遞一封情書,那她答應還是不答應呢?更何況她覺得周矜壓根不喜歡她這個妹妹的身份,承認她就更別提了。
“就......在外面吃了個飯。”陳淺笑着說。
好在幾個女孩也沒注意到陳淺的異樣,壓根沒往心裏去,就又開始了聊起了茶餘飯後三寶——
明星;八卦;周矜。
“你不知道啊,周矜可厲害了,你還記得之前說他參加數學奧賽的事情嗎?我剛剛得到小道消息,說周矜以将近滿分的成績拿了全市第一,特等獎!那可是奧賽啊,斷崖式第一,甩第二好幾條街!怎麽會有人智商這麽高!”
“哇哇,剛剛貼吧更新了周矜的照片,我去,他今天中午怎麽走的那麽遲?”
話說着,幾個女生就都圍到一起看萬詩詩手機裏面的照片,她還來得及去看,就聽見張曉薇叫了一聲,“咦,他面前這不是個女生嗎?雖然照片模糊看不清,但是女生沒錯啊,腳上穿的還是我們學校的中筒襪。”
“我去,你還真別說,就是女生啊!”
“搞什麽?周矜談戀愛了?!”
“正常同學也不至于離的這麽近吧?周矜很有分寸感的——”
“讓讓讓,我看看!”聽到女生七嘴八舌的說話,王舒婷立即拉着陳淺的手,撥開了圍在手機前的幾人,才看見了照片。
照片的像素并不怎麽高,也可能是拍的時候離的比較遠,看上去還有些模糊。從照片上是一道背影,一棵榕樹下,少年規矩穿着校服的高挑挺拔,姿态端正清隽卻又帶了些散漫不羁,手抄兜正微微俯身——
少年高大的身影将面前遮擋的嚴嚴實實,只有一條微微彎曲的小腿被攝像頭捕捉到。照片模糊,但能看出那條腿纖細勻稱,裹着白色的中筒襪,是女生啊,還是一中的女生。
那個角度,能看清背影,看不清正臉。但幹淨又溫和的氣質很好辨認,是周矜。
那麽問題來了,這個女孩究竟是誰?
剩下的幾個人面面相觑。
“哎,這女生膝蓋內側是不是有一粒痣?”萬詩詩将照片不斷放大,然後拿出放大鏡繼續找證據。
“還真是!哇詩詩你不做偵探可惜了!”有人應和道。
陳淺看見照片的時候腦子裏有一瞬間的空白,她緊張地捏着手心,壓根不知道該怎麽說。
那條腿就是她的,她們問起來,總不能砍掉證明清白吧。何況這人就是自己,有什麽清白可以證明?
就在她緊張到靈魂出竅的時候,王舒婷看了看周圍人,狐疑地對陳淺說:“淺淺你離遠點,嗯,再轉個圈我看看。”
陳淺一愣,王舒婷拉着陳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終于說:“一說到腿上有痣我就想到了你,但轉念一想淺淺腿又長又直,照片裏那個差遠了。”
萬詩詩說:“想什麽呢,淺淺今天的襪子跟照片上都不是一樣的。”
陳淺低頭看着自己剛到腳踝的短襪,悄悄地松了一口氣。
“對啊,淺淺是學霸來着,要考世界級的名校呢,哪有空談戀愛?而且她跟周矜沒交集嘛,她這麽單純。”王舒婷說。
因為陳淺年紀是姐妹團裏最小的,長的幹淨秀麗,人又溫和單純,沒什麽攻擊性,而且成績還好,所以大家都很喜歡陳淺,這麽一說來,大家都排除了這個可能。
緊接着,小姐妹們七嘴八舌地說揣測了起來,有猜測照片裏是校花的,也有說是上次那個死纏爛打的追求者的,話題很多,層出不窮。
但毫無意外,話裏話外都有拉踩貶損這位假象情敵——
比如有人說個子可能不高,有人說胸可能不大,有人說臉可能不好看。
陳淺低頭看着自己半鼓的胸脯,臉紅了又紅,頭低了又低。
但總歸插不上話,因為聊天內容越來越偏離正軌,起先還能勉強聽着,越談到後面就越離譜。
最終陳淺找了個理由,背着書包趕緊離開了。
“她怎麽了?”萬詩詩開始創作自己和校草的同人到一半,講到脫衣服的情節,正戲還沒開始,就見着陳淺紅着臉落荒而逃了。
王舒婷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還沒長大,聽不了你們這個。”王舒婷其實也不喜歡聽這種意淫的,拿起包跟她們道別,“那什麽,我也先走了哈。”
·
幾天後。
和園,別墅區內,夜色已深,周矜坐在沙發上看着李文成遞過來的一張照片。
他看了兩眼,問:“知道是誰拍的?”
“查到了,”李文成說,“照片的角度正對着學校對面的居民樓,我排查了一下,應該是一個高一的同學随手抓拍,為了拍你的照片在貼吧裏賺熱度,沒有別的目的。”
周矜聽着,手指往下滑動,看見了底下評論區熱度最高的幾條評論。
都是吹捧他的。
周矜對這些毫無營養的東西有些厭煩,随手翻過去,剛想叫李文成去處理掉,就看下面有條熱度不斷攀升的評論,問他女朋友是誰。
周矜這才認真地看了照片,這才發現照片裏他面前,有一只沒什麽肉的小短腿,穿着白襪,微微曲着。光看着,就能隔着屏幕聞到那股子木果子露的氣味。
身後還有一棵樹。
他蹙眉想了想,想起來似乎是那天中午讓陳淺回周家吃飯那次,她倔脾氣上來還跟他橫,當然他也沒慣着,直接讓司機開車走人。
他都能想到她白着臉垂頭喪耳的可憐樣,一看就很好欺負。其實陳淺——笨是笨了點,彎彎繞繞的心思也不少,但表面上的人設還算立的穩,好學生,乖乖女,遇事做縮頭烏龜。
仔細一t想,還真好幾天沒來周家了。連周末都沒來,似乎下鄉去看外公外婆了。世界清淨不少。
故意避嫌呢這是?
周矜唇角勾起微不可聞的笑,“還有照片沒?”
“沒有了,”李文成說,“也聯系拍照片的人将相機裏的照片删了個幹淨。貼吧那兒也在做公關,不出三分鐘應該就會下。”
“用不着處理了,照片就挂那。”周矜說。
李文成不解,“少爺?”
“不是挺好的,”周矜說,“你沒發現最近往我抽屜裏放情書的都少了那麽多?”
李文成嘴角抽了抽,立即出去辦了。
·
周日的時候,陳淺跟林初在鄉下老宅吃了頓飯,兩人這才開車回市裏。
到家後,陳淺去浴室洗澡,林初在給她收拾東西,将她沐浴露,洗發水,牙膏等日用品都檢查了一遍,沒什麽缺的這才放心地離開了濱江壹號小區。
洗完澡後,陳淺裹着一張乳白色浴袍出來,浴袍将她纖細曼妙的玉體遮掩得七七八八,瑩潤白皙的小腳踩在羊絨軟墊上,鎖骨處卧着一粒圓潤的水珠,随着她的動作蜿蜒而下,淌到了浴袍包裹着的綿密春山處。
陳淺拿了毛巾将發絲的水擦幹淨,這才開始抹身體乳,塗抹到腿上,前段時間摔破的傷口結痂後已經紛紛脫落了,新長出來的皮膚顏色要淺一些,她避開,動作放緩了些。
摸到一粒微微凸起的痣時候,陳淺愣了愣。
痣長在小腿與大腿連接處略靠外側,不算大,但也不算小,有時候還挺顯眼,熟悉她的人應該都是知道的。
想起最近貼吧的風雨,陳淺輕輕嘆了口氣,還好還沒牽扯到她身上。同時她又不由地奇怪,難道周矜到現在還不知道?
從那塊痣略了過去,開始塗抹身體別的地方,才抹完,還沒來得及穿衣服,一個電話就打了進來,“淺淺,你從外公外婆家回來了?”
是王舒婷的聲音,陳淺輕輕嗯了聲,“剛洗完澡,怎麽了?”
“路萬還記得不?就是咱們那個初中同學,還跟我組過一個學習小組的。現在也在一中,他今天生日,說要請我們吃飯。”
“我記得,”陳淺想起路萬好像還和自己做過同桌,當年情分很好,拒絕不太好,才問,“在哪兒?”
“我打車了,一會兒就到你家樓下,咱兩到時候一起去。”
陳淺想了想,點點頭,說:“好。”
挂完電話沒過多久,王舒婷就到了,陳淺停了吹風機,用毛巾裹着半幹的頭發去給王舒婷開門。
“淺淺,你覺得我今天美嗎?”王舒婷笑着對陳淺眨眨眼睛。
陳淺給她倒果汁的手一頓,朝身後看過去,只見王舒婷身上穿着一條鵝黃色及膝長裙,頭發散了下來,垂在肩上,就連眼鏡也取了下來。
帶了些淡妝,偏明豔大氣的長相。
“哇婷婷。”陳淺愣了下,立即點點頭,“我都快不認識你了。”
“怎麽突然打扮的這麽美?”陳淺看着面前的少女,笑着将果汁遞給她。
王舒婷輕輕抿了口,怕口紅蹭掉,又将果汁推回陳淺面前,神秘兮兮地說:“這是秘密。不可說。”
“好吧,那我先去吹頭發了,我還得換件衣服。”
“嗯嗯,你記得打扮的好看點啊,路萬生日請了好幾個大帥哥呢——”
王舒婷照着小鏡子盯着自己忙活了一下午的成果看,越看越滿意,話還沒說話就聽見衛生間傳來了吹風機呼啦呼啦的聲音,也不知道陳淺有沒有聽見。
等了沒一會兒,吹風機震耳欲聾的聲音消失了,窸窸窣窣一陣後,王舒婷就看見陳淺出來了。
怎麽說,嗯,很乖。穿了件深藍色牛仔背帶褲,褲身七分長,露出了纖細的腳腕,腳上踩着純白的短筒襪,頭發也編成了一個簡單蓬松的麻花辮垂在肩後。
“我說的打扮就是這個?”王舒婷笑了聲。
陳淺看了打量了自己這一身,“嗯,有什麽不對嗎?”
“沒什麽不對,剛剛好,雖然稚嫩了一點,但你挺純的,”王舒婷捏了捏少女未着粉黛卻瑩潤白皙的臉蛋,“斬男不行,但斬女一定夠。”說着,拍了拍下陳淺的屁股。
這個年紀的男生大概都喜歡前凸後翹的性感女人,但王舒婷覺得,她要是個男人,大概會喜歡陳淺。
嗯,但也是,這世上跟陳淺接觸過的人,就沒有不喜歡她的。
兩人出門後很快就到了路萬提前預定的VIP高級ktv,從前臺到包廂一路昏暗的光線,偶有極冷的光從門縫中透進來,但因為隔音做的好,聽不見什麽聲音。
陳淺幾乎不來這種地方,緊緊地跟在王舒婷身後,走了好一會兒才到了包廂。
“舒婷你來了,”路萬看見人,走了過來,招呼了兩聲,給陳淺遞過去一瓶手打橙汁,“陳淺,你常喝的那個牌子,不知道我有沒有買錯?”
陳淺受寵若驚,忙說:“沒買錯沒買錯,謝謝了。”說着,将剛剛路上在精品店裏挑的禮物遞給了路萬,“準備的有些倉促,祝你生日快樂。”
“謝了。”路萬笑。
路萬請的人不算多,一共十幾來個,幾個人是當初初中時一個學習小組的,還有幾個是高中數學奧賽組的。
陳淺跟那幾個男生不熟,就挨着王舒婷,坐到了女生堆裏——
張曉薇,萬詩詩都在。
幾個女生坐在這會兒說了些話,陳淺就留意到王舒婷扭着脖子老是四處張望,心不在焉的樣子。
剛剛張曉薇跟她說話她還沒答應。陳淺戳了戳王舒婷,想要提醒她。
倒是張曉薇被這動靜吸引了,反而不問王舒婷了,她目光轉向陳淺面前那只裝橙汁的玻璃杯上掃了兩眼,問她:“哪兒來的橙汁?”
“嗯?”陳淺這才反應過來,她說,“這個是路萬剛剛給我的。”
萬詩詩抿嘴笑了笑,攤手道:“可是我們都沒有,就只有淺淺你有。”
陳淺回頭看了路萬一眼,似乎還在等什麽重要人物。
見陳淺有些後知後覺,王舒婷搭腔道:“當初初中的時候,路萬不是經常給陳淺帶橙汁?沒什麽好奇怪的。而且咱們不是有可樂嗎?”
“可是我也想喝橙汁。”張曉薇輕輕嘆了口氣。
“對啊,老路——”萬詩詩擴大音量叫站在門口說話的路萬,“我們也想喝橙汁,為什麽就淺淺一個人有橙汁,而我們就只有可樂——”
話音還未落下,包間內的大門被推開,全場為之一靜,氣壓一瞬間低沉了下來。
陳淺感受到王舒婷攥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漸漸用力,目光也從橙汁挪到了門口。
只見門口走進一個身形高挑挺拔的少年,身穿慣常穿的那件白襯衫,扣子從上到下扣的嚴絲合縫,整個人氣質從容平靜,全身上下唯一的裝飾就是腕上一塊名貴的表,整個人卻顯得格外矜貴。
門口守着的就是兩個穿衣黑高大健壯的保镖。
王舒婷拍了拍陳淺的胳膊,低聲說:“原來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周矜平時出門都帶保镖。”
張曉薇看着自己新做的裸色美甲,不以為意地說:“有錢人都這樣。金字塔越往上,風越大,盯着的人也多。而且周矜可是周家的獨子,能不小心一點麽。”
“你說的也是,”王舒婷點點頭,突然意識到什麽,“哎不對呀,你怎麽知道周矜這麽多?”
“沒有啊,哪兒多啊,這網上一查就查到了,”李曉微看着陳淺,“你說是不是啊,淺淺?”
“嗯嗯。”陳淺見自己被點,飄散的思緒立即回歸本位,連忙拿一邊的橙汁喝了口壓驚。
正喝着,就覺得一陣很凜冽的風從身邊刮了過來,讓她覺得身體很寒冷,陳淺微微擡起眸子,就見着周矜從自己身邊走了過去,并未停留,也未曾旁視。
陳淺去看身邊坐着的姐妹,都紛紛盯着周矜看,有癡迷,有仰慕,有平淡,可應該沒有人跟她一樣覺得冷。
其實面對周矜時,除了必要的寒暄與例行的熱情以外,陳淺還是怕更多一點,即便她時常給自己心理暗示。
但周矜這個人,情緒不怎麽穩定,可以說陰晴不定,說翻臉就翻臉。就好比上次淩晨,周矜到她家讓她下了兩碗面,然後狠狠地羞辱了她一下就走了,說起來她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這不像一個正常人會做出來的事。
她在心裏默默地想。
這時路萬走了過來,問:“剛剛你們說什麽,喝橙汁是嗎?”
“對啊老路,你就給陳t淺一個人拿橙汁,我們都是可樂,你怎麽,連個喝的都要搞區別對待?”萬詩詩撇撇嘴,其實也不是一定要橙汁,就是姐妹團裏一個人被特殊對待,多少會讓人心裏不舒服嘛。
路萬笑了笑,“記得當初畢業的時候你們都嚷嚷着要讓班長請可樂,我就去買了。沒想到現在你們口味都變了。可以,我立即讓前臺拿過來。”
萬詩詩很挑剔,指指陳淺手邊的玻璃杯,“要那個牌子的。”
ktv前臺沒有這個牌子的橙汁,路萬點頭說:“那我下去買。”
“欸欸,”一直沉默不語的張曉薇忽然開口,善解人意地說,“生日是你過的,怎麽能讓你這個壽星去買?”
“那誰去?”王舒婷掃了四周一眼,不理解地說,“不就是橙汁嗎?都是一個味道的啊,那牌子還能給你翻出別的花樣來?”
話到了這個份上,全場的氛圍都僵住了,連周矜都掀眼往這裏看了一眼。
是張曉薇和萬詩詩想喝沒錯,可是她們打扮好,都帶了淡妝,樓下那麽熱,要去一趟得出一身汗,都白費了。
其實也就是橙汁的事,這牌子的橙汁也不是鮮榨,果粒也不算多,但因為是陳淺從小喝到大的,所以會格外鐘情一些。
說起來,真沒什麽不一樣......但萬詩詩跟張曉薇都這麽說了,今天又畢竟是路萬的生日宴。于是站起來說:“要不我去吧,剛好我去一趟衛生間。”
王舒婷說:“你知不知道在哪裏啊,我跟你一塊......”
“我知道在哪,不遠,我經常去。沒事婷婷。”陳淺朝陳舒婷眨眨眼睛。
陳淺就是這樣的善解人意的一個人,很博人好感,笑時唇邊挂兩個梨渦,非但讓人讨厭不起來,還格外引人喜愛。
這話剛落,萬詩詩立即點頭感動地說:“那真謝謝你了淺淺!”
陳淺起身,臉上帶了淡笑,“沒事兒,等我一會兒。”
陳淺走後,萬詩詩拿着大富翁飛行棋棋牌和真心話大冒險棋牌到男生堆,提議說:“趁着橙汁還沒來,咱們可以玩一局游戲。怎麽樣?”
話是對大家說的,但視線跟膠着在周矜身上了一樣。其實也不怪她,周矜有遲到早退的權利,平時也不會參加聚會。她一年到頭在學校裏“偶遇”周矜的機會屈指可數。
這會兒能見着周矜本人,當人使勁地盯着人家的俊臉看。
萬詩詩話音剛落,就有幾道視線落到了周矜身上,像是在等周矜發話。
周矜喝着冰水,聽見萬詩詩的話,沒回應,連頭都懶得擡,就像眼前沒她這麽個人一樣。
直到身邊有人說:“矜哥。”
周矜倏地笑了,放下水杯,一副謙和溫潤的公子哥樣,朝萬詩詩方向看過去,挑眉問:“過來坐?”
這話一出,不光萬詩詩受寵若驚,連不遠處的張曉薇和王舒婷都擰着眉頭看了過來。
萬詩詩一臉驚喜地挪到周矜旁邊,還沒坐下,就聞到了一陣好聞的雪松香,帶起一陣風,如雪拂花枝。
周矜站了起來,跟萬詩詩錯來距離,雖笑着,眉間卻又恢複了往日那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疏離,“喜歡這個位置這兒就坐這兒吧,眼睛別亂飄,想要什麽就自己開口,自己動手。懂了麽?”
很明顯,這是下面子的意思。在座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印象中的周矜雖然話不多,但禮儀與分寸都拿捏的極好,不會不給人面子。
但萬詩詩沒反應過來,第一反應竟然是周矜居然第一次正式就正式跟她說了那麽多話,當幸福來臨的時,第一個被敲暈的人就是她,她眨眨眼睛,腦電波頻率高到壓根不能把這出自周矜口中一個一個字連成一句話,更別提理解它的意思了。
見萬詩詩愣在原地,周矜微不可聞地蹙起眉頭。
這表情跟陳淺挺像的,看起來都不像是什麽聰明人。但陳淺嘛,至少還能考在他屁股後面,面前的這位那就不知道了。
所以如果非要在傻子堆挑個比較聰明出來的話,那就非陳淺莫屬了,至少她還算不上太笨。
少年對其他人犯蠢向來嗤之以鼻的,不過他也懶得嘲諷,他朝路萬點頭,“今天有些累,你們玩。”說着錯開了萬詩詩,給他們空出位子。
路萬可以理解,周矜性子冷,本來也不喜歡湊熱鬧。今天來參加他生日宴的,除了初中學習小組的同學,都是參加數學奧賽集訓的隊友,平時周矜很少跟他說話,也不會跟他聚餐,他也沒料到周矜今天會出席,還給他準備了一份價值不菲的禮物。
路萬給陳淺發了條短信,問她到哪了,這才招呼兩邊的朋友一起來玩游戲。
場面又熱鬧了起來,仿佛剛剛的摩擦壓根不存在。
周矜走到一塊巨大的墨色玻璃窗前,百無聊賴地俯瞰下午五點沐浴在夕陽下的這座繁華廣場。視線漫無邊際地亂飄,就這麽跟從便利店出來的陳淺的背影不期而遇。
瑰色的夕陽光線絢爛非常,照在少女垂在肩後那蓬松而柔軟的麻花辮上。站在周矜的角度看過去,陳淺穿着牛仔背帶褲,腳上踩着帆布鞋,這麽小小的一只,腕子上還挂了一只沉重的袋子。
看上去又傻又愣。
周矜嘴角彎了彎,就這麽饒有興致地看着。
不知道為什麽,走在前面的少女忽然停了下來。周矜看到,陳淺将手裏的帶子放在吐水噴池邊的,伸出一段雪白的手腕,用另一只手捶了捶。
好像很酸,又好像很累。
周矜哂笑,內心很是嫌棄,這陳淺也是夠笨的,上趕着被人欺負,但凡能跟周家沾親帶故的他都沒見過蠢成這樣的。
簡直是給周成忠丢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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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淺一個人提着手提袋走在炙熱的陽光下,手上的東西很沉,在場的大概十幾二十人,剛走的時候沒數清,陳淺就買了二十罐子橙汁,一人一罐。
就是她高估了自己,沒想到這玻璃杯裝的橙汁竟然這麽重。
她走兩步歇一會兒,才走過噴泉一段距離,一轉眼就看見了李文成。
少女愣了愣,才想起來給人打招呼:“李......”叔叔兩個字還沒說出口,陳淺想起來當初周矜警告她不準叫叔叔,轉了轉眼睛,機靈道:“你好。”
李文成看出了少女的窘迫,點頭,“叫我阿成就好。我幫你拿,小姐。”說着,就幫少女提起了裝了滿滿二十瓶橙汁的袋子,一路跟着陳淺去了ktv包廂。
陳淺很感激地跟李文成道了謝,然後問他:“哥哥和路萬認識嗎?”
“認識,”李文成說,“一個班的同學吧,當初還一起參加集訓。”
陳淺哦了一聲,輕輕點頭,看着李文成有些糾結,“要不還是我來吧?其實搬着也還好,不算太重。”
“你能搬得動嗎?确定嗎?”李文成語氣平淡,其實也就是普通的疑問語氣。
卻讓少女瞬間有種逞強被拆穿後無地自從的感覺。
少女磨磨蹭蹭跟在李文成後面,上了樓。守在包廂外面的另一個保镖厲康見人到了,将門推開,讓人進去。
陳淺忽然說要去一趟廁所,見她在問一邊的女服務生問路,沒見什麽不對,李文成于是就進門将橙汁放在了桌上。
衆人道了謝,路萬問:“淺淺呢?”
在一邊漫不經心看樓下風景的周矜聽見這個稱呼後,眼睛眯了眯。
李文成說:“陳小姐去了趟衛生間,托我将橙汁送過來。”
衆人也就以為是陳淺将橙汁送到門口,托門口的保镖送進來,才去上的廁所,沒發現什麽李文成給她拿果汁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吆喝着繼續玩游戲。
周矜唇角扯了抹極其冷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