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山之高

山之高

接到周矜放棄保送的消息是在除夕夜當天, 周家老爺子在家喂鳥等孩子們回家,家中來了一位客人。

南城一中校長拎着禮品,去了周家老宅拜年。

系統已然關閉, 學校發現周矜的保送申請并沒有上傳,為時已晚。周矜的意願尚且不知, 但校長有工作失察的自覺。驅車數百公裏, 來到了周家老宅, 親自賠禮。

彼時林初正在指揮傭人在周家清掃宅子,打點回周家老宅過年的禮品。

周成忠知道這個消息時,在茶室将茶水都打翻了, 質問周矜時,他人倒算冷靜。

原因?

“睡過了。”周矜攤攤手, 大方道,“爸, 就算給人家一個機會?保送名額就算讓給人家, 我又不是考不上。”

周成忠氣的簡直話都說不出口,大聲罵着叫周矜滾, 他壓根不相信周矜是能忘事的性格, 除非他自己态度不端正, 但他能說什麽呢?明天就見周家族中長輩了,一頓棍棒家法少不了的, 他說不定也得跟着受。

逆子!一身硬骨頭,他這怎麽管!

周矜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京北他真不想去啊,北方城市, 幹而冷, 春季又多沙塵暴,哪兒有南方好。

學歷于他, 其實并不重要。于普通人,也許是維持生活,亦或者跨越階級的入場券。于他呢,一張紙,錦上添花的花都算不上。

那天睡着了是真的。懶得弄資料也是真的。不想去更是真的。

出了茶室,就見陳淺抱着一堆書要上樓,周矜攔住她,站在樓上,居高臨下地問:“寒假作業?”

“嗯。”

室內溫度很足,陳淺身上穿了件米色針織毛衣也熱了一頭的汗,聞言擡頭往上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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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矜笑了笑,“站着不動,想我幫你呢?”

“沒有沒有,”陳淺說話時眼睛也彎彎的,恬靜溫和,“我自己來就好......”

話音剛落,周矜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下來了,不費什麽力氣地接過她懷裏的書。

語氣懶洋洋的,磁性,又有些低沉。

“還逞強呢。欲拒還迎就沒什麽意思了,陳淺。”他說着,帶着書上了樓。

陳淺盯着他背影看了看,跟着上了樓。見他将書放在桌上,陳淺禮貌道謝:“謝謝。”

“給你個任務,幫我寫寒假作業?”周矜看着陳淺,眼裏幾分探究。

出去住就算了,連作業都不給他寫。小狗還挺個性,生氣了以前讨好人的本領都忘了。

嗯,明明他就不是斤斤計較的人,但凡她認錯态度好點,他能晾她那麽久嗎?

陳淺最近忙着準備出國資料,自己也有作業,猶豫了一陣,剛想拒絕,瞥見了周矜逐漸冰冷的臉色,話語就卡在了喉嚨裏,她沒出息地認慫,“好吧。”

周矜幹燥的大手揉揉陳淺的頭,“嗯,聽話點。”

陳淺跟周矜上樓拿作業,在他書桌旁等待的時候,目光落在了一邊的置物臺上。

置物臺上沒放什麽,跟周矜這個人一樣,幹淨整潔,沒有過多的裝飾,幾本書,一只水晶球。

水晶球她立即就認了出來。這是她在夜市地攤上買的,是她給朋友帶的一衆禮物中最為廉價的。中古風味很重,邊角都卡了灰,即便在送出去前被她仔細擦拭一遍,也有一種半舊不新的感覺。

在夜市那兒看着倒還好,現在瞧着,在他整個房間高級冷淡的氛圍中,不光格格不入,還稍顯廉價。

她不光訝異周矜沒扔,更訝異于周矜似乎挺愛惜,底座加了,有些損壞的鏈條也換過新的。

周矜找好書,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口吻漫不經心,“看什麽,還想收回去?”

“沒有,”陳淺收回目光,“還以為你不會喜歡。”

“哪能啊。這我這麽多年來,收到的第一個禮物。”

陳淺覺得很震驚,看向周矜的神色才帶了些同情,就聽他笑的散漫着說:“外人送的我都看不上。你送的,勉強入入眼吧,畢竟花的我的錢。”

“就是你送我東西那麽不走心呢?”周矜将水晶球拿到陳淺面前,開始挑剔,“後背缺了一角。熊兩只眼睛壓根不對稱,就連吉他都少了一根弦。”

說完,周矜手随意往前一推,語氣相當的嫌棄,“人生的第一個禮物,就這麽潦草?”

陳淺拿起一看,還真是,畢竟兩歐,折合人民幣十五元。但她還真沒意識到,周矜竟然有那麽強的洞察力,她送周矜前也仔細看過一遍,吉他那麽小一只,湊近看都費眼睛。周矜連幾根弦都留意到了,這未免太可怕了。

早知道就不那麽敷衍了。陳淺在心裏小聲地默念。

周矜說着,想起上次陳淺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中夾着別人的情書,唇邊的笑意倏地散了。

見周矜沒有再說話的意思,陳淺将水晶球放下,抱起書本,轉身就打算離開。

門打開,被阖上前,周矜忽然說:“下午去祖宅,你應該不去?”

陳淺愣了一下,聽周矜的意思應該是不想她去周家過年。其實她也打算回鄉下陪外公外公過年來着,但表舅一家将外公外婆接到鄰市過年了,她才會待在周家。

周矜不願意她跟着,她去其實也不太合适。所以今年她自己一個人過年了?

聽說周家是大家族,不光族中長輩多,規矩也多,而且她也只是林初的侄女,不上不下的身份,多少有些尴尬。一個人過年可能雖然寂寞了些,但興許束縛少些?

陳淺想了想,欣然點頭,“嗯,我不去,我一會兒就去跟小姨姨父說。”

陳淺離開後,立即去找到林初說了自己的想法,“留學的資料還沒有準備好。我想留在家好好準備。”陳淺拉了拉林初的衣袖,湊近她,小聲說:“而且小姨,我不太想去周家過年呢。”

林初了然地笑笑,斂起笑後,表情裏化不開的心疼,“你一個過年?不太行。”

她搖搖頭,“我在家陪你。”

“不行,小姨,這可是你第一次見周家長輩呀。”

林初頓了頓,當初她結婚的時候,周家的長輩都沒來,訂婚的時候,也只有林父林母見證了。她家庭普通,周成忠也是二婚,周家人未必承認她,可她不能任性。

“行吧。”林初嘆了口氣,摸摸陳淺的頭,“小姨争取早點回來。”

·

周家祖宅在城郊一處靜谧處,依山傍水,因為防護到位,很少有外人踏足。到周家時,已經是下午五六點左右了,先去拜見周家老爺子。老爺子重規矩,身上有一種不怒而威之氣,即便對人笑,也有壓迫感。

更深谙先禮後兵之道。

老爺子先和藹地同晚輩聊了會兒,繼而揮退了衆人,只留族中幾個長老還有周矜,算上午校長親自登門告狀的賬。

對老爺子,周矜态度稍好些,但說話還是那樣不鹹不淡。

盤問完理由,關心了近半年周矜的學習生活,商量完周矜的未來規劃。

“京北大學是我和你父親的母校。家中重傳承,怎麽到你這兒就斷了?”

見周矜不吭聲,老爺子也懶得廢話,直接請家法。周家男兒犯錯,一頓打必然少不了的。明日就是新年,不宜動棍棒。年三十,正合适。

周矜從祠堂出來的時候,後背火辣辣的疼。他褪下染了血漬的衣服,換上幹淨整潔的衣服,像沒事人一樣,到餐廳和長輩們聊天,繼而就是吃年夜飯。

周成忠和人喝的醉醺醺的,老爺子兒孫滿堂,承歡膝下也笑的滿面紅光。林初坐在女人堆裏,聽着身旁幾個妯娌談話,臉上笑容淡淡的,笑意并不達眼底。

周矜默不作聲地看過去,瞥見三分眼熟的臉龐,忽然想起了陳淺。

林初畢竟四十好幾歲了,臉上有成年人的考量。

可陳淺不一樣。她笑時眼睛彎彎的,唇邊兩個小梨渦,眼裏迸發着星星的光亮。

知世故并不世故,小狗一樣,單純又可愛。

周矜走到窗邊,不知何時,天空又開始飄雪了。

——他想起上個雪天。雪幾尺深,腳踩上去咯吱咯吱作響,他雖未曾回頭,卻聽出陳淺邁着小短腿,腳踩在他鞋子留下的坑中。

其實她有時候也會耍點小聰t明。

除夕夜,萬家燈火親,她在幹嘛呢?

應該沒有年夜飯吃。

周矜臉上的笑意忽然就垮掉了。

吃了幾口菜,周矜忽然覺得胃有些痛,也沒了什麽吃飯的胃口,和長輩們打了招呼就回房了。

回房的路上,腳一深一重地踩進雪地中,仰頭,就是雪壓松柏,雪月同輝。周家宅子建制恢弘大氣,底蘊十足。卻冰冷冷清,沒什麽人情味。

周矜忽然問跟在一邊的厲康,“有藥嗎?”

厲康點點頭,“有個老中醫治病好。老爺子派人過來了。”

周矜壓根不想喝中藥,挑剔地皺眉,“我記得南城宅子裏有西藥。”

厲康剛想說這兒偌大的周家怎麽可能沒有治胃痛的西藥啊,就聽周矜吩咐:“給我安排輛車回去。”

厲康開始語無倫次了起來,“少爺你身上不是有傷?這麽冷的天回去得半夜了吧,經不起折騰啊。更何況老爺子要是知道你走了會不高興的,這兒又不是......”

周矜冷冷地看了厲康一眼,厲康正激動着喋喋不休,李文成卻看得明白,拍了厲康一把,“少爺說什麽就什麽。你廢話什麽呢?”

“少爺,我去安排人開車。”

“嗯。”周矜點點頭,往大門口走,“讓厲康将中醫應付過去,我明天一早來。”

厲康看着一個兩個的都跟瘋了一樣,一點都不理解,“下雪天,這幹什麽呢?你瘋了啊,少爺又胃疼又身上有傷的!”

李文成諱莫如深地看了一眼厲康,“行了,沒腦子就少說話,該操的心半點不在點子上。走了。”

·

驅車進入南城城區時,雪已經蓋住了整條路,天地間一片蒼茫。

車開的小心,先回的周家在和園的別墅。年三十傭人們大多放了假,整個宅子黑燈瞎火,滿地阒寂。

周矜蹙蹙眉,這樣冷清,半點沒有過年的樣兒。

開燈後,周矜徑直去三樓拿藥,卻在途徑二樓的時候,拐了個彎。

靜悄悄的,連點光亮都沒有。

陳淺不在。

周矜在陳淺面前駐足片刻,鬼使神差地,他推開了那扇門。

女孩的卧室粉嫩嫩的,整潔舒适,放置了許多娃娃,擺件,就連床單上印着碎花小雛菊,很有生活氣息。

周矜目光并未長時間停留,他看向書桌前,桌面上馬克杯內有半杯沒喝完的水,還有一只吸管。桌上放着習題冊,周矜随手翻翻,是他的作業,字跡工整,正确率也可以。

他看了看,勾勾唇。習題放下,卻在一邊撈到了一個厚厚的本子。很厚重,看着也有一段時間了。

周矜随手翻了過去,是個日記本。饒有興致地看了會兒,臉上的笑意卻倏地僵住了。

【五月十八,今日晴。周矜不是個好人,我很不喜歡他。】

【五月二十七,今日雨。江阿姨開導我要讨好他。可是他怎麽這麽麻煩呢?】

【六月二日,今日多雲。周矜非要我幫他寫作業,睡眠時間都縮短了好多,生氣,好想把試卷拍在他臉上罵他王八蛋。】

【六月九日,今日晴。在夜市給婷婷,詩詩,薇薇都帶了禮物。老萬也有。周矜......給他買了最便宜的水晶球,還好他沒砸我臉上讓我滾呢。】

【七月十五,今日雨。家裏來了位不速之客。】

【七月十六,今日晴。他好煩呀,吃的挑剔,還用不慣鄉下的衛生間。】

......

【七月十九,今日多雲。今天心情特別糟糕。但周矜走了,一天的心情都被治愈了,嘻嘻。】

【八月十八,今日晴。再也不要讓影響人心情的人出現在日記本上了!】

此後,就真的再沒有過周矜,他這個刺耳又滾燙的名字。

周矜忍着将日記撕了的沖動,冷冷地将日記本摔在桌上,一腳踢開門,闊步走了出去。

李文成看着自家渾身戾氣的少爺大氣都不敢出一下——明明剛剛少爺心情還是可以的,甚至給他塞了好幾千塊錢的紅包。好好的,又怎麽了?

可李文成什麽都不敢問。就這麽安靜地,在煎熬裏度過這樣瘆人的平靜。

他透過後視鏡,看了又看,自家少爺難看的臉色,以及發白的唇色。

終于還是不忍心道:“少爺,你身上有傷。得注意身體。”剛被周家長輩請過家法,刑具誰見了都得倒吸一口涼氣,打在人身上能不疼嗎?

少年好看精致的臉上倏地露出了桀骜的冷笑。他口吻極其平靜地說:“去濱江壹號。”

車很快就開進了濱江壹號。熟悉的樓盤布局,熟悉的街景。車窗落下時,天氣為之一新的雪後涼氣鋪面而來。一粒雪花飄飖而下,不經意沾在周矜眉弓處。

車內陷入了一陣氣壓極低的氛圍中,在這雪後寒天,李文成竟詭異地覺得額上起了一層薄汗。

他眼睛落在了副駕駛的飯盒上,那是打包過來的年夜飯。還熱着,但每過一刻,蒸騰的熱氣也就削弱一寸。

見少爺晚上沒怎麽動筷子,他擅作主張帶過來,少爺瞧見了,沒制止,也就是默許的。

他做為局外人旁觀得清楚,又擅自添置了一副碗筷。

他瞥了眼後視鏡的人,目光跟着周矜的視線看過去,只見不遠處單元樓六樓陽臺上,只見一個男生正端正站立着,手裏拿了一瓶橙汁,正遙遙向下舉杯。

這完全是挑釁的動作啊!

這人是誰?這不是陳小姐家嗎?

深更半夜的。一個大男人在陳小姐家?!

李文成看的有些發愣。

周矜眉眼沉了下來,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陰郁低沉之氣。

車泊在樓下,不遠處是一棵巨大的霧凇。風起而過,雪花傾瀉而下,如飒沓流星,來勢洶湧,聲勢浩大。

周矜擡眸看過去,雪落盡時,不遠處路燈下站着一個男人。

路萬手上提着垃圾袋,正站在門口淡笑着看向他。見他視線看過來,他氣定神閑地朝周矜點點頭。随後将垃圾扔掉,上樓,輕車熟路,如入無人之境。

李文成留意到周矜嘴角泛起了一絲極其陰郁的冷笑,垂在膝上的雙拳逐漸緊握,幹淨的手面上的青筋贲張凸起。

正當他要開口時,車門猛地被人推開,一陣涼風灌進車內。

李文成回頭,只捕捉到一截黑色大衣冰涼的衣角。

·

此時陳淺正坐在桌前,看着王舒婷,感動地說:“謝謝你婷婷,吃完了年夜飯還來陪我。”

王舒婷掰了一瓣柑橘放進嘴巴,擺手說:“這算啥事啊,要不是在小區門口遇見老萬了,他非得一起來,我就拉你去我家吃飯了。一會兒到我家守歲?”

陳淺看了看家中被兩人貼好的春聯,搖搖頭,“沒事啊,我在家就很好。”

“你小姨姨父這麽靠不住,都不帶你回去吃飯的啊?就缺你一雙筷子?”王舒婷漂亮的眼眸閃過一絲困惑,“周矜也不幫你說說話,好歹也一個學校的。”

陳淺心說就是周矜不想她回去過年,見周家長輩的呀。

她彎彎唇,“周矜不想我去,而且我也确實不太想去。”

王舒婷耳朵裏,陳淺最後一句話簡直在強顏歡笑。她搖搖頭,微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

“嗯,老萬呢?出去扔個垃圾這麽久不回來,不是說好一會兒出去放煙花的嗎?”

陳淺看了眼時間,距離他離開已經過去十五分鐘了。她看了眼窗外濃稠夜色,起身戴了圍巾,“我下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淺淺。”

兩人行至樓下,推開門,嗆了一鼻子夾帶着雪的寒風。

大雪消聲,周遭的一切都靜悄悄的,但是細聽,不遠處卻傳來了不小的聲音,邦邦聲響,動靜愈發的大。

兩人過去時,恰好看見一個身穿黑色大衣的高挑男生将路萬在牆邊。陳淺看到這個場景時,整個人背後吓了一身汗,連忙和王舒婷兩人飛撲過去,将人拉開。

陳淺用力地甩開周矜的手,将路萬扶起來。只見路萬溫潤的臉頰上挂了彩,臉上高一塊低一塊,眼鏡折了腿。

鼻間亦不斷地流着血,殷紅之色在蒼茫潔白雪色映襯下格外奪目。

“老萬你沒事吧?”陳淺蹲在地上,立即打開紙巾給路萬遞過去,急的眼淚快出來了。

王舒婷站在一邊,沉默地看着,看了眼周矜,又看了蹲在地上幫路萬擦鼻血,頭擡也不願意擡的陳淺。

其實剛剛她也被吓傻了,但走近了後就看清了情況。周矜矜貴的壓根不像會動手的人,可偏偏和溫和穩重的路萬打了起來。

先不論原因,周矜這個時間段出現在t這裏就很微妙,按照陳淺所說,周矜一點也不喜歡她。可今天是年三十,只有像她這樣的知己才會在這個時間段趕過來吧?那麽周矜呢?

王舒婷偷偷看了一眼周矜,臉上比路萬好太多,沒什麽傷。但臉上說不出來的難看,唇色蒼白,像生了一場極嚴重的病。

王舒婷頓了頓,将紙巾從陳淺手中奪了一片出來,遞給周矜,“周矜,你......擦擦吧。”

周矜沉默地看了眼陳淺,驟然松開了緊握的拳頭,拇指揩了一把唇邊的血跡,極冷地笑了笑。

他真腦子壞了,才會覺得陳淺可憐,專門給她帶年夜飯來。

沒接王舒婷遞過來的紙巾,徑直走了出去。

陳淺幫路萬控制住鼻血,才呼出一口氣,就聽王舒婷叫了周矜的名字,她訝異地轉頭,也只捕捉到那截黑色大衣帶起來的簌簌雪粒。

雪夾着風拍到人臉上,剜人,極其的刺痛。朔風如刀割,天地冰封。

那時,是12年寒冬最冷的時候。

·

三月底時,陳淺收到了加州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因為SAT成績極佳,托福成績亦再一衆外籍考生中脫穎而出,再加上有着來自江太所托人脈,推薦信,實踐材料都非常完備,學業有了着落。

接到陳淺消息的時候,林初相當高興。塵埃落定,她同周成忠說了這事。

周成忠當然替陳淺高興。但他身為父親,周家話事人,能敏感地察覺到周矜與陳淺之間關系不同尋常,可以說膠着,卻又不像那麽回事。

陳淺依舊是見人就笑的溫和性子,但周矜總沒個好臉色。與以前漫不經心,什麽都不放在眼裏不同,那純粹是擺臉子。

包括周矜好好地拒絕了京北大學保送,讓他費解的同時,他也察覺到了一種微妙。中間像隔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膜,距離戳破,只需要手輕輕一點。

他将周矜叫進書房,“考大學你什麽想法。”

“聽你的爸。”周矜徑直在他面前凳子上坐下。

周成忠:“我的意思是叫你考華北大學,保送拒絕了一次,再多花幾個月把通知書弄回來。你嫌不嫌麻煩?咱們家你是頭一個參加高考的,丢死我的人了!”

周矜輕笑了聲,“那要不然我不參加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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